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簾被撩起，一個全身素白、發(fā)間只簪了朵絨花的少女走了進(jìn)來，后面跟著那位剛才出去請人的店員，一臉恭敬的神情。

    這，定是祥泰的東家，她母親一向不喜的汪岐蘭了。

    劉芷蔓維持著斜靠的姿勢不動，眼看著她走近，到她面前，雙手挽在腰旁，盈盈施了一禮。黃家瑞原想站起回禮，看了看劉芷蔓，又坐了回去。

    “想必這位就是鹽運(yùn)使劉大人的千金劉大小姐了，還有這位姑娘，應(yīng)該就是黃會長的二千金黃小姐。恕蘭娘姍姍來遲，怠慢了二位貴?！?/br>
    “無妨，你這里雖是小廟，倒也還算舒服?！眲④坡陨宰绷松眢w，與汪岐蘭四目相對，“不過，磨了這么久，我也厭了，既然汪小姐親自來了，那我們就爽利些。難得你家的衣服，合了我的眼緣，我打算買上三件，還有，黃小姐也想捎上兩件，這是照拂你家生意，也是給你家衣裳打了廣告。以本小姐在揚(yáng)州城的名頭，汪小姐這筆買賣可劃算的很哪?！?/br>
    汪岐蘭眉目含笑，婉言道：“劉大小姐說的對，祥泰何其榮幸，得劉大小姐對我家衣裳如此之厚愛，若是放在平時，蘭娘必歡欣鼓舞，奔走相告。只是眼下，祥泰所作成衣有限，若應(yīng)了劉小姐，只怕后面的人也紛紛效仿。倘若因此有領(lǐng)到號牌的人落了空，則祥泰待失了公允，有損祥泰的名聲。不如這樣，劉小姐和黃小姐先選了最喜歡的那件買去，帶回府中，余下的三件，我讓制布坊和繡房連夜趕制，三日內(nèi)定將其送到您們府上，您看，這樣可好？”

    好嗎？聽上去是很好。她劉芷蔓買到了衣服，祥泰也不損了名聲?？墒菍④坡麃碚f，一點(diǎn)也不好，汪岐蘭說的公允，是劉芷蔓最不想要的東西。她也許想錯了，至少到現(xiàn)在為止，祥泰并不想賣她面子，看起來，他們更重視自己的面子。

    “可是，汪小姐，我一向心急的很，莫說三天，就連半天都等不了，所以今日，我就要將這三件帶回去呢?！眲④坡浇枪雌?，眼卻若冰霜，一字一頓的說道。

    “這……，還真是讓我為難了呢?！蓖翎m笑了，看來一時間是解決不了了。她讓店員搬來了凳子，在劉芷蔓面前坐下，“來，給我倒杯茶，幫兩位小姐也續(xù)上?！?/br>
    “免了，汪小姐”，劉芷蔓見汪岐蘭尤未松口，便已不耐，“你家衣服再好，也不值得我劉芷蔓空耗這么多時間和精力陪你兜圈子。最后再問一遍，愛賣不賣。若賣，就當(dāng)你我結(jié)了個情誼，若不賣嘛……”劉芷蔓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上白郁脂濃的羊脂玉鐲子，“倒也無妨，頂多祥泰的生意稍微難做了那么一點(diǎn)兒，不過以你汪小姐的能耐，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

    汪岐蘭正接過店員端來的茶，聽得此話一頓，笑道：“劉小姐謙虛了，以劉小姐的能量，祥泰的生意可不是難做了一星半點(diǎn)。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令尊大人已任兩淮鹽運(yùn)使五年。大金國產(chǎn)鹽總量大約三百萬引，而揚(yáng)州一府獨(dú)占七十萬引，擔(dān)著江南稅賦的一半。令尊大人手上可是管著天下最大的錢袋，別說是鹽商，哪怕是封疆大吏，也得看幾分令尊大人的顏色。所以，劉小姐輕飄飄的一句話，掉下來可就是沉甸甸的大石頭，祥泰這小小的一葉孤舟，頃刻可就湮沒了?！?/br>
    “哦，原來汪小姐這么看重我，”劉芷蔓巧笑嫣然，眼中閃過碎芒，“只是不知何故，汪小姐就是不肯如我愿呢？”

    汪岐蘭聞言，抿了口茶，“劉小姐，莫心急，蘭娘近日聽聞了一些事情，可能與令尊大人有關(guān)，也不知是否鑿實。既然有此良機(jī)，便說與你聽，若有謬誤，劉小姐就當(dāng)蘭娘癡人妄語罷了。”

    劉芷蔓聽了，心中不由生起怒氣：“你說，我倒要看看你能說出什么好歹來。”

    汪岐蘭清了清嗓子，不疾不徐道：“劉小姐可知，在令尊大人之前，任兩淮鹽運(yùn)使的盧義昌大人？”

    “知道，那又怎樣？”

    “蘭娘聽聞，當(dāng)年有鹽商勾結(jié)官府侵占灶戶（鹽民）鹽池，他為維護(hù)了鹽民利益，作“灶屬商亭，糧歸灶納”的判決，而得罪了當(dāng)時的貪官污吏及不法鹽商，被蜚語誣告，革職充軍發(fā)配到了塞外。而近日，經(jīng)皇上過問，盧義昌大人冤案昭雪，擬被朝廷重啟重用?！?/br>
    “那又如何，與我何干？”

    “原是無關(guān)，只是令尊大人，是在盧義昌大人獲罪后，經(jīng)由軍機(jī)大臣張言煜舉薦補(bǔ)缺的。張言煜大人為三朝老臣，皇恩深重，令尊大人為其門生，應(yīng)該聽過張大人的教誨，是為‘不矜細(xì)行，終累大德’。”

    “汪岐蘭，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想說，張言煜大人一生謹(jǐn)小慎微，凜如臨淵。但近兩年屢次被皇上以小咎論處，并因老病，皇上命其不必早朝。近日京中傳出四川學(xué)政諸泉因“匿喪趕考”一事被御史所參，張大人因當(dāng)初舉薦諸泉而被皇上責(zé)以識人不清，用人不明，收回以往一切賞賜。你可知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皇上對張言煜大人極為不滿，甚至懷疑其植黨營私，只是由于多年來張大人持身甚謹(jǐn)，故皇上無從下手，但現(xiàn)在不同了，張大人名譽(yù)盡失，大廈將傾，旗下黨人眼看就要樹倒猢猻散。我若是令尊大人，此時必定忙著另尋出路。像兩淮鹽運(yùn)使這樣令人眼熱的椅子，還是立刻騰出來的好，否則，被人一不小心抓了錯處，可就不只是傾家蕩產(chǎn)，指不定還會賠上身家性命?！?/br>
    “你嚇唬我！？”劉芷蔓震怒。

    “劉小姐，正如我前面說的，你盡可以當(dāng)我是癡人妄語。只是，最好回去問一聲令尊大人，再來考慮，是否要對我這小小的祥泰下手。要我是令尊的話，這兩淮鹽運(yùn)使的位子倒是很適合交回到先前的那位盧義昌大人手里。你不妨回去把這句話對令尊大人說說，指不定他還會因此夸贊你?！蓖翎m言語淡淡，卻如同片片飛刀刺向劉芷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