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要叫你……”他想了想，“小jiejie？”

    施曼桃笑得更開心了，岔開話題，問了許多谷小飛讀書時的趣事。被她這么打聽，谷小飛并未覺得隱私受到了冒犯，他的過去又沒有什么見不得光的事，況且施jiejie這么關(guān)注他，他還深感受寵若驚呢！

    吃完午飯，兩個人回去替換肖雪塵。離開的時候，谷小飛在施曼桃面前還相當(dāng)矜持，回來的時候——肖雪塵訝異地看到，那兩個人已經(jīng)發(fā)展到談笑風(fēng)生的地步了，不知是施曼桃格外容易讓人親近，還是谷小飛太會討好別人。

    午后，游客又多了起來。觀察谷小飛固然重要，但也不能放松對竊賊的警惕。越是接近閉展時間，肖雪塵就越是忐忑不安。齊老板收到的那封犯罪預(yù)告上寫明“4月1日閉展之前，定取你家寶貝”，然而直到現(xiàn)在都平平安安，既沒有sao動，也沒有警報。

    就像等著第二只靴子落地，越是等不到，就越是焦慮。

    或許竊賊發(fā)現(xiàn)展覽館的警衛(wèi)無懈可擊，就知難而退了。或許那封犯罪預(yù)告信是場低級的惡作劇。但更加有可能的是，“紅桃a”準(zhǔn)備了讓人意料不到的把戲，留在最后一刻出手，志在必得。

    下午五點，宣告閉展的廣播準(zhǔn)時響起，字正腔圓的女聲提醒游客，展覽已經(jīng)結(jié)束，請大家有序離場，不要忘記隨身攜帶的物品。館內(nèi)館外的保安和警察同時松了口氣，有人當(dāng)場一屁股坐到地上，一天都保持著高度戒備神經(jīng)緊張的狀態(tài)，人幾乎累癱了。

    工作人員禮貌地將流連不去的游客送出展館，然后挨個清點展品數(shù)量，確保沒有丟失的。齊老板在秘書和保鏢的簇?fù)硐轮糁堫^拐杖走向肖雪塵和谷小飛，遠(yuǎn)遠(yuǎn)地就大笑起來。

    “哎呀呀，今天一切順利，老朽畢生的心愿也總算圓滿了。展品一件未失，看來‘紅桃a’是望風(fēng)而逃了——還是仰仗了諸位的力量啊！”

    “齊老板客氣了。”肖雪塵淡然。

    “我已經(jīng)備下酒席一桌，粗茶淡飯招待不周，希望兩位少俠不要嫌棄?！饼R老板拱了拱手，轉(zhuǎn)向身后的秘書，“劉館長呢？怎么今天都沒看見她？跟她說一下，我想盡快把展品撤走。放在保險箱里總比放在大庭廣眾之下安全?！?/br>
    “恭敬不如從命，我們就不客氣了?！毙ぱm頷首。

    忽然有人在背后揪了揪他的袖子。他轉(zhuǎn)過身，只見谷小飛一臉愁悶，欲言又止。

    “怎么？人家請客，你不愿意？”

    “不是，肖大俠，我就是覺得……我們就這么直接走了嗎？”谷小飛抓耳撓腮，“撤展品的時候‘紅桃a’跑來偷東西怎么辦？總不能他說‘閉展之前’，大家就真的以為他一定會在閉展前動手吧？萬一他是故意讓我們放松警惕的呢？”

    “‘紅桃a’這個人傲慢得很，他成名十年，想來也不會這么自砸招牌。”肖雪塵沉吟，“不過也不是沒有可能。齊老板，酒席還是留待明日吧，等你的藏品都安全入庫了，再慶功也不遲?！?/br>
    齊老板聽到兩個人要他推遲宴席，不禁有些不悅，他已經(jīng)在本市的五星級飯店訂好包廂，豈是說退就能退的？可兩位年輕有為的少俠都這么說，那必然有一番道理。再轉(zhuǎn)念一想，那“紅桃a”是個jian詐賊人，怎可能言出必行，多半有詐。果然還是兩位少俠心思縝密，自己差點就著了“紅桃a”的道！

    “那好，就依二位所說，畢竟佳期可延，壞事卻從不遲到?！彼麊緛砻貢?，細(xì)細(xì)吩咐如何將展品送回保險庫。秘書邊聽邊點頭。吩咐完畢，齊老板還覺得不放心，讓保鏢取來一只銀色的鈦合金保險箱，要親眼看著最珍貴的《劍舞圖》被鎖進(jìn)保險箱里。箱子上有條手銬，扣在保鏢腕上，鑰匙則在齊老板手里。除非砍斷保鏢的手，否則箱子誰也別想搶走。

    兩個工作人員走過來，打開《劍舞圖》的展示柜，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將畫軸卷起來。

    一頁輕飄飄的信紙從畫卷下飄了出來。誰也不知道畫下怎么會壓著一張紙，就連工作人員也傻了眼。

    谷小飛眼疾手快，捉住那飄飛的紙頁。他以為這是畫卷的部件之一，剛好脫落了，可拿起來才發(fā)現(xiàn)，那只是一張普通的a4打印紙，上面歪歪扭扭寫了一行字。

    谷小飛低聲念道：“收條。今已收到《劍舞圖》一幅，立此字據(jù)，雙方各執(zhí)一份為憑。”

    他聲音很輕，但在安靜的展館中格外刺耳，齊老聽罷板臉色驟變，一把奪過谷小飛手里的信紙，細(xì)細(xì)讀了一遍，瞠目結(jié)舌地環(huán)顧周圍人，似乎不敢詳細(xì)自己的眼睛，趕緊又低頭讀了一遍。

    “這……這字跡……這預(yù)告信一模一樣……！”他渾身顫抖，雙手痙攣起來，信紙和龍頭拐杖同時脫手，只聽“砰”的一聲脆響，拐杖撞在大理石地磚上，信紙則慢悠悠地飄落。

    “把畫放下！”齊老板吼道。

    工作人員被他嚇得一個激靈，連忙放下畫卷。齊老板撲過去，整個人伏在畫上，手指拂過那古舊的紙張，仿佛盲人以手指辨識凹凸的盲文。

    “放大鏡！給我放大鏡！”

    秘書手忙腳亂地從隨身公文包中取出放大鏡，遞給齊老板。老人劈手奪過，就著放大鏡細(xì)細(xì)研究起畫卷。

    展廳中一時靜得可怕，只能聽到齊老板粗重的喘息聲回蕩在靜默之中。

    半晌，齊老板突然怒喝一聲，將放大鏡狠狠擲在地上：“這畫是假的！真畫被換走了！”然后哀嚎起來，“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到底是什么時候……”

    肖雪塵眉間現(xiàn)出深深的皺紋：“我們今天一天都守在這里，別說看到有人偷梁換柱了，連接近展示柜的人都沒有。”

    他停了停，低聲自言自語：“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展覽會開始之前，畫就已經(jīng)被換走了?！?/br>
    谷小飛恍然大悟?！凹t桃a”的預(yù)告信只說閉展之前取走寶貝，但并沒有限定必須是在展會當(dāng)天動手。假如他昨天使了這個偷梁換柱的計策，也算是在“閉展之前”。

    他們的思維都被“4月1日”這個時間和那封預(yù)告信限制住了，只覺得“紅桃a”這種傲氣十足的做派活像動畫里的怪盜，一定會用什么石破天驚的方式登場，堂而皇之地偷走古畫，再帥氣地逃走。卻沒料到他玩了一個文字游戲，將所有人都耍了一通。

    “劉館長呢！劉館長在哪里！”齊老板一手扶著展示柜，一手按著胸口，沙啞地喊道，“她是怎么讓小賊混進(jìn)館里的！叫她過來見我！”

    工作人員面面相覷，誰都說不出劉館長的去向。

    “剛才還看見她來著，怎么一轉(zhuǎn)眼就不見了……”一個講解員小聲說。

    肖雪塵立即拿出手機(jī)，撥通顧旭陽的號碼。

    “你在哪兒？”

    “正收隊呢，師兄什么事？”

    “展覽館的那位劉館長你還記得吧，現(xiàn)在人不見了，你趕緊找?！?/br>
    “呃？不是展品不見，是館長不見？什么情況??？‘紅桃a’把館長拐走了？”

    “展品不見了，館長也不見了?，F(xiàn)在解釋不清，總之那個館長很有可能是‘紅桃a’假扮的，人應(yīng)該還沒逃遠(yuǎn)，你們快找！”

    聽到這句話，齊老板一口氣沒喘上來，兩眼一翻，竟然直接暈了過去！

    他年紀(jì)大了，本身患有許多心腦血管疾病，現(xiàn)在突遭打擊，心臟病驟然發(fā)作。秘書和保鏢都嚇傻了，方才還悄然寂靜的展廳立刻沸騰起來，有人喊“打120”，有人喊“誰會做急救”，還有人喊“警察來之前誰也別想走”。莊嚴(yán)的展館登時變得比菜市場還熱鬧。

    保鏢中有幾個學(xué)過急救的，正要去給齊老板做心臟按壓和人工呼吸，谷小飛卻先一步跳過來，扶起齊老板癱軟的身體，自己盤膝坐在他身后，一手撐著齊老板，另一手平貼在老人后背，掌心一壓，一股熱氣便從手掌和衣物接觸的地方冒了起來。

    周圍人不由地屏住了呼吸。哪怕不是武林中人，長久以來耳聞目染，見到這個架勢也明白谷小飛是在做什么。

    據(jù)說內(nèi)力雄厚的高手能將自己的真氣渡給病患，為其打通心脈，這就是傳說中的——

    “第九節(jié) ·整理運動！”谷小飛默念著蘇老師傳給他的口訣。

    第16章 急救

    蘇老師傳授的第十八套全國中學(xué)生廣播體cao共有九節(jié)，前八節(jié)都是各式各樣的動作，而第九節(jié) ，也就是最后一節(jié)，名叫“整理運動”，作用是在整套cao結(jié)束后放松身體、舒緩心肺、調(diào)整呼吸。

    蘇老師說前面八節(jié)都是用來鍛煉肌rou筋骨的，不練也罷，這第九節(jié) 卻能強(qiáng)身健體、延年益壽，囑咐谷小飛即使工作學(xué)習(xí)再忙，每天也必須練習(xí)一回。

    谷小飛平時自己練習(xí)“整理運動”，每練一次，就會感到身心舒暢，仿佛有一股熱氣流遍四肢百骸，身上的每一根血管都打通了。

    如果將“整理運動”和推拿按摩結(jié)合起來，還能讓別人也擁有同樣酣暢淋漓的感覺。

    谷小飛從前身體一直不太好，蘇老師就用這種方式給他推拿按摩，久而久之，他那天生的頑疾竟像治好了一般，再沒發(fā)作過。后來他學(xué)了第十八套全國中學(xué)生廣播體cao，自己練會了“整理運動”，就不必麻煩蘇老師了。

    現(xiàn)在他要用這個方法拯救齊老板。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且試試看吧！

    他運起“整理運動”，體內(nèi)那股氣息從小腹處徐徐上升。他回憶著蘇老師做推拿時的手勢，手掌在齊老板后背上逆時針方向緩緩轉(zhuǎn)圈，那股氣息經(jīng)由他的手臂傳入齊老板的心口，卻忽然受到阻滯，再也無法前進(jìn)分毫。

    谷小飛額頭上沁出豆大的汗珠，自己卻毫無知覺，全神貫注于體內(nèi)的氣息，無暇他顧。他反復(fù)默念蘇老師傳給他的口訣，一遍又一遍增強(qiáng)力量，那氣息起初如同涓涓細(xì)流，到后來勢如磅礴海潮，直欲摧枯拉朽。

    終于，前方的阻礙被海潮猛地?fù)羝?，霎時間氣息猶如百川歸海，在齊老板體內(nèi)暢行無阻。

    “咳咳……”齊老板悠悠轉(zhuǎn)醒。

    周圍人同時“呀”了一聲，驚嘆于谷小飛神乎其技的功法。

    “我這是怎么了……？”齊老板暈乎乎地看著旁人，還不知道自己剛從鬼門關(guān)前走了一遭。若不是身后這個少年及時相救，他這條命就要被閻王爺拿去了。

    這時救護(hù)車也趕到了。急救人員提著箱子撥開人群趕過來。谷小飛仍沉浸在“整理運動”的余韻中，沒注意到他人的到來。急救員不耐煩地推開他：“別坐這兒礙事兒！讓一讓！”

    谷小飛睜開眼睛，肅手讓到一旁，擦了擦額上的汗珠。急救員扶住齊老板，讓他平躺在地上。

    周圍人發(fā)出嗡嗡的耳語，有些惱火于急救員的粗魯。

    急救員從頭到腳檢查了齊老板一遍，發(fā)覺老人家身體虛弱，但并沒有大礙，問：“老爺子您哪兒不舒服？”

    “我覺得手腳無力，胸口有些悶，其他沒什么……”齊老板顫巍巍地抬起手，手指猶在顫動不已。

    秘書湊到急救員耳邊輕聲道：“老爺子剛才犯病昏過去了，多虧那位少俠出手相救，將真氣渡給老爺子，他這才緩過來的?！?/br>
    急救員露出了然的神情。他曾聽同事說過類似的事件：患者突發(fā)疾病，救護(hù)車遠(yuǎn)水救不了近火，在場的武林高手便用真氣護(hù)住患者的心脈，救了患者一命。

    沒想到他今天居然能遇上活生生的例子，還不僅是“護(hù)住心脈”這么簡單，而是直接打通血脈，讓患者轉(zhuǎn)危為安。

    如此想著，他看谷小飛的神情不由地帶上了一絲敬畏，剛才自己竟然那么沒禮貌地跟人家說話，真是冒犯大人物了。他對谷小飛歉然一笑，只盼人家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這種沒見識的人計較才好。

    齊老板雖然沒有了生命危險，但秘書和保鏢都認(rèn)為還是去醫(yī)院做一趟全身檢查為妙。急救員便將老爺子抬上救護(hù)車，呼嘯著遠(yuǎn)去了。

    顧旭陽帶著幾個警察，與施曼桃一同走過來。警察已經(jīng)封鎖現(xiàn)場，由于懷疑紅桃a易容藏在人群里，所有人必須由施曼桃檢查一遍，驗明正身后才會放人。

    一通雞飛狗跳的檢查過后，已是繁星東升的時刻了。其他人陸陸續(xù)續(xù)被放走，谷小飛不知該去還是該留，便一直跟在肖雪塵身邊，像條小尾巴似的粘著他。

    “師兄，我叫人去那個劉館長家里查過了?！鳖櫺耜柲弥謾C(jī)，面露苦笑，“你猜怎么著？劉館長本人被五花大綁關(guān)在洗手間，好幾天粒米未進(jìn)……”

    根據(jù)真·劉館長聲淚俱下的控訴，前幾天有兩男一女闖進(jìn)她家，將她綁起來。警察讓她辨認(rèn)了照片，她一眼就認(rèn)出兩個男的是紅桃a和黑桃8，而女人則是魔教弟子秋彤云。

    “師兄你還記得昨天我們遇到的劉館長嗎？她身邊不是帶了一胖一瘦兩個保安？我估計她就是易容后的秋彤云，兩個保安則是黑桃8和紅桃a。想不到啊想不到，他們居然大模大樣地晃到我們眼前，我們還全然未覺……唉，要是施前輩當(dāng)時和我們一起來就好了，她定能一眼看破那三人的偽裝，也不至于鬧出今天這場笑話……”

    展覽會開始之前，紅桃a和兩個同伙就喬裝打扮潛進(jìn)展館，盜走了《劍舞圖》，還用一張假畫偷天換日。也不知道他究竟策劃了多久，畢竟偽造古畫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完工的。

    “現(xiàn)在說什么也遲了?！毙ぱm搖頭，“只能亡羊補(bǔ)牢，看看能否找出那三人的蹤跡?！?/br>
    “也只能如此了。”顧旭陽泄氣地垂下肩膀。他參加工作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么棘手的案子，責(zé)任過于重大，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肖雪塵拍了拍他的后背，鼓勵似的。

    顧旭陽點點頭，輕嘆一聲：“幸虧齊老板沒事，否則鬧出人命就更不好收場了?！彼D(zhuǎn)向谷小飛，贊許地說，“想不到你還藏了這么一手，真人不露相??！”

    谷小飛打了個呵欠，年輕的臉上露出疲倦的神色，說話也有氣無力：“沒有的事啦，救人嘛，應(yīng)該的，換成別人肯定也會這么做?！?/br>
    “你累了吧？也是，今天忙了一天，還救了人，肯定累壞了，我送你回去吧？”

    顧旭陽天性正直，沒有師兄那么多彎彎繞繞的心思，他的想法非常直截了當(dāng)：谷小飛這樣三番四次見義勇為的人，怎么可能是壞人呢！這么個耿直善良的好青年，師兄還一天到晚懷疑人家，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而且谷小飛還一門心思地仰慕師兄，要是他知道師兄動不動就惡意揣測他，肯定得傷心死。

    還是多創(chuàng)造一些機(jī)會讓兩個人獨處吧，希望他們能互相理解。唉，人與人之間為什么不能互相理解呢？

    一念及此，顧旭陽便改了口：“啊，我突然想起待會兒局里要開會，恐怕送不了你，這樣吧，就勞煩師兄你捎他一程，可以吧？”

    肖雪塵欲言又止地看著他，思量了片刻，最終點點頭。

    于是谷小飛呵欠連天，拖著沉重步伐跟肖雪塵去了停車場。

    一上車谷小飛就打起瞌睡。一整天神經(jīng)緊繃，猛然一松懈，倦意便襲上來了。殷勤規(guī)律的白噪聲更是引人發(fā)困。谷小飛看看身邊專注的肖雪塵，猛然一個激靈。

    這可是肖大俠第一次單獨送他回家，多好的獨處機(jī)會??！就這么睡過去多可惜！

    凝視著肖雪塵的側(cè)臉，他的小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