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甘卻睜大雙眼,立刻把護照揣進口袋里,反應(yīng)了好幾秒,又轉(zhuǎn)過頭來一臉懵懂地問:“所以它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張存夜:“……” 他發(fā)現(xiàn),這傻子,不是智力發(fā)育方面有問題,應(yīng)該也沒什么先天性心智毛病。純粹是特殊的成長環(huán)境和受教育程度缺失才導(dǎo)致她這般缺乏常識和基本的邏輯思考能力。 還有,嚴重匱乏的社交經(jīng)驗和親密關(guān)系選擇能力。 7 火車站附近有一些餐飲店,在其中一間餐館用午餐時,張存夜只幫她點了餐,讓她安靜用餐,自己卻起身去服務(wù)臺跟工作人員說話去了。 甘卻坐在座位上吃東西,看見他不知何時叫來了餐館的經(jīng)理,唇線張合,說著她聽不懂的英語,然后經(jīng)理領(lǐng)著他進了服務(wù)臺后的那扇門。 她乖乖吃著自己餐盤里的食物。心里又多記下了他的一種樣子。 張存夜出來時,雙手收在夾克外套里,一抬頭發(fā)現(xiàn)她一直看著這扇門的方向,目光正撞,他習(xí)慣性輕挑長眉,她有點局促地低頭。 瞥了一眼她面前的餐盤,張存夜問:“要喝東西嗎?” “不喝,我好飽呀?!?/br> “那就走吧?!彼榱藦埣埥?,細細擦了手指;然后又抽了一把,塞進外套口袋里。 甘卻抱著東西跟過去,“你、你不吃呀?” “沒胃口。” “哦……你剛剛在里面做什么呀?” “查點東西。” 他沒用手機,并且,分散的網(wǎng)點不容易被追蹤。 外邊沒有水果店,路過路邊的小飲品店時,他走進去,卻沒買飲料,而是指了指老板自家食用的水果盤,要了一個青蘋果。 這個人,做事情為什么都可以不按常規(guī)?相識以來,他每一個行為都刷新她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甘卻站在火車站外的石階下,看著他在上面的自來水龍頭反復(fù)洗凈了那個蘋果。 張存夜咬了一口蘋果,毫無預(yù)警地回頭,她的目光又被捉到。 “你也要?” “不、不、我飽啦?!彼龘u著頭移開了視線,他還不甚相信地偏著腦袋瞧她。 甘卻被看得不自在,努力組織語言:“我就是覺得、覺得你是一個很奇怪,不,很獨特,對,很獨特的人。” “oh,”他又啃了一口手里的青蘋果,隨口回應(yīng),“其實這兩個詞意思相同?!?/br> 他從口袋里抽出剛才在餐館里拿的紙巾,彎腰擦了擦最上面一級石階,然后坐在上面。 甘卻爬上去,在他旁邊坐下,“你這個,酸不酸呀?” “不甜?!?/br> “?。坎惶??所以、不甜是酸還是不酸……” 張存夜沒答話,專心啃著他的蘋果。 “嗯……帕威爾說,有胃病的話,不要吃太多酸的食物?!?/br> 她把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姿莊重,“對了,你、你這個病,是怎么落下的呀?你從小就不愛吃主食嗎?” 她說話的尾音很輕,還微微往上揚。 在他的耳邊回蕩著,隨風(fēng)飄進他心里。 張存夜依然沒答話,直到把手里的蘋果啃得差不多了,才轉(zhuǎn)頭去看她,目光沉靜。 “你說,什么是對,什么是錯?強的就是對的,弱的就是錯的,是這樣嗎?” 他低頭看著在空氣中變色的蘋果rou,語速緩慢,先是問她問題,又給她提供可能的答案。實則是在自問自答。 甘卻不太懂,“你怎么突然想到這個呀?” “我懷疑整個世界的真實性?!?/br> “啊?”她抓耳撓腮,盡力啟動自己的語言系統(tǒng),“有什么好懷疑的?發(fā)生了的就是真實的呀。就像我們現(xiàn)在坐在這里說話,這就是唯一真實的。” “是嗎?你怎么知道?”收起方才一開即合的心扉,他又恢復(fù)那副叫人看不透的面目,“說不定有另一個平行時空,我們在那里做些別的事情呢?” “我們、還能做什么呀?” “做·愛?” “什、什么……?!” 看著她的一張臉迅速紅得要滴血,張存夜面無波瀾,沒笑也沒解釋,站起身把蘋果核拋進石階下的垃圾桶。 爾后兩手撐在膝蓋上,雙腿并列成筆直,彎下腰來瞧她的神色,說:“我還以為,你連這個都不懂?!?/br> 甘卻臉紅到緊張,手心控制不住出汗,還下意識往旁邊挪,試圖逃離他的注視。 害羞得有點過度,忐忑得近乎恐懼。 張存夜直起身,走下兩級石階,眼里一貫的深沉掩蓋掉內(nèi)心涌動著的若有所思。 好一會兒,他突然問:“你喜歡抽煙的男孩嗎?” “?。俊备蕝s重新看向他,他已經(jīng)站在下面了,“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有拎著公文包的男人路過,張存夜走下去,不知問了他什么,交談時還笑了一下,禮貌友好的笑。 沒幾句話功夫,她就看見他長指之間夾著一支煙回來了。 甘卻仰頭,脫口而出:“你笑起來真好看?!?/br> “我不笑也很好看?!?/br> “好像是哦……” “幫我點煙?!?/br> “嗯?幫你點著這個嗎?我可能不會哎?!彼诟@褐蛔惨娺^一些躲在側(cè)花園的男護工抽過煙。 “沒事,我也可能不會抽煙?!?/br> 低頭在收納箱里找著打火機的甘卻頓下動作,“?。磕悄悻F(xiàn)在為什么要抽呀?” “好玩?!?/br> “噢……” 她拿著打火機站起來,他站在低她兩級的石階上,修長細白的無名指和中指夾著那支香煙,放到唇間。 甘卻露齒笑開,“你的動作,跟他們不太一樣哎?!?/br> “因為我獨特?!?/br> “好吧,”雖然這是她之前的措辭,但她依然笑得仿佛停不下,“那你、別嗆著哦。” 張存夜抬眼看了她一下,“看著點,別燒到我頭發(fā)?!?/br> “什么呀,我怎么可能燒到你頭發(fā)!” “因為你蠢?!?/br> “我哪里是!……咦,這句話我好像聽過唉?!?/br> “果然蠢?!?/br> “你、你別說話啦,我要點火了!” ………… 2016年冬季。 在午后的火車站; 在即將一起流浪到不夜城之前; 在向日葵女孩認識無姓名男孩的第七天; 他幾乎看穿她的一切,她依然對他一無所知。 作者有話要說: 2017.07.16 很長的旅程,很亂的回憶; 很短的歲月,很吵的自己。 可能做不成君子。 ☆、第九章 下午上車,兩個人坐在同一橫排,座位之間隔了一條通行道和兩位其他乘客。 甘卻右邊是一位荷蘭老太太。剛坐下不久,她就用零零碎碎的英語單詞跟她說話,間或還加上肢體語言。 張存夜右邊是玻璃窗,他塞上耳機,兩手收在外套口袋里,面無表情地看窗外飛逝的景物。 小半個時辰過去,耳邊有呼嚕聲響起,由小變大,漸漸地叫人無法忽略,最后響徹整個車間,堪比雷聲。 張存夜稍稍轉(zhuǎn)頭看,左邊的中年大叔果然睡得香極,無私地傳播著打呼聲。 他調(diào)大音樂的音量,蓋過旁邊大叔的呼嚕聲。 不少人不堪其擾,車廂里有個別乘客開始小聲抱怨。 眼角余光看見那傻子,她一點也不受影響,眉開眼笑地在跟老奶奶玩小游戲。 關(guān)掉音樂,張存夜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們。 她兩手之間架著金黃色細繩,準確來說,是手指之間挑著那些線。 線條形狀隨著她的動作而變化,看起來還挺有趣。老奶奶看得津津有味。 她的手指很瘦,指骨形狀都能被看見,指甲像是被狗啃出來的那樣…… 張存夜輕蹙眉頭,十七歲的女孩子,還有咬指甲的惡習(xí)嗎? 而且她身上每一個地方,都在昭示著自身營養(yǎng)不良這個事實。 她突然往前傾,往他這邊看來;他看向車窗外,只留給她線條分明的側(cè)臉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