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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重生紡織廠花在線閱讀 - 第132節(jié)

第132節(jié)

    就算事情捅到紡工局, 他敢保證, 最后也一定是雷聲大雨點小。

    唯一有些失控的就是紡工局局長居然換了邱勤業(yè)。這一點他始料未及。他總以為瞿逸興退了, 怎么也得輪到目前的幾位副職,怎么就直接提了崇光廠的邱勤業(yè)呢?

    在沒有兼并東方印染廠之前,邱勤業(yè)不過是凌安區(qū)集體企業(yè)的廠長而已。東方印染廠簡直就是送到邱勤業(yè)嘴邊的唐僧rou,一口吞下,居然讓他成了佛。

    李軍很是氣不過,覺得這招有點失算。

    他并不知道,東方印染廠于邱勤業(yè)而言,不過是個名份。他真正的支持者其實是丁佐民。這一點,他沒有機會知道。這就是李軍之流的悲哀,以為自己玩了全世界,實際上,也就自己磨盤大的地方,一出這方圓三五丈,旁人早已天高云闊,層次不知比他高了多少去。

    所以看到局紀委的人居然也只能在一旁當當助手,便知道今天這些人來頭頗大,只怕事態(tài)要比之前預料的嚴重。

    “我自己走。不然廠里人還以為出了什么事?!崩钴姀娦χ?,想要給自己留些尊嚴。

    紀委的人相互交換一個眼神,現(xiàn)在這么多人在,諒李軍也玩不出什么花樣。況現(xiàn)在也只是“協(xié)助調(diào)查”期間,不宜鬧得太過滿城風雨。便點點頭,一左一右看似陪同、實則嚴密夾擊,將李軍塞進了小轎車。

    望著車子遠去,何小曼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最起碼,她的人身安全應(yīng)該有了保障。

    “李軍這小子,行事也太魯莽?!毖σ潞藓薜乇г挂痪?,恨,卻并不太狠。何小曼知道,這話更多是試探。

    李軍給人的印象太囂張,搞到大家都覺得此人本事通天,常人難以扳倒。哪怕他已經(jīng)被紀委帶走,旁人都擔心還會翻盤。

    何小曼望了他一眼,神情冷冷的??吹醚σ虏挥梢活?,這是走了狼又來虎啊?

    “陸干事,你和徐姐一起,立刻通知中層以上干部,十五分鐘后到會議室集合,我要開緊急會議。”

    陸永鑫從紀委的人出現(xiàn)起,就一直默默地守在何小曼身后,說是給她壯膽也好,說是來掌握一手資料也好,反正,他一直都勇敢地在場。

    “是,我這就去?!?/br>
    陸永鑫前腳一走,何小曼居然也要走,扔了一句給薛耀新:“薛書記要是沒什么事,就在這兒等等大伙兒吧。”

    氣得薛耀新憋到她一離開,立刻就跟旁邊人發(fā)牢sao:“你說這什么態(tài)度,我好歹還是黨委書記。現(xiàn)在的年輕人,一點都不懂得尊重人!”

    他說得一點沒錯,閱讀理解一百分。何小曼就是看不上他。

    論人品,他可能是要比李軍之流好不少,但作為一個企業(yè)領(lǐng)導人,薛耀新并不合格。關(guān)鍵時刻不能挑擔,哪怕何小曼已經(jīng)挺身而出將李軍送到紀委,他居然還騎在墻頭看風向,這一點,何小曼不能忍。

    見她鐵青著臉回到總師辦,房宗則倒是很關(guān)心地迎了上來:“何總臉色不大好,出什么事了?”

    “紀委來人把李軍帶走了。”

    房宗則嚇了一大跳,意外之后,隨即心里就樂開了花,卻又不好意思表露出來,只得做出義正辭嚴的模樣聲討李軍:“多行不義必自斃。何總犯不上為他生氣,這廠里千瘡百孔的,你生不過來氣。”

    何小曼心中一動,這才想起,大概自己的臉色的確有些太難看了。

    深吸一口氣,露出一絲艱難的微笑:“對啊,我是不生氣的。畢竟廠里挖走一個蛀蟲是開心事。就是一想到好好的廠被人敗成這樣,我心疼?!?/br>
    “何總真是心里只有工作,我佩服啊?!毙那榇蠛弥?,房宗則的馬屁也越加順溜。

    何小曼撫了撫額:“我要安靜一下,看看材料,三點五十在廠部會議室開會,房工你也要參加?!?/br>
    說著,何小曼轉(zhuǎn)到了書柜后面,拉上屏風,把自己藏進安靜的空間。

    她并不需要看什么材料,是剛剛房宗則略顯誠意的關(guān)心提醒了她。就算面對再強大的對手、再艱難的前途、再復雜的紛爭,她何小曼也要是明朗而優(yōu)雅的。

    疲累與恐懼,她只允許自己在丁硯面前展露。她肩上的責任越來越大,她的情緒就得相應(yīng)得變得越加穩(wěn)定。她可以神采飛揚,也可以氣定神閑,還可以云淡風輕,唯獨不能疲累萎頓。

    閉目養(yǎng)神五分鐘,將自己的情緒調(diào)整好,而后整理頭發(fā),又洗了一把臉,一個精神煥發(fā)的何小曼重新上線。

    說好的十五分鐘,何小曼分鈔不差地走進會議室。會議室已經(jīng)坐了十來個人,大部分圍坐在會議桌旁,小部分坐不下,靠著墻又坐了稀稀拉拉小半圈。

    何小曼抬起手腕,古董表沉默而榮耀。

    “三點五十分。陸干事,把會議出席情況簡單匯報一下。”何小曼面無表情,卻眼神犀利。

    “何總下達指令是三點三十五,全廠中層正科級以上干部一共27位,通知到21位,其中李副廠長不在,設(shè)備科原戴科長等另外五位同志沒聯(lián)系到。通知到位的21位中層干部,目前到場的有15位,還有6位不知何故沒有按時到場……”

    正說著,門外又匆匆跑進來一位:“不好意思各位,突然肚子疼,遲到了。”

    何小曼冷冷地看他一眼,道:“麻煩把門關(guān)上?!?/br>
    遲到者不明就里,轉(zhuǎn)身將會議室門關(guān)上,忐忑地望著何小曼。

    何小曼示意讓他先坐下,然后開口:“雖然廠里最近狀況迭出,生產(chǎn)也并不正常。但是既然東方印染廠并沒有倒閉,我們廠級領(lǐng)導和中層干部首先就沒有理由不投入工作。今天緊急會議,廠里應(yīng)到中層干部27位,除去李軍副廠長有意外情況、戴科長因病在家休養(yǎng)之外,還有一車間主任和質(zhì)監(jiān)科科長出去開會……”

    說話間,眼神緩緩地從現(xiàn)場每一個人的臉上掃過,掃得人渾身顫.抖、不寒而栗。他們先前只知道何小曼麻利能干,卻不知道她鎮(zhèn)靜的時候,那暴風般的頭腦和犀利的眼神是如此迫人。不由慶幸自己今天算是命大,按時出席會議,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問題。

    就連遲到的那位也暗自慶幸,自己好歹只是遲到,比不來的還是要好那么一么篤篤,希望何總大人大量,不要計較這一么篤篤,又或者,可以減輕后果。

    “我來到東方印染廠,第一次開會就說過,無論工人是怎樣的情緒,我們中層干部是這個廠的框架,是這個廠巨型結(jié)構(gòu)上不可或缺的聯(lián)系物,你們沒有資格吊兒郎當,沒有資格坐享其成。賺錢企業(yè)抓技術(shù),虧損企業(yè)抓紀律,這可能算是一句笑話,但我深以為然。要想把東方印染廠重振起來,思想態(tài)度才是關(guān)鍵的?!?/br>
    何小曼向陸永鑫一伸手,陸永鑫立刻心領(lǐng)神會地將做了記號的名單遞給她。

    何小曼凝視片刻,終于道:“規(guī)矩立了,就必須遵守。中層干部外出要向廠部報備,陸干事回頭你看報備單,凡是沒有履行報備手續(xù)擅自缺席的,即日起離職待崗?!?/br>
    陸永鑫有些不確定,低聲問:“那李副廠長和戴科長算不算報備?!?/br>
    “算。凡是跟我請過假的,就算?!焙涡÷难凵褶D(zhuǎn)了一圈,緩緩地停在那位遲到者的身上,看得他直發(fā)毛,“你是遲到的,暫時不用離職,留任原職查看一個月,一個月內(nèi)如有其他違反規(guī)定的行為,一并待崗處理?!?/br>
    這算是個“緩刑”。

    27個中層干部,也不過何小曼的眼波流轉(zhuǎn)之間,瞬間就擼下來7個,還有一個算是擼了一半。

    第186章 太快了吧

    頓時,會議室的氣氛變得不太一樣。剛剛還坐得七倒八歪的中層干部們, 都悄悄地直起了身子。帶著筆和本子的, 鄭重地翻開本子假裝開始紀錄;空蕩蕩晃過來的,此刻則略顯尷尬, 恨不得從旁邊人本子上撕一張紙遮遮丑也是好的。

    別看何小曼來了東方印染廠已有二十天的樣子,實際上和中層干部們的接觸并不很多, 她更喜歡和一線工人打交道。這些中層干部多多少少都是有些關(guān)系,就算本來沒有關(guān)系, 從一線摸爬滾打上來, 也建立了自己的人脈, 對于何小曼這種年輕的外來者, 會有一種天生的蔑視。

    在聽說何小曼是“市長家丑兒子”的女朋友之后,蔑視收斂了些;今日又領(lǐng)教了何小曼的凌厲手段, 即使還有蔑視, 也是半分都不敢再表露出來。

    接下來何小曼的一番話, 直接將他們那些“不敢表露的蔑視”都給打擊得煙消云散。

    何小曼講完規(guī)矩, 剛剛還緊繃著的神情, 逐漸地放松下來, 提高了聲音:“在座的16位,都是目前咱們東方廠的中流砥柱。尤其是李軍副廠長出了些問題……”

    瞬間, 會議室里sao動起來。

    “李副廠長出什么問題?”

    “對啊,既然是緊急會議, 李副廠長怎么沒來?”

    嗯, 你們反應(yīng)有點慢, 現(xiàn)在才想到這個。

    “剛剛市紀委來人把李副廠長帶走了。”

    “什么!”

    “不可能吧!”

    一句話,猶如扔進深潭的巨石,砸起滔天的浪。

    趁著他們面面相覷、兵荒馬亂,何小曼嘴角掛笑,默默地將所有人的反應(yīng)都看在了眼里。

    等眾人好不容易從震驚中緩過來,紛紛又看向何小曼期待下文的時候,她才平靜地繼續(xù):“之前的財務(wù)審計發(fā)現(xiàn)廠里的賬目有不少問題,李軍副廠長作為這幾年東方印染廠的常務(wù)副廠長,需要配合市紀委調(diào)查。大家也不要多想,在結(jié)果沒有出來前,我們不信謠、不傳謠。今天開這個緊急會議,就是要做好長期打算,將李軍副廠長留下的遺留問題盡力解決,對廠部工作重新梳理……”

    不信謠、不傳謠。一般來講,這“六字真言”被祭出說明事態(tài)是真有些嚴重了。

    問題是,大家還不知道“謠”在哪里啊!

    不過能做到企業(yè)中層的,多半也不會太笨。順著何小曼的表面意思反向推理,那就是說“配合市紀委調(diào)查”需要反向理解,“不要多想”也需要反向理解。

    這“鑒謠”鑒得也太容易了,通過辟謠,一下子就知道了“謠”是什么,這手段的確高。

    要知道人民群眾最喜歡“傳謠”,什么智者不智者,在“謠言”面前都會失去理智。實在是內(nèi)心有崇高道德標準的,最多在傳完謠之后加一句“說不定是謠言啊,不好當真”。

    這不廢話嘛,誰傳謠還當真了,不都是傳著玩嘛。

    就在何小曼一本正經(jīng)地說完“不信謠、不傳謠”之后的一個小時后,整個東方印染廠,但凡能聽懂人話的,都加入了傳謠隊伍,而且爭先恐后。

    一時間,全廠職工連下班都不積極了。跟自己渾身不搭界的莫名興奮;受過李軍冤枉氣的熱淚盈眶;跟李軍穿一條褲子的人心惶惶。

    丁硯來接何小曼下班,二人走出去好遠,直到看不見東方廠,何小曼才長長地舒一口氣,拉著丁硯在街心公園的長椅上坐下,將腦袋靠在丁硯肩上。

    腦袋里太多智慧、又太多漿糊,脖子太累,要支撐不住了。

    “李軍被紀委帶走了。”

    “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這是局里也放棄他了吧。”丁硯看事情也是很透徹的。

    何小曼挑眉:“怎么什么都被你看穿?”

    丁硯笑道:“一個虧損企業(yè)的副廠干部,沒有人撐腰不可能如此張狂。我們的經(jīng)濟類法規(guī)還并沒有很嚴謹,執(zhí)行力度也有欠缺,素來這些有問題的干部,最后也都是酌情處理。若不是行業(yè)內(nèi)部放棄,市紀委直接來帶人的可能性很小啊?!?/br>
    這倒是,光何小曼來到這個世界,就老聽到別人說“?!边@個字眼。加之以前聽到別人說些陳年舊事,也知道法律法規(guī)的完善經(jīng)歷了一個漫長的時期,這個八零年代,一切都還只是剛剛起步。多虧丁硯是從國外留學回來,才能認識到這不足,若是在街上拉十個路人問問,多半九個人都不覺得經(jīng)濟問題叫問題。

    “本來下午局里要開黨委會討論的,上午我正好和邱局長見了面,所以……黨委會取消了?!?/br>
    丁硯點頭:“邱局長這招英明。這事一上黨委會,只怕就落個‘家丑不可外揚’,實際上邱局長跟東方印染廠的那些破事沒有半點關(guān)系,他犯不上為他們做背書。更何況,他這局長新上任,拿個典型殺殺不正之風,一定很有效?!?/br>
    何小曼不由仰起臉,望著眼睛上方丁硯的臉頰,這個要命的男人,連這種很謎的角度看上去都很迷.人。

    “我有理由懷疑你跟邱局長通過電話,你怎么這么了解他內(nèi)心的小陰謀???”

    “哈哈,你是想說我也一肚子陰謀吧?!倍〕幮χ罅四笏哪槪傲_曼羅蘭說過,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認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熱愛生活。我能看得清他們,但我會盡力避免變成他們?!?/br>
    “他……們?”何小曼挑眉,察覺到丁硯話中有話。

    “偶爾,我會聽到邱局長跟我爸通電話。當然他們談的都是很正常的工作,不過我還是能大概了解邱局長的性格。再說,別忘了我在崇光廠蹲點過,和邱局長也沒少接觸?!?/br>
    “原來你說的‘他們’,還包括你爸??!”何小曼服氣。

    丁硯笑道:“人都是復雜的啊,包括我爸。對我來講,他愛我、愛我媽,就足夠了。其余的不能完全以自身的標準去要求。我是做學術(shù)的,用不著顧慮那么多;他們不一樣,他們要在各自的領(lǐng)域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有更多更復雜的關(guān)系要去維護,要面對無數(shù)并非自己想要面對的現(xiàn)狀,想到他們的困境,我就比較寬容了?!?/br>
    這也是何小曼這幾年成長起來后,逐漸懂得的道理。

    一開始,人都會嫉惡如仇,眼中容不得一點點沙子。生活的打磨,會讓人慢慢變得寬容。這寬容不是圓滑,而是對不同性格、不同人生的尊重。

    包括人性之弱點。正視它,并非妥協(xié),而是為了讓自己更好的規(guī)避與完善。

    “你說得對。在其位、謀其政。我現(xiàn)在也能理解邱局長,管理一個諾大的行業(yè)不容易,各方面都要權(quán)衡與照顧。不管到何種高位,還能在心底保留著善良,就很難得了。”

    何小曼認真地望著丁硯:“如今的邱局長,是個成熟的領(lǐng)導者。我能感覺到他從你父親身上學到了許多?!?/br>
    “哦?”終于聽到何小曼如此正面地評價自己的父親,丁硯心底不由綻放起來。

    因為數(shù)年前那場風波,他和父母的感情一度很冷淡。這是價值觀的不合拍。而后的彼此接近,又說明雙方其實都心懷珍惜,且父母也愿意作出改變。

    從內(nèi)心來講,丁硯依然是熱愛著父母,他聽到父母對何小曼的褒獎,和聽到何小曼對他父親的肯定,這兩種欣喜都是一樣的,都讓他充滿希望。

    “我和丁市長在特區(qū)見過面,也有過一次簡短的談話。人,貴在坦誠吧?!?/br>
    “以后不要叫‘丁市長’,我聽著別扭,你可以說‘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