他根本不敢看肖雪塵的臉，只顧揪著毛毯，哼哼唧唧道：“謝謝你……救了我?！?/br>
    這已經(jīng)不是肖雪塵第一次救他了。好像每次他面臨緊要關(guān)頭的時候，肖雪塵總會神兵天降般出現(xiàn)在他身邊。

    “見義勇為，應(yīng)該的?！毙ぱm沉聲道。

    “不知道該怎么謝謝你……”

    方心鶴張了張嘴，差點當(dāng)場說出“當(dāng)然是以身相許啦”。不過他忍住了。

    “你我之間何必這么客氣。”肖雪塵說。

    方心鶴對施曼桃使了個眼色：真會裝。

    施曼桃點點頭，回他一個贊同的眼神：真會裝。

    ***

    小綺繞著咖啡店狂奔三周后回來了。三個客人和一屋子貓用詭異的眼神迎接她的歸來。

    “看什么看，沒見過人跑圈??？”她沒好氣地說。

    “你就不怕我們吃霸王餐？”齊沖被她逗笑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實在不行我可以把賬單送到你家呀?！毙【_對他眨眼。

    顧旭陽的手機不失時機地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人，臉色鐵青。來電的是小周，休息日接到同事的電話，準沒好事。

    “喂？老顧？快快快，集合了！”

    顧旭陽的胃一陣抽搐，剛才吃下去的甜點一點兒也沒讓他的肚子好受。就不能讓他過一個安生的休息日嗎！

    “怎么了？”他問。

    “找到了秋彤云和黑桃8的藏身之處！隊長準備來一次突擊行動！”

    第91章 突擊

    數(shù)十輛警車在暮色中包圍了瀛海市的一棟居民樓。荷槍實彈的特警訓(xùn)練有素地分散, 把手住居民樓的各個出口, 附近幾棟樓上也埋伏了狙擊手, 防止目標空中逃逸。

    “這次又是誰提供的線索？”顧旭陽檢查了一遍身上的武器，問身旁的小周。

    “熱心群眾唄，還能是誰?！毙≈軐Ρ臼腥罕姟俺燥柫藫蔚摹钡某潭取〔? 民風(fēng)淳樸的程度深感敬佩，警民魚水情的口號可不是吹出來的。

    根據(jù)熱心群眾的舉報，“撲克牌通緝令”中赫赫有名的黑桃8曾在該居民樓出入, 與他同行的還有一名極像逃犯秋彤云的女子。公安干警通過摸排臥底, 掌握了該小區(qū)的大致情況，準備以一次雷霆般的突擊行動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

    “要是師兄和小飛在就好了?！鳖櫺耜栢洁臁Ｋ娮R過黑桃8的輕功, 那胖子連子彈都躲得過，他真心不認為自己手里這支槍能派上什么用場。上次他們對付的只有黑桃8一個, 慘烈戰(zhàn)況仍然歷歷在目，若不是半途殺出個谷小飛, 他們就功虧一簣了。這次他們對付的是黑桃8加秋彤云，或許還有他們的魔教同伙，只靠他們這一隊人馬……顧旭陽委實不抱多少信心。

    顧旭陽曾與黑桃8交過手, 經(jīng)驗豐富, 又是半個武林人士，因此被任命為隊長。他知道上級希望他能一雪前恥。近一段時間瀛海市發(fā)生了數(shù)起惡心案件，至今尚未破獲，如果再不取得一點成績，不僅領(lǐng)導(dǎo)臉上無光, 連基層干警的士氣都會受到打擊。

    這回顧旭陽不打算留給黑桃8他們喘息的時間，包圍居民樓后，他帶著一隊人馬直登樓上。他其實有點兒害怕，總覺得藏在這里的不只黑桃8、秋彤云他們兩個，那個傷了鄭鴻的人會不會也在其中？

    雖然沒有直接證據(jù)證明那人和秋彤云是一伙的，但所有人都相信他們之間有某種聯(lián)系。顧旭陽亦是如此。他相信自己從業(yè)多年來培養(yǎng)的直覺。如果那個傷害鄭鴻的暴徒也在……他一定要撕下那張假面皮，看看這個喪心病狂的家伙為什么要假扮成“那個人”的模樣。

    這次他們選擇不打招呼，直接破門而入。顧旭陽一馬當(dāng)先，運起內(nèi)功，一掌劈向防盜門。門整個兒飛了出去。顧旭陽默默地向開發(fā)商和物業(yè)道歉。一隊人蜂擁而入，首先扔出催淚瓦斯，希望將屋里的人逼出來。即使他們跳窗逃跑，也逃不過外面的天羅地網(wǎng)。

    瓦斯彈“嘶嘶”地旋轉(zhuǎn)，噴出一股股煙霧，很快，室內(nèi)就被嗆人的煙霧所填滿。顧旭陽緊握手槍，等待霧中出現(xiàn)的第一個人影。這感覺就跟末日片的主角迷失在霧中，而四面八方都是奔涌而來的喪尸一樣。

    他等了許久，煙霧里依舊灰蒙蒙的一片，別說人了，連只蒼蠅都沒逼出來。

    難道線報有誤？但他們是提前摸過底的，確認這里的確藏著逃犯才會大張旗鼓地前來抓捕。

    或者黑桃8他們得到風(fēng)聲，提前逃走了？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雖然顧旭陽想不出這次行動怎么會走漏風(fēng)聲。就連他都是行動開展前夕才得知消息的。

    顧旭陽做出“分散行動”的手勢。一隊人闖入屋中，踢開每一扇門，用槍將所有墻角都指了一遍，卻什么也沒找到。

    人去屋空，他們撲了個空。

    “可惡！”顧旭陽為了泄憤，狠狠踹了茶幾一角。

    茶幾上的電視遙控器摔了下來，碰到了開關(guān)鍵，電視驟然亮了起來。幾個站在客廳里的警察倒抽一口冷氣，將槍口轉(zhuǎn)向電視，發(fā)現(xiàn)只是不小心打開后，紛紛松了口氣。

    電視正在播放體育頻道的節(jié)目：武林大會八進四比賽的重播。

    “那死胖子居然看武林大會?！毙≈荏@奇道，“你說他什么心態(tài)？就像小偷監(jiān)聽警用電臺一樣嗎？”

    電視給了激戰(zhàn)中的肖雪塵一個特寫。小周望著他，說：“那是你師兄吧？”

    “嗯?！鳖櫺耜枒?yīng)了一聲。

    “打進半決賽了，厲害?！?/br>
    “也許看電視的并不是黑桃8。”顧旭陽輕聲說。

    “你的意思是……秋彤云？哦，她確實更有可能，你師兄是不是跟她有仇？她肯定邊看邊扎你師兄的小人兒。真變態(tài)?！?/br>
    也許既不是黑桃8也不是秋彤云。顧旭陽心想。但他沒把這話說出口。

    “顧隊，你看我們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一名警察從煙霧中走出來，手中捧著一根棒狀物。起初顧旭陽以為他找來一根搟面杖，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根古意昂然的卷軸。

    顧旭陽眼睛一亮。這莫非是……

    他解開卷軸上的絲繩，徐徐展開畫卷。

    “沒白跑這一趟?！毙≈苷f。

    畫卷正是前不久失竊的《劍舞圖》。

    ***

    “爺爺！您慢點兒走！別摔著！”

    齊沖對祖父齊敬天喊道。齊敬天明明年事已高，腿腳卻意外的利索，齊沖不得不小跑著才能跟上爺爺?shù)哪_步。

    今天一大早，齊敬天的秘書收到警方的通知，說失竊的《劍舞圖》找回來了。秘書聽罷半喜半憂，喜的是老板的珍寶失而復(fù)得，憂的是老人家乍聞喜訊，樂極生悲了怎么辦。

    他沒敢直接將消息報告老板，而是先跟齊少爺通了氣。

    齊沖當(dāng)機立斷，叫秘書備妥車輛，徑自找到爺爺，謊稱醫(yī)生要他去做全身檢查，硬是將齊敬天騙到了醫(yī)院。祖孫倆坐在急診大廳里，齊沖才說出了《劍舞圖》尋回的消息。

    齊敬天血壓立刻上升，捂著心口說不出話。秘書見狀直接去旁邊掛了個急診號，順便感慨少爺神機妙算。

    好在齊敬天很快就緩了過來，沒給急診部醫(yī)生施展拳腳的機會。等他血壓恢復(fù)，就直奔公安局刑警大隊收復(fù)自己的寶貝。

    老人健步如飛，跟在后面的齊沖心想爺爺可真是老當(dāng)益壯、老驥伏櫪、老夫聊發(fā)少年狂，他以后可沒臉在老人家面前炫耀自己年輕力壯了。

    迎接他們的是顧旭陽。齊敬天抓著顧旭陽的手，連聲稱贊“人民好衛(wèi)士，除社會之惡、保人民之安”，又命秘書制作錦旗，搞得顧旭陽怪不好意思的。他們尋回《劍舞圖》完全是意外，當(dāng)時他們的目標是逮捕黑桃8等人，根本沒想著找回古董。齊老板卻以為他們專門為《劍舞圖》出動了警力。雖然結(jié)果是好的，但顧旭陽有點兒受之有愧。

    “您太客氣了，這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彼荒苓@么說，“不過現(xiàn)在還暫時不能把畫還給您。畫上可能留有指紋或者dna，我們的鑒證人員正在調(diào)查取證。”

    “這個我能理解！”齊敬天很是寬容大度，“我都等了那么久了，不差這么幾天，如果能在畫上找到有用的線索，那就更好了！”

    “感謝您的理解和支持。另外我們還邀請了一位文物鑒定專家過來。您也知道，那些犯罪分子擅長制作贗品，說不定這幅《劍舞圖》并非真跡。我們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我明白，他們制作的贗品幾可亂真，就連我都差點被騙過去。”想起展覽館中的那幅贗作，齊老板心痛到無法呼吸。

    “如果您不放心，也可以讓您那邊的專家來鑒定一下。”

    “我原想自己親自上場，沒人比我更熟悉這幅畫，但是自從上次住院，我這雙老眼就不行了，再也看不了精細的東西。如果你們不介意，我想把畫送到信得過的國外鑒定機構(gòu)去，由他們出具詳細的檢測報告。老外做事一板一眼，還有不少高科技手段，我想總比我這老眼更權(quán)威?！?/br>
    上次在展覽館中，齊敬天就是親自鑒出了那幅畫作的真?zhèn)?。這份嚴肅而偉大的工作，他不愿假手他人，然而身體大不如前，他也實在覺得惋惜。

    “這樣也好?！鳖櫺耜栃Φ?。

    他有些擔(dān)心尋回的《劍舞圖》仍是贗品，即使是真跡，在失蹤這么久后重現(xiàn)于世，恐怕也會招致不少懷疑，比如“齊敬天丟了畫，就拿張贗品來以假充真，還聲稱是警察找回來的”，或者“警察找不到丟失的真跡，就隨便弄了幅偽作充數(shù)”。如果齊敬天本人和請來的專家都承認《劍舞圖》是真跡，那么社會上懷疑的聲音想必會小很多。

    兩人正說著話，一個瘦削的青年走了過來。他拎著一只看上去十分沉重的手提箱。顧旭陽禮貌地朝他點點頭，對齊敬天說：“說曹cao曹cao到，這位就是我們請來的專家。”

    齊敬天端詳著青年，不禁感到些許驚訝。他印象中的專家都是些老態(tài)龍鐘的教授或博士，文物鑒定可不同于其他學(xué)問，沒有一定的時間沉淀和經(jīng)驗積累，在這一行是混不下去的。這青年怎么看都和“專家”二字靠不上邊。

    瘦削青年沒搭理祖孫二人，同顧旭陽握握手：“讓我看看畫吧?！?/br>
    第92章 畫家

    《劍舞圖》保存在一只灌滿惰性氣體的透明盒子里。這可是國寶級的文物, 再怎么小心謹慎地對待也不為過。顯然, 在黑桃8等人手里, 它沒受到應(yīng)有的尊重，畫幅邊緣出現(xiàn)了一些細小的缺口，齊敬天發(fā)誓它們從前根本不存在。齊沖擔(dān)心地站在爺爺身邊, 害怕老人家因為畫上的某處殘損而怒火攻心，再一次住院。

    他看到那位青年專家打開手提箱，那箱子看上去不大, 里面卻別有洞天, 分為四層，每一層都分門別類放置了各種工具, 小到鑷子，大到精密的頭戴式放大鏡, 凡是種種他所能想象出的鑒定專家該有的裝備，這箱子里都一應(yīng)俱全。

    專家戴上手套, 讓鑒證人員打開透明盒子。齊沖以為他接下來要左右開弓，讓手提箱中的種種工具輪番登場，將古畫從頭到尾掃描一遍, 但藺無缺只是戴上了放大鏡, 調(diào)整了一下角度，俯身畫前，目不轉(zhuǎn)睛地盯了一會兒，然而對顧旭陽說：“是真跡。”

    “呃，您要不再看看？”顧旭陽說。

    “好吧?！睂＜遗み^頭, 對著古畫又看了約莫三秒鐘，再次對顧旭陽說，“看過了，是真跡?！?/br>
    “你這也太隨便了吧！”叫嚷起來的是齊沖。他將不滿發(fā)泄到負責(zé)人顧旭陽身上，“你們警察找來的專家就是這種貨色？”

    顧旭陽局促不安地看著齊沖：“可是……人家的確是專家啊?！?/br>
    “這年頭什么人都能自稱專家了！不就看兩眼嗎？我也會，那我是不是也成專家了？”

    “齊沖！不得無禮！”齊敬天低聲斥責(zé)。

    “他們完全就是在糊弄你啊爺爺！”齊沖很是為老人家鳴不平。

    齊敬天抬起手，讓孫兒少安毋躁，對青年專家說：“您為何認定這是真跡？有什么證據(jù)？能否說給我這老頭子聽聽？畢竟這是我的東西，好不容易失而復(fù)得，不想有什么閃失?！?/br>
    青年專家摘下頭戴式放大鏡?！昂茈y用語言跟你們解釋?！?/br>
    如果不是有警察在旁邊盯著，而且打人犯法，齊沖早就沖上去跟青年專家拼命了。

    “總得有個理由吧？否則僅憑您三言兩語，無法服眾啊?！鳖櫺耜栁咐镆魂囁釢?。他怎么總攤上這些稀奇古怪的事？是不是因為他涉足江湖，所以總能遇上這些非凡奇人？

    “唔，真的東西看多了，所以贗品一眼就能分辨出來。就好像天天和真鈔打交道的銀行職員用手一摸就能辨別假鈔?！?/br>
    齊敬天按住心口。青年專家這番話險些讓他犯病。齊沖見狀趕忙扶爺爺坐下，命令顧旭陽去倒熱水。顧旭陽可不希望老爺子在自己眼皮底下犯什么病，這瓷太大了，碰不起?。?/br>
    “年輕人莫要口出狂言，”齊敬天氣喘吁吁道，“我收藏了那么多古董，都不敢聲稱自己‘真東西看多了’，你卻能？你……你當(dāng)你是皇帝？”

    青年專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半薜拇笄逶缤隽恕_個玩笑。很多人以為《劍舞圖》是唐代文物，雖然大體正確，但其實有些細小的謬誤?！秳ξ鑸D》的確繪制于唐代，但在民間輾轉(zhuǎn)流傳多年，畫幅早已破損模糊，連主體人物都看不清了，直到明代被唐寅偶然得到。世人皆知唐寅是繪畫大師，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在修補文物——尤其是古畫上——也頗有建樹。他在破損的《劍舞圖》基礎(chǔ)上進行增補，才有了今天你們所見的這幅畫。也就是說，《劍舞圖》一部分是唐代流傳下來的，另一部分則是明代唐寅自行添補上去的?！?/br>
    齊沖拍案而起：“你他媽少瞎jb扯淡！”

    齊敬天拿起形影不離的龍頭拐杖，狠狠敲在齊沖腳背上。齊沖“嗷”的一聲，抱著腳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準說臟話！”

    “我是在幫您老人家罵他?。∧趺捶炊蛭遥　?/br>
    齊敬天對青年專家道：“我初得這幅畫時，請專業(yè)機構(gòu)鑒定過，他們也說這幅畫曾經(jīng)修補過，然而哪怕修復(fù)得rou眼無法察覺，在現(xiàn)代高科技儀器下也無所遁形。古畫修復(fù)是件很尋常的事，流傳了那么多年的文物，幾經(jīng)戰(zhàn)亂、顛沛流離，如果一次沒修補過，反而很奇怪。所以我反而認為這些修補痕跡正是它乃真跡的證據(jù)。堅定機構(gòu)告訴我，他們做了碳14年代測定，確定這畫絕大部分材質(zhì)都確實誕生于唐代，唯有幾處修補過的地方檢出了明、清時代的材質(zhì)。倘若真如你所說，這畫是明代畫圣唐伯虎修補的，那么檢測出材質(zhì)的年代應(yīng)該是明代才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