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淼：“……”

    “行吧行吧，”他無奈地?fù)]了揮手，“我找別處去……真是……”

    任淼一言難盡地走了。嚴(yán)宵寒出了門，先到齊王那里，見人還沒醒，便叫下屬隨從警醒些，保護(hù)好齊王安全，自己則到村莊各處去轉(zhuǎn)了轉(zhuǎn)，看見任淼在隔壁院落柴房里住下，又繞到村子后面。遠(yuǎn)方水田里農(nóng)人勞作，兒童嬉戲，婦女們聚在水邊洗衣淘米，看上去都再正常恬靜不過。

    也許是他多慮，可那險些劈在腦袋上的驚雷始終如陰影纏繞心頭，嚴(yán)宵寒漫無目的地隨意亂走，等意識自己走岔路時，他已經(jīng)站在了村子的祠堂前。

    祠堂重地，外人沖撞是犯忌諱的。嚴(yán)宵寒轉(zhuǎn)身要走，他那過于靈敏的耳朵卻捕捉到一點(diǎn)不同尋常的動靜，似乎是有人在屋后私語，碰巧漏出了一兩句，被他聽了個正著。。

    “……來了那些外鄉(xiāng)人，今晚的祭典……”

    說話聲越來越近，嚴(yán)宵寒心念一動，身輕如燕地一躍，整個人如同一頁輕飄飄的紙，無聲無息地攀上屋檐，隱沒在檐下的陰影里。

    早晨見過的村長和一個精瘦的年輕人從屋后走出來，一邊道：“……廣平他們等不到十五了，今晚就辦，你讓婆娘們在飯里摻些藥，把他們放倒，明天拖到外頭去，只要別來礙事就行了。我看那些人都穿著上好綢緞，行李里能翻出不少好東西……”

    嚴(yán)宵寒聽懂了這些人打算給他們下藥，卻沒聽明白何為“祭典”，這似乎是個只有本村人才有資格參與的儀式，可即便是祀奉鬼神，又有什么可見不得人的？

    還有那句“等不到十五”，是什么意思？

    待那兩人走遠(yuǎn)，嚴(yán)宵寒從房頂躍下，落地輕的像只貓，他站直身子，正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腳步一頓，忽然猛地回頭，恰好與長廊盡頭的一雙黑眼睛對上了視線。

    祠堂本來就陰森森的，那人還躲在廊柱之后，只露出一雙漆黑如點(diǎn)墨的眼睛，也不說話，就那么直勾勾地盯著他。

    剎那間嚴(yán)宵寒脊背竄上一陣涼氣，冷汗當(dāng)時就下來了。

    他穩(wěn)住腳步，盡量鎮(zhèn)定地與他對視，內(nèi)心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干脆殺了滅口，免得多生事端。

    他一手背在身后，袖中藏著的小刀已滑落至掌心。正在此時，那人忽然從柱子后躥了出來，最后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咚咚咚跑走了——竟然只是個垂髫之年的小兒。

    以嚴(yán)宵寒的身手，只要他想，當(dāng)場結(jié)果了那小兒也不是什么難事。只是該出手時，他那幾乎不存在的惻隱之心忽然一動，那把扣在手中的刀最終沒有甩出去。

    都說成家之后，作惡多端的人會多一層顧忌，行事收斂。嚴(yán)宵寒此前沒體會過，如今卻真真切切地感覺到殺意之外還有另一種力量在阻攔，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傅深，如果此時此地是他在，會作出什么樣的選擇。

    他總把傅深的想的太高高在上，這錯覺令他心慈手軟，也給他帶來了一系列難以預(yù)料的后果。

    如果傅深真的在場，肯定會先一記手刀將那小孩劈暈，再一巴掌把他抽醒。干壞事被人發(fā)現(xiàn)，就算不下死手，也得嚴(yán)實封口，哪有說放走就真給放走的？

    嚴(yán)宵寒若無其事地回到他們住的屋子，將齊王叫醒，叮囑他們不要碰村里人給的任何食水，過午便立刻出發(fā)去鄺風(fēng)縣。

    一群人又是套車又是裝行李地忙活了半晌，收拾停當(dāng)，嚴(yán)宵寒謊稱急著趕路，向村長辭行，還留下了一部分銀錢。有錢能使鬼推磨，村長原本還有些疑惑，看見錢什么都忘了，一口答應(yīng)。

    嚴(yán)宵寒便隨著車隊一道離去，等徹底出了溪山村地界，他讓齊王等人先行一步，自己則撥轉(zhuǎn)馬頭，又悄無聲息地回到了溪山村外的樹林里。

    他離開村子時才想起來，任淼就住在他隔壁的院子里，那人連自己的腳步聲都能驚醒，沒道理他們在那兒大張旗鼓地收拾行李，他反而沒聽見，甚至沒露一面。

    任淼畢竟救過他一命，嚴(yán)宵寒愧受此恩，該拉他一把還是得拉一把，心說反正等他弄清那祭典是什么后，再順手把他帶走就是了。

    半日后暮色降臨，黃昏漸近，村落中亮起零星燈火，嚴(yán)宵寒借著暮色掩護(hù)，順著早上那條路溜進(jìn)了村中祠堂。

    村長和族中耆老都聚集在祠堂外，天井里還有三架板車，飾以鮮花彩帛，每架車上各躺著一個白衣素服的人，天色昏暗，嚴(yán)宵寒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容，也不知他們是死是活，只聽中庭里一位族老道：“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該上路了?！?/br>
    幾個青壯年上前推起板車，一行人打起白色紙燈，慢慢朝外走去。那場景仿佛為死者送葬，在黃昏將盡而未盡時顯得無比凄清而詭異。

    嚴(yán)宵寒欲跟在他們身后一探究竟，誰知低頭一看，今早那個小孩又不知從哪里冒出來，正面朝他白日里藏身的那段房檐說話，嘴巴開開合合，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原來是個啞巴。

    沒人出現(xiàn)，那小孩臉上出現(xiàn)了茫然的神情，又重復(fù)了幾遍，這回嚴(yán)宵寒終于看清楚了他的口型，他說的是“你在嗎？”

    也許是早晨的惻隱之心還未完全消退，嚴(yán)宵寒看那孩子，總覺得他沒有惡意，而且一個小孩子對他這大男人也構(gòu)不成威脅。他略一沉吟，覺得不能放棄這個送上門來的線索，從藏身之處踱步而出，反手扣刀，平靜地問：“你在找我嗎？”

    那小孩乍然回頭，像個蒼白的小鬼，一見是他，著急地用手比劃了兩下，示意他跟自己走。嚴(yán)宵寒不知道他想告訴自己什么，便由著他帶路，兩人七拐八繞，來到祠堂后的一處院落里。

    那小孩將他引到一處房屋前，指著門讓他進(jìn)去。

    嚴(yán)宵寒低聲問：“你不進(jìn)去嗎？”

    那小孩用力搖頭，給他看自己胳膊上青紫傷痕，做了個“打”的手勢。

    嚴(yán)宵寒明白了，此處大概是村子里的某個機(jī)密重地，尋常人不得擅入，否則會像這小孩一樣挨打。

    他點(diǎn)點(diǎn)頭，道：“謝謝。”

    那小孩后退一步，嚴(yán)宵寒輕輕推開木門，抬步走了進(jìn)去。

    第49章 陷阱┃來的早不如來的巧

    屋內(nèi)不是全黑, 四下里亮著一點(diǎn)黯淡的黃光, 里面沒有人，也沒有什么恐怖景象, 嚴(yán)宵寒往里走了幾步, 鼻翼翕張, 忽然聞到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異香。

    他微微一怔，隨即一股難以言喻的愉悅感直沖天靈蓋, 沖得他瞬間頭暈?zāi)垦? 站立不穩(wěn)。接著那香氣陡然濃烈起來，猶如火苗上被澆了一瓢熱油, 火焰炸開, 熱意蒸騰。他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雙目中頃刻爬上數(shù)道血絲，小腹里仿佛燒著一團(tuán)烈火，下’身立竿見影地抬了頭。

    “當(dāng)啷”一聲，他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

    身體如同一個搖搖欲墜的殘破籠子, 再也關(guān)不住躁動和無窮無盡的欲’望, 嚴(yán)宵寒咬著舌尖, 踉踉蹌蹌地沖到門邊，然而方才還一推就開的門此刻被人從外面牢牢鎖死，他全身肌rou不住痙攣，連指尖都哆嗦的不聽使喚，身體極度興奮，卻連破門而出的力氣都沒有。

    一個徹頭徹尾的圈套……引路的“啞巴小孩”根本就是個為他鋪設(shè)好的陷阱。

    那香氣仿佛有生命般將他包裹、纏繞, 游走于四肢百骸，眼前的黑暗變成了一幀幀光怪陸離的夢境。在被欲’火焚燒的最后一絲清明中，嚴(yán)宵寒忽然想起了上次金吾衛(wèi)案中，一院子的飛龍衛(wèi)都中了招，沈遺策曾經(jīng)說過，那種藥會令人感受到“比極樂更極樂”。

    金吾衛(wèi)……白露散……

    為什么在這距京城千里之遙的一個荒僻山村里，竟然會有白露散？！

    然而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念頭并沒有持續(xù)太久，他很快就想不下去了，思緒混亂紛雜，一時飛上云端，一時如墜霧中，最終背靠著墻壁緩緩滑坐在地，閉上眼睛，胸口劇烈起伏，喘息聲越來越急促。

    他咬牙死死地忍著幾欲出口的呻吟，手背上綻起數(shù)條猙獰青筋，大顆汗水沿著鬢發(fā)一直淌進(jìn)眼角里，卻在被欲’望擊潰的那一剎那，終于沒能忍住，顫抖著喚了一聲“敬淵”。

    與此同時，村子的另一頭。

    任淼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隔壁齊王一行人已經(jīng)離開，連村子里的人都走光了。他餓的腿軟，頭暈眼花地去灶下找了個饅頭，就著冷水啃了，吃完了拍掉一手渣子，去院子里牽馬，正要追往鄺風(fēng)縣時，不知為何，心頭驀地一動。

    難以說清那是種什么感覺，好像是某種預(yù)感，又仿佛是冥冥之中牽著他的一根線傳來莫名的震顫。

    他狐疑地轉(zhuǎn)過頭，猶豫著向村里走了幾步，剛出走過院子，就看見有個還沒他腿長的小孩從房舍后走出來。

    一看到他，那孩子一愣，隨后倉皇轉(zhuǎn)身，撒腿就跑。

    他不跑還好，一跑立刻顯出做賊心虛來。任淼的身手確實比嚴(yán)宵寒快，隨手從地上拾起一塊小石頭，也不瞄準(zhǔn)，扣在指尖信手一彈，只聽“嗖”地破風(fēng)聲響，那小孩被打中膝彎，“撲”地臉朝地摔了個狗啃泥。

    任淼反手抽出那根被他使的得心應(yīng)手的燒火棍，一棍將小孩挑起來，掛在空中晃了晃，自以為和顏悅色地說：“跑什么呀？”

    小孩哆嗦的像篩糠一樣，任淼笑瞇瞇地道：“說吧，見我跟見了鬼一樣，干什么虧心事了？”

    那小孩說不出話，眼里迅速汪起兩泡眼淚，頗有幾分可憐，誰料那鐵石心腸的男人絲毫不為所動，見他不答話，拎著他走到附近水井旁邊，把他往井口上一吊：“不說？那你下去待著吧，反正現(xiàn)在村里沒人，等他們回來，你八成都已經(jīng)泡發(fā)了……”

    小孩呆愣愣地看看他，又低頭看看腳下黑黝黝的井口，哇地一聲哭了。

    任淼滿意地道：“現(xiàn)在乖了？人都去哪兒了？指路?！?/br>
    小孩無聲地嚎啕，任淼本意是要問他村民都去哪了，結(jié)果他沒聽清，還以為是嚴(yán)宵寒的同伙找來了，遂抽抽搭搭地一路把他給引到了那間屋子前。

    任淼將他從燒火棍上甩下來，自己照著那門鎖比量了一下，隨后不打招呼地一棍子抽了下去，尖銳風(fēng)聲伴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連黃銅鎖帶半邊門板一并被他劈的稀爛。

    啞巴小孩眼睛都直了，懷疑他那燒火棍可能是把摧金斷玉的絕世神兵。

    房門一破，屋中香氣跟著散逸出來，任淼舉袖掩鼻，出于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心態(tài)，一把抓過那小孩，將他扔了進(jìn)去。

    半大小孩承受不住這么大量濃郁的白露散，登時被沖暈了過去。任淼見狀，不敢輕舉妄動，捂著鼻子站在上風(fēng)口，待味道散了大半，才小心翼翼地踩著一地破門走了進(jìn)去。

    剛進(jìn)門，就看見了蜷在墻角、痛苦萬分的人。

    白紗似的月光從破門中流淌進(jìn)來，照亮滿地狼藉。嚴(yán)宵寒被那聲巨響驚動，反應(yīng)遲緩地抬起頭。他忍的血都要燒干了，從脖頸往下的皮膚泛著不正常的熱意和嘲紅，目光已不甚清明，冷汗不停地從發(fā)鬢滑落，流過臉頰，襯著通紅的眼眶，竟猶如斑斑淚痕。

    來人背光而立，面孔隱沒在黑夜里，那修長身影竟與記憶里的影子重合了，他以為自己看到了幻覺，恍惚地道：“敬淵……”

    任淼無聲地罵了句臟話，大步走過來。

    誰知他手還沒碰到嚴(yán)宵寒，那人忽然一個激靈，像是突然認(rèn)出了他的臉，又像是被晚風(fēng)吹醒了神智，渙散的目光重新凝聚起來，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一掌揮開了他的手。

    “走開……”他艱難喘息著，嘶啞地道，“別碰我……”

    那掉在地上的刀不知什么時候被他摸了回來，嚴(yán)宵寒指間挾著一點(diǎn)銀光，揮刀往自己右臂上扎去。

    電光火石之間，任淼終于想明白了眼前這場景是怎么回事，二話不說，抬手一指戳中他腕上xue道，將小刀從他手中奪了下來，另一手在他頸側(cè)斜劈一記，嚴(yán)宵寒頭一歪，隨即失去知覺，軟軟地倒進(jìn)了他懷里。

    剛才那一刀簡直是要扎在他心上，任淼松了口氣，抬手給他擦了一下臉上的汗，躬身將嚴(yán)宵寒扛起來，孰料身體剛一相觸，他肩膀忽然被某個東西頂了一下。

    “這他媽的……”

    他尷尬地扛著人出了那屋子，將嚴(yán)宵寒甩上馬背，自己翻身上馬，將他摟在胸前，策馬朝鄺風(fēng)城方向狂奔而去。

    鄺風(fēng)縣，悅來客棧。

    被任淼從家里強(qiáng)拖出來的老大夫診完脈，拈著胡子，見怪不怪地道：“不是大病，就是用多了藥。你也不必著急，去煙花巷給他找個人紓解紓解，藥性散發(fā)出來，自然就好了。”

    任淼道：“用藥？什么藥？”

    “秋夜白嘛，”老大夫搖搖頭，“這種病人我見多了，只圖一時爽快……這藥沾了就上癮，以后難辦的很！”

    秋夜白又他媽是什么玩意？跟白露散是一個東西嗎？

    滿腹疑問不及細(xì)問，要命的還在床上。任淼沒空聽他感嘆世風(fēng)日下，頭大地道：“行了，我知道了。那……今晚先這樣，明天我再帶他去找您看診?！?/br>
    老大夫拿了診金，顫顫巍巍地走了。任淼看了一眼床上眉頭緊皺的嚴(yán)宵寒，心累地嘆了口氣，坐在桌前，從貼身內(nèi)袋里摸出一小瓶藥水，仔仔細(xì)細(xì)地對著鏡子涂抹一通，半晌之后，從臉上慢慢揭下一張人’皮面具來。

    銅鏡中倒映出年輕將軍冷冽俊美的容顏。

    他把面具放在鏡前，起身走到床邊，抬手在嚴(yán)宵寒胸前xue道上一拂，先前被他打暈的人嗆咳兩聲，悠悠醒轉(zhuǎn)過來。

    傅深撩起在床邊坐下，撩起衣擺，露出一雙長及大腿中部的黑靴。那靴子是北燕軍武備司出品，在靴口，膝蓋，踝骨出都有特制機(jī)關(guān)扣，小腿處有六根玄鐵骨架支撐，足底為鐵片拼接，以精巧齒輪相綴連，穿上后腿腳不吃力，膝蓋以下可全由機(jī)械代替步行。

    這是他受傷后武備司為他特意研制的，哪怕是真的膝蓋以下全無知覺的殘廢，穿上這靴子也能行走如常，更何況傅深這等已康復(fù)了七七八八的半殘。他在山莊中收到俞喬亭遣人送來的長靴，心想閑著也是閑著，一時興起，遂改頭換面，易容化名追來了荊州。

    真該感謝北燕鐵騎的能工巧匠和他的突發(fā)奇想，幸虧他追來了，否則辦完這一趟皇差，家庭都要破碎了。

    他打開幾個鎖扣，蹬掉靴子，從旁邊水盆里擰了把手巾，糊在嚴(yán)宵寒臉上：“得了，快把眼淚擦擦吧，可憐見的?！?/br>
    一只guntang顫抖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嚴(yán)宵寒懷疑自己是徹底瘋了，不敢置信地死死盯著他，甚至不敢眨眼，好像生怕他下一刻就要消失，喃喃地道：“敬淵……”

    “嗯，”傅深給他擦完臉，又擦了擦脖子和手，溫聲道：“是我?！?/br>
    “我在做夢嗎……”

    傅深不懷好意地在某個不可言說的地方彈了一下，引得他一陣戰(zhàn)栗，壞笑道：“做春夢呢吧？”

    這事說cao蛋也是很cao蛋，但好在傅深就在他身邊，夫妻之間，倒也不失為一種情趣。傅深不怎么生嚴(yán)宵寒的氣，只是想起他揮刀往胳膊上扎的那個決絕勁兒有點(diǎn)后怕，又夾雜著難言的心疼，連帶著把溪山村全村都恨上了。

    “你怎么來了……”

    傅深撂下兩邊床帳，翻身上床，一邊給他解衣帶，一邊道：“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跟我扯這些閑篇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