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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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此刻,沈玉容仍舊不說話,永寧公主就首先敗下陣來。 她知道自己爭不過沈玉容,因為她愛的深,注定就斗不過。而且,眼下沈玉容也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她沒有別的辦法,只有抓住他才能不溺水身亡。 “對不起,”永寧公主艱難的道:“是我不好,連累了你?!?/br> 沈玉容回答:“沒關(guān)系。” “沈郎,”永寧公主道:“如今我已經(jīng)被皇上貶為庶民,雖然大哥給了我不少銀子,但在外面走動,難免會招人口舌,我不想再住在客棧里,我想要和你住在一起……總歸別人知道了我和你的關(guān)系,就算住在一起,也不怕。我已經(jīng)和李家和離了,外面的人說我,也沒有道理?!?/br> 她極少這般小心翼翼的與人說話,看的梅香都目露震驚。永寧公主向來是高高在上的對人發(fā)號施令,何曾有過這般卑微的時候。但永寧公主自己也知道,實在是因為到了如今,她只有一個沈玉容了,如果連沈玉容都失去,那她就真的什么也沒有。況且她費盡心機,一直就是為了和沈玉容在一起。如今就算落到如此地步,這目的仍舊沒有改變。 就算是為了讓自己付出的沒有白費。 她看著沈玉容,小心翼翼的祈求著。這男人看上去如從前一般溫文爾雅,似乎是個可以托付終生的人。他看著永寧公主,即便到了這個地步,他也沒對永寧公主說過一句重話,態(tài)度甚至稱得上是溫柔。 但永寧公主清楚地看見了他眼神中的漠然。 沈玉容道:“好?!?/br> 永寧公主激動的看著他,按捺下了心中的不安。她去拉沈玉容的手,沈玉容沒有再抽出,于是永寧公主方才的懷疑頓時煙消云散,又變得滿足起來。 曾幾何時,她還高高在上,不露痕跡的引誘,挑逗,等著沈玉容這只獵物上鉤。但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被沈玉容徹底的掌握在手心,永寧公主離不開沈玉容,但沈玉容,隨時可以把她丟棄,毫無留戀。 梅香站在門外看著,目露擔(dān)憂??瓷先ダЬ硶簳r解決了,永寧公主也得以名正言順的和沈玉容住在一塊兒,但事情真的會如此順利?別的且不說,便是沈母這張嘴臉,對上永寧公主骨子里的自負,遲早也是要出問題的。 …… 永寧公主被貶為庶民和沈玉容辭官,對整個沈家影響都極大,沈母因此對永寧公主頗為不滿,而沈如云,在寧遠侯府得到的關(guān)照在一夜之間全部被沒收。 周彥邦越發(fā)行事無忌,他夜不歸宿,成日在青樓里找樂子。便是回到了府,也從來不去沈如云這里,都是去姜玉娥那頭。 而沈玉容和永寧公主的事情出來后,寧遠侯府的下人們看沈如云的眼光都不一樣了。甚至有人還說,當(dāng)初宮宴上的事,說是沈如云被周彥邦輕薄,誰知道是不是沈如云自己撲上去的,說不準(zhǔn)周彥邦什么都沒做,是沈如云想嫁給周彥邦,給周彥邦身上波臟水,是訛人呢。畢竟她大哥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背地里就偷偷摸摸的和公主好上了,還讓人家懷了孩子嫁給了別人。 沈如云走到府里哪個角落,都能聽到這些議論聲。而當(dāng)沈玉容真如他所說的那般,辭官以后,這些譏嘲就變本加厲,幾乎敢當(dāng)著沈如云的面出現(xiàn)了。 沈如云難受極了,她沒想到,曾經(jīng)帶給他們沈家無限憧憬和榮耀的永寧公主,如今成為了一塊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藥,而過去和永寧公主的關(guān)系,不在是“沈家祖墳燒了高香才有的福氣”,而是令世人厭惡的污點。寧遠侯和寧遠侯夫人今日早晨還叫她去了一趟屋里,旁敲側(cè)擊的暗示,沈如云應(yīng)該主動和離,讓他們寧遠侯府清靜清靜,免得也成為了別人眼中的笑話。 沈如云氣的差點惡心,從寧遠侯夫人屋里出來的時候,卻又遇見了姜玉娥。 說起來也奇怪,沈如云是正妻,自然可以把著小妾的用度,給姜玉娥的月銀少得可憐。看周彥邦似乎也從未給過姜玉娥什么銀子,但姜玉娥吃的穿的,卻不比沈如云差多少。聽說都是娘家的接濟,沈如云很是奇怪,畢竟姜元興只是一個姜家的庶子,俸祿不多,如何能有這般大手筆。 但無論如何,姜玉娥的姿色本來就在沈如云之上,好好打扮下去,當(dāng)然也能勾的周彥邦不肯來沈如云院子里。 “原是jiejie?!苯穸鹨娏松蛉缭?,裊裊婷婷的行了個禮,笑道:“這幾日jiejie娘家府上的事情,妾身也聽說了??蛇€要緊,世子爺說起的時候,妾還真為jiejie捏了一把汗,越是在這個時候,jiejie越是要挺住啊。熬一熬,也就過去了?!?/br> 她分明是幸災(zāi)樂禍的語氣,沈如云一想到周彥邦也知道了此事,還拿此事在姜玉娥面前羞臊自己,便恨不得一頭撞死省的無顏。她看著打扮的艷麗的姜玉娥,冷笑道:“姜姨娘倒是好興致,日日在府里閑逛?!?/br> “畢竟妾身心情好嘛?!苯穸鸬溃骸胺讲艔姆蛉碎T前經(jīng)過,夫人好像想讓jiejie提出和世子爺和離?也是,出了這種事,一直賴在府上,總覺得不好過。” “便是我與世子爺和離,也輪不到你!”沈如云切齒道:“你不過是用下作手段進的府,你的爹也只是姜家一個庶子。寧遠侯府便是要再為世子爺尋夫人,也絕不會是你這種低賤玩意兒。你就算再如何費盡心機,最后也只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那又如何?”姜玉娥的笑容,在沈如云的一番話中煙消云散,但她仍舊要刺一刺沈如云,“我本來進門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做的是妾。就算一輩子做妾也沒什么,只要世子爺寵愛就好。但是你呢?你可是光明正大,被寧遠侯府八抬大轎抬進來的正妻。看上去比我好得多,不過,下場不見得比我好多少!至少我不會被人趕出去,而你,還不知下半生的著落在哪里?!?/br> “世子爺不會休了我的,我也不會和世子爺和離?!鄙蛉缭坪薜馈?/br> “是么?原本世子爺娶你,就是因為你大哥是皇上喜愛的臣子而已。沈如云,你自己有什么可取之處?放在人堆里,一眼都找不到你。現(xiàn)在你大哥已經(jīng)辭官,什么都不是,沈家名聲也臭了。你憑什么以為,寧遠侯府還會要你這個破落戶?沈玉容當(dāng)初做官的時候,世子爺都看不上你。沈玉容一無所有的時候,世子爺就更不可能看得上你了?!?/br> “所以你還是趁早,滾的遠遠的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私牢 永寧公主被貶為庶民的第五日,燕京城又出了一件大事。 上一次在桐鄉(xiāng)案中被陷害入獄的縣丞薛懷遠,或者說曾經(jīng)是北燕工部尚書的薛凌云薛大人,一大早去了長安門,打石獅鳴冤鼓。 長安門前的石獅沉寂了多年,不過短短半年時間,卻先后兩次被人驚醒。而兩次案子的主人,都好像是同一人。 這一回不像上一會,因著上一回桐鄉(xiāng)案事關(guān)重大,廷議之上,又讓人明白了這位可憐的縣丞曾是北燕的一位重臣,于是洪孝帝十分重視,親自迎見。 而很快,薛懷遠要狀告的冤情也出來了。薛懷遠狀告當(dāng)今公主,不,如今已經(jīng)是庶民的永寧和曾為中書舍郎的沈玉容,這二人在一年前暗通款曲,合謀殺氣滅嗣,誣陷薛芳菲與人私通,實則為了一己私欲。這是其一。 薛懷遠還狀告當(dāng)今京兆府尹,和永寧公主勾結(jié),殘害其子薛昭,薛芳菲的弟弟,令人殺害薛昭,扮作為匪寇所殺,銷毀證據(jù)。這是其二。 兩個狀告,在燕京城立刻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要知道當(dāng)年狀元夫人薛芳菲與人私通的事鬧得燕京城沸沸揚揚,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如今薛懷遠跳出來,說明其中由于案情。燕京城的百姓們便開始津津樂道起來。 倘若是假的且不提,但倘若是真的,永寧公主和沈玉容這二人,可謂是真的狼心狗肺心狠手辣,沒有一絲人性了。雖然事情還未水落石出,百姓們卻相信,這件事十有*是真的。拋開看熱鬧的人不說,至少先前金鑾殿上的那一出,已經(jīng)證實了沈玉容和永寧公主有私情。如果沈玉容真如他表面上的那般對亡妻深情不悔,如何會與永寧公主在一塊兒。這只能說明此人本就是表里不一之人,既然如此,他能對自己妻子做出這種事,也就不新鮮了。 另一頭,人們立刻回憶起當(dāng)初桐鄉(xiāng)案在燕京城鬧得很大的時候,曾有一陣子謠言四起,說當(dāng)初令人陷害薛懷遠的馮裕堂,本就是聽命于永寧公主。只是那時候皇家下令封口,不許人渾說,況且此事沒有確鑿證據(jù),永寧公主也沒有必要千里迢迢去為難一個從未有過交集的縣丞,如今看來,此事大有文章。 薛懷遠是薛芳菲的父親,薛昭是薛芳菲的弟弟,薛家接二連三的出事,要不是姜家二小姐回襄陽的時候,得知此事,順手救了一把薛懷遠,只怕薛家如今的三個人,一個都沒有留下來,世上早已沒有什么薛家了。短短一年半載,薛家這么倒霉,若說背后沒有人作怪,誰也不信。還不說此案的結(jié)果是什么,單是薛懷遠的狀告一出來,燕京城人們就豁然開朗,利害關(guān)系都清楚了以后,事情幾乎就變得明白清晰起來。 這分明就是沈狀元想要搭上公主做駙馬,無奈這位原配又漂亮又賢惠,怎么也挑不出錯處來休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害死原配和腹中骨rou,連原配家中的老父親和兄弟也沒放過,可謂是殘忍至極了。 人們不禁又想起那位曾經(jīng)艷絕京城的才女薛芳菲來。 現(xiàn)在想想,那位貌美溫柔的沈夫人,才學(xué)品性在燕京城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與她交往過的夫人,都覺得如沐春風(fēng)。沈狀元放著這么好的夫人不要,去討好永寧公主,可見也是很貪慕權(quán)勢了。不僅如此,一日夫妻百日恩,他竟然能對自己的夫人痛下殺手,這要何等無情的心腸。 一時間,燕京城里到處都是罵永寧公主和沈玉容jian夫yin婦的聲音。卻也不曉得,如今罵的起勁的這些人,當(dāng)年是不是也曾賣力的罵過薛芳菲了。 因為此案事關(guān)重要,倘若罪名成立,便是謀害官眷,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句話,雖然在大多數(shù)時候沒有用,但在痛打落水狗這里,卻是十分好使的。永寧公主已經(jīng)不再是公主了,沈玉容也不在是朝臣。洪孝帝當(dāng)然不介意將他們再“嚴厲處罰”一遍,民心是個很微妙的東西,百姓此刻對永寧公主的責(zé)罵和厭惡,會自然而然的,流轉(zhuǎn)一部分到成王身上,對于成王未來的舉事,也是十分不利。 而洪孝帝,恰好可以更加深入民心,讓北燕的百姓看得清楚,他是一位公正清明的帝王。 于公于私,洪孝帝在這樁案子上,都不會對永寧公主有所保留。即便是劉太妃哭著來求情,成王旁敲側(cè)擊的打聽,洪孝帝也只讓蘇公公出去應(yīng)付,統(tǒng)統(tǒng)不見。 案子是由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三司會審的。 蕭德音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亦是十分驚愕。這些日子,她一直呆在府里不曾出門。聽聞永寧公主和李家鬧崩的時候,她十分高興。等聽聞永寧公主被貶為庶民的時候,她更高興。但并不是萬無一失,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現(xiàn)在永寧公主是失勢了,可萬一有一天她卷土重來,自己還是會有危險。 就在這個時候,薛懷遠的狀告,就像一場及時雨,把蕭德音的心都澆活了。要是薛懷遠狀告成功,按照北燕的律令,永寧公主死路一條。這樣一來,當(dāng)初她做的事情就沒人知道,永寧公主也更不可能來滅她的口,可以真正的高枕無憂。 蕭德音只是沒想到,那位早就傳說成了個廢人瘋子的薛懷遠居然會清醒過來,而出面的人是薛懷遠,她原以為這件事還是得姜梨出面,誰知道姜梨卻根本沒有出聲。 不過沒關(guān)系,薛懷遠也不認識自己,不管是薛懷遠還是姜梨,誰狀告都行,她會做其中的人證,在永寧公主通往地獄的道路上,再多推她一把,讓她走的趕緊。 蕭德音笑著撥弄起面前的古琴,連日來的陰霾,一掃而光。 …… 燕京城因為薛懷遠的這一陣冤鼓方寸大亂之時,公主府也被人封了起來。夜里封府的侍衛(wèi)站在公主府門口打瞌睡,府里的金銀財寶全都整理了,仆從小廝也都被送走,這只是一座空府。原先熱鬧堂皇的公主府,頃刻之間人去樓空,未免令人唏噓。 只是負責(zé)來查抄公主府的官吏們,卻不會有絲毫感慨。實在是因為公主府里的財寶,令人瞠目結(jié)舌。按理說雖然永寧公主身為公主,銀子自然不會比別人少。但甚至比一品大臣的家底還要豐厚,未免就有些耐人尋味了。一個公主尚且如此,成王呢?成王背后的人呢?是否說明成王的銀子,也許比國庫里的還要多。 有人看著錢財眼紅的,也有人將錢財視為糞土。譬如此刻扒在公主府屋檐上的文紀和趙軻二人,就一直蹲等著門口的侍衛(wèi)喝醉。 雖然侍衛(wèi)不喝醉也能完成有些事,但就要麻煩一些。能夠輕松的解決事情不被人發(fā)現(xiàn),當(dāng)然是他們國公府的聰明人才能干出來的事。 四面的屋檐上還有一些黑衣人,都是國公府的人,等在此處接應(yīng)。趙軻道:“來了?!?/br> 與此同時,門口的兩個侍衛(wèi),“咚”的一聲,歪倒在門框上,抱著酒壇子呼呼大睡起來。 并不怪這些侍衛(wèi)玩忽職守。實在是因為這座公主府已經(jīng)被搬空了,既然被搬空了,也沒什么人會再來。 趙軻和文紀對視一眼,順著房檐疾走,待到里院時候,翻身躍下,落在院子的地面上。那里,姬蘅早已站著等待他們。 他終于不再穿華美的衣裳,夜行衣看上去簡單利落,卻因為他的臉又顯得不那么普通起來。他走到最里面一間屋子,那是一間茶坊,只有一張矮桌,上面連茶壺和茶杯都被收走了,什么也沒留下。 姬蘅順著屋子走了一圈,伸手在墻壁上一一撫過,待撫到一處時頓住。往里用力一按,只聽一聲輕微的“咔”,那塊磚凹陷下去,緊接著,整面墻開始緩緩移動,以至于換了個面兒,露出一道門來。 姬蘅率先走了進去,文紀和趙軻緊隨其后。 那是一條長長的密道,沿途都有火把照明,放火把的燈筒也是極其華美,簡直像座地下宮殿。里頭還有隱約的水聲,直到走到這密道的盡頭,空間豁然開朗,整個密室呈現(xiàn)在眼前。 這是一處私牢,因著到處都是鐵柵欄圍成的牢獄,光是看著,仿佛來到了刑部的牢獄。只是就連刑部的牢獄也未必有眼前的殘酷。地上到處都是血跡,還有腐臭的味道。甚至于有些鐵柵欄后的人影一動也不動,顯然是死掉很久了。卻也沒有人將他們清理出去,就在這里慢慢的化作一灘爛泥,就連最親近的人見了,只怕也認不出來。 墻上是帶血的鉤子,還有燒紅的烙鐵亂七八糟的扔在地上,水牢里老鼠吱吱亂叫,捧著一團血rou模糊的東西津津有味的啃著。帶著鹽水的鞭子,長著刺的木馬,粹了藥的銀針,應(yīng)有盡有。饒是文紀和趙軻這樣見多識廣的侍衛(wèi),見著眼前的一切,也忍不住有些厭惡。他們是侍衛(wèi),平日里見過這些也就算了??捎缹幑魇枪?,看樣子,平日里也并無什么深仇大恨的人,卻要用如此手段折磨他們。 “找找姜幼瑤?!奔м康溃骸叭绻乔逍训?,撈出來丟到姜家門口,如果已經(jīng)不清醒了,把司徒的藥喂她一顆,別讓她死了。” 趙軻和文紀領(lǐng)命。要在這么多死人和半死之人里找姜幼瑤,并不是一件容易事。這里所有人都黑乎乎,臭烘烘的,一時半會兒也真分不清。趙軻和文紀找人去了,姬蘅則在牢里慢慢的走著。 他們臉上都稍微動了手腳,也不怕人一眼將他們認出來。不過關(guān)在鐵柵欄后的這些人,除了死了的,昏死過去的,剩下的活著的人,要么已經(jīng)被折磨的失去神智,手舞足蹈的在里面唱歌。要么還沒有失去神智,但已經(jīng)沒了生機,就算姬蘅走過,也只是呆呆的看著,一言不發(fā),像是不懂得求救的傻子。 長時間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加之永寧公主的折磨,想來這些人也就早就斷絕希望。若說最希望的,怕是希望能來個人能給他們一刀,讓他們早些結(jié)束這無知己痛苦。 姬蘅漫不經(jīng)心的順著牢獄走著,身在這地獄般的場景,他的神色仍然自若,仿佛還是走在時人夜宴中,不受一點兒影響。 直到走到一處牢獄前。 那人像是早就聽到了聲音,一點一點的順著里面往外爬出來的。說是“爬”,是因為自牢里深處到鐵柵欄前,有兩道清晰的血跡,他的膝蓋處不知道怎么了,鮮血都已經(jīng)凝固了。整個人跪在地上,全身都像是從血池子里撈出來的似的,分辨不清面目。 這人卻是公主府私牢里,唯一一個有動靜的,看起來像個活人。雖然他的模樣十分可怕,但這人的一雙眼睛,卻十分清明,且執(zhí)拗。他雙手拉著柵欄,連手上也滿是傷痕,隔著柵欄想要扯姬蘅的靴子,但好像又怕自己手上有血污,便在姬蘅的靴子面前,停下動作。 姬蘅低頭來,正與這人的目光相接。 這人的臉上,全都疤痕和血污,什么都看不清楚,但這一雙眼睛,卻沒有沾上一點兒污泥。他甚至努力朝姬蘅擠出一個笑容,即便這笑容在陰森的私牢里十分可怕。 文紀那頭已經(jīng)找到了姜幼瑤,趙軻剛走過來,見姬蘅在一個陌生的囚犯面前停下腳步。趙軻問道:“大人,這人……?” 那個人費力的張了張嘴,想要說話,但不知是因為被灌了啞藥的原因,還是因為嗓子暫且發(fā)不了聲,并沒有任何聲音出來。但還是能看清楚他的嘴巴,說出的話大約是四個字。 他說:請您,救我。 “帶他回去?!奔м康溃骸翱此就侥懿荒苤巍!?/br> “哎?”趙軻有些奇怪,姬蘅從來不是一個心地仁善的人,更不可能什么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私牢里的人都是永寧公主的仇人,和姬蘅半點關(guān)系也沒有。今日來此,也不過是為了姜二小姐所托的,要找姜幼瑤。至于其他人,不必說國公府的人沒有同情心,實在是因為這些人就算是救了回去,多半也是廢人了。對于這些人來說,最好的解脫是死去。 “治好了,給你作個伴?!奔м康?。 趙軻道:“。…。大人,這人的腿怕是廢了。” 都是練武之人,趙軻一眼就看得出來,這人的兩條腿,怕是早就被人打斷了。又隔了太長時間,怎么都不可能治好。便是救了出去,怕也不能在國公府當(dāng)侍衛(wèi)的。 “沒關(guān)系。”姬蘅道:“有用就行。” 那滿身血污的人聽了,立刻露出感激的神情來。眼下要分辨他的神情,唯有從一雙眼睛里。好在他的這雙眼睛,天生就是能說話的。趙軻看著看著,突然覺得這人的目光倒是有些熟悉,和姜家二小姐有幾分相似。溫和又從容,在晦暗的、臟污的私牢里,像是太陽一般點亮了這方地獄。 “他看起來和其他人不一樣。”趙軻道:“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永寧公主,竟然落得如此地步?!?/br> “回去查查他的底細?!奔м空f完,看向另一頭,文紀正從后面過來,文紀道:“主子,姜幼瑤找到了,不過看樣子神智不清,暫且是不行的。照主子的吩咐,給她喂了司徒姑娘的藥,幾日之內(nèi)不必死了?!?/br> 趙軻對文紀道:“搭把手,大人讓把這人救出來?!?/br> 文紀聞言,面上也露出一絲意外,但仍舊什么都沒說,將這人從牢里撈了出來。等撈出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人身上的一面衣角,竟是白色的。他并非穿著一件紅褐色的衣裳,而是一身白衣,都被滿身的血浸透了。 卻還沒有死? 不是沒有見過意志堅定之人,但流了這么多血還不死,也實在令人驚訝。姬蘅看了這人一眼,略一思忖,道:“永寧公主干的,故意留他一條性命,慢慢折磨?!?/br> 趙軻和文紀明白了,永寧公主害怕這人死了,死的太輕易,便故意或者送藥吊著這人的一口氣,讓這人不至于丟了性命,慢慢的折磨。 “不過他看起來還挺清醒的,”趙軻道:“不容易,尋常人被這么長時間的折磨,早就瘋了,要么心如死灰,他還挺有生機。就是現(xiàn)在不能說話也不能動,嘖,要是腿沒廢,看起來倒是個好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