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曼覺得，崇光廠的牛仔布肯定銷售還會更好，連她都越發(fā)感受到牛仔布的優(yōu)越了。

    關于二位在樓上參觀的時間有點久這個問題，高萍沒有多問。誰都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她也沒有這么惹人討厭。倒是看到二人從樓梯下來，丁硯偷偷去牽何小曼的手，何小曼一看高萍在樓下看著他們，不好意思地將手悄悄躲開。

    “小硯房間是不是特別亂？”高萍故意把話題扯開，免得何小曼尷尬。

    哪知道這么一問，何小曼更尷尬了。就算本來沒亂，剛剛也被二人給弄亂了啊。床單亂，書桌亂，頭發(fā)亂，衣服亂……哪里都挺亂的，二人在樓上忙了好久，盡顧著“毀尸滅跡”了。

    “還……挺好的。您家露臺特別美?！焙涡÷K于想到了正確的“打開方式”，趕緊將話題引到那個一把關在落地窗簾外、根本沒有太關心的露臺上。

    高萍信以為真，笑道：“是啊，小硯最喜歡坐在露臺上看書，從小就這樣?！?/br>
    說著，高萍抬頭看了看墻上的鐘：“他爸也快到家了?！庇洲D(zhuǎn)向丁硯，“小曼能不能喝兩口？”

    丁硯笑著看向何小曼：“我知道她能喝幾口，不過今天單位事多，她還有沒有心思喝我就不知道了。”

    沒心思也被你撩得什么心思都起來了。何小曼又好氣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很有禮貌地跟高萍道：“如果阿姨和叔叔想喝點酒，我就陪你們一起?！?/br>
    高萍一拍手：“哎呀，還是小曼好。他爸最喜歡小酒就一碟花生米，然后來點兒話題下下酒，小硯就不樂意，寧愿回房間看書?！?/br>
    哈，花生米搭小酒，這不是何立華的日常么，原來市長大人的生活也是這么接地氣。何小曼不由笑了：“不過我酒量不大，只能聊表心意。”

    “可以了，可以了?！备咂紦]手，“咱家不斗酒，聚餐么，就聚個開心?！?/br>
    才說完，院門一推，丁佐民進來了，司機跟在后頭，搬著兩箱土特產(chǎn)之類的東西。

    “老丁，快看誰來了！”高萍趕緊走到院子，指了指屋檐下的走廊，讓司機把東西放下。自己接過了丁佐民手中的公文包，親親熱熱地挽著丁佐民的臂膀進了屋。

    一看居然是何小曼，丁佐民開心起來：“喲，原來是小曼登門了。臭小子怎么沒早說，這不是寒磣我們老丁家嘛，一點準備都沒有，也不怕小曼笑話?！?/br>
    “叔叔好，是我冒昧了。”

    “說哪里話，咱們又不是陌生人，早就很熟悉了嘛。小硯這點就不及我，我當年認識了你高阿姨，死乞白賴要請她到我家做客，一直纏到她答應。你問問你高阿姨是不是。”

    高萍端著菜出來，笑罵道：“哪年的老黃歷還拿出來講，也不怕孩子笑話?！?/br>
    這氣氛真是出人意料的愉悅，何小曼總算放下心來。心想，你兒子其實也不是你以為的那么老實，他的死乞白賴在人后，不給你們看到而已。

    聽說何小曼還能喝兩口，丁佐民更高興了，大聲叫高萍拿了一瓶珍藏已久的紅酒出來。

    “小曼最近很辛苦，聽說在東方印染廠蹲點是吧？”丁佐民的消息還是很靈通的，邱勤業(yè)跟他走得很近。

    “是的。東方印染廠的情況很復雜，千頭萬緒，我怕自己年輕，應付不來，半點都不敢松懈。”

    丁佐民現(xiàn)在看何小曼，完全是自己人的意思了，當然要護著，不能讓她吃虧。便道：“是不是應付得來，跟年齡沒有關系，小曼很自信，這點蠻好，有利于展開工作。不過東方印染廠的確是很邪門，有句話說‘廟小妖風大’，就是說這種廠子。”

    何小曼心中一動，這樣的評價出自市長之口，這批評可謂非常嚴厲了。

    “局里對東方印染廠的財務進行了審計，審計結(jié)果問題蠻大的，今天市紀委過來，把常務副廠長李軍帶走了?！?/br>
    高萍正好拿了酒瓶過來，一聽何小曼說這話，也奇怪道：“這廠里沒廠長么？怎么副廠長頂在前頭？”

    丁佐民接過高萍手里的酒，給自己和何小曼都斟上，一邊說道：“所以說它邪門，這個常務副廠長主持 廠務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廠長書記集體不管事，這在全市國營企業(yè)里還真的很少見。對了，聽說東方廠前幾天還失火了？”

    看來市長消息很靈通。全市這么多行業(yè)，這么多企業(yè)，能得市長特殊關注的真的不多，何小曼心里很清楚，丁佐民之所以特別關注自己在的企業(yè)，歸根到底，還是因為關注自己。

    何小曼當然也想好好利用這次機會，看看市長眼里的紡工行業(yè)到底是個什么前景，而自己還有沒有可靠在這個行業(yè)里再度引線。

    “是啊，我正在查進口生產(chǎn)線的整套圖紙，還沒找好庫房就失火。消防部門認定是人為縱火，而警方正對涉案人員進行摸底調(diào)查，已從廠里帶走了兩位職工，希望早日查清真相?！?/br>
    何小曼指的職工，當然戴志遠就是首當其沖。鑒于何小曼的口供提到過失火的檔案室有重要圖紙，而失火前不久，自己剛和設備科領導為此撕破臉，那這位設備科領導，無論如何都是相當可疑的。

    警方當然會將戴志遠作為重要突破，請他協(xié)助調(diào)查。

    這回和“李軍事件”不一樣，定性真的還僅僅是“協(xié)助調(diào)查”，雖然人人都覺得他和縱火事件一定有關，但目前沒有任何證據(jù)直接指向。警方便只能以“協(xié)助調(diào)查”的方式將他帶走。

    至于能不能讓他說出些什么，則要看警方的辦案能力了。

    丁佐民倒是見慣了各種變幻的，聽著何小曼敘述，自己也沒停下筷子，但從表情上能看出來，他在隨著何小曼的敘述而思考。一切的平靜溫和，也不過是表相而已。

    第189章 生產(chǎn)線

    高萍顯然不想讓何小曼第一次上門的飯桌變成討論工作的場所, 笑著給何小曼盛了一碗雞湯。

    “這么辛苦, 更要好好補補?！?/br>
    在她期待的目光下，何小曼嘗了嘗, 雞湯熬得金黃中帶著些晶亮，果然如丁硯所說，味道非常鮮美。

    “味道怎么樣？”高萍問。

    “非常好喝，好鮮！”何小曼真誠捧場。

    “我就知道胡阿姨手藝錯不了?！备咂枷沧套痰乜偨Y(jié), 又轉(zhuǎn)向丁硯，“小硯啊, 以后記著, 胡阿姨煨雞湯的話, 一定要叫小曼來吃飯?！?/br>
    丁硯還沒來得及答應，丁佐民又插嘴：“不煨雞湯也可以來嘛, 隨時歡迎，哈哈。”

    也是沒想到, 丁家父母比想象的要熱情。原以為, 他們一個市長, 一個外事辦主任，多少還是會有些架子，現(xiàn)在看來, 和普通家庭的父母也沒多少區(qū)別。

    主任也會下廚做飯, 市長也是花生米就小酒。

    其實丁氏夫婦之所以對何小曼好, 除了何小曼證明了自身實力之外, 還有個原因, 卻是何小曼不知道的，就是連丁硯自己也不知道。

    丁氏夫婦原本以為丁硯出國后就不會回來了。

    尤其因為何小曼的事，跟父母別扭之后，他一走就走得那么遠，而且在國外的學業(yè)進行得也很順利，那邊也一直表態(tài)希望他學成之后能留下來。

    但丁硯還是毅然回國。

    非但回國，而且還回到了家鄉(xiāng)。丁氏夫婦知道，這跟何小曼有莫大的關系。

    他們只有丁硯一個獨生兒子，當然是樂見他留在身邊，不要走得太遠。

    而何小曼也是落落大方的姑娘，與丁氏夫婦相談甚歡，說自己在國紡大的學業(yè)，說從小生長的珍珠弄，還說家里唯一的寶寶王振宇小朋友。

    高萍也沒想到，家里多了一個人，氣氛頓時就變得不一樣了，以前丁硯是悶嘴葫蘆，三個人在家只有她一個人使勁活躍氣氛，還常?；钴S不起來?，F(xiàn)在就好了，何小曼說話生動有趣，給這個家?guī)砹瞬灰粯拥纳鷻C啊。

    可見，若暢開心扉接受別人，說不定會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獲。

    高萍笑道：“要說我和小曼啊，還真是挺有緣分的?！?/br>
    “是嗎？”何小曼樂呵呵地轉(zhuǎn)頭望她。心想，我和丁硯有緣分那是正常，怎么和高主任也有緣分了呢？

    “你忘啦。你初中那會兒得了市里的英語作文比賽一等獎吧。當時可不就是我頒的獎?！?/br>
    高萍笑吟吟地望著她。何小曼一拍腦袋：“對啊！瞧我這記性，哈哈?！?/br>
    丁硯趕緊阻止：“哎，你別拍這么重啊，已經(jīng)很笨了，再拍就更笨了?！?/br>
    頓時把丁佐民也給惹笑了，筷子上夾的花生米一不留神掉到桌上，“滴溜溜”就滾遠了。

    這頓晚飯吃得非常愉悅，丁佐民和高萍都覺得家里很久很久沒有這樣氣氛熱烈過。

    晚飯過后，高萍在廚房收拾，何小曼本來真的是“很真誠”地想去幫忙收拾，被丁佐民叫到了書房。

    “都進來吧。”丁佐民指了指跟前的沙發(fā)，讓何小曼和丁硯都坐下。

    “東方印染廠現(xiàn)在到底是個什么情況，小曼你仔細說說。”丁佐民臉上的慈祥之色稍稍斂去，現(xiàn)出冷峻的神情。

    何小曼不由望向丁硯，發(fā)現(xiàn)丁硯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心中有了底氣?？雌饋?，丁硯應該和丁佐民也提起過廠里的事。

    于是將自己奉命蹲點到廠里，如何封鎖財務室請求局里增派人手支援，又如何走青工路線了解廠內(nèi)派系斗爭，又如何發(fā)現(xiàn)李軍在財務上的層層盤剝，以后她和丁硯在收集整理東方的印染生產(chǎn)線資料時，發(fā)現(xiàn)的一系列一疑點，都告訴了丁佐民。

    丁佐民雖是教師出身，但在c州也負責了很久的經(jīng)濟工作，更是主持過企業(yè)重組，知道這絕對是一場非常難打的硬仗，何小曼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再怎樣豪情萬丈，再怎樣精明強干，也很難一力承擔。

    混到這位置上，不是千年狐貍，也算得道高人。丁佐民自然知道邱勤業(yè)的意圖，不就是仗著何小曼初生牛犢不怕虎么，不就是仗著何小曼身后終究還是站著一個丁佐民么。

    丁佐民其實是蠻護短的。

    既然他已將何小曼看作“自己人”，那他哪怕看在兒子的份上，也不容許何小曼被人欺負。

    “要說負擔重、出路難，市里也不止東方廠一家，但別人尚能夾縫中求生存，也沒到東方廠這樣一下子就衰敗的地步。所以說，引進切不可盲目。我們的企業(yè)決策常常靠拍腦袋，而非嚴謹?shù)恼{(diào)研和實驗，一旦失敗，后果非常嚴重啊?！?/br>
    見丁硯聽得認真，丁佐民道：“所以小硯，你回來也是好事。這么多企業(yè)領導人，看起來都經(jīng)驗豐富吧，可世界經(jīng)濟形勢變化無常、我們國家政策也在逐步變革，企業(yè)管理人的那點兒‘經(jīng)驗’還有沒有用、有多少用，真的不好講。大家都需要充電啊，不能再靠直覺、靠拍腦袋了?！?/br>
    丁硯點頭：“崇光廠之所以能迅速崛起，就是因為能有先進的管理模式。它是全市第一家實行‘四班三運轉(zhuǎn)’的企業(yè)，既讓職工感受到人性化管理，又充分提升了職工的生產(chǎn)積極性，效果很好。而他最重要的一步，是緊隨國家法規(guī)的制定完善，注冊‘絲路’商標，而且增加銷售部門的功能，靠計劃調(diào)撥的生產(chǎn)任務占全廠生產(chǎn)任務的比重越來越小。企業(yè)擁有了相當強的自主權，這是它發(fā)展的強勁動力?！?/br>
    “就是?！倍∽裘耠y得聽兒子講這么多，不由狠狠贊同，“別的不說，就說邱勤業(yè)，都當了局長了，還又去報名進修。我看他進修的課程，倒不像別人是鍍金，而是實打?qū)嵉母韶洝！?/br>
    何小曼笑道：“邱局長一直都相信‘知識改變命運’，所以他把我送出去讀國紡大，崇光廠還有一批剛剛獲得重用的年輕人，等j省理工學院九月份正式開學后，他們也要定時去商學院學習充電，保證崇光廠永遠保持活力?！?/br>
    丁佐民一聽，開心得合不攏嘴：“這才是持續(xù)發(fā)展的樣子。人才一撥一撥的，不斷層才好啊。”

    又將目光轉(zhuǎn)向丁硯：“丁老師可一定要好好準備，傾囊相授啊。”

    丁佐民終于意識到，兒子回來，不僅僅有陪伴自己身邊的溫馨，更能通過j省理工學院這個教師崗位，帶出一批又一批c州建設需要的人才。這就是丁硯的價值。

    “這個一定的?！倍〕幈響B(tài)起來，比他談工作的時候靦腆多了。

    倒是何小曼笑道：“丁硯幫了我不少忙呢，這回生產(chǎn)線的疑問，就是他發(fā)現(xiàn)的?！?/br>
    說到生產(chǎn)線，丁佐民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臉色變得凝重。

    “現(xiàn)在不光是東方印染廠的問題。我開始擔心，其他廠呢？其他行業(yè)呢？會不會跟東方印染廠一樣，引進一堆破銅爛鐵?！?/br>
    丁硯略一沉吟，沉聲道：“東方印染廠這件事，倒是個很好的切入口。等調(diào)查結(jié)果出來，最好開個全市工作會議，把一窩蜂去國外引進生產(chǎn)線的風氣剎一剎。不是不讓引進，而是要科學引進?！?/br>
    丁佐民點點頭：“所以小曼，這樣。我責成相關部門抽調(diào)專家組成工作小組，和你邀請的s市專家一起，既是協(xié)助，也是學習，盡快出具關于東方印染廠生產(chǎn)線引進事宜的調(diào)查報告。然后全市通報抄送，引以為戒。并給以后的進口生產(chǎn)線引進，做進一步的規(guī)范。”

    何小曼嘆服，丁佐民的確務實，一個管理一方的領導，能做到不“好大喜功”，真是一件難能可貴的事。

    “如果能這樣，那東方廠雖然失敗了，倒也能警示后人。叔叔，我很佩服你。”

    見她說得這么鄭重其事，丁佐民倒笑了：“哈，小曼咱們別這么客氣啊，該當有一說一的。生產(chǎn)線歸生產(chǎn)線，這個有技術部門的判定，咱們也不懂，不過，關于東方廠的火災，倒是一定要嚴肅處理。我會聯(lián)系公安局那邊，問問進度，有必要的話，得成立專案組，限期破案?！?/br>
    “不不不，叔叔。限期破案要不得?！焙涡÷s緊擺手。

    丁佐民一愣：“這可是很多人受害人夢寐以求的結(jié)果，你怎么還說‘要不得’？”

    何小曼平心靜氣地解釋：“限期破案容易造成冤假錯案。雖然我天天都期盼著立刻破案，但是我希望那是完全經(jīng)過正規(guī)審訊流程得出的案件審理結(jié)果。丁叔叔可以指點工作，但不能違反職業(yè)規(guī)律。”

    你面對的是市長啊，竟然還要你教他怎么工作！

    丁硯倒吸一口涼氣，吃驚地望著何小曼。沒錯，何小曼就是這樣的人，可以八面玲瓏，也可以直言不諱。誰知道她今天是拿的哪個劇本啊！

    第190章 美麗仲夏夜

    丁佐民瞇起眼睛, 認真地審視著何小曼。這姑娘高挑漂亮, 端莊大方，僅從外貌來說，就已足夠出眾, 偏偏, 個性也如此出眾。

    “小曼……你果然沒把丁叔叔當外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