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小飛會來看比賽嗎?” “他在另一個場館比賽,不知能不能及時趕來?!?/br> 諸葛桐揉了揉太陽xue:“他果然也是……當初他生病時我就覺察出不對勁了,但沒想到他武功這么厲害,居然能打進地區(qū)預賽。希望他還是不要及時趕來比較好,我們倆不管誰輸,他都會傷心的?!?/br> “你倒是很了解小飛?” “畢竟在一個屋檐下睡過那么久嘛!” 肖雪塵眼睛一瞇,沒來由地感到一陣不快。諸葛桐是谷小飛相處許久的好室友,與谷小飛親近理所當然,可是他那么無所顧忌地表現(xiàn)自己和小飛的“友誼”,讓肖雪塵感到無比礙眼。尤其是什么“睡”來“睡”去的話題,雖然明白諸葛桐不是那個意思,可肖雪塵就是不開心。 “兩位選手閑聊完了嗎?”在旁邊等了老半天的裁判問。觀眾也有些不耐煩了。 肖雪塵頷首:“說完了?!?/br> 諸葛桐緊了緊吉他的背帶:“我準備好了?!?/br> “規(guī)則兩位都清楚了吧?比武切磋,點到即止,比賽開始!” 肖雪塵手腕一翻,挽了個劍花,提起真氣灌注于劍刃之上,沖向諸葛桐。琴魔不慌不忙,隨意撥了下琴弦,錯雜的音符剎那間響徹體育館。 肖雪塵眼前一黑。 第48章 琴功 肖雪塵眼前一黑, 刺向諸葛桐的劍失了準頭, 諸葛桐旋身一避, 便避開了鋒芒,接著再度撥弦,這次的音律低沉壓抑, 肖雪塵頓時連呼吸都困難了起來。 場下那些懂武功的觀眾也因琴聲而頓覺不適。主辦方考慮極為周到,進場時志愿者給每個觀眾都發(fā)了防噪耳塞,正是為了防止琴聲傷及觀眾。江湖人士或多或少都耳聞過蜀中諸葛世家琴功的威名, 當即戴上耳塞。雖然聽不到賽場上的聲音有點兒可惜, 但總比被琴功震成內(nèi)傷要好。 肖雪塵也備了一副耳塞,方心鶴讓他帶在身上的, 但他并不想用。且不說那一副小小耳塞能多大程度上阻擋聲音還未可知,戴上耳塞就意味著他聽不到對手的腳步聲。武者對決需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他可不愿冒著被諸葛桐偷襲的風險而自廢聽覺。 但是一聽見諸葛桐的琴聲,他就頭暈目眩, 根本不敢動用內(nèi)功,生怕真氣一個走岔自己就走火入魔。師叔說過,諸葛氏的琴功與內(nèi)功心法相生相克, 某些琴譜可以使人真氣逆行、武功盡廢, 某些琴譜則能激發(fā)人的內(nèi)功修為,使其更為精進。古時武林人士彼此較量,琴師一般不作為進攻主力與人對陣,而是待在后方激勵同伴或sao擾敵人。 (小綺表示:“這他媽不就是游戲里的吟游詩人嗎!”方心鶴深沉道:“天下武學,殊途同歸……對啊就是吟游詩人嘛!”) 肖雪塵咬住舌尖定了定神。既然諸葛桐的琴功專門克制內(nèi)功心法, 那么他不用內(nèi)功便是。平日他與人切磋,也多是單從招式上論勝負。武林大會是一對一的單打獨斗,諸葛桐既要鎮(zhèn)住對手的內(nèi)功,又要主動攻擊,分身乏術,肖雪塵相信單純憑借自己劍法之凌厲,也能戰(zhàn)勝諸葛桐。 他收斂氣脈,壓抑內(nèi)力,腦中果然清明了許多,雖然眩暈不至于完全消失,但不適感已大大減輕。諸葛桐見他恢復神智,臉色一沉,肖雪塵微微得意:看來他的戰(zhàn)術是正確的。 他提劍刺向諸葛桐,劍勢如風,劍意凜然。諸葛桐抱著吉他騰挪翻轉(zhuǎn),好幾次險些被肖雪塵削中衣角。他那把吉他十分笨重,大大拖累了他的身法,若不是肖雪塵用不得內(nèi)功,他又不時以琴聲擾敵,恐怕早就敗在喻風劍下了。 這樣貓捉老鼠地耗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諸葛桐向遠處一躍,回身沖著肖雪塵重重一撥琴弦。只見琴弦急速顫抖,聲調(diào)陡然拔高,猶如百鳥齊鳴。這一招“喧啾百鳥”乃是諸葛世家秘傳的功夫,能夠以內(nèi)力控制聲波,與特定之物發(fā)生共鳴。 肖雪塵弄不清發(fā)生了什么事,只覺一股疾風撲面而來。他本能地將喻風橫在身前格擋,輕劍仿佛撞上了什么堅硬之物,劍刃竟跟著琴弦一并快速抖動起來,震得肖雪塵手腕都在發(fā)麻! 他緊緊握著劍柄,哪怕右手快失去知覺了,也不肯松手。劍客在比試中丟棄自己的武器,堪稱奇恥大辱,他寧可這只手腕被斬斷也不愿松開喻風! 過了好一陣,劍刃的震動才停下來。肖雪塵將喻風換到左手,活動了一下右腕,促進血液循環(huán)。武林中擅長琴功之人相當稀少,他從未與琴師切磋過,對琴師的本領幾乎全靠道聽途說,若是諸葛桐將方才的招式再來一次,他的左腕恐怕也要廢了。一念及此,他便冷汗如瀑。 肖雪塵并不知道,諸葛桐并不能兩次使用同樣的招數(shù)。“喧啾百鳥”極耗心神,再用一次,他怕是會當場體力不支昏倒在地,然后因為無法再戰(zhàn)而自動宣告失敗。他何嘗不想封住肖雪塵雙腕,但風險太大,不值得他為此冒險。 肖雪塵不懂琴功的奧妙,但懂得物理學。方才諸葛桐的行動他都看在眼里,劍刃的震動一定是諸葛桐彈奏吉他造成的。諸葛桐定是通過什么方法讓喻風和琴弦產(chǎn)生了共振。他的喻風輕薄細窄,平時輕輕一彈就會如同昆蟲振翅般快速顫抖,想不到這個特點竟被諸葛桐利用了。 但肖雪塵的武器可不止一把劍。他還劍入鞘,拔出背后的另外一柄擬云劍。此劍古樸厚重,由于鑄造工藝特殊,劍身上浮著暗金色的云紋,故名“擬云”。想讓這么一大塊金屬產(chǎn)生共振可沒那么容易,所消耗的能量不是一個人能提供得了的。再怎么奇妙的功法也不可能違背基本的物理學原理。 諸葛桐笑了一聲:“聽聞凌虛派素有輕重兩路劍法,一般弟子只學得其中一種,而凌虛派掌門首徒肖雪塵天賦異稟,兩路劍法都得心應手,看來傳聞不虛!” 肖雪塵將擬云立于身前,重劍敲擊地面,發(fā)出沉郁的響聲?!拔疫@重劍輕易不出鞘,你賺了?!?/br> “既然肖大俠如此慷慨,那我也不能落后?!?/br> 說罷雙手在琴弦上飛舞起來。他彈琴的手速是如此之外,常人只能看到兩團殘影。這次的琴曲不似方才那般雜亂無章,激昂跳脫的旋律流瀉而出,令人精神為之一陣。 難道這就是師叔所說的琴師用來激勵同伴的琴曲?可是場上并沒有諸葛桐的同伴,他要激勵誰呢? 諸葛桐踏著樂聲跳起來,肖雪塵這才意識到,諸葛桐的曲子不僅對他人有效,對自己同樣也有效。這琴曲可以使人的內(nèi)力暫時倍增,諸葛桐轉(zhuǎn)守為攻了! 肖雪塵提起一股真氣,舉劍迎敵。可琴聲陡然一變,再度變?yōu)閲I啞嘲哳的亂音。肖雪塵頓時胸口一痛,嘴里隱隱嘗到了血腥味。諸葛桐故意用激昂樂聲誘他上當,在他使用內(nèi)功的同時變換樂曲! 他摸不清諸葛桐接下來到底要演奏什么曲子,只好一直壓抑著內(nèi)力。哪怕全程只用劍招,也不可再度動用內(nèi)功了! 肖雪塵參加過許多比武盛會,甚至攻入過魔教總舵,可從來沒有哪一場仗打得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蜀中琴魔果然是個難纏對手。接著他不可避免地想到,如果這位琴魔是友軍,當年出山和他們一同進攻魔教…… 不,不可再想了!過去之事已不可追,專注眼前要緊! 肖雪塵揮劍進攻,重劍每一擊都猶如千鈞壓頂,逼得諸葛桐喘不過氣。在一般人眼中,使用那等沉重的兵器,靈巧度一定會下降,可手持重劍的肖雪塵卻絲毫不見笨拙,身法依舊敏捷飄逸,稱得上是舉重若輕。 諸葛桐反復變換琴曲,不見肖雪塵有什么特別的反應,看來他已完全壓抑了內(nèi)力,只想憑借招式一決勝負了。 諸葛桐不禁苦笑,他這一門的琴功第一要義是修身養(yǎng)性,第二才是用于格斗,而在比武場上,琴功又以輔助為主。如果這場比賽雙方各有兩名選手,他壓制住了對方的內(nèi)力,同伴趁機進攻,那他們早就高奏凱歌了,可惜他只有一個人,不可能在彈琴的同時揮劍。 蜀中諸葛世家沉寂多年,好不容易出了個少年天才,可他一心追求自由與藝術,離開家鄉(xiāng)到大城市尋夢。長輩們想依靠他重振家族昔日的榮光,于是希望他來參加武林大會。他一直覺得自己對父母有所虧欠,便答應了家里的要求。他們都知道琴功在單打獨斗的賽場上占不到便宜,但仍舊想拼盡全力一搏。 同時維持步伐和彈奏,諸葛桐早已氣喘吁吁,而肖雪塵攻勢越來越強。他一招一式都至簡至樸,卻在極簡之中蘊藏著絕大的力量。 經(jīng)過這么些時候,肖雪塵的右腕已經(jīng)恢復知覺。他雙手握劍,自上而下劈向諸葛桐。這一招氣勢磅礴,卻沒有花哨的名稱,只叫作“大劈式”。 諸葛桐望著降落在自己頭上的陰影,明白自己已經(jīng)沒有勝算了。這一劍若是劈中,他少說也得頭破血流。身上唯一能作為掩護的就只有他的吉他。他本能地舉起吉他,擋在頭頂。 擬云劍身上的云紋在體育館的燈光下泛著流動的金光。那光芒化作一道圓弧,砸向諸葛桐面門。 觀眾們的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哪怕對武術一無所知的門外漢也能看出來,這一擊之后,諸葛桐的吉他怕是要四分五裂了!但是也只有這四分五裂的吉他,才能為主人擋下對手的一擊! 暗金色圓弧與吉他相撞的瞬間,劍勢驟然停止! 諸葛桐等著吉他碎裂的那聲絕響,卻始終沒有等到。他謹慎地抬起頭,發(fā)現(xiàn)肖雪塵的劍尖就懸在距離吉他不足半寸的地方。那樣的劍勢,那樣的慣性,他居然可以在瞬間停止攻擊?! 他為什么要在瞬間停止攻擊?! “小飛來了,你沒發(fā)現(xiàn)么?”肖雪塵低聲說。 諸葛桐環(huán)顧四周,在人群中找了老半天,總算在觀眾席的一角發(fā)現(xiàn)了谷小飛。肖雪塵的眼睛是有多尖,居然能一邊和他打斗一邊搜索觀眾席? “你認輸吧。”肖雪塵說,“小飛喜歡聽你彈琴,我不忍當著他的面毀掉你的樂器?!?/br> 諸葛桐張了張嘴,無力地笑了起來。 “這算什么?勸降?施舍?” “琴功本來就不適合單打獨斗。如果今日是雙人賽或團體賽,我恐怕不是你的對手?!?/br> 諸葛桐撫摸著吉他。這把吉他不是什么名貴的樂器,只要他開口,家里自會提供名匠制作的國寶級樂器作為他的武器。但這把吉他跟了他許多年,是他從家里帶出來的唯一一件東西,跟他很有感情,所以他才會帶它上賽場。如果能為主人擋下一擊,它也算是功德圓滿了,但是平心而論,諸葛桐并不愿意看到它粉身碎骨。 因為……是老朋友了啊。 “我果然不適合比武。”他苦笑,“這賽場是你的舞臺,而我的舞臺另在別處。” 他轉(zhuǎn)向裁判,朗聲道:“我認輸!” 裁判愣了愣,確認了一遍諸葛桐的確認輸了,這才吹響代表比賽結(jié)束的哨聲。 觀眾席上漾起一片歡騰,同時也有疑惑的耳語。武林大會中主動認輸?shù)睦酉喈敽币姡淞秩耸慷加兴^的自尊,寧可被打得站不起來,也不愿親口承認自己的失敗。 諸葛桐沖觀眾揮動手臂,大聲喊道:“謝謝!謝謝大家的支持!今天想來看一場生死搏殺的觀眾朋友們可能要失望了,為了彌補大家的損失,我就獻丑表演一曲,希望你們的能喜歡!” 他舉起一只手,高高指向天空。肖雪塵隱約記得這似乎是某個搖滾明星的招牌動作。觀眾們傻眼了,大家從沒見過輸了比賽還要彈琴的,這什么情況,今年的武林大會有表演賽環(huán)節(jié)嗎?無數(shù)手機對準了諸葛桐,視頻數(shù)據(jù)流很快就通過網(wǎng)絡傳播到了各個社交網(wǎng)站上,很快,這位被武學耽誤了的音樂家的大名便引爆了網(wǎng)絡,成為一時當紅的話題。 “bravo!太精彩了!武林中竟有這樣樂感出眾的吉他手!我只不過是來看比賽而已,萬萬沒想到有這種意外的收獲!excellent!” 諸葛桐一曲彈罷,忽然有個戴墨鏡的男子從觀眾席上沖下來,一邊擋開阻攔的工作人員,一邊努力地翻過擋板。 “這是我的名片!請務必收下!我們工作室正需要你這樣的人才!請聯(lián)系我!請一定聯(lián)系我!” “先生!請不要隨便進入賽場!很危險的!快回您的座位上去!” 墨鏡男子被工作人員強行拖回座位。當然,名片最終還是遞送到了諸葛桐手中。 蜀中琴魔諸葛桐,在過了三年的窮困潦倒藝術家生活之后,終于得到了星探的青睞,熬出了頭。 第49章 友人 一間昏暗的屋子。 厚重的窗簾遮擋了大部分陽光, 以至于屋內(nèi)昏暗得猶如薄暮時分。天花板上明明懸著吊燈, 屋子的主人卻沒有用它照明。唯一的光源是客廳中的電視, 閃爍的光影灑在屋子主人的臉上。 那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有一張清秀的臉,由于眼角生著一顆淚痣, 所以俊朗中帶著幾絲嫵媚。倘若走在陽光下,他一定是個回頭率頗高的美男子,可他獨坐在這間空寂的客廳中, 電視光芒將他面孔的輪廓映得光暗分明, 原本英朗的容顏顯得陰鷙而猙獰。 “你居然有空看電視?”一個長發(fā)女子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站在年輕人背后。 “這兒是我的地盤, 下次進屋的時候記得敲門,秋彤云?!蹦贻p人依舊盯著電視, 并不理會身后那妖冶的女子。 “呵,我們帶著貴重的寶貝來投靠你, 換來的就是你這種冷冰冰的態(tài)度?早知如此,還不如……” “當初你出獄時我就邀請過你,可你不愿意加入, 后來遭了難才學會背靠大樹好乘涼。你說說你這種見風使舵的人值得我用什么好態(tài)度對待?” “你……!”秋彤云柳眉倒豎, 但怒氣很快平息下來。是她帶著黑桃8襲擊紅桃a,奪走《劍舞圖》,然后前來投靠年輕人的,年輕人的冷嘲熱諷她早就預料到了。 “你我的嫌隙都是陳年舊事了,提那個作甚。如今大家孤掌難鳴, 互相做個依靠不好么?”她微微一笑,溫言軟語相勸道。 “我知道你一直因為你弟弟的事而責怪我,如果我當時早些出手,秋風瑟就不會枉死在肖雪塵手里了。” ——虧你還有臉提這事!秋彤云心中惱火道。但她面上不慍不怒,故作哀傷地嘆道:“都說了往事不必再提,我好不容易不難過了,你這么一說,又勾起了我的傷心事?!?/br> 她伏在沙發(fā)靠背上,一縷長發(fā)有意無意地落在年輕人肩上?!皩α?,我有個不情之請。這屆比賽里有好些個我的仇人參加,除了肖雪塵之外,還有個叫鄭鴻的,當初大戰(zhàn)時,我就敗在他手下。此仇不報非君子??蛇@人修習的寒烈掌,恰恰克制我的功法。你能不能替我報仇雪恨?若是你能做到……” 她柔弱無骨地倚向年輕人,“我今后便什么都依你……” 年輕人冷漠地推開她?!澳隳莻€肥豬小跟班呢?這等小事叫他去做不就好了?!?/br> “他?”秋彤云輕嗤,“一頭肥豬,屁用沒有。要不是為了對付紅桃a,我才不屑跟那頭腦滿腸肥的豬為伍呢。他在撲克牌通緝令上竟然能排到第8位,看來這江湖是無人了吧?!?/br> 接著她魅惑地笑起來:“但你就不同了。如果那些負責排名的條子知道你還活著,說不定你能排上大小王吧?” 她抬起纖纖玉指,點在年輕人臉頰上。 “滾開?!蹦贻p人說,“我替你干掉鄭鴻。你離我遠點。惡心。” 秋彤云心滿意足地直起腰,不再逗弄年輕人。她望著電視,嘴角浮起玩味的笑容:“你在看他的比賽?哦,我差點忘了,武林大會有現(xiàn)場直播的嘛?!?/br> 年輕人死死盯著電視中的人物。這一刻,他那陰森得如同假面具的臉仿佛裂開了一條口子,從中流瀉出來自地獄的瘋狂。 “五年過去,我想看看他的武藝究竟精進到了何種地步?!?/br> 電視屏幕上,伴隨著解說員夸張的驚呼,肖雪塵拔出了重劍。 *** “肖大俠!阿桐!太好了你們兩個都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