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三人自然說無妨。 蘇美人一手掀起自己垂在右側(cè)額角的發(fā)絲,白皙肌膚上,一道猙獰傷口顯露出來。比之魏蘿臉頰上的,雖有相似,但無疑蘇美人臉上這個更為可怖,周圍一圈黑色疙瘩,內(nèi)里是腐爛rou色。 朱承清即使有心理壓力,臉色也變了幾番。 朱承瑾道:“謝過蘇美人?!?/br> 蘇美人淡淡道:“郡主客氣了,我茍活宮內(nèi),若是三位能查出真相,那也算幫了我一個忙。在這宮里,有冤屈而活著的,不算少,但絕對不多。我就是其中一個,更多的,早就做了冤魂,”又自嘲一笑,“皇上一直不褫奪我的封號,真不知‘美人’二字,諷刺是誰?!?/br> 三人辭別蘇美人,還能聽見身后蘇美人自言自語:“美人不美,才人無才,貴妃出身貧賤,賢妃品德不堪,皇上啊皇上,后宮如前朝,亂吶?!?/br> 得虧漱玉軒平時(shí)連宮女太監(jiān)離的都遠(yuǎn),只有三人聽見,這三人還不會出去亂說。 甚至還在心中,頗為贊同。 ☆、第八十九章、重算八字 太子和朱承瑾姐妹二人還沒來得及就蘇美人一事再問周皇后,顏庭陸也進(jìn)來了:“皇后娘娘,齊郡王妃已然進(jìn)宮,怕是要到了?!?/br> 清塵面前的簾子早在太子進(jìn)來前便放了下來,如今正陽宮中除了沒有宮女侍奉,看不出來什么異常模樣。周皇后面色也絲毫看不出剛跟舊日故人謀劃什么,眉眼淡淡,“帶人進(jìn)來伺候吧,瓜果點(diǎn)心,讓人預(yù)備好,齊郡王妃懷有身孕,萬萬不可出差錯,懂嗎?” “奴婢遵命?!鳖佂リ懮砗笠涣飳m女魚貫而入,腳步輕慢。 這廂布置完畢,那邊齊郡王妃帶著仆從也浩浩蕩蕩入宮了。 對于林念笙這一胎,不僅皇帝看重,太后也問了不少,最關(guān)心的莫過于賀貴妃。 劉側(cè)妃也好,張側(cè)妃也罷,通通龜縮進(jìn)屋,院門也不許出,敢惹林念笙生氣,賀貴妃得知兒媳有孕昏倒,差點(diǎn)把劉側(cè)妃的皮給剝了! 爭風(fēng)吃醋算得了什么,要是把皇長孫給折騰沒了,十個劉側(cè)妃也不夠補(bǔ)償?shù)模?/br> 如今齊郡王府廚子丫鬟,到林念笙身邊宮女侍從,沒別的,一水兒全是賀貴妃親自挑選,送到林念笙身邊。 林念笙心口憋著氣,還得好言感謝,今日進(jìn)宮原本不打算帶許多人,賀貴妃送來的老嬤嬤面目端然,連聲道不可,非說正陽宮危險(xiǎn),導(dǎo)致齊郡王妃入宮的排場極大,連太后都驚動了。 本來太后對皇長孫也是抱有欣喜之情,聞聽消息,唇角一撇,面露不悅。 秦嬤嬤道:“太后娘娘,這也是齊郡王妃初孕,小心謹(jǐn)慎呢。” “謹(jǐn)慎過頭,也不是好事兒。如今太子年幼,等未來冊立太子妃,排場都不比小小郡王妃,叫朝野上下、宮廷內(nèi)外如何看?” 凡事都有規(guī)制,違規(guī)亂制,是為死罪。倘若現(xiàn)在中宮無嫡子,四皇子如此做法,雖有不妥,卻并不扎眼,但是如今太子明擺在那兒,賀貴妃四皇子一系卻仗著帝寵毫無收斂!肚子里尚且男女不知,就想仗此招搖了。 皇長孫? 歷來也沒有憑借皇長孫而斷大位的! 正陽宮難不成是何龍?zhí)痘ue,周皇后高居皇后之位,太子位子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賀貴妃如此行事,分明是把提防周后之心放在明面上。 而龍?zhí)痘ue正陽宮內(nèi),周皇后亦是笑道:“齊郡王妃,身邊這些侍從倒是眼生?!?/br> 朱承瑾第一次著重打量林念笙身邊奴仆,奇道:“也是眼生,也是眼熟。這位嬤嬤,我記著,是景福宮貴妃娘娘得用的老人吧。” “母后恕罪,”林念笙急忙行禮,“我這些日子身子有些不適,母妃特派身邊得力老人前來照顧一二。未曾稟告母后,今日特來請罪?!?/br> 說句霸道點(diǎn)的話,宮里一草一木,都是主子的。 賀貴妃宮人,是景福宮服侍賀貴妃的不錯,可那是宮中人,歸屬管理,全要交由周皇后定奪。只不過賀貴妃勢大,得皇帝寵愛慣了,往日在府里便隨意調(diào)遣,如今更是拿景福宮當(dāng)自己私有財(cái)產(chǎn)。自己宮人,贈給自己親兒媳,何錯有之? 一在,景福宮不是她賀氏一己私物。二錯,林念笙只能稱賀貴妃“母妃”,周皇后位居中宮,是所有皇子公主名正言順的母后。 其中關(guān)節(jié),林念笙卻是反應(yīng)了過來,是以今日前來,也是為了請罪。周皇后自然不會責(zé)怪有孕在身的林念笙,“賀氏做事一貫如此,非你之錯,無需放在心上。你如今身子重,請起吧。” “多謝母后體諒。” 諸人落座,周皇后宮中的茶向來一絕,可惜誰都沒有品茗的心思。 林念笙道:“清塵大師安好,母后宮中的茶素來是頂好的,大師以為如何?” 只有清塵笑道:“貧僧喝的一向是山中粗茶,如此精細(xì)之妙茶,今日得皇后娘娘賞賜才可品嘗,二者各有禪意,非一言可概之?!?/br> 這茶原本就是周家特有,而不是特供,周皇后與清塵,從小喝到大,又哪是第一次喝。 聽清塵一本正經(jīng)騙林念笙,周皇后居然久違的感到一陣輕松,出家人不打誑語,這假出家人,還真是說瞎話不眨眼睛。 林念笙扶了扶有些酸軟的腰肢,與周后道:“母后覺得清塵大師如何?” “大師佛法淵博,本宮受益頗多?!?/br> “既然如此,兒媳倒有一事,想趁著今日只有咱們自家人,請清塵大師幫忙?!绷帜铙暇o跟著就接話,完全不顧太子嘟囔一句“自家人?”,自顧自道:“往日欽天監(jiān)所言說辭,未免對景豫meimei名聲不大好,不如趁著今日請大師批算一二?!?/br> 朱承瑾雖然敬畏鬼神之事,那也是因?yàn)榇┰搅艘淮?,?shí)在是心有余悸。但是八字,她確實(shí)是不大信服。如今她是穿越,算的要是這個身體本身八字,還是她的八字,這就是個問題。 周皇后頗為詫異的看向林念笙,她這可真是一步步把自己往死里坑啊,今日進(jìn)宮,想必也是清塵謀劃之內(nèi),點(diǎn)頭首肯,“煩請大師批算?!?/br> 清塵道:“請郡主將八字寫于紙上,交于貧僧?!?/br> 朱承瑾心道,怎么,又在八字上坑一次?但是一看周皇后暗中點(diǎn)頭,自信周皇后絕不會害了自己,顏庭陸乖覺備上紙筆墨硯,朱承瑾接過筆來,在紙上寫下一行小字。 周皇后卻為林念笙準(zhǔn)備了一道問題:“齊郡王妃對景豫的關(guān)懷,真是讓本宮感懷,只是一點(diǎn)。齊郡王妃今日又請清塵大師批算,想必內(nèi)心更是信任大師勝過欽天監(jiān)。本宮卻有一問,想請齊郡王妃解惑?!?/br> 林念笙連道不敢,道:“母后有話,兒媳自當(dāng)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齊郡王妃,若是欽天監(jiān)言辭與清塵大師所算結(jié)果不一,當(dāng)信誰?” 林念笙從未想過這點(diǎn),在她心里,清塵就是“世外高人”,欽天監(jiān)十拿九穩(wěn)的結(jié)果,清塵又與她有淵源,怎么也要與欽天監(jiān)說出一樣的結(jié)果。周皇后此問,著實(shí)問的她心慌。 “兒媳舉薦清塵大師,自然信得大師?!?/br> 周皇后滿意一笑:“那好,本宮也信大師。只是如此,欽天監(jiān)豈非學(xué)藝不精,或是刻意構(gòu)陷郡主?其心可誅!” 林念笙額角劃過一滴冷汗,周皇后,太狠的心!太厲的眼! 欽天監(jiān)賀大人,那是賀貴妃親親的一家人,父兄都在,不然怎么能算出郡主奇差的命格。若是結(jié)果不一,要么讓她承認(rèn)自己信錯了人,那她往日什么佛門淵源也都成了笑談,要么就將賀家送出去。 林念笙此刻只能寄希望于清塵大師,畢竟她也求過清塵,而清塵說的那句話是,是什么來著,對了!清塵當(dāng)時(shí)說的是,“王妃放心便是,幫襯故人,本就是情分。雖說貧僧出家人六根清凈,但是大道無情,其上有情?!?/br> 林念笙心下平靜許多,垂首,“母后說的有道理。”本想坑害景豫,局勢卻一朝反轉(zhuǎn),橫豎都成了她不對。 清塵念了一聲佛號,“皇后娘娘,已有結(jié)果了。” “結(jié)果如何?”不僅朱承瑾朱承清,林念笙才是最為關(guān)注的。 清塵在簾子后面,都能感覺林念笙灼灼目光,灼燒過紗簾,燒到了自己身上。 “欽天監(jiān)所言,的確有所依據(jù)??ぶ髋c聞家的確不合,”清塵此言一出,林念笙的心算是放下了。 見林念笙松了口氣,清塵緩緩而笑,“卻不是郡主的命格不好。正如郡主求簽萬物逢春,郡主此等八字,乃是上佳命格,生而皇親貴胄,一生雖有小小波折,卻不折損榮華。” 完了,林念笙又開始提心吊膽了。 周皇后道:“哦?大師何解?” “聞家一族,古居西南。從祖宅,到如今家宅,全數(shù)選與西南方位。然,西南后天為坤,先天為巽,從堪輿學(xué)上說來,屬陰之地。”清塵所說的故人,可并非林念笙,自然不會再給林念笙面子,“若是只看這點(diǎn),郡主八字尊貴,然而不是至陽至剛,反被聞家所誤。當(dāng)然,這只是貧僧一家之言,世上八字不和在一起的很多,總不能各家各人八字都是十分合適的,只是有調(diào)解之法,何須執(zhí)著于此呢?” 太子笑道:“大師說的是,拘于命格,何其謬哉?!?/br> 何其謬哉! 周皇后道:“話雖這么說,到底是欽天監(jiān)不知何謂,妄下斷論!” 太子起身一躬:“兒子自會稟報(bào)父皇此事,母后還請萬萬別因此動怒?!?/br> “這就去吧,就說齊郡王妃覺得欽天監(jiān)為郡主所算之命格不準(zhǔn),特請清塵大師前來,這才得以了解真相。再問欽天監(jiān),哪有以聞家斷郡主命格道理!這是齊郡王妃所問,更是本宮所問!”周皇后將林念笙扯進(jìn)泥潭,林念笙現(xiàn)在是哭都哭不出來。 清塵是林念笙請來的,重算八字,是林念笙提起的。 可真是賀貴妃的好兒媳,周皇后笑著看林念笙滿臉冷汗。關(guān)懷道:“怎么臉色如此難看,快,召太醫(yī)來!” 太子去見皇上的時(shí)候,正巧皇帝正在看奏章。見太子來了,道:“怎么這個時(shí)候來,可是有什么要事?” 太子面見君父,自然先說正事,不急敘父子之情。 皇帝皺眉:“哦?齊郡王妃提出此事?” “正是如此,”太子站著回話,“多虧了四皇嫂,若不然還真是委屈了景豫jiejie?!?/br> 太子又道:“堂堂欽天監(jiān),所正職是觀天象推節(jié)氣制歷法,誰給他們、誰命他們敢為景豫jiejie算命格,敢在尚未指婚之時(shí)給景豫jiejie與聞家推算!其心之狠險(xiǎn),還望父皇明鑒!”再論家法,“父皇,您與瑞親王叔,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待您是皇兄,為君為兄。您待他為臣弟,是臣是弟,此等情勢,不嚴(yán)懲欽天監(jiān),豈不讓瑞親王叔寒心。” 賀貴妃抬轎子,費(fèi)盡心思找來的兒媳砸場。 把自己一家,欽天監(jiān)姓賀官員全數(shù)弄得罷官。 賀氏外戚再親,親不過同胞兄弟瑞親王。 尚有一點(diǎn),若是瑞親王寒心,朝臣宗室如何看?自己妃子做下這等事,若不是愛寵,皇帝宰了賀氏都行,此時(shí)卻還要好言道:“驥兒,你還得好好安撫一下你景豫jiejie,這事兒……只是賀氏思量不夠,并非你四哥之過錯?!?/br> 太子道:“兒臣明白?!?/br> “你們兄弟和睦,朕便放心了,你為太子,更要大度包容,懂嗎?”皇上有些疲憊,“端云雖不懂事,千般萬般的不好,也是你的jiejie。血緣至親,骨rou情濃啊?!?/br> “父皇放心,”太子即使再怎么不情愿,也得一副聽從教導(dǎo)的模樣,“兒子自然是明白的,不過是讓jiejie別一錯再錯,我若隱忍不發(fā),父皇想必才要擔(dān)心吧。” 皇帝一想也是,萬一太子面上親善心里記仇,那等百年后,他這些兒女不是更加可憐。 可是太子的心思,皇帝的確是猜不到。當(dāng)年說要送三位皇兄大禮,皇帝何嘗不是盯得緊之又緊。 周皇后早就教導(dǎo)過太子了,私人小小恩怨,若是威脅到太子位,全是得不償失。 林念笙從周后宮里出來,賀貴妃遣人來接,林念笙滿腦袋的官司,道一句“身子不適”匆匆回府,閉門不出。 賀貴妃在宮里盼不來兒媳和孫兒,反倒盼來賀家一系全數(shù)奪了官職的消息。 還是未來孫子的娘親手造成,賀貴妃暗罵一聲“喪門星”! 而周后宮里,朱承清笑道:“恭喜meimei?!?/br> 洗清八字不詳命格的謠言,又得了毀容一案的線索,朱承清心情極為不錯。 皇后道:“本宮留景豫郡主,婉和縣君再說些話,太子,你親送清塵大師出宮。” 太子今天一天什么沒干,盡是四方奔走了。送完倆jiejie去找皇帝,找完爹再送親娘故人出宮,還不知道倆人啥關(guān)系。太子覺得自己盡管年幼,但是頭發(fā)也要愁光了。 清塵大師與太子走在出宮道路上,二人都不主動開口,只有步伐聲響徹。 “太子可有話要問貧僧?” “大師可有真相告知孤?” 二人只此一句,直到宮門,也靜默無言。 宮門分別之際,太子站在車前目送,清塵不急著上車,反而掏出一串菩提手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