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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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老夫人的身子不好,如今連床都不能下,誰也不敢把這事告訴她,卓氏和關(guān)氏還得強(qiáng)作笑顏照顧葉老夫人,不能被葉老夫人發(fā)現(xiàn)端倪——好容易葉老夫人的病情有所好轉(zhuǎn),可不能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 關(guān)于姜梨所說的佟知陽的妹夫,在燕京城的鐘官令,除了讓人詫異姜梨對這些人做什么官的記憶都十分清楚外,并未受到葉家人的關(guān)注。 姜梨內(nèi)心卻不這么想,李家和佟知陽,只需要一個鐘官令就能扯上關(guān)系,這么近的淵源,很難不讓她多想。 只是對葉家人說起這件事,只怕葉家人也不會相信。 等回到自己院子后,姜梨便坐在屋子里冥思苦想。 桐兒和白雪不敢打擾她,悄悄退到屋外。因為葉明輝和葉明軒的事,葉家下人也顯得沉默多了,整個府邸一瞬間悶了許多。仿佛有張看不見的陰霾籠罩在人人心頭,讓人輕快不起來。 俗話說,患難見真情,雖然葉家出事人人都不想見到,但對姜梨來說,未嘗不是一個機(jī)會。要融化一塊堅冰,什么都不做讓它慢慢化開不是不可以,但耗費(fèi)的時間太久。而她最缺的就是時間,倘若這一次葉家出事,她能起到一分力,能幫葉家擺脫危機(jī),只怕此事過后,之前的隔閡大多都會煙消云散。 那時候,與葉家“重修舊好”,就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然而眼前首先要弄清楚的是,關(guān)于葉家古香緞的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姜梨隱隱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到目前為止,她只是懷疑此事和右相李家有關(guān),卻沒有證據(jù)。 只能等葉明輝兄弟兩回府后再做商議了。 …… 葉明輝和葉明軒,當(dāng)天夜里并沒有回府。 不僅如此,接下來的幾天,他們也都銷聲匿跡。起初關(guān)氏和卓氏還在府里惴惴不安的等著,三五天過去,連個音訊都沒有,兩人再也按捺不住,親自去衙門見佟知府,想弄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何事。 可佟知府見也不見關(guān)氏,只讓身邊的師爺出來和關(guān)氏打機(jī)鋒,說的也是葉大爺和葉二爺在衙門做客,只是事情還沒做完,等做完后,自然會回家。 饒是關(guān)氏平日里做事八面玲瓏,面對這滑不溜秋的佟知陽也束手無策,回頭與卓氏抱怨道:“我連佟知陽的面都沒能見上一面!更別說問起老爺和二弟,我看佟知陽分明就是故意的,他早就知道我會找上門,這才避而不見!” 卓氏膽子小一些,聞言憂心忡忡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呀,把爺們兒拘在衙門里,不知他們過得怎么樣?不會對他們私自用刑吧?我聽過去有官老爺把人留在牢里,就是為了折磨的。” 這話被葉明煜聽到了,當(dāng)即大喝一聲,怒道:“用刑?他們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大嫂二嫂,你們等著,佟知陽不是不見嗎?我他娘就闖進(jìn)去!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看他見不見!” 關(guān)氏和卓氏連呼不可,可葉明煜哪里是她們能攔得住的人,直接從門外挑了一匹駿馬揚(yáng)長而去,看樣子是要找佟知陽算賬。 葉明煜身上江湖匪氣頗重,不曉得世上之事并非事事都能用拳頭解決。得了消息趕到前堂的姜梨看到的就是關(guān)氏和卓氏正吩咐人去追葉明煜,也不曉得能不能追的上。 葉嘉兒和葉如風(fēng)也趕了過來,得知了來龍去脈,葉如風(fēng)二話不說便道:“我去找三叔!” “如風(fēng)!”卓氏拉住他,“這時候你就別去添麻煩了!眼下府里一個男丁也沒有,剩下的都是弱質(zhì)女流,這可真是……真是,哎!” 葉嘉兒也十分為難,見姜梨站在一邊,便走過來,低聲道:“表妹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吧。” “的確?!苯纥c(diǎn)頭,“我來葉家之前,不曉得葉家會有這些麻煩,還以為葉家在襄陽生活的很好。” “葉家的確在襄陽生活的很好,但那是幾個月前?!比~嘉兒苦笑一聲,“可你看現(xiàn)在,人都說盛極必衰,莫非我葉家到了該衰落得時候了?” 葉嘉兒的語氣里,掩飾不住的失落,雖然她素日里大方得體,可到底年紀(jì)輕輕,乍然遇到此事,尤其是大伯和父親都被抓走了,現(xiàn)在不知情況如何,多少也會被影響。姜梨瞧見她眼底的青黑,這些日子,應(yīng)當(dāng)都是沒睡過一夜好覺。 “人定勝天,哪有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的時候。況且葉家又沒作惡,老天爺會善待葉家的?!苯姘参克参康脑捯怀鰜?,自己也有些想笑。老天爺才不會因為一個人好就善待她。前生她薛家滿門哪個不是一生正氣光明磊落,卻落得個伶仃下場,老天從來都靠不住,還得靠自己。 她定了定神,對葉嘉兒道:“表姐別說喪氣話,依我看,大伯二叔他們在衙門,不至于出什么事。倘若真要對他們不利,大可以早就說明,這樣藏著掖著,反倒像是在做交易。我猜佟知陽一直不肯讓嬸嬸們見他們,就是為了待價而沽?!?/br> “待價而沽?”葉嘉兒不解。 “生意場上不都有這樣的事兒么,很多生意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有個拉扯的過程,互相膠著,彼此一點(diǎn)點(diǎn)的讓步,達(dá)到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價格。這時候就看誰的籌碼更重,籌碼更重的人有恃無恐,有耐心耗得起,另一方一旦慌亂沉不住氣,下意識的就會先讓步,讓的更多。” 葉嘉兒恍然,道:“你是說,現(xiàn)在佟知府與我們?nèi)~家就像在做一筆生意。佟知府不讓我們家人見父親和大伯,若是我們家人心中牽掛沉不住氣,便會主動退讓,這時候佟知府開出什么樣的條件,我們都能接受?!?/br> “正是這個理?!苯嫘Φ溃~嘉兒很聰明。 “可是,佟知府究竟要與我們做什么生意?”葉嘉兒還是不解,“他扣著咱們家人,又是想做什么?”不知不覺,葉嘉兒遇到問題已經(jīng)習(xí)慣性的和姜梨商量。畢竟關(guān)氏和卓氏不管生意上的事,葉如風(fēng)又到底稚嫩了些,放眼望去,屋里能說得上話的,竟只有姜梨。 “這就要看佟知陽開出來的條件是什么了?!苯娴溃骸胺判?,倘若佟知陽真的有交易之心,過不了多久,他總會開出自己的條件。等著就是?!?/br> 葉嘉兒見姜梨胸有成竹的模樣,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不由自主的,也慢慢鎮(zhèn)定了下來。她面上這才微微緩和了些,打趣道:“不過表妹怎么口口聲聲都直呼佟知府的名字,這要是被人聽到了……” “他只是個知府,”姜梨眉眼彎彎的一笑,帶著幾分天真的無謂,“我爹可是首輔。就算我站在他面前直呼其名,不管他心里怎么不滿意,都只會夾著尾巴做人?!?/br> 葉嘉兒一愣,葉如風(fēng)也朝姜梨看來。 雖然早知道這位表妹過去的“豐功偉績”,但來到葉家的姜梨總是溫和體貼,讓人覺得和傳言中的刻毒嫡女搭不上關(guān)系,久而久之,人都會覺得,姜梨脾氣很好,性子極軟,但這一刻,她說起佟知陽時候的輕蔑,卻被葉嘉兒和葉如風(fēng)真真切切的看在眼中。 姜梨是真的瞧不上佟知陽。 姜梨的確瞧不上佟知陽,但并非是因為佟知陽只是個知府的原因。這位佟知陽靠著自己的妹夫才做到知府的位置,也是沾了自己夫人的光。他表面十分懼內(nèi),卻又在外面養(yǎng)了個外室,還生了個孩子。 縣丞年末要去同知府校評,薛懷遠(yuǎn)兩袖清風(fēng),不像其他縣丞給佟知陽送銀子,佟知陽就故意找薛懷遠(yuǎn)的茬。薛昭看不過去,想抓抓佟知陽的小辮子,不曾想得知了這個秘密,便拿此秘密威脅佟知陽,不讓佟知陽再找薛懷遠(yuǎn)麻煩。 薛懷遠(yuǎn)還不知道薛昭這回事,只是奇怪后來幾年佟知陽怎么不找他麻煩了。其實當(dāng)時若不是薛昭誤打誤撞發(fā)現(xiàn)了佟知陽的秘密,薛懷遠(yuǎn)這個縣丞能做得了幾年還很難說,以佟知陽的心胸狹窄,肯定會找個借口讓薛懷遠(yuǎn)丟官帽的。 姜梨對佟知陽這樣的人嗤之以鼻,沒想到撞上葉家的又是佟知陽,自然沒什么好臉色。 關(guān)氏對卓氏道:“怎么去追老三的人還沒回來,莫不是沒攔住吧?” “極有可能。”卓氏有些緊張,“三弟的武功好,咱們府里的護(hù)衛(wèi)都比不上,他那時一心想著找佟知府算賬,想必走的很急……可別是惹了什么禍?zhǔn)?。眼下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可不能再出問題了?!?/br> “不行,我得去衙門走一趟?!标P(guān)氏匆匆起身,“府里的護(hù)衛(wèi)怎么可能勸得住老三,老三那個性子……我去看看?!?/br> “我跟你一起去?!弊渴系馈?/br> 二人才將將起身,卻見門口,阿福匆匆忙忙的跑進(jìn)來,這些日子他和阿順都在麗正堂幫忙,府里用不上。 “阿福,你這是怎么了?”卓氏大吃一驚。 姜梨看去,只見阿福衣裳都被扯壞了大半,破破爛爛的堆沓著,臉上不曉得是吃了拳頭還是挨了巴掌,青青紅紅,嘴角似乎還有血跡。頭發(fā)更是凌亂的不成樣子,看樣子,像是在哪里與人打了一架。 “大夫人,二夫人,不好了?!卑⒏4丝跉猓f這話的功夫,便停了一下,仿佛說話也十分吃力,半晌才繼續(xù)道:“麗正堂、麗正堂被人砸了。護(hù)衛(wèi)攔都攔不住,掌柜的被人包圍了起來,阿順還在那頭護(hù)著,那些人進(jìn)來就砸東西,砸的什么都停不下來,連麗正堂的招牌都給砸了。夫人,您還是去看看吧!” 他一口氣說完。 “麗正堂被人砸了?”卓氏差點(diǎn)暈了過去。 “可不是?!卑⒏3读顺兑律眩靶∪巳舨皇莻€子小溜得快,便不能回府來報信了。那些人砸紅了眼,麗正堂的人一個也不許出去?!?/br> “阿福,”姜梨問:“來砸店的都是些什么人?” 麗正堂是葉家的產(chǎn)業(yè),襄陽城沒有人不知道葉家的。敢來麗正堂砸店,膽子不小。 阿福這會兒也顧不得問這話的是不是需要提防的表小姐,立刻回答:“就是些普通老百姓?!?/br> “哪里來的刁民,敢在麗正堂撒野,活的不耐煩了!”葉如風(fēng)勃然大怒,“怎么不報官?” “官差都把咱們老爺給抓進(jìn)去了,少爺,還報哪門子的關(guān)?!卑⒏?迒手樆卮?。 姜梨問:“那他們是為了什么砸店,無緣無故的,麗正堂有沒有招惹他們,他們怎么會來找麻煩?!?/br> “聽說是因為古香緞的事。”阿福的臉色也有些凝重,“來的老百姓說,穿著咱們的古香緞做的衣裳起疹子,如今襄陽的成衣鋪都不接古香緞了??少u出去的古香緞還在禍害人,前些日子,有人穿了古香緞,沒了?!?/br> 死人了? 葉嘉兒兀的捂住嘴,身為商戶的女兒,她清楚地知道,一旦“古香緞會害死人”的傳言流傳開去,葉家就真的沒有翻身的可能。 而現(xiàn)在,這個傳言已經(jīng)流傳開去。 卓氏和關(guān)氏幾欲癱倒。 葉如風(fēng)緊緊握著拳頭。 阿福看著這一屋子的人,不知為何,竟然生出幾分凄涼。眼下葉大爺和葉二爺都被請到衙門里,葉三爺前去找人也不知現(xiàn)在如何,葉老夫人臥病在床,剩下一屋子的人,葉如風(fēng)尚且稚嫩,其他人都是弱質(zhì)女流??扇~家的危機(jī)來勢洶洶,可怎么辦才好? “我去麗正堂?!比~如風(fēng)道。 “如風(fēng),你現(xiàn)在去能做什么?”卓氏阻攔。 “娘,我不去又能做什么?麗正堂是祖宗一手打下來的基業(yè),不能毀于我們手上?,F(xiàn)在屋里只有我是男子,我要去。”他道:“我必須去。” 卓氏怔怔的松開手。 姜梨卻很有幾分欣賞,雖然葉如風(fēng)的確看著不怎么成熟,但他能認(rèn)清自己的責(zé)任,卻是很難得的品質(zhì)。關(guān)鍵時候從不退縮,這一點(diǎn),和薛昭倒很像呢。 她的目光,驀然柔和了起來。 “我跟你一起去吧?!苯娴溃骸安挥门?,我來想辦法。” “你……”葉如風(fēng)正要開口,葉嘉兒已經(jīng)拉起姜梨的手:“我也去?!?/br> …… 麗正堂此刻,外頭正是一片混亂。 街道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周邊其他商鋪們的掌柜都斜倚著門口看戲。過去麗正堂占著襄陽這塊最好的地,生意好的不得了,難免令人眼紅。同行相輕,便不是同行,也多有妒忌。眼下見麗正堂倒霉,表面同情,內(nèi)心卻不勝歡喜。 總見不得人好似的。 阿順攔在門口,他雖然個子不高,但這些年跟葉明煜走南闖北,多少也會些拳腳功夫,也生出一些江湖人的匪氣。麗正堂門口這會兒沒被踏破,正是因為他指揮者護(hù)衛(wèi)攔著。即便如此,挨著門邊的柜子都被砸了個徹底,地上橫七豎八的都是被撕碎的布料,人群群情激動,還不斷地有新的人涌來。手里舉著木棍棒子。 雙拳難敵四手,再這么下去,他也快攔不住了 阿順心里叫苦不迭,倘若葉明煜在這里還好些,大約也能唬的住人。可葉明煜偏生在這會兒消失了,他一個人縱然再使盡全力,也不可能攔得住不斷涌來的人群。 人群里有大戶人家派來的家丁,也有看起來并非富戶的普通百姓,皆是一臉憤怒的叫囂著。 “葉家人謀財害命,古香緞穿死人啦!” “jian商葉家!叫葉家當(dāng)家的出來!” “葉家人不得好死!” 葉家在襄陽樂善好施,從不坑蒙客人,還是第一次遭此惡名。阿順聽得頭暈眼花,有人撩起自己的袖子,讓周圍人看自己胳膊上細(xì)細(xì)密密的紅疹,引來周圍紛紛驚呼,于是砸店的動作越發(fā)狂野。 葉嘉兒一行人剛到麗正堂,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 關(guān)氏和卓氏沒有來,關(guān)氏去衙門尋葉明煜了,卓氏留在府里等消息,姜梨臨走前,把從姜家?guī)淼碾S行侍衛(wèi)全部叫出來了。 幸虧姜梨叫了侍衛(wèi)。因著一行人剛剛走到麗正堂,就有人看到他們,立刻道:“葉家小姐和葉家少爺來了!” “呼啦”一下子,人群全都往這頭跑過來,來勢洶洶,阿順見狀心中暗叫不好,卻見姜梨身后的侍衛(wèi)“唰”的一下齊齊亮出刀來。 首輔家的侍衛(wèi),比葉家的侍衛(wèi)看起來要不茍言笑的多,隨便拿出來唬人還是可以的,至少看起來不比來葉家抓人的衙門官差差。人都欺軟怕硬,見這么多兇神惡煞的護(hù)衛(wèi),下意識的就頓住了。 心有怯意,不敢上前。 阿順和掌柜的這才松了口氣,要是少爺小姐,還有京城來的表小姐今日在這里出了事,他們做下人的可就難辭其咎了。 侍衛(wèi)們護(hù)著姜梨幾人往麗正堂里走去,那些鬧事的百姓還想跟著,又懼怕侍衛(wèi)們手里的長刀,只得亦步亦趨的圍過來。 待退到麗正堂門口,姜梨往門里一看,里頭已是一片狼藉。錢掌柜拿著一方帕子捂著額頭,滲出血血跡,大約是被拿什么東西摔得??磥磉@些鬧事的人是突然來錢,打了麗正堂的人一個措手不及。 “大家……”葉如風(fēng)鼓起勇氣道:“切莫激動,冷靜一點(diǎn)。我是葉家少爺,有什么事坐下來好好談,葉家不會逃避責(zé)任……” 這話沒說完,一個雞蛋就“啪”的往葉如風(fēng)頭上砸來,被姜梨的侍衛(wèi)一擋,否則葉如風(fēng)就會被砸個滿滿當(dāng)當(dāng)。 “什么不會逃避責(zé)任,你們的古香緞穿死人,你們害了人命,還想賺襄陽百姓的錢,你們賺的是黑心錢,拿的是命債!” 葉如風(fēng)一下子臉漲得通紅,過去說起葉家,襄陽人人稱贊,他這個少東家,自然也是倍受尊敬??扇缃裣袷浅闪巳巳撕按虻倪^街老鼠,百姓們眼中的鄙夷真真切切。他們討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