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日子不緊不慢過著,樹上的桃子由青轉(zhuǎn)紅,范翠翠娘家傳來消息,范翠翠嫁去了山里,范老頭和范婆子爭執(zhí)多日,終于還是把五百文的聘禮當(dāng)做范翠翠的嫁妝給了范翠翠,范婆子拉著范翠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范翠翠沒有吭聲,給范老頭磕了三個響頭,和男人走了。 說起這事兒,村里人唏噓不已,范翠翠給周家生了個女兒和兒子,結(jié)果被親娘拾掇得休回家,嫁去了那種地方。 桃花聽說后,半夜起床坐在臺階上哭,老花照顧孩子,丁點動靜就醒了,給米久蓋好被子,輕手輕腳推開門走了出去。 “桃花怎么了?” “他們說我娘嫁人了,以后再也不回來了,花爺爺,我是不是沒有娘了?”桃花不敢哭太大聲了,怕吵醒人,她娘做錯了事,她知道沒人同情她,她,她就是舍不得。 老花一怔,看了眼黃菁菁屋子,走過去,牽著她站起身,“起碼她還活著不是嗎?她還活著,你們就能再見面的,沒有父母是不疼愛孩子的,你娘也盼著你過得好呢?!?/br> 范翠翠貪得無厭,鬧得家里烏煙瘴氣,黃菁菁容不下她是正常的,寧缺毋濫。 老花拍了拍她肩膀,“有些事你大些就明白了,但天底下沒有后悔藥,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沒有誰會在原地等你?!?/br> 桃花似懂非懂,和老花絮絮叨叨說了許久的話,直到屋里傳來黃菁菁的喊聲,二人才收了聲…… 周士武的傷好得差不多了,黃菁菁和老花商量好出門祭拜老花的家人,誰成想周士文捎信說鎮(zhèn)上有戶人家娶親,原先定的廚子家里有事去不了,讓黃菁菁頂上,黃菁菁依然讓周士武出面,周士仁和劉氏留在家,照顧田地里的莊稼。 周士武喊了趙二兩,趙衛(wèi)村也讓趙吉瑞跟著,沒叫孫達(dá),孫婆子得知他老鐵每日給趙二兩家送豬蹄,頗有微詞,到處說周家的壞話,以往這些話肯定傳不到周士武耳朵里,如今不同,想巴結(jié)周士武的人多,村里稍微有風(fēng)吹草動,有的是人告訴他。 于是,他沒叫孫達(dá),而是叫了趙二兩大哥趙大兩,劉家那邊也沒知會。 黃菁菁這次送他出門,嘴里喋喋不休念著,“別人打你,你打不過就跑,別跟人硬碰硬,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留著命才有資格說將來,這么大年紀(jì)的人,別不省心,知道嗎?” 周士武細(xì)心聽著,鄭重的點了點頭,揭開籮筐上的草蓋子讓黃菁菁看,“娘,您放心,我準(zhǔn)備了好家伙,這回再遇到,保證讓他們?nèi)备觳矓嗤取!?/br> 黃菁菁垂頭,看蘿筐里豎了把鐮刀,哭笑不得,“總之你自己多加留意,早去早回?!?/br> “好勒。” 送他走了,便瞅著遠(yuǎn)處山頭有群人結(jié)隊而來,黃菁菁沒細(xì)想,回屋背起背簍,叫桃花和她一起割豬草,范翠翠再嫁對她有些打擊,之前周士武編的小背簍正好給她背著,祖孫兩說說話,能讓桃花心里好受些。 這些日子,菜地的菜頻頻被人順走,黃菁菁罵也罵了,但沒啥效果,每天早上去菜地,菜都會有損失,她懷疑有人蓄意報復(fù),于是先去了菜地,絲瓜藤被牽扯得東倒西歪,她破口大罵,罵的話一回比一回狠,罵完了,看那些人和地里除草的人說了兩句什么,對方朝她點了點頭,一行人走了過來,為首的是位年紀(jì)和她差不多的婦人,只是皮膚黝黑,身形瘦弱得多,“是周三娘吧,我們來找您說點事的?!?/br> 黃菁菁想到什么,心有恍然,撇嘴道,“什么事啊,我不認(rèn)識你。” “我們是中源村的人......”怕黃菁菁說不知道,她還指了指來時的山頭,“就是梅子娘家,麥子不是快成熟了嗎,周三和梅子借咱的糧食是不是該還了?” 黃菁菁面不改色,呸了句道,“冤有頭債有主,誰借的糧食你們找他去,不知道我分家了啊,我現(xiàn)在一個人單過,你們的事兒我管不著?!?/br> 婦人點了點頭,周家分家她們是清楚的,便問周士仁在哪兒,黃菁菁指著旁邊山地,冷聲道,“在地里種紅薯呢,你們?nèi)グ??!?/br> 低垂的眼底閃過晦暗不明的神色。 一行人順著黃菁菁指的方向找去了,不一會兒,地里就有人朝黃菁菁喊道,“你家老三就是太老實了,他岳父的喪事,他一女婿摻和什么勁,現(xiàn)在好了,人家找上門來吧,真的是養(yǎng)兒不容易哪,我家那幾個小子也不省心?!?/br> 兒子都和兒媳一條心,哪管家里。 黃菁菁牽著桃花往山里走,不在意道,“他的事兒我管不著,隨便他們兩口子折騰,分家了還管這管那的,我不討那個嫌?!?/br> “你說的話不對,你家老三那種性子,你不好好管著,之后還得出事,還是你家老大老二能干。” 黃菁菁笑笑,沒有回答。 老大素來有主見,凡事不要她cao心,老二如今愈發(fā)成熟穩(wěn)重,也犯不著她cao心,就剩下老三了,老三哪,還得靠他自己。 不一會兒,山地邊就鬧哄哄起來,周士仁起初一臉迷茫,慢慢回過神,急紅了眼,跟他們一起去了中源村,劉氏也跟著,眾人圍著夫妻兩,七嘴八舌說個不停,“我們也不是要你馬上還,以前都是看著梅子長大的,先知會聲,以免之后鬧得不愉快。” 周士仁素來在外人面前嘴笨,只道,“嬸子考慮得是,我問問我大舅哥去?!?/br> 借糧食借錢的時候說好了以后他們自己還,怎么跑到村里找他來了,他讓劉氏先回家,否則事情傳到黃菁菁耳朵里,不知黃菁菁如何鬧呢,那些人不肯,劉氏是劉家女,她在場不怕劉家人不認(rèn)賬,想著看劉家人可憐,他們才借糧食的,眼下毀得腸子都青了,一老婦人道,“我就說嘛,上梁不正下梁歪,劉大劉二以前看著是好的,被媳婦帶偏了,周三哪,嬸子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借的糧食,一家老小等著張嘴吃飯呢,你不能不還?!?/br> 她們不是貿(mào)然上門的,肯借糧食一則可憐劉家,二則看周士仁和劉氏掙得了錢,結(jié)果兩口子不出門做席面了,周家是分了家的,出門做席面的是周二,掙回來的錢哪會給兩口子,思來想去覺得不對勁,這才去劉家問問,鄭氏一口咬死糧食不是他們借的不還,她們自然要過來找周士仁問個清楚了,如果兩邊都不認(rèn)賬,他們的糧食怎么辦? 得知喪事后,韋氏沒有把剩下的糧食還回去,周士仁耐人尋味的看了眼劉氏,他雖然愚鈍,但有些事不是一點不懂。 窮苦人家辦事,即使借了糧食,事后沒用完的都會還回去,以免留在家不注意吃完了,吃的時候輕松,還的時候就更難了。 很快到了劉家,周士仁滿頭大汗上去敲門,開門的是鄭氏,見著周士仁,滿臉是笑,“meimei妹夫怎么來了,趕緊進(jìn)屋坐,沖子爹和二叔三叔去山里砍柴了,怎么了,這么多人是做什么?” 周士仁低著頭,直截了當(dāng)?shù)恼f明來意,“當(dāng)初俺同意借糧食可是說好了的,你們往后自己還,嬸子她們跑村里來說你不認(rèn)賬,二嫂,做人可不能過河拆橋,岳母呢,我找岳母說去?!?/br> “娘近日身體不好,在床上躺著呢,好些天沒下床了,爹走了,娘精力大不如從前,妹夫啊,我們家是沒法子啊,娘病著,看大夫的錢都沒有,日子難過啊?!编嵤蠌堊炀涂薷F,但絕口不提借糧之事。 周士仁緊擰了下眉頭,不由她插科打諢,“二嫂,我問的是接糧之事,當(dāng)時事情說得好好的,你們怎么反悔呢,大舅哥他們怎么個說法?!?/br> 他的聲音比平日的低,內(nèi)里含著怒氣,劉氏原本要進(jìn)屋看韋氏,聞言,停了下來,抬起頭,和周士仁同樣的口吻,“是啊,二嫂,當(dāng)日說得好好的,怎么變卦了?” “哎喲,我的好妹子啊,家里是沒有辦法啊,你婆家做席面不喊你大哥二哥,你幾個外甥飯都吃不飽啊,沖子那么小的年紀(jì),出去吃生野菜啊,回來鬧肚子,你都不知道娘心疼啥樣子了?!编嵤线呎f邊抹淚。 周士仁眼中的怒意絲毫不減,“二嫂別誑我,當(dāng)日借的糧食辦完喪事還剩下好多,勉勉強強吃一年不成問題,為什么要沖子吃生野菜,借糧食的事兒你們還認(rèn)不認(rèn)了?” 劉氏抓著周士仁的衣衫,淚疙瘩不斷往下掉。 “我們倒是想認(rèn)啊,可是當(dāng)日是你們要幫爹辦喪禮的,你們急著借糧,我們能有法子,地里的那點糧食全還賬,你們是要餓死我們哪,可憐娘一大把年紀(jì)還躺在床上等人伺候呢?!编嵤险f著說著,坐在地上嚎哭起來。 周士仁鐵青著臉,側(cè)目看向劉氏,話卻是對著鄭氏說的,“我二哥提醒了我很多回,我不愿意傷了情分,栓子娘心里是真想幫襯家里,我娘看你們?nèi)兆与y過,主動提出幫忙,沒料......呵......果真是人心隔肚皮......” 周士仁素來是溫和的,說這番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甚是猙獰,劉氏心頭害怕,伸手拉他的手,一個勁賠罪,“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黃菁菁和桃花在山里逛了許久,摘了很多不知名的花,下山時,黃菁菁怕桃花累著,把她背簍里的豬草全倒進(jìn)了自己背簍,遇著劉慧梅上山尋她,她沉著臉道,“什么事慌里慌張的?” “還不是三弟,中源村的人要三弟還糧食,追著三弟回來,全堵在門外呢?!比硕?,嚇得米久嚎哭不止,栓子和梨花躲回屋不敢出來,她怕鬧出事,這才來找黃菁菁回去。 黃菁菁心頭冷笑,“他當(dāng)日自己出的頭,眼下就要承擔(dān)后果,你回去做你的事兒,管她們搶東西也好,砸屋子也罷,和咱無關(guān)?!?/br> 劉慧梅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娘不準(zhǔn)備管了?” “管什么,管他吃喝拉撒還要管他當(dāng)好人哪,多大的碗盛多少飯,他要當(dāng)好人,這回當(dāng)他當(dāng)個夠?!秉S菁菁把桃花的背簍被她,“你去菜地摘點絲瓜,去磨坊問問誰家磨了豆腐買點回來,中午吃絲瓜豆腐湯。” 劉慧梅不懂黃菁菁為何這般氣定神閑,周士仁性子軟弱,這次鬧出這么大的事兒,黃菁菁不出面如何收得了場。 黃菁菁牽著桃花回去,院子里站著許多人,周士仁和劉氏坐在門口,垂頭喪氣。 “梅子婆婆,梅子兩口子借的糧食,你可不能不管啊?”有人注意到黃菁菁,抵了抵身側(cè)之人,大家皆看向了黃菁菁。 黃菁菁掏了掏耳朵,促狹的看著說話之人,對方嘴角抽了抽,訕笑著臉道,“梅子婆婆,這事你看看怎么辦啊。” 黃菁菁做事潑辣,曾一個人把稻源村的人罵得狗血淋頭,她們不敢亂來,只得舔著笑詢問黃菁菁的意思。 “我看怎么辦就怎么辦嘛?你們一群人加起來幾百歲了,問我四十多歲的人,不嫌害臊啊,不知道怎么辦就回家想好了來,嚇著我乖孫,我要你們好看?!彼攘吮仁掷锏溺牭叮瑖樀脤Ψ矫嫔珣K白。 有人出來打圓場,“你也鎮(zhèn)上的,梅子婆婆說了分了家,各過各的日子,欠咱糧食的是梅子她們,你問她婆婆做什么?” 周士仁不斷撓著自己頭,好像頭上有很多虱子似的,沙啞著嗓音道,“我是幫劉家借的糧食,你們找他們?nèi)グ。任掖缶烁缁貋怼!?/br> “我說周三,你還沒看明白呢,劉家人不會認(rèn)的,我可不管,我把糧食親手給你的,你要給我拿回來?!崩蠇D人坐在地上,拍腿就要嚎啕大哭,但見黃菁菁還未進(jìn)屋,急忙又坐了起來,拍拍屁股,有些忌憚。 那位可是撒潑的能手,在她面前撒潑,不是關(guān)門面前耍大刀班門弄斧嗎? 周士仁說什么不肯應(yīng),那么多糧食,他哪兒拿得出來,家里的錢財都給劉老頭買棺材和置辦喪禮了。 他真拿不出來。 樹上的蟬鳴叫得人心煩意亂,不知誰說了句,不還糧食就拿其他東西抵,大家便打起院子里的雞的主意,還有角落里堆的柴火,一哄而上搶了起來...... 周士仁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院子里的人已經(jīng)亂了套了,幾只雞到處飛,碼得整整齊齊的柴火嘩嘩嘩散了一地,甚至有人跑進(jìn)了他們的屋子。 劉氏被人沖撞,身形踉蹌倒了下去,周士仁忙不迭扶起她,“大家快停下,我家里真的沒糧食了,你們是要逼死人哪……” 余光撇到兩個漢子撿檐廊的木材,他大驚失色,聲嘶力竭怒吼道,“你給我放下……” 那是他娘的棺材木…… 第79章 079 大徹大悟 對方被周士仁震得愣在原地, 其他人跟著靜默下來, 一時之間,安靜得針落可聞, 周士仁怒瞪著眼,跑過去一把推開二人, 自己站在木材旁, 兇神惡煞看著他們, 他心頭著急,推人時用盡了全力,二人反應(yīng)不及, 身子直直摔在地上, 當(dāng)即炸毛, 喊道, “快看,欠債的打人了, 周三不講理啊?!?/br> 喊話的是摔倒在地的漢子, 他屁股著地,腿崴在方才散落的柴火上,疼得他倒吸口冷氣,“疼啊,周三打人啊......” 男人嚎叫,其他人怔忡的回過神,皆面露兇光,“好你個周三, 欠債不還竟敢打人,抱你的木材怎么了,不僅要抱木材,還要把你家的糧食都拿了?!?/br> 有人起了頭,在場的人都沸騰起來,跟餓民似的往屋里沖,劉氏被撞倒在地,臉色慘白的她戰(zhàn)戰(zhàn)巍巍爬不起來,嘴里哭著喊大家停下,解釋道,“是我大哥二哥借的糧,你們找他們啊,我們幫他們借的糧食.....” 然而大家已被周士仁的舉動惹怒,哪還有心思和她磨嘴皮子,先進(jìn)屋的拿了糧食出來,手里還抓著幾件衣衫,這世道,買布料也花錢,把周士仁和劉氏的衣衫改改,家里人能穿。 擠不進(jìn)屋的便打起了周士仁腳邊木材的主意,三五個漢子沖上前,周士仁撩起地上的木棍,毫不猶豫砸了下去,眼里發(fā)了狠,“不準(zhǔn)拿我娘的棺材木,不準(zhǔn)......”從小到大,他都是懦弱的,和人吵架尚且不會,更別論打人了,然而眼下他卻卯足了勁,頭上,背上,肚子上,誰接近他,他就打誰。 一棍子兩棍子,毫不手軟,眼里沒有絲毫怯弱。 黃菁菁從后院出來,便看好幾人拿著棍子,把周士仁圍在墻角,躍躍欲試準(zhǔn)備撲上去,她斂了斂眼眸,內(nèi)里閃過絲陰狠,然而再抬頭時眼底恢復(fù)了平靜,調(diào)轉(zhuǎn)視線,目光落到爬樹摘桃子的婦人道,“那是我家老頭子年輕時種下的,你們要吃多摘些回去啊......” 她聲音不高不低,但院子里的人都停了下來,摘桃的婦人聽她說起周老頭,臉色僵了僵,三五下跳下了樹,手里摘來的桃子也不敢要了。 手夠得著的桃子早摘給幾個孩子吃了,頂上的桃子又大又紅,在陽光照耀下泛著誘人的光澤,有兩三個婦人裹著衣服擦了擦,湊到嘴邊狠狠咬了口,黃菁菁臉上浮起了笑,“好吃不,我家老二說長得好的拿去鎮(zhèn)上賣,一定能賣個好價錢,看你們這么喜歡,哪用得著賣去鎮(zhèn)上,賣給你們算了......” 這話一出,好幾個婦人食不下咽,嘴里的桃子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心思轉(zhuǎn)得快的婦人硬著頭皮道,“周三兩口子欠了咱們糧食,拿桃子抵債,俺吃一口怎么了?” 黃菁菁呵的笑了聲,笑容明艷,卻叫眾人莫名后背生涼。 “老三欠你們糧食是你們的事兒,桃子是俺老頭子留給俺的,你們吃了可不得還哪......”黃菁菁臉上始終掛著笑,看都沒看周士仁和劉氏一眼,朝西屋喊道,“老花,老花,出來幫俺記記誰吃了俺家的桃子,俺看著桃樹上的葉子都掉了好多呢,也不知壞了樹的風(fēng)水沒,要是來年桃樹結(jié)的果子少了,可得找人還哪,俺家老頭子留給俺的,可得好好護(hù)著?!?/br> 她聲音洪亮,帶著幾分笑意,聽在眾人耳朵里,只覺得渾身哆嗦,摘桃子哪有不抖動樹葉的,樹葉都落了一地了,黃菁菁話里的意思不就是雞生蛋蛋生雞嗎?賠償,如何賠得起。 不知為何,眾人想到被黃菁菁罵得體無完膚的稻源村劉家人,面面相覷半晌,竟不敢反駁,她們找周三還債理直氣壯,但不該動黃菁菁的東西,動了就要算錢,這事兒傳出去也是黃菁菁占理,但那不是她們本意。 老花拉開窗戶,探出半邊身子,白皙的臉上泛著絲絲冷意,一一指著樹下的老婦人道,“她嘴巴是歪的,她倒三角眼,她眼睛一大一小,她鼻孔大......” 在場的婦人嘴角抽搐,很想破口罵人,然而在黃菁菁鋒利的注視下,沒人敢動,維持著方才的姿勢,任由老花品頭論足。 周士仁舉著木棍,目光如鷹阜似的盯著跟前的人,眼里充斥著血絲,嘶啞著聲道,“糧食是替劉家借的,大家莫要找我還,你們在村里生活了半輩子,不會看不清楚內(nèi)里的齷鹺,有人看我們夫妻二人老實就想把債推到我們頭上,再老實的人都有底線,要糧食沒有,誰搶了我家東西自己放回去,否則我就是拼著一條命就要和大家鬧個魚死網(wǎng)破,不活就不活了......” 他縱然性子軟,拎不清大是大非,但這次的事兒他卻有數(shù),周士武提醒了他好幾回,是他自己沒當(dāng)回事,以為親戚互相幫襯是應(yīng)該的,是他太容易親信人,人心隔肚皮,除了自家人,其他人都是有私心的。 劉氏癱坐在地上,捂著臉,痛哭流涕,比劉老頭死的那日有過之而無不及。 寂靜的院子,只聽到劉氏的哭聲,聲音悲愴壓抑,惹人憐憫。 “糧食是你借的,不找你還找誰還?”有人不忿道。 周士仁紅著臉,聲音渾厚響亮,“我家里的糧食不多,但不至于吃不起飯,借糧的原因你們心里知道,你們也有女兒女婿,這種事情傳出去,往后哪家哪戶敢和你們打親家,好心幫襯結(jié)果被死咬住不放,我和栓子娘心軟,但不是由著你們欺負(fù)的?!闭f到這,他只覺得腦子比任何時候都清晰,劉家人誑他借糧食他看在劉老頭過世的份上沒有多想,他不會落井下石,但劉家的做法太過令人寒心了,他沉吟道,“借的糧食還剩下很多,趁著他們沒吃完還沒拿回來一些,再過些時日,借出去的糧食都沒有了?!?/br> 這話聽得眾人若有所思。 黃菁菁意味深長的挑了挑眉,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周士仁,他抬著頭,滿臉戒備,眼底流動著令人看不懂的情緒,說道,“誰家都有遇著難事的時候,好心幫忙換來這種下場,換作大家,大家做何感想,人活在世上無非父母親戚朋友,我對人無愧于心,不奢求大家善待我,只希望大家黑白分明,否則,將來你們家遇著事兒,誰敢出面?” 他總以為能真心換真心,當(dāng)年要不是老花幫襯他們,他們一家子都活不下去,好人不分貴賤,但卻一而再再而三被算計,人心都是rou長的,劉家人這般待他,無非認(rèn)為黃菁菁會出面,他二哥說得對,他娘為他們cao了這么多年心,何時是個盡頭,劉氏后悔自己沒好好對劉老頭,他何嘗不后悔,他后悔不聽黃菁菁和周士武的話,一次次被人算計,后悔摻和這件事。 見大家面有動容,他扔了手里的木棍,過去扶起劉氏,臉上流露出從未有過的決絕,“這些年我待你娘家如何你也知道,往后他們家的事情我是不摻和了,這次的糧食是給他們借的,他們自己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