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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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那種仇人近在眼前,卻沒辦法記住他的臉,又恨又急的感覺?!?/br> 君沅這一輩子,大概最恨兩個人,兩個男人。 淮安蘭家,金陵謝家。 一個主謀,一個幫兇,一個與他父親溫家家主同歸于盡,一個隱匿青樓七年,被他斬于劍下。 君沅始終相信,對權利的渴望是一切罪惡的起源,而附加的那些犧牲,不過是貪念作祟。 貪者,為名利,為錢財,為美色。 臨安溫家,修仙世家之首,既然做了第一,不管做得多好,也總有不甘屈居之輩,淮安蘭家家主,溫父的知交好友,多年來看似閑云野鶴,無欲無求,可內里,早已被嫉妒填滿。 人最怕的,不是明面上的敵人,而是對你笑著,卻在轉身用刀捅進你心口的相交之人。蘭家家主多年來暗中籌劃,與金陵謝家同流合污,一點點侵入溫家內部。 溫父沖擊元嬰后期,渡劫那段時間,溫母和年僅十三歲的君沅被留在溫家,溫父請好友代為照看,蘭家家主自然會好好“照看”。 妻兒——這么重的籌碼,能徹底要挾毀掉溫父的籌碼,自然要好好看著。 直到被向來“親切”的蘭叔叔化掉修為,關進暗無天日的牢房那一刻,君沅才開始慢慢體會恨一個人的滋味,而恨這種東西,是會上癮的。 哪一天君沅已經(jīng)記不清了,只記得,那天的月色特別黯淡,唯一的光把牢房照得灰蒙蒙,臟兮兮的。應該很冷吧,那時他被母親護在懷里,沒有多大感覺。后來恨意充斥胸腔,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覬覦”這個詞,久了,就會被有機可乘的人改寫為“占有”。這個道理,君沅是在那日突然明白的。 蘭家家主覬覦溫母,從一開始,他的目的里就包括著這樣的貪念。不知是誰說過,當美成為一種罪,悲劇就發(fā)生了。君沅永遠不會忘記,溫母望向他的神色始終是柔和的,哪怕命運不堪到如此,她也只是用錦帕遮住少年的眼睛,溫婉地囑咐,“不要怕,不要想,睡一覺父親就回來了?!?/br> 君沅點點頭,耳邊斷斷續(xù)續(xù)傳來溫母溫柔的哼唱聲,有些顫抖,還夾雜著一些奇怪的聲音,很奇怪,他卻忍住了掀開錦帕的沖動,向來母親說的,他都未曾違背。 七年前的君沅純粹乖巧得如同張白紙,直到眼睛上,一個母親用來守住孩子一生干凈的束縛,被一個男人輕而易舉扯開。 金陵謝家的家主,至今未娶,只因,他沒辦法對女子動心。 錦帕被揭開后,君沅淺色的眸子里第一次涌進那些骯臟到極致的顏色,母親痛苦慘白的面色,污穢和著血液的雜色,還有那種聲音,他一輩子也不想再聽到的那種聲音。 眼前的男人慢慢向自己走近,他的眼底全是興奮,那只手帶著厚繭,從他的臉頰刮過,再一點點撕開他的衣服。 君沅抗拒著,喊著,卻只能得到男人更喪心病狂的笑聲。 他的母親,那個剛柔并濟的女人,受得了施加在自己身上的侮·辱,卻見不得兒子在一個男人身下承·歡,她淺笑著道,“阿沅,別怕。” 這句別怕,卻是一個母親用生命成全的。溫母毅然決然咬舌自盡,生生在君沅面前,用她的死換來了蘭家家主最后一絲憐憫。 “住手!”他制止了謝家家主最后的動作,救下了一身傷痕的君沅,卻再救不回心里滿是窟窿的溫沅。 那天的月色很暗,那天的牢房很臟,那天的少年開始慢慢腐爛。 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第26章 立地成魔·君沅 沒有折扇,沒有醒木,君沅卻像個說書人,恍若置身事外般,娓娓道來。 “我說過,欺負你的人是我,我的不好,也只能由我告訴你。”精致漂亮的少年抬起頭,認認真真地望著君匪的眼睛。 她收斂好眸底的痛色,淺笑著遞過一碗漂著姜絲的紅茶,君沅愣了愣,從她的手中接過來,“小胖,其實我......” 我對我自己,感到失望。 君匪心中明了,卻是輕笑一聲,“沒關系,他們都因失望離你而去——”她望著少年隱隱希冀的淺色眼眸,揶揄道:“我也是?!?/br> “是嗎?” 君沅輕輕問了聲,眼底的神色看不真切,他蒼白的唇角始終噙著一抹淺笑,添了幾分人間煙火氣,君匪卻從中嗅道一絲...山雨欲來的氣息。 ***** 笠日一早,君匪如以往那般進行晨練,這些時日,她的身形在慢慢改變,微胖不見,身材雖稱不上玲瓏有致,倒也勻稱。 只是今日,她卻敏銳地發(fā)現(xiàn),身后有些許不尋常。 若無其事地跑至一處拐角,君匪小心隱于粉墻黛瓦的建筑后,靜靜等待那抹不遠不近跟隨的身影出現(xiàn)。 很快,一只做工精湛的男式靴子悄然走近,她往上看,雪白的弟子服,烏黑的配劍,如此強烈的對比卻沒能壓住來人一分顏色。 “咣當...”君匪提在手中的虛彌劍驀地就掉落了,響聲清冽,就如萬獸場那一日般。 男子微微訝異,他拾起劍,抬頭遞還,唇邊勾起一抹笑意,溫潤而干凈,如冰雪般清冷的氣質霎時無影無蹤。 君匪回過神,心卻不受控制地顫動,眉目如畫,清雅出塵,這張臉,和前世葉湑那張臉,不差分毫。 此時此刻,就近在眼前。 “君師叔,您的劍?!蹦凶庸Ь从卸Y地歸還。君匪愣了愣,竟連聲音,也是那樣相似。 “多謝?!?/br> 她鎮(zhèn)定下來,問道:“這位師侄,你悄悄跟隨我,所為何事?” “君師叔,徐業(yè)有話想對你說,很重要?!彼鈶┣?,接著道:“能否請您移步,隨我去一處地方?!?/br> “徐業(yè)...你有什么話,難道不可以在這里說嗎?”君匪反問,卻見對方臉色悄悄漲紅,玉白的臉上桃花色蔓延,像極了葉湑。 “君師叔,暫時沒辦法和您解釋,您相信我,隨我去好嗎?”徐業(yè)再次懇求,面上顯露出了急色。 君匪沉吟片刻,眼底浮現(xiàn)出幾分玩味,道,“如此,我便隨你去?!笨纯矗愕降啄苋绾?。 徐業(yè)慢慢引著君匪向前,越往前走,她眼底的笑意愈深,這方向,朝著君沅所在的首席弟子殿,來人目的何如,君匪倒真有了幾分猜測。 離首席弟子殿不過幾米的涼亭內,擺滿了一地的梔子花,清淡的香味繚繞在鼻尖,君匪隨意捏起一朵,轉過身,徐業(yè)手上竟捧著一大束還沾著水珠的梔子花,顯然是剛從枝頭上折下來的。 “君師叔——”徐業(yè)的臉紅得能滴出血來,他的眸光閃躲,卻在瞥見一道修長身影時堅定起來,認真道:“君師叔,您可以...與我共結白首之約嗎?” “可以。”君匪笑著接過花束,猛地砸在徐業(yè)和葉湑幾乎一模一樣的臉上,“徐師侄,我可以考慮不打死你?!彼浦鴮Ψ窖凵裰械腻e愕,瀟灑地扔回花束,一字一句徐徐道:“不好意思,我大概讓你的目的落空了?!?/br> “我...君師叔,對不起?!?/br> 徐業(yè)望著她遠去的身影,眸光中滿是歉意......實在是有迫在眉睫之事,不得不如此。 君匪聽言,腳步一頓,卻沒有轉身,她點點頭,走得愈發(fā)快了。哪怕徐業(yè)和葉湑生的那樣相似,她也很清楚,那不是葉湑。 因為若是葉湑,看她的眼神,絕不會是那樣。 待君匪走遠后,首席弟子殿角落里走出一道冰藍色的身影,越過重重橘子花樹,走到?jīng)鐾ぁ?/br> “徐師兄,你不應該找她?!本淠脒^地上潔白的花瓣,清淺的眸光仍舊望著遠處。 “君師弟,我若不找她來,若不演這一出,如何能逼你出來?!毙鞓I(yè)興致缺缺地扔了花束,顧自在石凳上坐下,面色凝重起來:“君沅,你當真要那般?”他輕敲著玉石桌面,問話中帶著絲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徐師兄,如若不然呢?師命如父命,換做是你,也會如此?!?/br> 徐業(yè)沉默了,良久,他才望著看不出悲喜的少年,輕聲道:“君沅,這不公平?!?/br> “公平?世事無常,最忌諱的,就是公平?!本涫冀K淡淡,徐業(yè)心底不想放手的決心更加強烈,他站起身,一字一句極其認真: “君沅,你給不了阿箬想要的幸福?!?/br> “那你呢?你能給嗎?”君沅唇角漾起一抹清淺的弧度,似自嘲,又似看穿了徐業(yè)。 “君沅,我愛她?!毙鞓I(yè)的眼底慢慢涌現(xiàn)和煦如春水的柔情,這樣的眼神,和對君匪說話時全然不同。 “愛?”君沅好似聽到了什么笑話,連眼角眉梢都融著笑意,“徐業(yè),阿箬不愛你。” “是,她喜歡你,想要和你在一起,掌門也意在把她托付給你,所有人都看好你?!毙鞓I(yè)幾乎沒有喘息,聲音卻越來越小。 “君沅,你不愛她。阿箬她,值得她喜歡也真正喜歡她的人共度一生。” “徐業(yè),我會照顧好她?!?/br> “那君匪呢?” 君沅的心驀地一疼,如玉的面容上漾起一抹苦笑,原來,連徐業(yè)都知道我的心意了。 已經(jīng),這樣明顯了嗎? 第27章 立地成魔·君沅 玄機門首席弟子和現(xiàn)任掌門千金的婚訊傳得沸沸揚揚,一時門中弟子無人不曉。 君沅和阿箬的名字也緊緊聯(lián)系在一張婚宴請柬上,燙金的黑字,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疼。 君匪擱下現(xiàn)任掌門邀請許眠的請柬,和自家?guī)煾蹈孓o后推門離開,從頭到尾,她的神色沉靜如水,以至于許眠心中隱隱的懷疑更加深刻。 依他那綿軟徒兒的性子,面對此事,不大哭一場已是好的。 自從君匪消瘦下來,許眠就莫名覺得,他越來越看不懂從小放在眼前長大的徒弟了,反倒是越與她相處,越覺得像那個人。 此刻,君匪的容色依舊淡淡,淡得讓系統(tǒng)都心生不好的預感。 【宿主,你不會...】想放棄任務吧? “系統(tǒng),如你所想?!本嘶氐狡?,緊緊鎖上房門,臉色刷地慘白下來,她倚在門后,連指尖都在輕輕發(fā)顫。 【為什么?】系統(tǒng)問道。 “他這大半生,已經(jīng)過得夠苦了?!?/br> 君匪不想再插手,何況,對君沅沒來由的熟悉感更加讓她無從下手。 【宿主,你向來不是坐以待斃的人?!肯到y(tǒng)不相信她會輕易放棄。 “靜——這個字,你明白嗎?”君匪收拾好心緒,飲一口清茶,接著道:“系統(tǒng),我在賭,賭君沅會不會......” 【若失敗了呢?】系統(tǒng)反問。 “那便,當我看走眼了吧。” ***** 晚間時分,君匪望著越來越沉的天色,眸清如水,只是有半分不易察覺的失落。 她倚在窗前,最后看了一眼圓潤明朗的月光,低下頭,輕輕合上窗扇。 “吱呀...”突如其然的輕響止住了她的動作。手背上驀地一暖,君匪唇角淺淺勾起,她抬起頭,隔著半扇窗,和窗外眸光溫潤的少年相望。 “小胖...你讓一讓?!本漭p聲喚著,他溫暖的雙手扶住女子的肩,小心地把她推至一旁。 而后,他單手撐著窗臺,修長的雙腿“嗖”地一躍,利落而瀟灑地跳過后,站立在君匪面前,問道:“小胖,你是不是...等我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