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盡也知道甘卻, 她的存在不是他一個人的夢境。這一切到底怎么了？

    她真的存在嗎？所以關(guān)于她的所有事情和細(xì)節(jié), 才會真實得那么可怕, 真實得讓他夢醒過后感到難受。是這樣嗎？

    門卡貼在感應(yīng)區(qū), 他推門而入，聽見榨汁機(jī)運(yùn)作的聲響。

    穿過玄關(guān), 看見她正站在吧臺前搗鼓。

    偏瘦的身型, 小骨架, 粉色的居家休閑中裙，垂在肩后的烏黑長發(fā)，腳上的兔耳朵拖鞋。

    她一邊榨汁, 一邊還哼著兒童歌，手舞足蹈。

    張存夜久久地看著她，一種神奇的混亂感纏住他的理智, 感情上卻又被某種久違的歡喜所沖擊。

    直到榨汁機(jī)的聲響停下來, 好一會兒之后，她端著一杯東西轉(zhuǎn)過身。

    一抬眼就看見了靜靜站在玄關(guān)口的他, 她被嚇了一跳, 手上的玻璃杯掉下去。

    在毫秒之間, 張存夜看了眼那只在空中墜落的玻璃杯以及從杯子里晃出來的鮮紅色液體。

    玻璃杯摔碎的聲音響起, 地板上灑滿紅色汁液, 是番茄汁。

    他立刻轉(zhuǎn)而去觀察她的神情，可是她沒有任何反常反應(yīng)，只是手忙腳亂地準(zhǔn)備清理。

    “‘十八歲’！都是你啦！干嘛要突然沒聲沒息地站那里？”

    她邊對他說著毫無攻擊力的指責(zé)話, 邊繞過地上的狼藉，向主廳走來。

    張存夜一直注視著她，在她經(jīng)過他身邊時，攔腰抱住她。

    觸感真實，溫度真切。

    “你怎么啦？”懷里人察覺到他的反常，仰著臉小心翼翼地問。

    “沒怎么，”他的嗓子還是有點沙啞，低下頭去吻她額角，“想我嗎？”

    她笑嘻嘻地往他身上跳，手腳并用，熟悉的樹懶抱樹的方式。

    張存夜伸手托住她，讓她得以跟他平視。

    爾后側(cè)臉臉頰被她溫暖的小手捧住，見她眉眼彎彎地湊前來，在吻他之前，清脆脆地說了句“想”。

    他沉溺在她柔軟的雙唇之間。

    可惜沒持續(xù)多久，她就退開了，歪著頭問他：“你是不是吃了糖呀？我怎么吃到了牛軋?zhí)堑奈兜?？?/br>
    “我沒。明明是你偷吃了糖。”

    “怎么可能！”她一通笑，抱著他脖頸，趴在他肩膀上。

    安靜了一會，又說：“昨天和今天，四十八小時，二千八百八十八分鐘，十七萬兩千八百秒內(nèi)，我只消耗了地球上的一片吐司，其余都是只存在著少數(shù)微生物的溫白開水。愚蠢的上帝，我想告訴你，真正的教徒應(yīng)該連食欲也戒掉?！?/br>
    “…你說什么？”他的心臟感到劇痛。

    這句話是他小時候在孤兒院做禱告時經(jīng)常默念的。她怎么知道？

    可是當(dāng)她從他肩膀上直起身，又眉開眼笑地來摸他耳朵，“咦？你也有耳力不好的時候耶。我是說，我還聞到了你身上有臭豆腐的氣味！”

    原來是他聽錯了？

    短暫的疑惑過后，張存夜面不改色，“胡說?！?/br>
    “是嘛？我再聞聞……”

    等她再湊過來，他就開始吻她的側(cè)頸，從輕輕地吮吸，變成小力地啃咬，直到她吃痛喊停。

    “你、你這么餓呀？”

    “有點?！?/br>
    “哎呀那我、我得下來……”她邊說邊從他身上滑下去，“讓酒店早點送晚餐，然后你就可以吃東西啦?！?/br>
    他看著她跑去給客服打電話，又轉(zhuǎn)頭去看吧臺前的地板。那鮮紅的、血一樣的番茄汁并沒有引起她的任何反應(yīng)。

    是否連她的應(yīng)激障礙也治愈了？可是他完全不記得。

    指尖觸摸自己的唇，上面還停留著她的痕跡。

    張存夜暫時不打算思索那些想不通之處，找了毛巾，開始清理地板上的狼藉。

    2

    “哇這些星星簡直不科學(xué)耶，媽噢，我折得手指都酸了，怎么還有！”

    很晚了，她還盤著腿坐在床上，用各種顏色的彩紙折星星。

    他靠著床看手機(jī)郵件，不時地聽見她自言自語嘰嘰喳喳。

    “我要投訴商家了都！藍(lán)色的少了一張哎……”

    “那什么，明明說好是熒光的嘛，怎么一點都不會亮！”

    她用兩手裹著那些星星，大概是沒看見熒光，語氣懊惱極了。

    “這不是欺騙顧客的感情咩？我跟你說，這樣的商家遲早會倒閉噠！”

    張存夜剛好看完郵件，順手把她的所有東西收走。

    “哎你干嘛呀？我還沒研究完呀?！?/br>
    把她摁在床上，他關(guān)了床頭燈，“從遲早會倒閉的商家處購買的產(chǎn)品，不值得那你花時間研究?！?/br>
    “可是——”

    “沒有可是，”他打斷她的話，把她摟進(jìn)懷里，“睡覺?！?/br>
    “哦。”

    3

    半夜時分，桌上的手機(jī)一直在震動。

    張存夜淺眠，一邊嫌棄自己忘了關(guān)機(jī)，一邊半坐起身，摸到手機(jī)，亮起屏幕。

    來電顯示是 s 的管家，他安排在她身邊的。

    某種不好的預(yù)感讓他下意識皺眉，接通電話之后，信號那邊的慌亂聲音立刻傳過來。

    他起身下床，往外走，關(guān)上臥室門。

    電話里說 s 從早上開始就沒在別墅里，一直到現(xiàn)在，挪威已經(jīng)是晚上，她還沒回去，也聯(lián)系不到。

    ☆、第六十二章

    他知道這一天終會來臨，他只是希望它來得慢一點。再慢一點。

    也許她的失蹤, 就是悲劇的開端。

    又或許, 從他在挪威福利院門外第一次見到她跟魯森時, 命運(yùn)的脈絡(luò)就已經(jīng)開始潛伏、蔓延、織網(wǎng)。

    而等他意識到它已經(jīng)開始收網(wǎng)時, 一切事情都很難控制了。

    也許我的所有斗爭，都只是可悲的垂死掙扎。

    坐在書房里聯(lián)系奧斯陸的相關(guān)當(dāng)局去找人, 這種時刻, 張感覺自己是空氣做的。

    他甚至讓助理幫他訂了飛挪威的機(jī)票, 雖然他這個時候回去并沒有什么作用。

    墓園，教堂，美術(shù)館, 博物館，滑雪場……他說出那些她最有可能去的特定地點，爾后一邊安靜又焦慮地等待, 一邊處理著涌進(jìn)他手機(jī)電腦的亂七八糟的各方信息。

    直到他們在教堂找到了她, 他的世界才恢復(fù)成一種正常的狀態(tài)。

    手機(jī)被拿到她耳邊時，張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皺著眉, 用平常的語氣, 問她為什么不接電話。

    “我找不到我的手機(jī), 好像掉了?！?/br>
    “那為什么要亂跑？”

    “沒有, 我只是坐在這里想事情，”信號那端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有點虛弱, “wivin，有一些問題，我開始想不明白了?！?/br>
    一手扶額，他垂下眼眸沉默。

    “我下次不會獨(dú)自出門了，”她說完這句，似乎終于想起了他們之間存在的時差，“很晚了，你快去休息。對——”

    “下個禮拜，”他打斷她的話，堵住了她那句即將說出來的‘對不起’，“我會回挪威一趟。”

    2

    從書房出來，穿過一片漆黑的主廳，張推開臥室門。

    在黑暗中走到床邊，輕手輕腳地躺下，轉(zhuǎn)身去抱旁邊人。

    沒抱到。

    只有被子，和虛無的空氣。

    他半撐起身，凝視著身旁的位置，幾秒鐘后，伸手去拉開床頭燈。

    柔和光線的照射之下，床上只有他自己，傻子不見了。

    張重新下床，粗略看了眼整個臥室，確定她不在這里。

    爾后走出臥室，去洗手間找。

    沒用到兩分鐘，他就找遍了整間套房。

    房內(nèi)所有燈都被他打開了，到處都不見她的身影。

    翻開通訊錄，撥通酒店客房部經(jīng)理的號碼。既然不在套房里，她就很有可能還在酒店其他地方，調(diào)出監(jiān)控錄像，應(yīng)該很快能找到。

    等待接通的那十幾秒內(nèi)，張往吧臺走去，想倒杯水喝。

    視線瞥到吧臺旁的垃圾桶，他才莫名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那團(tuán)報紙不見了。

    那團(tuán)他親手把玻璃碎片包起來的報紙，從垃圾桶里消失了。

    “張先生好?！苯?jīng)理的聲音跑進(jìn)他左耳，他說了句“抱歉，撥錯了”，就切斷了通話。

    轉(zhuǎn)而去吧臺上抽了根吸管，微微蹙眉，張在垃圾桶面前半蹲下身，一手捏著薄薄的手機(jī)，一手用吸管輕輕撥開垃圾桶里其他雜物。

    垃圾不多，稍微翻了一遍，他就確定這里面的確沒有那團(tuán)報紙。

    順手扔了吸管，張站起身回到臥室，目光落在床邊的小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