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君師叔,大庭廣眾之下,我還是徐業(yè)?!本湟皇质`住她不安分的雙手,一手讓女子的頭輕輕靠過來,小聲提醒著。 他悄然松開手,優(yōu)雅入座,提起筆墨,一點一點寫來。 今早,他以失火為緣由,引來了許眠,玄機門掌門,徐業(yè)等人。火勢不小,他們自然擔(dān)憂偏殿內(nèi)的君匪,徐業(yè)率先推開門,一時驚呼大喊,君沅處心積慮想讓許眠,玄機門掌門看見的那幕,如愿以償。 他和君匪同處一室,共臥一塌,不管發(fā)生什么還是沒有發(fā)生什么,他都不可能再娶別人,玄機門掌門也不可能放心把阿箬托付給他,許眠也不可能任由自己唯一的徒弟壞了名節(jié)。 婚禮自然無法照常進行,但喜帖已發(fā),賓客已至,下午大婚勢在必行。君沅必須娶阿箬,這一點不會變,但君沅這個角色由誰來扮演,卻是有著商量的余地。 掌門大殿,他依玄機門掌門所言,假意與阿箬拜了堂,再借故送新娘回房,與徐業(yè)對換了身份,阿箬單純?nèi)绾⑼枰?,如徐業(yè)所說,是一個全心全意愛她的人。 何況,相比于君沅,玄機門掌門心底其實更看好徐業(yè),只是自己唯一的女兒心性單純,永遠停留在兒時階段,她認定君沅,他自然依她。 事到如今,徐業(yè)愿意用君沅的身份永遠陪在她身邊,哪怕是謊言,也對大家都好。 玄機門掌門得以放心,徐業(yè)能真心喜歡阿箬,阿箬也會擁有簡單的快樂,所有人都清楚,相比君沅,徐業(yè)要更合適。這就像有人說,兩情相悅太難,若相愛,找一個你喜歡的人,若成婚,便找一個喜歡自己的人。 “我想...”君匪接過紙墨,閱完后扔進了桌腳邊的火爐,“君沅,徐業(yè)只怕...與你同謀?!?/br> 她輕笑著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寫下這幾個字,火爐的熱度很快就把字跡蒸發(fā)得一干二凈。 “自然?!本漭p聲道,“身份,相貌并不重要,只要有留在阿箬身邊的機會,他都不會放棄的?!?/br> “那你呢?”君匪認認真真望著他,君沅歪著頭,咬了一口她手上的糖人,淺笑道:“你說呢?!?/br> ***** 君匪不知道的是,被“捉|jian在床”后,酒勁未醒的她安然躺在被窩里,君沅獨自承受著來自各方面的壓力,他努力周旋,只為了一個不確定的結(jié)果,一個屬于他和君匪的結(jié)果。 哪怕卑劣些,也在所不惜。 而這些壓力中,最難面對的就是...許眠。守著那樣一個秘密的許眠,無法任由君沅和君匪在一起。 因為秘密,總有暴|露在太陽底下的一天,而到了那一天,將是君匪和君沅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許眠的態(tài)度很堅決,哪怕事已至此,他也從未動搖。 為什么最后會默許呢? 大概是...一向孤傲清高的少年,從未有求于人的少年,那樣干脆、利落地跪在他面前,第一次用“求”字開口。 “求你...相信我?!?/br> 哪怕有一絲希望,我也想拼了命試試,我想和君匪在一起,想牽起她的手吃糖葫蘆,想在她哭泣的時候抱抱她。 “除此之外,君沅...別無所求?!?/br> 許眠到底點了頭,理智把他拉到這一邊,感情卻把他拉到另一邊,何況愛情這種事,本來就說不清的。 “合歡鎖?!痹S眠遞給少年。 前世君匪和葉湑的發(fā)帶被他煉制成法器,若有情之人鎖住后,就會隱于手腕上,無論隔著多遠距離,都可以感知到彼此。 “君沅,希望能...幫到你?!?/br> 也希望...你這一生,都不要發(fā)現(xiàn)那個秘密。 “你知道嗎?”少年收回思緒,從懷中取出合歡鎖,輕輕扣在君匪的手腕上,“以后,我不會再把你弄丟了。” “你最好,說到做到?!本宿D(zhuǎn)了轉(zhuǎn)手腕,合歡鎖已化為透明不見。 “放心,丟了,也一定會重新找回來?!本湫χ溃骸熬龓熓?,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么?” “那日,我在樹上扔給你糖果那日...”君沅的唇角輕輕翹起。 “你竟還敢提那日,為何突然離開?”君匪想起那天的狀況,剝開手中的糖紙,狠狠咬了一口。果香頃刻間四溢,她驀然間就想到少年問的那句:“小胖,你想我了嗎?” 她點頭,回答的是:“再多一顆糖果,更想。” 君沅又變戲法地攤開掌心,他捻起糖果放到君匪手里,道,“離開是因為那日他手里沒有多余的糖果,沒辦法再聽她說一句想他。” 他離開,想多拿些糖果,卻碰到了不怎么愉快的事。 “一共三顆?!本涞哪樕涎鹆撕⒆託獾男θ荨?/br> “君匪,你欠我...三聲想你?!?/br> 第30章 立地成魔·君沅 君匪,你還欠我,三聲想你。 首席弟子殿外的橘子花又撒落了一地,紛紛揚揚的,像雪花,又像柳絮。 柳絮也好,雪花也好,它的本質(zhì)還是橘子花。君匪坐在曲折的回廊上,伸出手,接了一捧清香淡雅的碎花瓣,她頗有閑情雅致地提到鼻尖輕嗅。 猝不及防,整張臉都埋進了花瓣里,“哈哈哈...”藍衣如水,眉目精致的少年收回了使壞的手,他輕輕捧起女子的臉,輕笑道:“臟了?。縼?,我?guī)湍悴敛?。?/br> “師侄兒,你湊近點?!本艘皇止醋【涞暮箢i,一手狠狠把散落的花瓣揉到少年錯愕的臉頰上,揶揄道:“有福同享,你不必見外?!?/br> 君沅低下頭輕笑一聲,“君師叔,對弈一局,如何?” “甚好?!?/br> 君匪點點頭,靜靜凝著君沅漂亮如工藝品的手...提子,落子,思緒不知不覺飄遠。 徐業(yè)以君沅的身份和阿箬成婚后,陪她留在了掌門殿,首席弟子殿名義上就空了出來,君匪搬了進去,一方面是為君沅,另一方面,她隱隱察覺了許眠的異樣。 他只怕,或多或少認出了她。只是既未點破,君匪也不想主動承認,任誰能相信一個死透了的人能重生呢? 哪怕許眠能,君匪也不想讓他知道,因為總有一日她還是要離開,既見故人,君匪想她該知足,也該不打擾。 至于君沅,君匪心里清楚,她是想為了他留下,那種感覺很奇怪,就像他們不止認識了這一世,而是認識了很久很久,仿佛她心底有一個人,像葉湑,像君沅,本質(zhì)上卻還是那個人。 那個人,君匪不知道是誰,但她相信,她所做的,不管經(jīng)歷多少界面,多少任務(wù),最終都會和那個人越來越近。 也是這份執(zhí)著,君匪從未生出反抗系統(tǒng),脫離束縛的心思。若有一日,兩者相悖,她定然...會做出選擇。 “君師叔,該你了?!鄙倌暌蛔优まD(zhuǎn)棋局,淺色的眸子定定望著走神的女子,君匪收斂思緒,素手執(zhí)起一顆黑子,沉吟片刻,落下。 “五子一線,我贏了?!?/br> “......”君沅收回手,無奈一笑,“君師叔,先圍棋后這種棋法,難怪...我總贏不了你?!?/br> “承讓,承讓?!本四槻患t心不跳地把棋子收回棋盒,轉(zhuǎn)念想到阿箬的邀約,開口道:“師侄兒,我想去掌門殿看看?!?/br> “我陪你去?!?/br> 掌門殿,遠遠望去,屋檐房柱上的紅綢還未撤下,陽光灑在上面,折射出一室的柔和暖色。 君匪和君沅在弟子的引進下走到了后院,一路上,少女清脆的笑聲越來越近...粉墻黛瓦之中,鮮艷明媚的花架旁,木制的秋千越晃越高。 “高一點,再高一點...”阿箬臉上漾起天真的笑容,笑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君匪朝她點點頭,這樣純粹的快樂,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而花架下保護著阿箬的徐業(yè),他臉上的神情因為人|皮面具的原因稍顯僵硬,眼底卻是最真實的寵溺,君匪下意識望向身邊的少年,正好撞入他溫柔的眼波。 “在想什么?”君沅握住了她的手心,十指緊扣。 “師侄兒,秘密...能瞞一輩子嗎?”君匪輕聲說著,另一只手不自然地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上的白玉鐲。 “一個人的話,瞞不了多久,兩個人的話,也許就能瞞一輩子?!?/br> 君沅察覺了身邊女子的動作,他靜靜望著徐業(yè)和阿箬,斂了斂復(fù)雜的眸色,這樣簡單的幸福,能瞞一日也是好的,他未曾想到的是,這句話,不久的將來,對他和君匪并不適用。 ***** 君匪想過很多種從這個界面離開的方式,自徐業(yè)代替君沅與阿箬成婚后,她的任務(wù)也算是完成,理應(yīng)進入下一個界面。 她問過系統(tǒng),對方卻含糊其辭,只說時機未到。 君匪隱隱有不好的預(yù)感,這種預(yù)感在她某一日不小心劃傷手指,血液恰好滴落在手腕上時,徹底得以肯定。 不過是幾滴殷紅的血劃過白皙的手腕,這本沒什么。要命的是,君匪上個界面被虛彌劍認主,而古劍有靈,劍靈融入君匪的魂魄之中,使她進入原主身體后,有了一些不尋常的變化,這種變化,在血液的特殊能力上最為明顯。 滴落的血液滲入手腕,如小火苗般跳躍燃盡,幽幽火光過后,像是解除封印般,君匪白皙的手腕上慢慢顯現(xiàn)出一朵淺色的蘭花,像是某種家紋。 家紋一般始于血脈,代代流傳,到底代表什么呢? 君匪沒有多想,也下意識害怕多想,那淺色的蘭花紋印隨著時間慢慢淡化,她便尋了一個白玉鐲子套上,想要刻意忽略。 只是偶爾,君匪心底仍舊放不下,這份擔(dān)憂往往體現(xiàn)在無意識地撥弄...想忘記,又害怕沒遮好。秘密也是這樣,身體總是比心更誠實。 君匪輕嘆一聲,點了掌燈,穿過首席弟子殿內(nèi)長長的回廊,她走至原先君沅的書房,想尋幾本書打發(fā)時間,也正好轉(zhuǎn)移注意,把心中的擔(dān)憂壓下去。 古樸的書架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是各類書籍,整潔地列在每一層,君匪輕笑一聲,君沅是個愛干凈的,她倒是想起他先前說過,首席弟子殿內(nèi)隨她亂來,但是書房重地不許進。 想了想,君匪提起燈籠打算回寢殿,輕柔的光線隨著她的動作照亮了最上側(cè)的一本書籍,君匪猛地回過頭,就在剛才,她眼角的余光望見了一個字——“胖?!?/br> 哪有書籍,用胖命名?就算有,也罕見的很吧。 這般想著,她復(fù)而把提起的燈又放下,伸出手,想把那本書籍取下細看,卻不曾想,這一碰觸,書架竟向兩側(cè)移開,從中間讓出一條道來。 君匪怔愣片刻,提起燈籠,那本取不下的書籍赫然寫著四個字——《小胖札記》 小胖?除了君沅,大概沒人會這樣叫她了,君匪唇角的笑意更深,只當(dāng)是少年的惡作劇,彼時,她不知道的是,這世間,真的有這樣一本札記。 把燈籠往前照了照,君匪順著通道往前走,視線愈來愈開闊,直到眼前全是一張張無臉的畫像,她才錯愕地放下了燈籠,細細打量著環(huán)掛一周的畫卷。 每一幅,或站或立,都那樣熟悉,那些動作,仿佛就是君匪所習(xí)慣的,她捂著唇,眼眶隱隱發(fā)紅。 畫像上的女子,身形赫然就是君匪上一世的模樣,每一張所穿的衣服,無一不是淺藍色的,那是玄機門劍峰弟子服,而畫像上,每一張都是,無一例外,無論春夏秋冬。 這個界面,劍,玄,醫(yī)三峰已合并,弟子服統(tǒng)一是雪白色,也極少有人穿,君沅不可能知道藍色弟子服的樣式,可他偏偏...一點不漏地畫了下來。 這一刻,君匪徹徹底底肯定,君沅,就是葉湑,因為只有葉湑,才會記得她前一世的點滴。 靜默了許久,君匪重新提起燈籠,她的心中只有一個疑問,為何...為何每一張畫像都沒有五官和輪廓? 事實證明,沒有一個臉盲患者能輕松記得別人的模樣,就像此刻,君沅望著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仍舊分不清他是哪一個。 直到,黑衣人遞過一紙密函,冰冷而恭敬地開口,君沅才辨別出來人是他父親溫家家主曾救過的,被蘭家驅(qū)逐的一名修士。 “少主,屬下...多年追蹤,已發(fā)現(xiàn)蘭家后人蹤跡。”黑衣人語調(diào)冰冷,似乎仍帶著恨。 君沅捻了捻密函,抿唇道:“我知道了,你且退下,不要輕舉妄動?!?/br> “是。” 待黑衣人走后,眸色淺淡的少年眨眼間運靈力毀了得之不易的密函......與復(fù)仇相比,君沅心中有了更重要的。 既是秘密,能守一日...便是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