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去年此時,范初影和景鳶這兩人,都對他懷著同一類愛慕心思。只一年,倆人就忘了曾經(jīng)互為情敵的立場,不計前嫌地在一起了。 人類果真善變。 萍水相逢,哪有永久不變的癡情? 張再次側(cè)頭看向他們,似笑非笑,“祝福?婚禮時一定送到。” 他看見范初影的眸光黯了一個度。他假裝沒看見。 “我告訴你!你別以為自己——” “你住口,”范初影打斷喝醉了酒的景鳶的話,“你瘋了嗎?” “難道你沒瘋嗎?你以為你就很正常嗎?你還不是被他——” 他捂住景鳶的嘴,看了眼站在走道岔口的人,然后推著她進(jìn)了旁邊的獨立廂房。 倒是免費看了一出戲。 張邊走邊猜測,景鳶沒說完的那兩句話,應(yīng)該是什么呢? 這倆家族締結(jié)婚姻當(dāng)然有利,但是是個人都看得出,他們的個人婚姻不可能幸福。 嘖,多管閑事的張某人。 他在自我嫌棄中拋開了他們的事,抬手看腕表,估摸著等會兒回去的時間。 冷不防手腕被人抓住,他下意識甩開,沒甩掉,回身去看。 “張,”范初影不知何時跟上來的,無聲無響地拽住他,“剛剛……景鳶喝醉了。” 他沒說話,唇線輕抿,眼里藏著點點嘲諷的意味。 “是她在黏著我,我沒碰她?!?/br> 張垂下眼眸,視線落在他抓著他手腕的手指上。 范初影把他拽得更緊,“你信不信我?” “我信不信你,”他抬眼,終于開口說話了,“有關(guān)系嗎?” “當(dāng)然有。”他有千言萬語,在這人面前卻什么都說不出。 年少所遇,若太過驚艷,往后就注定無可救藥。 張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語調(diào)涼淡:“松開。” “你先說你信我。” “手疼。” 這句話一落地,張的手腕就得到了解脫。 他微不可見地抿了下唇,把手收進(jìn)褲兜里,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離開。 走沒幾步,又被他拉住手肘處的衣袖。 “不跟我多聊幾句嗎?” “沒什——” “喂!干嘛呢你?”吳文的聲音打斷了張還未說完的話。他不知什么時候從房間里出來的。 范初影跟吳文互不認(rèn)識,但很明顯,吳文就是在問他。 張輕蹙長眉,側(cè)過臉低聲跟他說:“放手。” “那人是你朋友?” “我讓你放開?!?/br> “這么急干什么?”范初影偏著頭看他,“你怎么總是有這些如此緊張你的朋友?天生招人的嗎?” 站在不遠(yuǎn)處的吳文越看越不對勁,正好張在這時騰出手去掰范初影的手指。 “你他媽別得寸進(jìn)尺?!?/br> “我?guī)讜r得到寸了?怎么進(jìn)得了尺?” 范初影剛說完這句話,就被蹙額走過來的吳文出其不意地揍了一拳。 “吳文!”張拉開他,“你做什么?” “做什么?”吳文提高了音調(diào)反問,“這貨動手動腳的,你——” “閉嘴。” “你……”吳文有點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回去,”張朝他們房間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回去,“我私事,別摻和。” ☆、第六十四章 吳文帶著十二分不解,邊往回走, 邊扭頭看他們。 會所的過道沒其他人, 暈黃偏柔和的燈光充盈了整條通道。 張站在原地, 看著吳文的身影隱沒在房間入口, 才轉(zhuǎn)身去看后面靠著墻的范初影。 他微仰著頭,指尖輕頂著鼻尖, 流了不少鼻血, 紅色血滴落在幾滴在淺藍(lán)襯衣的衣領(lǐng)上。 眉頭輕皺, 張伸手推了他肩膀一下,“去那邊。” 他指的是左斜下方那個沒有亮燈的空房間。 范初影順從地向他指的房間走去,依然仰著頭, 留心聽著身后他的腳步聲,很輕很輕。但他一起來了。 推開門,站在門口, 范初影讓他先進(jìn)去。 張沒說話, 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面色冷淡地從他身前經(jīng)過。 進(jìn)了房間, 亮起水晶懸燈, 他隨意站著, 微微頷首, 長指靈活, 把反袖式的襯衣衣袖挽上去。 范初影在他身后看著他的舉動,一聲不吭,丹鳳眼微瞇。 “過來?!睆埲恿艘痪湓? 沒回頭看他,徑直朝房間內(nèi)的洗手間走過去。 他心內(nèi)暗潮洶涌,卻要努力壓制,做出一副平常朋友的樣子,這樣才能留住他多一點時間。 跟著張進(jìn)了洗手間之后,見他相當(dāng)潦草地抽了一堆紙巾。 這粗略的舉止不太像他,卻又莫名有種混帥的反差氣質(zhì)摻進(jìn)來。 當(dāng)然,瞥見鏡子里自己一片狼藉的鼻血時,范初影就沒心思繼續(xù)花癡他了。 立刻傾前身,恨不能貼在鏡子上觀察,“你朋友比我還喜歡你?不然下手怎么這么重?” 他剛說完,被旁邊人踹了一腳。 “你當(dāng)人人都跟你一樣嗎?”張抓著一把紙巾,眉眼冷凝。 “我就是這樣認(rèn)為啊,”范初影一低頭,立即又有血流出來,只能仰著脖子說話,“你沒喜歡過人,你當(dāng)然不知道?!?/br> 他想了想,這句話很難反駁。索性垂下眸避開。 “轉(zhuǎn)過來。” 范初影橫著食指,堵在鼻子前,轉(zhuǎn)身面對著他的時候,只能微張著唇呼吸,還得避免把吐息灑到他面前,壓抑得相當(dāng)辛苦。 “蠢貨?!睆?zhí)鹚掳?,讓他盡量仰著頭,爾后拍開他堵著鼻子的手。 他頓時嗅到了自己鼻腔里的血腥味,但總算可以用鼻子呼吸了。 有點粗糙的紙巾擦拭著他的下巴,磨得有點痛,可這紙巾是被抓在張手里的,痛也挺好。范初影忍不住彎起狹長雙眼。 見他扔了手里這一把紙巾,又抽了一把,沾了點水,垂著眼眸給他再擦了一遍。 略微凌亂的額前碎發(fā)遮去了他的長眉,范初影的目光沿著他半掩的睫毛,蔓延過他高挺鼻梁,路過緊閉的紅潤雙唇,落到他扣得嚴(yán)實的純黑襯衣上。 他早知張生了一副好皮囊,也隱約明白他對自己的這副皮囊不懷好感。 從前在奧斯陸念書時,范初影無意間看見他在閱讀《人體解剖學(xué)》之類的書籍,問他,不覺得滲人嗎? 他說沒感覺,了解了人類身體的組成,才能清醒地認(rèn)識到自身只不過是由人人都有的骨骼肌rou細(xì)胞以某種有規(guī)律的方式有機(jī)組成。一塊塊拆開來的話,世間rou體均具有美感,如此便可足夠淡化所謂的相貌對人們的影響。 當(dāng)時范初影二話沒說,抽走了他的書,拖著他去藝術(shù)攝影館,揚言要讓他明白人類的相貌有多重要。 “你能稍微收斂一下嗎?” 聲線清冽,他突然的出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范初影回過神,“收斂什么?” “目光?!?/br> “……”被他一針見血地指出來,他的視線移開了一下,沒幾秒又厚臉皮地重新移回他臉上。 張扔了半濕的臟紙巾,抬眼看了一下他血跡最多的人中和上唇,眸光微動。 范初影靜靜等待著,以為他下一步就要去洗手了,不會給他擦嘴唇之上的地方了。 可張轉(zhuǎn)而又去抽了一疊紙巾,沾濕。 涼涼的紙巾碰到他的唇,他仰著頭,以一種俯視的角度捕捉張臉上的神情。 躁動就像螞蟻一樣,抓心撓肺,他不得不攥緊了身側(cè)的雙手,才能勉強(qiáng)克制住。 喉結(jié)滾動,他吞咽口水的細(xì)微聲響在洗手間輕飄飄劃過。 紙巾來回擦拭著他積了很多血的人中,他的冰涼指尖觸到他鼻尖。 范初影伸手圈住他手腕,聲音有點干澀:“你要原諒我了嗎?” 很出人意外的,他看見張抿著唇笑了一下。 “你準(zhǔn)備好要被我原諒了嗎?” 這樣的反問,屬于他的一貫的調(diào)調(diào)。 “……”范初影感覺自己的心跳快得有點不講道理,這明明只是一個簡單的反問句。 他媽的,跳什么跳?別跳了,丟人現(xiàn)眼。 他放開他的手,倉促轉(zhuǎn)身面向鏡子,彎下腰把手放在水流感應(yīng)區(qū),“你先讓我把鼻子里的積血清洗干凈,它堵塞了我的思路,我暫時答不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