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jié)
但邱勤業(yè)卻不然。他的嗅覺實在太過靈敏,一聽丁佐民這態(tài)度,他立刻就感覺到了機會來臨,那幫老資歷跟這個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多多少少都曾經從中得益,所以他打算借這個事,請這些人統(tǒng)統(tǒng)靠邊站。 從此,紡工局的“換屆”,就在一次又一次的事件中,悄然完成。 這才是機關人的行事風格。何小曼絕對到不了這“境界”。 s市的專家組很快就到位,c州的相關人員也加入到工作組,而房宗則非常積極地親自前往n市朝陽印染廠協(xié)調整套圖紙外調復制事宜。 這是一項龐大而又繁雜的工作。何小曼深知憑自己那點兒淺薄的機械功底,是萬萬不能和專業(yè)人士比肩,且國紡大那邊又臨近學期考試,她可是個優(yōu)秀學生,絕不能允許自己掛科。 關鍵時刻,還是丁硯主動請纓。作為j省理工大學即將上升的歸國人才,參與到了東方印染廠引進生產線的復核審定工作。 丁佐民覺得這安排倒也十分好。反正丁硯以后也要是全方位參與工業(yè)企業(yè)發(fā)展決策的,不如從這事入手。 在他心里已經定了調,東方印染廠這回的生產線事件,是要好好做一做文章的。要發(fā)展,這沒錯,但要冷靜有效的發(fā)展,這才是c州當下最要保持的發(fā)展態(tài)勢。所以這事不僅是歷練何小曼,同樣也可以讓丁硯一戰(zhàn)成名。 從某種程度上說,唱反調的人,比抬轎子的人更容易引進關注;而且,如果唱反調者最后竟獲得了勝利,那他們的榮耀將遠遠高于獲勝的抬轎子選手。 這就是唱反調者的天然優(yōu)勢。運用得當,簡直一本萬利。 所以說,丁硯和何小曼還是年輕,只知道憑著自己的是非觀認真做事。要論老謀深算,他們被丁佐民和邱勤業(yè)甩出十八條街。 何小曼放心地甩兩個禮拜手,去國紡大把期末考試給考掉。 再回來的時候,由丁硯牽頭的工作小組已初見成果,關于生產線的圖紙和資料堆了整整一個會議室,而會議室成了工作小組的固定工作間。陸永鑫和徐麗潔則是東方印染廠的后勤組成員,勤勤懇懇地做著各種雜事。 何小曼真的特別欣慰,她可真沒關照,陸永鑫和徐麗潔能如此用心,真的是責任感和良心。 她,真的沒有走眼。 第192章 不速之客 因為在東方印染廠發(fā)現(xiàn)太多問題, 何小曼主動延長了蹲點時間。 專家組的工作有條不紊地開展,而廠里的部分車間經過初步整合,開始接一些零散的訂單,嘗試恢復生產。 但是李軍畢竟在廠里這么多年,根基頗深, 雖然戴志遠協(xié)助調查后就沒有再回廠, 卻依然還有一些人在曹營心在漢的老人馬。就在生產線的復核進入到關鍵階段時,廠里來了不速之客。 這天何小曼剛從食堂回辦公室??値熮k的位置讓給了丁硯, 他在那兒可以很方便地查閱各種資料, 何小曼啟用了老廠長留下的辦公室, 她不愿意用那些暮氣沉沉的辦公桌椅, 讓陸永鑫全部重新?lián)Q過。 哪知道這邊才辦申請手續(xù),還沒去采購呢,有人一封檢舉信寫到了紡工局紀委。被匯報到邱勤業(yè)那兒,氣得邱勤業(yè)拍桌子罵娘,一個電話撥給石新源。石新源當即從崇光廠的賬上走, 買了一整套的辦公桌椅送到東方印染廠。 而且大張旗鼓, 趁著中午吃飯的時間,用卡車送上門, 就差掛個迎新橫幅了。 何小曼這才知道自己被人舉報, 哭笑不得。立即召開了中層干部會議,告訴他們自己在東方印染廠蹲點的所有費用, 都是走的崇光廠專項資金, 不花東方印染廠一分錢, 以后要寫舉報信,也先做做功課,免得讓人笑話。 而崇光廠誰說了算? 以前是邱勤業(yè),現(xiàn)在是石新源,以后是何小曼。這三位都沒意見,你們嘰嘰歪歪個毛線。 所以何小曼回到辦公室,拉開抽屜拿本子的時候,聞到淡淡的木香,心中又想起這事,很是感慨?,F(xiàn)在那些中層干部還沒完全梳理好,一部分手上還有工作的,留下來繼續(xù)干,一部分原本就是掛著虛職的,領一半工資在家歇著。 這留下的一部分,親近李軍的不少,這寫舉報信的不用問,也必定就是這些人之一,而且是熟知廠部動向的人。 至于這人是誰,何小曼暫時也不關心。她心里已經漸漸有了一個初步的方案,只等生產線的復核報告出來、改造方案審定,就向邱勤業(yè)提。 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何小曼欲將法律的事情交給法律,但法治意識三十年后都未必能很好的普及,諻論現(xiàn)在。有些人,是很漠視法律的。所以他們總試圖用凌駕于法律之上的手段來解決。 何小曼抽屜還沒關上,桌上電話就響了。是門衛(wèi)。 “喂,何總嗎,你快避一避,李軍家屬鬧來了……” 何小曼一愣,那你門衛(wèi)不擋一擋?正要問,只聽樓下有女人尖叫著,似乎正在拉扯。 “我聽到聲音了,你速去通知保衛(wèi)科。” 掛了電話,何小曼立即從椅子上起身?;乇芙^不是她的風格,李軍家屬要來照個面,顯然不會是送午飯來的,是打算撒潑打滾,還是一哭二鬧三上吊,何小曼倒要見識見識。 走到陽臺走廊上,往下一看,就看到一個身材頗為健壯的中年婦女,頭發(fā)散亂地哭鬧,周圍的人勸的勸,拉的拉,看上去卻有些攔不住。 “我要見何小曼!讓我見何小曼!”女人尖叫著。 “何總不在啊?!迸匀艘彩呛靡?,卻根本不起作用。 “放開我,我知道她在廠長室,這賤女人,我要上去撕了她!” 眼見著場面有些混亂,何小曼在陽臺上開口,大聲道:“我就是何小曼,來撕??!” 她中氣很足,這一吼,竟然將樓下的人都嚇了一跳,紛紛抬頭望過來。 李軍老婆叫侯玉芳,被何小曼的氣勢一震,剛剛哭鬧的勁頭頓時被打擊下去三分。等她回過神來,正要指著何小曼罵,何小曼又開口了。 “一樓會議室等我,我這就下來?!闭Z氣完全不容置疑,而且繃著臉,說完轉身就下樓,連喘息的機會都不給侯玉芳。 樓下不管是真心攔截、還是假意勸架的那幫人,趕緊把侯玉芳帶到會議室。 何小曼走到樓下,看著侯玉芳與眾人一起進了會議室,卻并沒有著急進去。 她停下腳步,揮手叫來“人頭熟”,吩咐道:“叫人立刻通知丁老師,你現(xiàn)在就報警,然后去廠門口等警察?!?/br> “人頭熟”臉色緊張,拔腿要跑,又回轉身,急.促道:“何總,這個侯玉芳很潑的,以前李軍都怕她三分,你一定要小心。” 何小曼點點頭:“會議室也不是只有我一個,不用太擔心,我會隨機應變?!?/br> 見“人頭熟”急急跑開,何小曼這才帶著“時間長”和“年齡大”一起去會議室。倪亞宏跟了進去,那兩位則在門口候著。 會議室里,侯玉芳頭發(fā)蓬亂,兩眼放著兇光,狠狠地盯著門口。何小曼就在這兩道兇光中,坦然入場。 “你好,我是何小曼?!彼痪o不慢,卻并沒有打算跟侯玉芳握手。 這種時候,不宜短兵相接,她和侯玉芳中間隔著一張會議桌,這就是來會議室的目的。 “何總……”侯玉芳咬牙,“小x養(yǎng)的樣子,也好意思稱總了。” 嘴很臟,和李軍果然天生一對。這樣的人怎么就能當上堂堂國營企業(yè)的領導,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越是碰到嘴臟的,越不能生氣。何小曼根本不可能為這種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的人生氣。 她面無表情,望著侯玉芳:“我不喜歡打嘴仗,很浪費時間。有事說事,如果只是想來罵人,我就不奉陪了?!?/br> 侯玉芳盯住她:“我家老李呢?” “李軍被市紀委帶走,正在接受調查。想必市紀委應該去過你家,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焙涡÷淅涞?,卻一步都不放松。 侯玉芳頓時破口大罵:“你到底交了什么黑材料把我家老李弄進去,你個賤貨睡了誰,把我家老李趕走,你就想當一把手?告訴你,做夢去吧!” 第193章 劍拔弩張 何小曼臉色微微一變。這個侯玉芳不光嘴臟, 還陰毒, 說話完全不負責任的。跟這種人再玩客氣的, 那就是秀才遇到兵, 有理說不清。 當即臉色一沉, 死死地盯著侯玉芳。偏偏不說話。 侯玉芳就是欺負何小曼年輕, 再怎么氣勢足, 看這張臉也就是二十歲的樣子,而且之前也聽李軍在家說過何小曼的來歷, 知道她是個半脫產的大學生,心想著不過就是個讀了幾天書的書生,老娘一車臟話砸死你,砸到你抬不起頭來。 她哪知道,何小曼可是從珍珠弄廝殺出來的人才。什么臟話沒聽過, 家里還出品了一個“珍珠弄頭號潑婦”,侯玉芳這算盤打得也太想當然了。 一通臟話吼完,發(fā)現(xiàn)何小曼竟然一聲不吭, 全然不是想象中惱羞成怒的樣子, 侯玉芳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但作為存了心來鬧事, 且還留了后手的“職業(yè)選手”, 侯玉芳也是很會自我加戲的。她胖軀一振,又叫道:“是不是被我說中了, 看你心虛的樣子!就知道你不要臉!把我家老李放出來!” “等等?!焙涡÷终葡蛳聣毫藟? 聲音并不高, 卻很沉穩(wěn), “我不喜歡聽狗叫……不不不,不能污辱好狗。應該說,我不喜歡聽瘋狗叫,我喜歡聽人話?!?/br> 一轉身,隨手指了一個:“麻煩你去我辦公室,把我桌上的小錄音機拿來?!?/br> 侯玉芳一愣,不知道她想干嘛。但轉念一想,竟然把自己比作瘋狗,又是氣不打一處來,“砰砰砰”連拍三下桌子:“罵誰呢!你個千人睡的東西……” 會議室門口迅速旋進來一個人,卻是鐵青著臉的丁硯。他是剛剛才聽說有人來廠里鬧事,怕何小曼吃虧,立刻就跑了過來,哪知道一到門口,就聽到這么不堪入耳的垃圾話。 哪里還能忍,要不是怕臟了自己的手,恨不得一拳招呼到那張胖臉上。 “罵你?你要是再敢口出狂言,信不信我立刻揍你!”丁硯暴怒地沖到侯玉芳跟前,手指上了她的鼻子。 丁硯生得高,雖然平常是一副斯文樣子,但暴怒之下,額頭頸間青筋爆起,加之健身之后肌rou也頗可觀,此刻全身都進入一觸擊發(fā)的“備戰(zhàn)”狀態(tài),樣子居然也很是駭人。 “打人啦!東方廠的人打人啦!”侯玉芳尖叫。 “閉嘴!”丁硯大吼,巨大的聲浪將侯玉芳嚇得一震,頓時住了嘴。丁硯指著她,咬牙道,“我可不是東方廠的人,打了你也白打,你嘴再這么臟試試?!?/br> 侯玉芳目瞪口呆,她以前也是常來廠里蹭吃蹭喝的,的確沒見過這么一號人。而且像她這種人,絕對的欺軟怕硬,見丁硯果然是隨時拳頭都會落下的樣子,存的一肚子臟話,半句也不敢往外禿嚕了。 先前那人從廠長室取了小錄音機,一路小跑過來。“何總,給?!边f給了何小曼。 這錄音機是平常何小曼用來聽聽英語磁帶的。她現(xiàn)在接觸的外賓其實不多,也怕自己口語能力退化,所以丁硯拿了一只小錄音機給她放辦公室,閑來聽聽,就當練練語感。 今天倒派上了用場。 她將錄音機往桌上一放,冷冷地望著侯玉芳:“如果你覺得自己罵得特別精彩,不要緊,我替你紀錄下來,發(fā)揚光大嘛。我完全不介意回放給大家聽聽?!?/br> “如果覺得罵罵我就能出氣,悉聽尊便。若是想欺負我臉皮薄,要我好看,你就打錯了主意,你但凡罵得出口,我就放得出去,不信你試試!” 又冷笑一聲:“不過你罵起來可小心點,剛剛那些話,是徹頭徹尾的誹謗,錄下來就是證據(jù),我可以告你?!?/br> 說完,伸手按下錄音鍵,笑吟吟地望著侯玉芳:“來,你可以開始了,想說什么,都幫你記著呢。” 這笑,看似滿面春風,其實卻滿是嘲諷。侯玉芳再度目瞪口呆。 什么叫發(fā)泄,什么叫撒潑,講究的是隨到隨撒,講究的是一氣呵成。你何小曼來架個錄音機……還讓不讓人家發(fā)揮! 面對話筒還能越戰(zhàn)越勇的,那叫藝術家。侯玉芳是哪門子狗屁藝術家了,話筒遞給她,當場就慫了。 之前撒潑是想羞辱人,結果發(fā)現(xiàn)何小曼臉皮居然比想象的厚。這走向完全出乎意料。 又有丁硯的鐵拳伺候著,隨時都會落下。 侯玉芳尷尬了,繼續(xù)罵吧,非但根本傷不到何小曼半分毫,反而還有可能刺激丁硯將自己揍一頓。 不罵吧……咽不下這口氣! 望了望“嗞嗞”作響的錄音機,侯玉芳一時竟不知道該罵哪一句。磁帶正以均勻速度轉著,記錄著在場的每分每秒,甚至每一下呼吸。 她卡殼了。那些上不得臺面的粗話臟話,要真從錄音機里出來,鬼知道何小曼拿怎么發(fā)揮,會哪去派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侯玉芳漲得臉皮通紅,一句都罵不出來了。 何小曼和丁硯飛快對視一眼,交換了感激和依賴,又立即將眼神收回,望著一臉恨意的侯玉芳。 錄音機的出現(xiàn),讓她迅速扭轉局面,變被動為主動。更別說還有丁硯在虎視眈眈。何小曼越發(fā)胸有成竹。 “多能的人啊,不是能罵出花么,怎么不罵了?你這樣披頭散發(fā)沖到廠里來,是要我好看呢,還是想救你家老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