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要說珍珠弄的這些年輕姆媽,還真是時髦的人呢。特區(qū)的馬海毛品種多顏色漂亮,而且還便宜。 何小曼倒也不介意替她們看看,于是答應(yīng)了如果有機會的話,一定多帶點馬海毛回來大家分分,這下年輕姆媽們才心滿意足地各自回家。 王秀珍感嘆:“看來咱家小曼這不是出差,這是要跑單幫了呀?!?/br> 崇光棉織廠的考察團終于浩浩蕩蕩地出發(fā)。 考察團份量很重,由廠長邱勤業(yè)親自帶隊,同行的還有兩位副廠長。 一位是徐滄海,也是廠里的老人馬了。另一位副廠長石新源是剛剛新上任的,周曉芬走后,需要一個有能力照顧各方關(guān)系的人上來,石新源以前是銷售科長,不論是區(qū)里還是紡工局,都跑得很熟,所以提拔上去頂了周曉芬的位置。 銷售科長位置目前空缺,暫時還由石新源兼任著,同時出行的還有技術(shù)科科長喬建明、生產(chǎn)科科長羅勝利、紡紗車間主任黃雯,以及織布車間主任何小曼。 崇光棉織廠可謂傾巢出動了。 紡紗車間主任黃雯三十多歲,生得白白胖胖,頗是富態(tài),整個考察團只有她和何小曼是女性,所以到哪兒都呆一起。 除了邱勤業(yè),其余人幾乎都是第一次坐飛機,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激動。只有何小曼很淡定。 她當然淡定了,上輩子就是個“空中飛人”,什么航空公司什么機型,什么機型什么配置,幾乎是百事通了,這區(qū)區(qū)一趟國內(nèi)航線在她眼里的確也是太普通。 看著她很熟練地幫大家辦托運,上了飛機又很熟練地系安全帶、調(diào)整座椅,旁邊鼓搗了半天也沒找到座椅按鈕、最終還要何小曼幫忙的黃雯終于開口了。 “小何主任你不是第一回坐飛機吧?” “是第一回???” “那你怎么這么熟悉啊,我研究半天都不懂呢。” 何小曼從前面座椅的兜里抽出說明書:“看這上面的啊?!?/br> 黃雯半信半疑:“也沒見你看這個啊?” “我一上來就看過了,當時你在研究安全帶,沒注意。”何小曼很鎮(zhèn)定地說。 “好吧……”黃雯無奈,“說明你腦子轉(zhuǎn)得實在快,匆匆看一下就看明白了?!?/br> 沒一會兒,黃雯就開始暈機,何小曼一會兒讓她吃糖,一會兒照顧她喝水,還把自己肩膀借給她當枕頭,忙了個不亦樂乎。 雖然看著在地圖上也有長長的一段從胸口到腹下的距離,但坐在飛機上卻絲毫感覺不到遙遠。黃雯的暈機既沒有來得及緩過來、也還沒有來得及惡化的時候,飛機準時降落在特區(qū)機場。 所有第一次坐飛機的人,都如釋重負。只覺得提心吊膽了一天,終于平安著陸。 腳踏實地的感覺真好。 特區(qū)機場,有人來,也有人走。 高萍參加的考察團,剛剛抵達機場打算返回古城。丁硯過來給母親送行。他要在特區(qū)呆一段時間,最起碼也要到暑假結(jié)束。 彼時的機場,規(guī)模不算大。從關(guān)閘出來的崇光棉織廠考察團,一下子就闖入高萍的視線。 她當然認識邱勤業(yè),而且還頗有幾分欣賞呢。 正考慮是不是要主動上前打招呼,轉(zhuǎn)眼就看到了跟在邱勤業(yè)不遠處的何小曼。 高萍心中一凜,立刻遮住丁硯視線,挽著他手道:“時間還早,陪mama去喝杯咖啡?!?/br> 丁硯不疑有他,跟著高萍向相反方向的機場咖啡店走去。 第93章 遙遙相望 “好些了嗎?”何小曼問暈機的黃雯。 黃雯原本白里透紅的臉蛋, 這會兒變成了慘白,先前的神采也不見了, 萎靡不振地前行著。 見狀,何小曼接過了她手里的箱子。倒是羅勝利轉(zhuǎn)頭一見何小曼一人拖著兩只行李箱,趕緊過來,將自己的行李包往黃雯的行李箱上一放:“來, 給我吧?!?/br> 男人出頭的確要簡單不少, 一只行李包就可以解決,倒也騰出了手。 此次崇光棉織廠來特區(qū)的考察, 聯(lián)系的是有過業(yè)務(wù)往來的特區(qū)光明棉紗廠。好巧不巧,光明棉紗廠前來接站的人員找錯了地方,邱勤業(yè)他們一行出了機場, 完全沒有找到說好的接站車輛。 彼時也沒有即時通訊工具, 一行人等了一會兒, 見黃雯暈機有些嚴重, 一時也沒見好轉(zhuǎn),便在機場門口喊了一輛車, 直驅(qū)光明棉紗廠而去。 而機場內(nèi),高萍和丁硯喝了杯咖啡, 知道勸不回兒子, 也不再多說。估摸著外頭崇光棉織廠的人員應(yīng)該已經(jīng)離開,這才和丁硯回了候機室。 丁硯一直陪著高萍托動完行李, 然后入了閘口, 這才轉(zhuǎn)身回他們的實驗基地。 他是從另一個門走的, 一出門就見到光明棉紗廠的人員舉著“邱勤業(yè)”三個字的牌子。 邱勤業(yè)?這不是崇光棉織廠的廠長嗎?他怎么會來特區(qū)?不過,全國叫“邱勤業(yè)”的人應(yīng)該挺多吧,會不會是重名? 雖然懷著疑慮,但“他鄉(xiāng)遇故知”的期待,還是驅(qū)使著丁硯上前詢問。 “請問您接的是c州來的邱廠長嗎?” 對方興高采烈,以為丁硯就是他要接的人,趕緊伸出手:“邱廠長您好,我是光明棉紗廠的小嚴……咦,怎么只有您一個人?” 丁硯笑道:“對不起,我不是邱廠長。我只是想問,您要接的是c州崇光棉織廠的邱勤業(yè)廠長嗎?” “是啊,您是?”小嚴疑惑。 “我也是c州人,恰好認識邱廠長,驀然看到他名字有點激動,所以問一下?!?/br> 小嚴有些失望:“哦,我是來接崇光棉織廠的考察團的,可是等了很久也沒等到,按理飛機也沒誤點啊?!?/br> 丁硯望了望大屏幕,依稀記得剛剛有從s市飛來的航班,從c州來特區(qū)的話,正常都應(yīng)該會去最近的大都市s市坐飛機。便道:“如果是xxxx次航班,那應(yīng)該已經(jīng)出閘蠻久了,很可能不是這個通道,你等錯地方了吧!” 小嚴一拍腦袋:“哦天哪……”轉(zhuǎn)身就往外跑。 丁硯望著他的背影,搖搖頭。心中卻翻江倒海起來。 光明棉紗廠,這家企業(yè)在特區(qū)的眾多企業(yè)中最不太知名,但丁硯在給崇光棉織廠做調(diào)研的時候,卻了解過這家廠。因為光明棉紗廠是全國少有的能供應(yīng)靛藍染色純棉紗的企業(yè),而這種棉紗是用來織牛仔布的。 想到自己給崇光棉織廠的建議,丁硯的激動不是沒有道理。這說明邱勤業(yè)聽進去了,所以才會帶著考察團來特區(qū),來光明棉紗廠。 更讓他難以平靜的是,他想到了何小曼。 何小曼來了嗎? 不久前,他去崇光棉織廠送調(diào)研報告,在生產(chǎn)科的窗外注視過何小曼。何小曼還是那樣高挑清麗,每回說話都讓丁硯佩服不已,他是多么愿意聽她說話,怎么聽都聽不厭。 只是那次,他看到了何小曼,何小曼卻沒有看到他。 說不清是什么心態(tài)。丁硯比以前更能克制自己。他并不覺得自己對何小曼的愛慕有絲毫減弱,但他已經(jīng)不急著與她相處。也許當下并非最好的時機,他需要更自立,何小曼也需要更大的空間。 他愿意竭盡所能去幫助她。 這幫助,或許并不一定要讓她知道。 他從高萍嘴里知道了培優(yōu)印刷廠的存在,知道了史培軍的存在。所以他在來特區(qū)前,和史培軍進行了一次男人間的對話。 史培軍認識他。雖然離何小曼的車禍已經(jīng)事隔一年,但丁硯總是讓人過目不望。 他向史培軍坦陳了自己與何小曼的交往,純潔,但并非無關(guān)愛情。起碼他對何小曼抱有超乎友誼之上的情感。 丁硯的坦誠讓史培軍震驚。尤其是當丁硯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專利申請指南,史培軍有些自慚形穢。 何小曼在史培軍的心里,一直都是女神一般的存在。就算他心中存著暗暗的情愫,那也是仰望的,連自己都不敢直視的。 可他知道,能拿下專利是何小曼的心愿。印刷廠也有著何小曼的無數(shù)心血,他當然要責無旁貸地替何小曼完成心愿。 他們的友誼可是要天長地久的?。?/br> 所以他決定接受丁硯的幫助。丁硯是有申請成功的經(jīng)驗的,根據(jù)他的指南,以及后來的電話溝通和咨詢,史培軍終于把專利跑了下來。但是,他也按照兩個男人之間的約定,向何小曼隱瞞了丁硯伸出的援手。 在回實驗基地的車上,丁硯無數(shù)次按下了自己想去光明棉紗廠的念頭。 他有種預(yù)感,何小曼離自己很近??伤廊灰酥谱约?。 他的家庭,目前對他來說是個壓力。丁硯要離那個家遠遠的,他堅信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成長,讓自己成為和父母平視的人。 在沒有做到這一點之前。他沒有勇氣再出現(xiàn)在何小曼面前。 他的預(yù)感沒有錯。何小曼的確離他很近,公交車后面有一輛滿載著乘客的面包車,崇光棉織廠考察團就坐在這輛面包車里。 雖然沒有和接站的人碰上頭,但特區(qū)的交通還是出乎意料的方便,他們甚至在街上看到了傳說的“的士”,這是從香江吹來的風,無聲地浸潤著特區(qū)這塊土地,讓它率先成為全國獨有的窗口。 何小曼貪婪地望著窗外的每一寸風景。這風景與她記憶中的特區(qū)不太一樣,后世的特區(qū)繁華似錦、燈紅酒綠,像開到荼蘼的盛夏。眼前的特區(qū)才剛剛起步,帶著青澀的時髦,如早春二月,一切才剛剛抽芽,卻又蘊育無限希望。 第94章 梨花酒吧 到酒店剛安頓好, 光明棉紗廠的小嚴也匆匆忙忙趕了過來。雖然在機場錯過,還好, 在酒店倒是完美對接。 因為舟車勞頓,黃雯暈機后人也虛弱,大伙兒決定在酒店休整一下,第二天前往光明棉紗廠取經(jīng)。 何小曼第一次領(lǐng)略到這個年代的考察和接待。沒有山珍海味的公款吃喝, 沒有連篇累牘的場面接待, 雙方都本著工作第一的原則,有事說事, 簡樸而務(wù)實。 當然,既然來考察了,出去逛一逛這新鮮的城市還是必要的。 何小曼沒好意思主動提。大家簡單地在酒店附近找了個小飯店, 因為第一天來, 興致頗高, 還喝了點小酒, 大伙兒興奮地提議,晚上要在酒店打四副頭! 這真是中年男人們出差的必備娛樂。 他們的旅游不是旅游, 不過是換個地方打牌。倒也好,總比去某些提前過度開放的場所要來得身心健康。 所以何小曼也不提了, 祝他們友誼第一、勝負第二吧。 晚飯后回到房間, 她和黃雯住一起,黃雯往床上一躺, 激動地發(fā)現(xiàn)房間里竟然是彩色電視機, 而且放著香江的電視連續(xù)劇, 而且還是國語版! 我的天哪,黃雯完美地和床板結(jié)合了。 “那我自己出去走走?。俊焙涡÷退蛘泻?。 “好好好,注意安全啊?!秉S雯一邊關(guān)照著,一邊眼睛眨都不眨地盯著電視機,沒舍得挪開半點。 何小曼倒是不介意,能在八零年代的特區(qū)走一走,這真是難得的經(jīng)歷。況且她這輩子雖然的確才十七歲,但她內(nèi)心要比年齡成熟許多,并非初出茅廬的稚嫩少女。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好處。如果黃雯一起來,只怕娛樂項目就只剩了逛商場。但現(xiàn)在不同,她終于可以離開一切與“何小曼”有關(guān)的人生,去體驗改革開放初期特區(qū)的新鮮。 何小曼喊了一輛“的士”,去了城里最有名的音樂酒吧。 的士司機很懂她的心,將車子停在梨花酒吧門口:“這家安靜,有城里最好的駐唱歌手,客人都是來聽歌的,你應(yīng)該會喜歡?!?/br> “謝謝?!焙涡÷铝塑?,輕輕地關(guān)上車門。 梨花酒吧的門面不大,廣告牌是紅紅綠綠的閃爍霓虹燈,很有八零年代氣息。陸陸續(xù)續(xù)有穿著時尚的年輕男女進去,何小曼也混入人群,順著酒吧門口的指引牌上到了二樓。 別看一樓只有小小一間門面,二樓卻是別有洞天。一轉(zhuǎn)出去,整個二層是個巨大的空間,燈光居然有些清冷,一束追光打在舞臺上,照著一位年輕的女歌手。女歌手披肩長發(fā),眉目秀麗,正在調(diào)試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