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最閑的恐怕就是后院的那群女人了,湊在一起喝一杯喜酒,酒里泡了十斤黃連那么苦,說出來的話像是在醋壇子里撈出來的那么酸。 “今日是王爺大喜之日,”程庶妃已經(jīng)成了側(cè)妃,說著也有些感嘆,“說起來,我進府也幾年了?!?/br> “可不是嗎,我們這些都是老人咯?!绷菏崃锪锏?,“那新王妃,正是花兒一樣的,王爺哪有不愛的道理。” 秦側(cè)妃道,“王爺還是念舊情的,不然丁jiejie那還能討上這杯喜酒呢?” 眾人視線飄到丁庶妃處,她又蒼老許多,往日驕傲的美貌也一點點消散,被這么些昔日的新舊敵手連起來針對,也不像往日傲然,只是垂首不語。 她沉默,可不代表其他人不說話。 梁庶妃道:“咱們這些人還是安分守己的好,別去招新王妃的眼,更別招惹郡主和世子。這二位是正經(jīng)的主子,何苦與他們作對。” “梁jiejie說的是,”秦側(cè)妃一直沒有身孕,倒也不著急,“太后教導(dǎo)出來的郡主,兩位都喜歡懂規(guī)矩、守規(guī)矩的人,要是整天恃寵而驕啊,那可沒什么好下場。” 外面喜樂傳到后院,刺的這些人心里酸酸漲漲的。 這些女人心里不舒服,只能拿丁庶妃或是以前丁庶妃一黨撒氣。 崔然在一邊聽得牙都要倒了,心道郡主到底是有遠見,先讓她來伺候這群難纏的女人,自己在那邊院子里宴女客,怕也是不想來這兒聞飄香十里的醋味兒。 景豫郡主還真是這么想的,一不想見到整日里的爭風(fēng)吃醋,二是她如今是府里身份最貴重的女性,得來安排宴請。要不然,新王妃的宴客,讓側(cè)妃庶妃來,也太打臉了。 打從幾天前,安排在荀家的人就日日跑回王府匯報——荀二小姐吃的沒問題,穿的沒問題,沒什么意外。一直到今天,滿府滿宮的人才算安心了。 朱承瑾與朱承清道:“我可真怕她們再鬧出點什么事兒來,新王妃面子上不好看,咱們這些人,咱們王府,難不成就面上有光?” 朱承清臉上傷痕淺淡,用上一些東西遮蓋幾乎是看不出來,“丁氏現(xiàn)在是恨不得咱們忘了她,哪還有膽子再做出什么事情。程側(cè)妃秦側(cè)妃有您壓著,也老實的很,梁庶妃倒是心有不平,可惜沒什么成算計謀,事情已成定局,她們啊翻不起什么風(fēng)浪?!?/br> “現(xiàn)在看來,這事兒啊就如同做夢一樣?!睆默F(xiàn)代一個普通人,一朝穿越成了郡主,在太后身邊生活。剛回府的時候丁側(cè)妃何等囂張,朱承清、朱承宛又是什么模樣,如今呢? 朱承清道:“可不是嗎,大夢一場。”成為縣君,為母翻案。 宗室女在出嫁前,得封的不少,但是絕對不算多。像朱承瑾這樣的親王嫡女,一生下來就是有郡主位份的,除了那些尤其不受寵不得志的親王。但是朱承清這個縣君的位份,的確是給她帶來了不少的好處。 一是宣明,太后記著這個孫女呢。二是以后她出嫁再封賞,絕對不會低于縣主。 就這樣的朱承清,定下了津北侯府二公子婚事,就連平時嬌弱顯得有些陰郁的面容都豁然開朗起來,笑容也越發(fā)多了。她甚至還有心思去管一些以前從未管過的閑事兒:“郡主還記得嗎,當(dāng)初齊王妃,林念笙要給我說一門親事?!?/br> “記得?!痹趺茨懿挥浀?,林念笙惹惱朱承清,不就是因為多嘴提的這門親事嗎。 朱承清笑道,“我這些天,托人打聽了一下,”她眉頭舒展,極為閑適,“這人是林家分支的一個小庶子,怎么看怎么沒出彩的地兒,也不知道林念笙怎么就提起了這個人。而且啊,她還沒出嫁的時候,就不時暗中資助這家人。就是嫁去了齊親王府,還曾經(jīng)三次送銀子給這家人,每次不低于一千兩?!?/br> “齊親王妃出手,可真是闊綽?!敝斐需粕?。 “齊親王妃出手,何止是闊綽,郡主您不清楚,”李嫻溫溫柔柔道,“她看上的首飾布匹,從不問價錢,古董字畫也收藏了不少。她懷有身孕初始,更是說舊衣服不合眼緣,那些首飾也不搭了,要齊王從江南給她運些絲綢來。按我知道的,宮里年年賞賜布匹,她這一有身孕,宮中重視,更是賜下好多東西。京城也不是沒有江南的絲綢,為何偏偏要派人去江南買,再帶進京里呢,豈不是折騰?” 旁邊婦人打扮的女子一笑,正是周皇后當(dāng)初要指給四皇子的王尚書之女王啟敏,她如今已是忠勇伯夫人,忠勇伯與蜀中的忠勤伯還是一支。她隨夫君即將去鵬城赴任,“晉南侯世子妃這就不清楚了吧,我倒是知道?!彼c林念笙算是看不對眼許久了,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尤為關(guān)心齊親王府一舉一動,“這選去江南采買絲綢布匹的,是丁家人,也就是齊親王妃的外祖一家。您想啊,京中絲綢價格雖有起伏,到底都是那么回事兒。派人采買也拿不到什么利潤,這遠去江南,天高水遠,齊親王總不能有千里眼吧。派去的人從中牟利多少,那可是算不清楚的?!?/br> “齊親王妃膽子可真大,明晃晃給娘家拿錢回去呢?” “那可不是正經(jīng)娘家,還是外祖家呢?!?/br> “要么齊親王越來越不看重王妃了呢,做這事兒啊就夠人說的?!?/br> 一時間席面上的女人議論紛紛。 李嫻道:“可是齊親王妃也不糊涂呀,怎么做出這等事兒。難不成安國公夫人貼補娘家還不夠?” “安國公夫人啊,早就沒那本事貼補娘家了。前些日子老安國公身子不好,都要過去了,帶著夫人上了顧侯爺家門去賠禮道歉,將世子和世子夫人請了回來。朝中政事交給了世子,家里的事兒由世子夫人看管。安國公夫人只管伺候好安國公就罷了?!?/br> “是嗎,”朱承清見朱承瑾有興趣,刻意開口引著這人繼續(xù)往下說,“丁家這些年開了不少鋪子,也不該入不敷出吧?” “丁家嫡小姐不是犯了事兒嗎,”這婦人繼續(xù)道,“丁家為了撈這位嫡小姐出來,可算是砸了不少銀子下去。丁府里那些夫人小姐又向來揮霍無度,金山銀山也要吃空。” 提起這話便有人試探著問:“郡主,丁小姐是真的出不來了?” 朱承瑾眉眼彎彎,唇瓣粉嫩如花瓣,說來的話卻鏗鏘有力,“證據(jù)確鑿,人證、物證都有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兒嗎?” “郡主說的不錯,丁家那位嫡小姐太猖狂些。” 這是瑞親王府的喜宴,主位上做的是景豫郡主,當(dāng)然不會有不長眼的人來說些什么討人厭的話。 “這么歡喜的日子,快別說這些晦氣話了。新王妃恐怕已經(jīng)在屋里了吧,郡主帶咱們?nèi)タ纯葱峦蹂?。?/br> 朱承瑾道:“你們要鬧喜,可別把新王妃鬧的惱了,要不然以后花會,我可不請你們來賞玩?!?/br> 這些人都知道新王妃年紀小臉皮薄,紛紛答應(yīng),“放心吧郡主,咱們又不是沒譜兒的人?!?/br> 荀佩父母以及荀佩自己擔(dān)心的事兒都沒發(fā)生,王府里下人恭敬,主子和善。鬧喜還是郡主千叮萬囑才帶了一群達官顯貴的夫人來說吉祥話,婉和縣君也笑吟吟的,讓荀佩放心不少。 至于后院那群女人,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怕是最不歡迎她這個新王妃的。不過也不用太在意,畢竟王府主事的,猴年馬月也輪不到這群側(cè)妃庶妃對新王妃指手畫腳。 荀佩在和各位夫人應(yīng)答中,投了一個感激的眼神給朱承瑾和朱承清姐妹。 朱承清低聲道:“新王妃知情識趣,是個聰明人?!?/br> “這不是再好不過的事兒嗎?”朱承瑾挽著朱承清手臂,二人湊在一處,笑成一團。 新王妃初來乍到第一天,還是很順遂的。 荀佩被叫醒了之后才知道,王府是有“小晨會”的。就是各位側(cè)妃庶妃在一起,討論事情的大致辦法。 她腰肢還有些酸軟,但是面色緋紅神采奕奕,道:“那你們趕緊給我梳妝打扮,我要去先見見各位側(cè)妃、庶妃娘娘。” 丫鬟道:“王妃,可是郡主那兒……” “郡主難不成在意這些小事不成,別說了,趕緊給我收拾?!?/br> 待荀佩打扮收拾好了,到平日里晨會的地兒,人幾乎都來齊了。 程側(cè)妃笑道:“妾身程氏,給王妃娘娘請安。”她一帶頭,其他人不管是愿不愿意,都是恭恭敬敬的給荀佩請安。 荀佩忙道:“各位jiejie千萬別客氣,起來吧?!?/br> 站在一邊兒的崔然挑了挑眉,看見底下有些人面上已經(jīng)飄過了不屑之色,并沒說話。 “咱們給王妃娘娘請安,正是禮法規(guī)矩,并非‘客氣’一說?!背虃?cè)妃嗓音柔柔,讓荀佩對她的感官不錯。 荀佩笑道:“程側(cè)妃娘娘說的有道理,倒是我不周全了。” 程側(cè)妃讓身后丫鬟捧來家中倉庫鑰匙和賬本,輕聲道:“王妃娘娘,以往府里沒人主事,郡主吩咐妾身們共同商議,這鑰匙和賬本,托姐妹們信任,一直放在妾身這兒。如今交給王妃娘娘,若是娘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只管派人來叫妾身過去解釋便好?!?/br> 程側(cè)妃是個極為聰明的人,她早就知道郡主對新王妃不排斥,那么該她放權(quán)的時候,便利落的全部交給荀佩。 荀佩沒想到王府后院的權(quán)利來的這么容易,“側(cè)妃娘娘太過客氣了?!彼齾s是毫不客氣的收下,“這是程側(cè)妃的心意,我記下了,若是有什么不懂得,自然再請教各位。” 程側(cè)妃只是領(lǐng)個頭,另外有人分管各處的,也紛紛交上賬本以及庶務(wù)記冊。 東西收完了,權(quán)利握在手里了,荀佩自然就要走了。 其他人還留在廳里沒動,梁庶妃道:“這個小王妃,也太心急了些?!?/br> 王府的權(quán)利哪是這么好拿到手的,丁庶妃掌管多年,最是了解:“只希望王妃娘娘別被賬本咬了手,不然王爺可心疼呢?!?/br> “各位jiejie,meimei,咱們也都散了吧?!背虃?cè)妃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是諸人一散場,她便和崔然一道去了郡主院子。 朱承瑾正跟朱承清等著呢,按道理來說,新王妃入門,朱承瑾等人要去拜見,可是等來等去,王妃居然是先去的晨會廳。朱承清面上已經(jīng)有了幾分不好看了,“新王妃這是什么意思,咱們王府大大小小的公子小姐,比不上側(cè)妃庶妃重要,還是比不上她們手里權(quán)利重要???” 朱承瑾道:“想必是有什么事兒,耽擱了?!痹掚m如此,心里不免也還是有些不滿,“新王妃身邊人,沒告訴新王妃,咱們兄弟姐妹們都等著拜見呢嗎?” “那都是信得過的人,還有新王妃自己的陪嫁丫鬟,自然是說了,可是新王妃說,郡主不會在意這些小事兒,便先去見各位側(cè)妃、庶妃娘娘了?!睗M堂小心回話。 待到程側(cè)妃與崔然來了,將晨會廳的事兒一說。 朱承瑾展眉一笑,“側(cè)妃娘娘做的沒錯,你將權(quán)給她是你該做的事兒,沒別的,您就先回去吧?!?/br> 程側(cè)妃只是來露個面,聽這話柔順的退下了。 朱承清道:“郡主,就這么算了?” “再看看吧,看看這位新王妃,到底會不會讓我們失望?!敝斐需獙嵲谑遣辉敢庠俣喑鲆晃粩橙?,她也愿意再給這位荀家小姐一個機會。 從日頭東升,等到日落西山,新王妃一直在看賬本,壓根兒忘了召見各位公子小姐的事兒。 朱承清在朱承瑾這兒蹭了兩頓飯了,此刻有些疲累:“看樣子,郡主得留我用晚膳了。” “一頓飯我總不會小氣。”朱承瑾吩咐道,“崔姑姑,讓她們傳膳吧,讓小廚房做幾個清jiejie愛吃的,反正今兒只有我們姐妹倆,不要拘泥?!?/br> 崔然道:“是?!弊叩臅r候一招手,將丫鬟們都帶了下去。 朱承清歪在榻上懶懶道:“郡主,您說這新王妃,可真沒將我們放在眼里啊?!?/br> “她年紀也不大,宮里派去的嬤嬤難不成沒教這些?以后讓崔姑姑多提點提點就是?!敝斐需灿行╊^痛,簪子首飾都拆了下去,“一進府,先將我們這些人一一見過了,再去見側(cè)妃庶妃們收權(quán),理所應(yīng)當(dāng)。可是跳過了我們,直接攬權(quán),這……” “這吃相也太難看了些。”朱承清嘴上像是淬了毒,“這樣的人,我可不認她當(dāng)娘。省得以后做了蠢事牽連到我身上,我寧愿不要那份繼王妃女兒的榮華。” “清jiejie也別急著下定論,”朱承瑾道,“剛才崔姑姑來說,她一個下午,叫程側(cè)妃去了兩次,梁庶妃、丁庶妃、秦側(cè)妃各一次?!?/br> “這是擺譜給下馬威呢。”荀佩那點心思,朱承清不用看都知道,丁庶妃玩剩下的把戲了,“那些可都是老江湖,您看著吧,明兒就有好戲了?!?/br> ☆、第一百一十七章、荀蓉 荀佩沒讓朱承清失望,第二天一大早,身邊丫鬟就道:“王妃娘娘,也該見見府里公子小姐們了,尤其是景豫郡主與婉和縣君,世子如今在宮里等閑見不到,昨日本該太后宣您去請安,但是宮里皇后娘娘病情反復(fù),沒顧上,您也得準備好了世子的那份禮物,以防突然傳您進宮沒準備就不好了?!?/br> 昨兒這丫鬟被崔然訓(xùn)了半日,身為大丫鬟,不做提醒主子的事兒。 “你們?nèi)ネ鯛數(shù)乃綆炖锾粢患?,進宮的時候帶著就是?!避髋灏l(fā)現(xiàn)王府的庶務(wù)真是難,那大筆大筆的銀子,跟她在家里見過的完全不一樣?!坝昧T了早膳,我便宣各位公子小姐來?!?/br> “郡主那兒,還有縣君,王妃娘娘可是得請來,太后寵著那二位呢?!?/br> “哪有母親請女兒的道理?!避髋宀灰詾橐猓ぶ餍郧閷捜?,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有什么呢。 朱承瑾的確沒說什么,只是吩咐下人梳洗打扮,滿堂嘀咕一句:“年紀不大,輩分上去了,架子也端了起來,還不如丁庶妃呢?!?/br> “再胡言亂語,我便要重罰你?!敝斐需寄坷淙唬靶峦蹂鷦傔M門,正是立威的時候,你們心里怎么想的我不管,可是嘴上都給我把嚴實了,若是我院子里傳出了新王妃不好的話,你們一個個都給我仔細著,我不會輕饒!” “郡主息怒!”滿堂嚇的手一顫,趕緊跪下請罪。 “好了好了,點你們一句。一大早,有什么可怒的?!敝斐需帐巴.?dāng),“你們別都喪著一張臉,我又沒受什么委屈。父王大喜,沒給你們賞錢?知道你們是為我鳴不平,可是外人看來,豈不是我對新王妃心懷不滿,滿堂今日先留在院子里吧,珠玉、晚舟夕照和崔姑姑與我一道去拜見新王妃?!?/br> 滿堂委委屈屈道:“奴婢知錯了?!?/br> 朱承瑾嗔怪看了她一眼,“知道錯了,就留在這兒,把院子收拾好了,備下一些點心,待會兒我邀清jiejie來。若是備的好,既往不咎將功折罪,備的不好,可是要罰你月錢的?!?/br> 滿堂一聽這話,臉上復(fù)又帶上笑:“奴婢遵命!” 崔然道:“郡主,昨兒得了信,但是遇上喜事便沒好說。王妃娘娘家中有位jiejie,丈夫去世了,昨日啟程回京?!?/br> 這事無關(guān)緊要,朱承瑾點頭應(yīng)了一聲便沒了下文。 景豫郡主這邊如此御下嚴謹都有人將不滿吐露出來,就別提婉和縣君朱承清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