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程庶妃忙道不敢,朱承清卻道:“庶妃娘娘,這是郡主同我們親近?!弊约合热プ诹酥斐需诌?。 榻上小幾放著新鮮水果,看樣子郡主格外偏愛冰鎮(zhèn)著的荔枝,講話間已吃了一個。程庶妃不如丁側(cè)妃美貌,不如梁庶妃伺候時間久,卻靠著貼心得瑞王幾分喜愛,總不是簡單角色。她沒敢跟郡主坐在一處,只讓婢女搬來一個凳子坐了,輕聲道:“荔枝性涼,郡主少用些。” 朱承瑾道:“無妨,我也只吃了兩三個。晚上還勞二位走這一趟,實在是事出有因。” 縱然是心機深沉如朱承清,也不得不承認,跟景豫郡主說話很舒服。她的話看著直白,卻不會有太過逼迫的感覺,也不會繞圈子,更難得的是她與王爺或者庶妃庶出兄弟姐妹,語氣總是差不多的,沒有刻意瞧不起誰。如果非要說有不一樣的,就是同她親近的人,相處起來更舒服。 朱承瑾開門見山:“府中事物,清jiejie與庶妃娘娘今兒下午看了一些,王府規(guī)矩散漫不是一天兩天的,奴才私相授受者有,更有甚者仗著王府名聲在外面做下許多事?!?/br> “此事不是一時之間就能徹底改過來的,我今日找你們前來,是給你們提個醒兒。丁氏掌控府里多年,我分了她的權,她心里不知道怎么恨我。不過,若是要毒害我,想必她是不敢的,你們卻需要多注意,你們之間只要有人出事,她必然要求重新獨享管事權利。” 在場沒有笨人,朱承清一點就透:“她心思陰狠,給咱們這些人下毒不過是抬抬手的事兒?!?/br> 程庶妃道:“郡主,縱使咱們注意了,也免不了有疏漏的地兒,這……” 朱承瑾到底沒再捏起荔枝,換了一塊西瓜,“咱們大概能做些什么,把廚房的規(guī)矩先給改了。往日里采買都是丁側(cè)妃娘家?guī)淼墓苁缕抛觽?,我信不過丁氏,也信不過她們家的奴才。主廚幫廚,更是丁氏提拔上來的,她要動手腳,太簡單了。” 朱承清不敢碰這些寒涼的東西,捧著一盞熱茶,柔柔道:“要我說,明兒給他們說一遭,主子們進口里的東西,但凡出錯,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跑不了。廚房里總歸是自己人妥當,原先丁氏埋在各個院子里的釘子,我也知道一些,只是沒有郡主的話,倒不好貿(mào)然出手。我還有個顧慮,亂世用重典,郡主覺得咱們王府亂的如何?” 程庶妃暗暗心驚,清小姐,不愧是能奪下宛小姐進宮位置的人??尚Χ?cè)妃養(yǎng)狼當犬這么些年,如今怕是還不知道自己要被反咬一口。 丁側(cè)妃當然不知道,丁側(cè)妃自以為抓著朱承清的把柄,會讓朱承清和王氏母女一樣聽話,殊不知朱承清早已埋伏多年,只等一擊必中。 更像一條伺機待發(fā)的毒蛇。 不過這時可不是評價朱承清的時候,程庶妃趕緊道:“郡主,這么些人一下子換了下來,咱們的人手填補上去也不夠啊?!?/br> 朱承瑾道:“不必都用我們的人手,只要挑些老實的。改成輪班制度,分為幾組,出事了追責到組,再追責到人。要是一個月這幾個組都不出事,額外有一份賞銀。” “這法子好,”朱承清一口答應下來,“那咱們明早就說說這件事,可是若是這件事也像今天一樣投票,我怕那些人見沒有油水可撈,都不會同意?!?/br> 朱承瑾道:“我不會每次都去議事廳,明天一早崔姑姑會替我去。油水重要,還是命重要,這些人分得清?!?/br> 程庶妃答應下來,接下來景豫郡主說的另一件事,她就沒那么果斷答應了。 朱承瑾接著道:“皇祖母前幾日不止說了繼王妃之事,她身邊有幾個宮女,眼看著要到出宮年紀了。有個相貌不錯,知情識趣的叫黛瓊。這黛瓊是個孤兒,收養(yǎng)她的是皇祖母身邊的秦嬤嬤,秦嬤嬤是老人了,陪了皇祖母進宮就是一輩子?;首婺傅囊馑迹菍Ⅶ飙傎n給父王,一個庶妃的位子總是能得的?!?/br> 朱承清巴不得多點人來分丁側(cè)妃寵愛:“長者賜,即使只是庶妃,也能好好給丁氏一個難堪?!?/br> 程庶妃明智的猶豫了一下,表示贊同,皇太后賞賜的,郡主能拿來跟她們說一聲已經(jīng)算是給面子了。再說即使黛瓊不進府,也會有青瓊赤瓊之流,真把太后惹怒了,直接賜個側(cè)妃或者繼王妃,她們這些人剛到手的權利,還沒捂熱就得交出去。 三個人剛商量定結(jié)果,滿堂急匆匆走進來,她平時最穩(wěn)妥,朱承瑾一看就知道出了大事,忙問怎么了。 滿堂額角沁出點點汗珠,雙頰通紅,急道:“宛小姐不好了!正巧她在病中,大夫不敢怠慢就住在府里,剛才看過,說是中了毒!” 朱承宛出事了! 三人心下一沉,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朱承瑾,“咱們?nèi)タ纯?,珠玉,拿我的帖子去請?zhí)t(yī)!滿堂,邊走邊說!”瑞王為了安慰丁側(cè)妃,歇在了丁側(cè)妃院子里,得到消息肯定比她們?nèi)送恚齻儽仨毾热タ纯?,此事方有轉(zhuǎn)機! “是,郡主。今天下午,丁側(cè)妃先是回了自己院子,掌摑了婢女秋月,然后將秋月打發(fā)去了廚房,奴婢們怕她搗鬼,刻意看著她,但是她沒動靜,倒是丁側(cè)妃去了一趟宛小姐的院子?!?/br> 沒想到丁氏下手這么快! 朱承清跟著朱承瑾急匆匆腳步也不見勉強,“郡主,急中出錯,咱們先去看看二姐情況如何,若丁氏出手,想必她正等著看咱們笑話?!?/br> “我王府的小姐!也是她丁氏能隨便加害的!她還真有這個膽子,簡直是放肆!”之所以三個人要把事放到第二天早晨說,朱承瑾心底也是想著,看丁氏愚蠢做派,肯定要等上幾天好減輕嫌疑,沒想到她竟當晚就敢如此行事,也太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了! ☆、第二十二章、心寒 朱承宛的院子,自打小姐病了,就蒙上一股陰沉氣息。朱承瑾一進院子,不僅不悶熱,還覺得有些陰冷。 朱承瑾即使對被王氏母女欺瞞一事有些不滿,也沒想讓朱承宛就這么死了。對比程庶妃和朱承清,她倒是最不希望朱承宛出事的人了。 朱承清不見焦急之色,道:“郡主,二姐想必是不太愿意見到我的,我就在這兒為您擋一擋丁氏。” 程庶妃陪著朱承瑾進屋,剛進去就一陣混著中藥和屋里悶酸味襲來,二人差點沒被熏死過去。 朱承瑾問正在診脈的大夫:“宛小姐如何?” 大夫標配就是白胡子,一臉皺紋,低眉順目?;卦挼溃骸巴鹦〗愦蟾攀钦`服了什么東西,食物與藥物相克,有些中毒之癥?!?/br> 食物藥物相克,究竟是誤服,還是被人刻意下了藥,誰又知道! 朱承瑾眉間一跳,問荷香:“宛小姐膳食歸誰所管?府里相生相克的食物藥物一向有規(guī)矩,是誰伺候的小姐進膳,出來!”她不曾嘶吼,也不像每次丁側(cè)妃處事一般潑辣,只是拿一雙眼睛掃過這些人,眼風過處,有些心虛的不由覺得腿軟。 郡主動怒了! 蘇嬤嬤二話不說,一個頭磕下去,額間見血:“郡主明察,相克的食物奴才們心里都記得清楚,大夫交代忌的也是一樣都不敢給小姐用?。 ?/br> 朱承瑾道:“你且先跪著,即使不是你的錯,也是奴才們照顧疏忽才導致?!庇謫柎蠓颍骸坝盟幜藛??” “用了一劑,全被吐出來了,”大夫躬身,“若是一直如此,老朽也無能為力啊。” “宛小姐是誤服了什么?”程庶妃也是一副擔憂神色道。 “這個,老朽才疏學淺……” 朱承瑾大概知道丁側(cè)妃給朱承宛找的什么蒙古大夫了,吩咐滿堂,“給宛小姐灌水!催吐!” 滿堂的“是!”和大夫聲音同時響起:“這,這可跟老朽沒關系?。 ?/br> 朱承瑾道:“灌!” 朱承宛面色蠟黃,眼睛半睜不睜,手腳冰冷有些抽搐。明明早上還是溫婉鮮活的人,現(xiàn)在竟被摧殘成這樣! “宛小姐!宛小姐!讓奴婢進去看看宛小姐吧!讓奴婢看看宛小姐吧!宛兒!”王氏再也不復恭敬模樣了,被朱承瑾的人攔在門外,幾乎是要撲上來吃人。 朱承瑾正讓人給朱承宛灌水進去,抬腕揮手,“讓她進來。” 王氏現(xiàn)在是恨透了所有人,“郡主!您將宛兒害至如此地步,難道心中沒有一絲愧疚!您讓朱承清奪了她縣君的位置,您給她引薦津北侯夫人,卻又不提之后的事兒!您小小年紀,心腸歹毒,宛兒只是您的庶姐,難不成會對你有什么威脅嗎?” 程庶妃要呵斥她,被朱承瑾制止,“王氏,宛jiejie尚在昏迷之中,你此時的話,我先為你記著。” “我告訴你,朱承清縣君的位置不是我讓她奪的,是你們親手讓出去的!什么丁側(cè)妃手中的把柄,宛jiejie大概不甚清楚,被她嚇住。但是王氏,你,你不過是想在我與丁氏交鋒之時再觀望一下誰手腕更高罷了!若是我將丁氏手中把柄問到你,你是不是要與我一訴冤屈!畢竟當年我母妃那個孩子,若真的是你害的,你哪還有命在?!敝斐需稽c耐心都沒了,毫不客氣道破王氏心中所想,“我沒猜錯的話,你只是想著,我若從你口中知道真相,定會心生愧疚,覺得冤枉你們母女,誰知半路殺出朱承清來?!?/br> “命也,運也。怪不得別人,只怪你王氏,太貪心了。”若說朱承瑾此時感受,只是心寒二字而已。 一次次磨礪,讓她的心更加堅硬。 王氏聞言,帕子捂著臉奔向朱承宛床邊:“宛兒,你醒醒!醒醒?。 ?/br> 程庶妃道:“王氏,你在這兒只會耽誤事兒,郡主恩德讓你看一眼宛小姐,宛小姐是主子,哪怕你是生母,此刻焦急,也要謹記自己的身份?!?/br> 朱承瑾眼底浮上一點憐憫,人權?什么是人權?這個時代,當妾的,即使是兒女生死之時也不能喚一聲小名,該喊小姐少爺還是要喊,不然?不然就比小姐去的還早。 “太醫(yī)來了!”珠玉氣喘吁吁跑進來,身后跟著一串匆忙的腳步聲。 朱承瑾站起身,看向門外,是一個約莫四十多歲的人,看著十分儒雅,見著朱承瑾只是急忙一禮,便問:“病人何在?” 滿堂將太醫(yī)引到床邊,一層紗簾擋著,“剛才郡主吩咐,給宛小姐灌了水,催吐出來許多,不知道是否有用?!?/br> 太醫(yī)姓鄭,聞言溫和道:“這辦法是應急用的,郡主做的沒錯?!辈辉僬f話,專心診脈。 對比這也不敢那也不是的大夫,高下立判。 鄭太醫(yī)沉吟一會兒,問道:“可否將這位小姐剛才嘔吐之物拿來一觀?” 滿堂楞了一下,道:“有,有,這就拿來給您?!?/br> 朱承瑾道:“把簾子掀上去,望聞問切,不要這么遮遮掩掩的,我們都在這兒,不會影響宛jiejie名聲。” 鄭太醫(yī)倒是沒想到郡主如此關切床上這位庶出小姐,也如此不拘小節(jié),仔細看了看面色和輕微抽搐的指尖,又把滿堂捧來的東西扇著嗅聞,神色凝重起來:“這位小姐這幾日,是否服過雷公藤?” 旁邊縮成一團的大夫趕緊道:“從未用過!” 鄭太醫(yī)道:“郡主,依臣看來,這位小姐是服了過量的雷公藤,中毒所致如此?!?/br> 朱承瑾道:“可有法醫(yī)治?” 鄭太醫(yī)垂首:“臣自當盡心竭力,所幸看來服下的時間不久,又有郡主為這位小姐催吐,醫(yī)治起來方便一些?!?/br> 朱承瑾道:“勞煩太醫(yī)?!睂Τ淌?,“將王氏拘起來,不準擾了宛jiejie休息,再將伺候宛jiejie的丫鬟婆子圈進東邊院子,派人看管起來,挨個問話?!?/br> “我倒要看看,誰跟天借膽,敢害王府的小姐!” 正說著,外面朱承清嬌柔聲音響起:“父王,側(cè)妃娘娘,屋子里有郡主在,又請了太醫(yī),側(cè)妃娘娘非要進去也幫不了什么忙……” “庶妃娘娘在屋里主個事兒,崔姑姑、滿堂珠玉留下幫忙,晚舟夕照與我出去迎接父王?!敝斐需源蛘酒饋?,就沒再坐下,正好一轉(zhuǎn)身就出門了。 程庶妃道:“郡主放心?!?/br> ☆、第二十三章、瘋魔 朱承清攔得住丁側(cè)妃,但是攔不住瑞王。 但是她早就成竹在胸,將聲音提高,讓景豫郡主聽見,自有人來攔著。 朱承瑾緩步走出,除了回府當日,她一般穿的都較為簡約舒適,今天本是跟程庶妃和朱承清閑話,挑的一身湖藍素色衣裙,通身不配金玉,腕間懸著一串菩提珠。 瑞王看到閨女那張鎮(zhèn)靜的臉,居然下意識有一股安全感,咳了一聲將奇怪的感覺斥去,問道:“宛兒中毒了?丫鬟婆子都審問了嗎?” “太醫(yī)請來了,丫鬟婆子我讓程庶妃圈在了東邊院子里,待會兒我親自去審。父王進屋看看宛jiejie吧,”朱承瑾的話也簡短利落,順帶著對朱承清道,“側(cè)妃娘娘不必進來添亂了?!?/br> 丁側(cè)妃沒來得及說什么,瑞王便被朱承瑾拽進屋里了,留下一個滿臉柔弱的朱承清,輕輕柔柔道:“側(cè)妃娘娘,女兒身子不好,您可千萬別強沖,萬一把女兒推到一邊傷了,父王和郡主想必也不高興?!?/br> 丁側(cè)妃桃紅色衣裙不見多少輕浮,反而襯得她傾國之色更見嬌艷,她看一眼朱承清,冷冷道:“多謝婉和縣君!” 她這話本是想好好嘲諷一下朱承清,不料朱承清嬌羞笑道:“側(cè)妃娘娘客氣?!?/br> 誰他媽跟你客氣!丁側(cè)妃十分想展現(xiàn)一下自己潑辣本事,但是又怕朱承清真的昏過去,自從郡主回府,這些人怎么一個比一個難纏哦。 真正難纏的景豫郡主正說道:“父王,女兒剛提出權力分散一事,宛jiejie就在您眼皮子底下中了毒,若是不查出來,敢問父王,我如何敢讓儒兒回府!” 瑞王好歹生長于皇室,如何不知道此事蹊蹺,卻抱有一分自己枕邊人不會有這般惡毒狠辣之輩的小心思,更不想懷疑到跟了自己多年的丁氏身上,“鄭太醫(yī),二小姐情況如何?” 鄭太醫(yī)這才知道看診的是瑞親王府二小姐,忙回道:“請王爺先恕臣逾越,但是小姐這毒性尚淺,這一劑藥和藥丸下去,哪怕吐了也要灌下去,一個時辰內(nèi)醒轉(zhuǎn),日后便無礙?!?/br> 瑞王道:“按鄭太醫(yī)說的做,”看見了屋內(nèi)的程庶妃,“程氏,宛兒這院子你多照看些?!?/br> 剛才朱承瑾讓程庶妃將王氏也押下去,偏趕上王爺和丁側(cè)妃來了,是以沒人關注到王氏。此刻王爺站在廳內(nèi),王氏仿佛見到了救命稻草,掙開兩邊嬤嬤,撲上去抱住瑞親王大腿:“王爺!王爺給我苦命的宛兒做主!” 即使是死,也要拉郡主下水! “王氏,丫鬟婆子審問出了結(jié)果,父王自會嚴懲,你這番作態(tài)又是什么意思?”朱承瑾先前還對王氏抱有的幾分好感,此刻分毫無存,即使是沈晴時調(diào)教出來的人,在王府這個大染缸里也浸泡的體無完膚,心肝脾肺腎,都是一片漆黑。 王氏已然瘋魔了,她腦子里心心念念想的全是——郡主讓朱承清搶了女兒縣君之位,郡主毀了女兒與津北侯府的姻緣! “我們母女命賤!受不得郡主關照!”王氏簡直越想越恨,“王爺,您讓郡主審問那些人,問出的結(jié)果,自然是郡主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