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敢？”張側(cè)妃壓低聲音，不可置信。

    “她有什么不敢的，她是正妻，我們是妾?！眲?cè)妃算是看開了，“憑什么，憑什么我就要失去孩子，以后再也沒有孕育兒女的機會，她卻能揣著孽種在肚子里，仗著那個孩子為所欲為！若不是我的孩子……若不是我的孩子沒了，我與她誰勝誰負，還不一定！”

    “劉jiejie，你這話可別再說了，萬一讓別人聽見，誤以為您要對她的肚子做什么，可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睆垈?cè)妃言辭懇切，讓劉側(cè)妃心里一暖。

    劉側(cè)妃并不說話，心里卻道，自己已然是沒有退路，孑然一身，若是能讓林念笙也體會到喪子之痛，那才算快活！

    張側(cè)妃仔細看了看劉側(cè)妃神情，再三關(guān)懷，這才回去。

    回去的路上，張側(cè)妃低聲道：“這些天忙著搬府的事兒，趁著亂，你去給我傳個信兒給瑞親王府。”

    “主子，可您是四皇子的側(cè)妃……”

    “四皇子性格里少了成大事的魄力，他心思太過狹隘。咱們總要為自己謀個退路，還有爹爹……”張側(cè)妃實乃是少見的理智女人，換個人來，被四皇子整日里這么寵愛，早就像上輩子的林念笙一樣淪陷了。她心里卻清楚，這喜愛幾分真心，幾分假意?！暗c兄長，必然不能因為我，而得罪太子一系，這些時間的事兒還沒看出來嗎？”

    賀貴妃四皇子一系必敗無疑。

    靠著君王寵愛得來的權(quán)，在絕對的強勢面前，太容易鏡花水月一場空了。

    她不能因為自己而拖累家族，不能因為虛幻的情愛，而坑害自己親爹兄長。

    張側(cè)妃的紙條先是送到了自己表姐妹朱承清手上，朱承清也沒瞞著朱承瑾，直接遞給了郡主：“張側(cè)妃想尋求合作，不過我看，并不是跟我。她這是看meimei身為郡主，處太子一系呢?！?/br>
    朱承瑾心中有些疑慮：“她，與我合作？”

    “郡主千萬別小瞧她，她的手腕遠超林念笙，不信的話咱們大可先觀望一段時間?！敝斐星逍Φ?。

    朱承瑾凝眉思索，道：“那你便與她回話，就說感念這份心意，若是有需要幫忙之處，我自當(dāng)盡力而為。”

    朱承清提筆給張側(cè)妃回信，張側(cè)妃拿到回信微微一笑，小郡主還謹慎的很，沒說瑞王府幫忙，她自己盡力而為。果然啊，太子那邊，一個笨人都沒有。

    不是笨人的景豫郡主好不容易得來幾天清閑日子，一看滿堂匆匆跑過來就知道又來事兒了，無奈道：“慢些跑慢些跑，什么事兒啊這次又是?！?/br>
    “主子！劉夫人一紙訴狀將丁家給告了！說是丁家仗著瑞王府的勢……”滿堂支支吾吾，像是不敢說下去。

    “快說吧，還是需要我回避？”朱承清都受不了了。

    滿堂道：“與婉和縣君無關(guān)，是劉夫人說……說丁家仗勢欺人，虐打豆蔻致死，現(xiàn)在正在丁家門口呢，說是丁家仗著出了個王府側(cè)妃就草菅人命，遲早有滅族之禍，奴婢看著劉夫人，是真的傷了心了！”

    “豆蔻死了？”

    “死了，尸體就停在丁家大門口，要丁家還一個清白。”

    朱承瑾道：“備車去丁家，邊走邊說！”想到前幾日齊行遠與豆蔻的玩笑話，腳步不由頓了頓，“再請津北侯世子一道來?！?/br>
    朱承清道：“meimei，我與你一道，丁家人蠻不講理，即使你是郡主，也要小心才是?！狈愿郎磉呇诀?，“再調(diào)些家丁侍衛(wèi)來，隨郡主與我一起?！?/br>
    “丁家猖獗至此？”朱承瑾與朱承清腳步飛快，邊詢問。

    朱承清最近身子好了許多，這得多虧朱承瑾每天早晨起來晨練都拉著她一起的功勞，道：“郡主是不知道，正經(jīng)皇親國戚，如同周家，如同您外家沈家，倒都是奉行低調(diào)一途。偏偏一個賀家，一個丁家，橫行無忌?！?/br>
    “賀家有位小公子，前兩年當(dāng)街搶了一個女子回去，而后那女子夫婿前去討要，反而被活活打死，那女子隨后也自盡而死。兩條人命，硬是沒起什么風(fēng)浪?！敝斐星鍝u了搖頭，“丁家更是如此，一個安國公夫人，一個咱們府里的側(cè)妃，前幾年丁氏得寵的時候，她家氣焰更勝。尤其是嫡小姐丁凝兒，最恨別人說她相貌平平，皇后身邊顏姑姑家的顏庭陸，只是有一次說起丁凝兒并非傾國色，就被丁凝兒直接打上家門?！?/br>
    “丁凝兒？”朱承瑾將這名字記在心里，“咱們且先去看看?！?/br>
    她心中一直有股說不出的郁氣，前些天才見過的，那么鮮活的一個人，說說笑笑，眼中閃動著靈慧光彩，嬌嬌小小下樓梯的時候還一蹦一跳。

    就……就這么死了嗎？

    再也笑不出來，不能指著金銀玉石講的井井有條。

    化為塵土還是一陣風(fēng)，再過多年，一切存在的痕跡蕩然無存。

    ☆、第一百零二章、丁凝兒

    豆蔻的棺木停在丁府門前，但是劉夫人卻不是先前劉杜氏那樣的人。她不撒潑攪鬧，只是道：“天理昭昭，報應(yīng)循環(huán)，豆蔻之死，還望貴府有個人出來說句話?！?/br>
    說著就不由悲從心來，“我這一生無兒無女，膝下只有豆蔻這么一個干女兒，雖說比不上大家小姐，但是吃穿用度無一不是精細至極。眼看她就要嫁人的年紀(jì)了，卻讓我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你們丁家，難不成連一句話都不說嗎？我女兒是怎么沒的，你們丁家莫非都是聾子瞎子，分毫不知嗎？”

    她和劉金，的確拿豆蔻當(dāng)親女兒那么疼寵，每日里即使是跟客人打交道，豆蔻也被安排給朱承瑾、李嫻這些溫和好說話的人。更別提在府里，下人都尊稱豆蔻一聲“大小姐”。

    圍觀的老百姓也不由指指點點：“劉家的夫人可真是太可憐了，當(dāng)初難民進京，劉夫人還捐了好些糧食被褥，是個好人啊，可惜命不好?！?/br>
    “丁家打死個把人再正常不過了，這次怎么偏偏是劉夫人那女兒受了罪?！?/br>
    “誰說不是呢……”

    丁家倒也沒像安國公府一樣大門緊閉，而是出來了一位妙齡少女。

    有剛到京城落腳的，也湊熱鬧：“哎，這是丁家哪個丫鬟，身上衣服料子、首飾可真好啊。”

    旁人笑道：“這哪是丫鬟，這就是丁家嫡小姐?！?/br>
    “不會吧，傳言丁家一家子不是都貌美如花嗎，這是嫡小姐？”那這位嫡小姐，也太不像丁家人了。

    丁家嫡小姐丁凝兒，站在臺階上俯視著劉夫人，平凡面容上也沒什么驚慌失措：“劉夫人，你可別紅口白牙的冤枉人，我可沒動你乖女兒的一根手指頭?！?/br>
    劉夫人道：“丁小姐，你平日里也是我家?？停舨皇强丛谶@份情面上，你說你首飾壞了差人來接豆蔻回家修整，我才允了這事兒。否則如何會讓豆蔻來你丁府！豆蔻走的時候，是好端端一個人，被你丁家差人送回來的時候呢？慘死！”

    “劉夫人說的可真是讓我也害怕，”丁凝兒涼涼道，“怎么從我丁家出去就是個死人，誰知道你是不是故意來訛我家，聽說璞玉坊最近生意不好，難免有人人面獸心。”

    “丁小姐這話，過分了吧?！笨v然是泥人也得被丁凝兒氣出三分火氣，何況是一趕到就聽見這話的景豫郡主和婉和縣君。

    丁凝兒只知道這是瑞王府的馬車，看見婉和縣君下車還道：“這不是瑞親王府的婉和縣君嗎，怎么大駕光臨到這兒了?！?/br>
    朱承清先下的車，還十分體貼的為郡主打簾子，朱承瑾道：“jiejie客氣，讓滿堂他們來就是?！?/br>
    朱承清背對丁凝兒，道：“郡主，跋扈一些，您太溫柔，嚇不住她。”

    朱承瑾道：“明白?！彪S后揚聲，“丁小姐好大的口氣，知道這是婉和縣君，你還不行禮？不過今兒來，也不是為了教你‘禮數(shù)’而來。豆蔻與我素來也有幾分交情，聽聞她出了事兒，自然要來看看?！币徊揭徊较铝笋R車，天家貴女，目光灼灼，周圍百姓下意識垂下了頭，不敢直視。

    朱承瑾走近兩步，將跪在地上的劉夫人扶了起來：“夫人先起吧，這事兒必然要調(diào)查個水落石出，還豆蔻一個公道?！?/br>
    “你又是什么人，”丁凝兒跟在丁側(cè)妃身邊時間久，但是自打朱承瑾回府，她就沒怎么去過瑞王府作威作福了，是以看不起朱承清，也不認識朱承瑾。“我警告你別多管閑事?！?/br>
    朱承清親自打簾子，她還不知收斂。

    滿堂斥道：“放肆，還不給景豫郡主和婉和縣君行禮！”

    劉夫人還要行禮，朱承瑾按住了劉夫人的手，直直看向丁凝兒。

    丁凝兒咬了咬牙，幾步邁下臺階，不甘不愿的行了個禮。嘴里也不饒人，“劉夫人已將一紙訴狀告到了衙門，又為何來丁家門口鬧事呢？”

    “告到衙門，衙門無話可說，你丁家想從衙門那兒將事情壓下來，不然我何苦讓豆蔻死了還不得安寧，還得來看你這幅嘴臉！”劉夫人落下兩行清淚，她謀劃過人，卻沒想到禍從天降。

    “衙門不理你，你告御狀去，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豆蔻又不是我殺的！”丁凝兒十分不耐。

    朱承瑾道：“據(jù)我所知，是丁小姐說家中簪子壞了，請豆蔻前來修整，是不是？”

    丁凝兒看了她一眼，道：“是。”

    “那就奇怪了，豆蔻一個小姑娘，來來回回都是轎子接送吧劉夫人。”

    “郡主說的沒錯，往日里都是用咱們自家的馬車或是轎子，這次丁府備下轎子，我便也沒說什么，就讓豆蔻去了，誰知送回來的……卻是一具尸體?。　眲⒎蛉搜诿?，再也控制不住的大哭出聲。

    朱承瑾道：“丁小姐，豆蔻從你府中走的時候，可是還活著？”

    “她自然沒死在我丁府?！倍∧齼喝舨皇强丛诳ぶ髅^上，早就回去了。

    “那便是路上死的？”朱承瑾微微一笑，“請丁小姐將轎夫幾人喚出來?！?/br>
    丁凝兒道：“郡主空口無憑就要拿我府上的人，問過貴府丁側(cè)妃娘娘了嗎？我丁府好歹與安國公府、瑞親王府都有姻親，是不是不該偏幫外人?！?/br>
    “安國公府與你的姻親，與我瑞王府何干?！敝斐需?，聲音清亮，“我瑞王府的正經(jīng)姻親是沈家，可別敗壞了我們王府的名聲。再說了，此事該是論公平，論真相，如何能論親疏遠近而定案。至于問丁側(cè)妃，本郡主要做什么，她丁氏管得著嗎？”

    朱承清往日也被丁凝兒擠兌的不行，礙于丁側(cè)妃勢大只能被欺負，如今看著，心里別提多痛快。

    “郡主未免太不把側(cè)妃娘娘放在眼里！”丁凝兒，不止她一人，整個丁家都覺得丁側(cè)妃還像往常一樣得寵，對朱承瑾也有幾分輕慢。

    朱承瑾道：“實不相瞞，也不怕笑話，我父王那么多妾室，本郡主難道各個都要放在眼里不成？別說今兒丁氏不在這，就是丁氏在這，她又敢說什么？”

    “那也不成！”丁凝兒急道，“拿人是衙門干的事兒，郡主憑什么！”

    “若不是衙門不管這事兒，丁小姐怕也不會這么猖狂！京兆尹不管，自有別的地兒管！大理寺如何，刑部如何？剛才丁小姐提到告御狀，好，劉夫人何懼！本郡主何懼？”

    劉夫人點頭哽咽道：“拼了我這條命不要，也得給豆蔻一個交代！”

    丁凝兒像是有些慌了，道：“你，你們不能！那豆蔻在我府中手腳不干凈，我這才罰人打了她幾下，是她自個兒身子太弱，怪不得我！”

    “滿堂，記下，丁小姐自個兒承認虐打豆蔻致死。”朱承瑾倒不怕她不認賬，光天化日這么些人看著呢，“豆蔻手腳不干凈？她在劉府里吃喝不愁，首飾金銀應(yīng)有盡有，她一個小姑娘，又為何要冒險去偷你丁府的東西?！?/br>
    “那可不一定，她不是個孤兒嗎，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說不準(zhǔn)她那早死的爹娘就是作賊的。”

    “你胡說！”劉夫人最是不信，“我女兒最是良善，她是逃難到這兒，被我收養(yǎng)。我璞玉坊金貴之物何止一二，來往貴人數(shù)不勝數(shù)，但凡是她想要的，我家沒人說一個‘不’字。她為何要來府上偷東西！”

    “這我就不知道了，本來吧，我也想給她留幾分面子，畢竟死者為大，可惜現(xiàn)在不得不說了?！倍∧齼旱哪抗庖恢辈惶衣湓诙罐⒐撞纳?。

    朱承瑾道：“那請丁小姐說說，豆蔻偷了什么東西，她并非你家奴才，你又是罰了她什么，若是打了，如何打的！既然京兆尹不審這案子，就由咱們京城百姓來管，各位說說如何？”

    “是啊，咱們受了人家璞玉坊不少恩惠，現(xiàn)在怎么能干看著呢！”一個挎著菜籃的婦人道，“郡主，咱們跟您一起！她丁家別想著次次作孽都能躲過去，老天爺看著呢，咱們也看著呢！”

    “衙門不審，是為官者不負責(zé)，郡主代表宗室，咱們是天子腳下的臣民，為何不能審她丁家！”書生上前一步，“在下王宗道，愿出薄力！”

    “在下愿為劉夫人作證！”

    “我也愿意！”

    就連皇上也要屈從于一眾大臣，何況區(qū)區(qū)丁家。

    何謂群情激憤，這邊是群情激憤。

    丁凝兒從沒想過會有這樣的場景，道：“我沒殺她，只不過是她偷了我的東西，責(zé)打幾下也不行嗎！”

    “退一萬步，即使豆蔻真的偷了東西，她在你府里，你扭送官府難道不行，在自家濫用私刑草菅人命。”朱承清看朱承瑾有些疲憊，主動接口道，“更何況，如今豆蔻已死，你說她偷東西，她也不能再反駁什么，只能躺在棺材里任由你潑臟水！郡主的話不錯，豆蔻偷了什么，誰可作證，你如何打的豆蔻，家中奴才總會知道，還請丁小姐將這些人交出來吧?！?/br>
    “我不交出來，郡主和婉和縣君還打算帶這群刁民，硬闖我丁府不成？”丁凝兒在府里打死奴才是正常事兒，這次沒想到景豫郡主和婉和縣君非跑出來多事，心知奴才不能交出去，但是氣勢弱了很多。

    “為何要硬闖你丁府。”朱承瑾遠遠看有一騎白馬奔來，道，“兵丁開路，迎齊世子！”

    都不用侍衛(wèi)兵丁怎么疏散，老百姓原本圍成個圓圈，此刻自發(fā)的站在路兩邊，方便齊行遠騎馬而來：“刑部尚書特審此案，批文在此！”

    京兆尹被賀家丁家控制，找大理寺卿也沒什么大用處，唯有新上任的刑部尚書張溫祺，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時候，第一把火，先燒燒丁家！

    齊行遠難得的繃著臉，一本正經(jīng)，眉眼肅殺：“刑部張尚書親自審問此案，劉夫人、丁小姐請移步刑部，再有丁家涉案之人，盡數(shù)帶走！”

    剛才說話那個王宗道喊了一句：“郡主可去監(jiān)審？咱們一道都去旁聽！”

    朱承瑾道：“刑部張大人最公正不過，我可不敢說‘監(jiān)審’二字，與諸位一起旁聽倒是可以的。”

    王宗道振臂一呼：“鄉(xiāng)親們，咱們先走著！刑部大堂門口，恭候郡主！”

    一群人跟著他走了，朱承瑾心道，這小子還是個組織型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