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jié)
盧郝很有閑情逸致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準備看看漱玉齋這出戲要怎樣唱。 那頭,丘穆林爾傾連屁股都沒挪一下,悠閑地搖著扇子。再回頭看其他勛貴世家,鄭玉竟然在磕瓜子,王琳和崔維各自斟酒碰杯,這樣冷靜的場面,對比亂成一團的大殿,豈止是用詭異二字可以形容的? 拔拔錦厘有點看不下去了,“皇上遇刺了你們沒看到嗎?” 反而是丘穆林爾傾道了一句,“你們沖得過去可以試試?!?/br> 拓跋琿和拔拔錦厘一起看向龍椅上,御前侍衛(wèi)在重傷的魏帝面前筑起的人墻更堅固,兩人互看了一眼,一起上前,“讓我們過去!” 侍衛(wèi)不動,只聽侍衛(wèi)首領道:“皇上重傷,御醫(yī)正趕來,誰都不能亂動!” 這態(tài)度分明透著可疑。兩人這才意識到,真正要弒君的未必是佛貍。再看全場唯太子勵馬首是瞻的所有禁衛(wèi)軍和侍衛(wèi),再蠢的人也該明白了。 可是,問題就在于,刺殺魏帝的是拓跋佛貍,勤王護駕的是太子勵,他們連強行沖過去保護魏帝的措辭都沒有。 而侍衛(wèi)長更過分,很直白地說道:“凡是與漱玉齋有過親密接觸的所有勛貴世家,都不得靠近。說不定,你們之中就有陰謀弒君的叛臣!” 這頂帽子扣得不可謂不大。拓跋琿回頭看了一眼巋然不動的那幾人,頓時明白過來。 此刻,除非他們能立即調(diào)動軍隊進宮,否則,眼下的局面只能任由拓跋勵擺布。 局面到底是怎么變得如此可怕的? 拓跋勵又是布局了多久才達到眼下這種程度的? 連御前侍衛(wèi)都聽他差遣,那佛貍宮中的侍衛(wèi),應該也是聽命于他的吧? 明明所有事實都很明顯,拓跋琿卻發(fā)現(xiàn),他們竟然沒能抓住拓跋勵一絲實質(zhì)性的把柄,即便他今日弒君! 那一瞬間,兩個好基友心都涼了半截。 “你們忘了,漱玉齋的人還在此?!编嵱癖梢暳藘扇艘谎?,“以畫骨先生和宋先生的聰明勁兒,能讓人這般威脅?” 拓跋琿和拔拔錦厘默默坐回自己的位置,俗話說關心則亂,此時此刻,大概只能“冷眼旁觀”。 那廂,侍衛(wèi)不敢近劉煜等人的身,太子勵走上前,冷笑道:“這皇城之中,禁軍十萬,你們這幾個人能逃得掉?束手就擒,說不定本太子心情好,會留你們一個全尸!” “他是不是在威脅我們?”宋軼此刻還迷迷糊糊的,她幾乎本能地露出面對對手習慣性的笑瞇瞇表情,因為還迷糊著,這表情透過面具看起來相當隨意,十分缺乏對眼下嚴厲局勢的尊重。 太子勵眼神一暗,仿佛是受到了莫大的屈辱,眼中閃出一點紅光。 劉煜下意識地將人摁進懷里,讓她的臉貼著自己的胸膛,不讓她到處燎火,“乖,你該睡覺了?!?/br> 轉(zhuǎn)頭卻問太子勵,“太子殿下想殺我們總要有個名頭。” “名頭?那還用問?佛貍與漱玉齋關系密切,這是事實。佛貍還在南地時,就入過你們的風云榜。他一回國,漱玉齋也立即北遷平城,這難道能是巧合?” “再則,你們在平城攪風攪雨不正是想為佛貍制造謀篡皇位的契機嗎?何況,你們與太宰杜班多次私下會面,這是人盡皆知的。佛貍弒君,你們也難逃其責!” 聽了此話,劉煜竟然點了點頭。 “怎么?認罪了?”太子勵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得意,如此難纏的漱玉齋都認罪了,給了他無以倫比的成就感。 “太子殿下確定放才弒君的是佛貍殿下?” “當然,所有人,親眼所見!那還能有假?” 劉煜點點頭,“那太子殿下可確認皇上真的被刺傷?” 太子勵頭也不回,只揚手指了指龍椅那邊,“血都流到臺階下面了,難道還有假?” 劉煜又點了點頭,依然一點淡定模樣。 “畫骨先生可還有話要說?” “呃,其實,我只是覺得今日佛貍殿下長得丑了點,身材也胖了點,原本以為他在外風餐露宿會更瘦些。而魏帝征戰(zhàn)八方,武功蓋世,今日遇刺似乎也太容易了一點,而這血,似乎也流得太爽快了一些?!?/br> 整個大殿落針可聞,就這一把嗓音在幽幽回蕩。 錦厘突然不明白了,“他什么意思?” 拓跋琿一臉凝思狀,畫骨先生斷不會無緣無故指出這兩點。 第一點說有人假扮狐貍,他能夠理解,可第二天關于魏帝是幾個意思? 難道…… 可不能吧? 魏帝最疼愛太子,從之前案子也看得出,他甚至有心用佛貍來試煉太子有沒有作為一國之君的魄力和謀略。所以,連佛貍被陷害也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太子勵自己從中運作,甚至包括鏟除杜班一族,沒道理他會突然轉(zhuǎn)向佛貍,哄騙太子勵是吧? “也許,我們是真不用擔心……”相對于自己的推測,拓跋琿更相信畫骨先生的判斷,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虐習慣了,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變態(tài)的信賴。 果不其然,劉煜的話音方落,外面被推出去斬首的“佛貍”被劫持了,而劫持他的正是真正的拓跋佛貍。 佛貍也不是單槍匹馬一人過來,與他同行的是丘穆林爾融,那個傳說被佛貍刺殺,導致丘穆林和杜家內(nèi)訌的家伙,此刻正完好無損地提著□□,跟佛貍一步一步朝宣和殿逼近。 “你們認不得真正的佛貍殿下,難道連我丘穆林爾融也不認得?還是說,有人在謀朝篡位,禁衛(wèi)軍開始誅殺功臣?” 禁衛(wèi)軍都是聽上面號令,很多人大概都沒搞清楚眼下狀況,被丘穆林爾融一唬,瞬間xiele氣勢,一堆人乖乖讓開道。 丘穆林爾融看了拓跋佛貍一眼,“你跟在我后面!有些蠢貨容易犯糊涂,我來開道!”說罷一手提著□□,一手提著那個被制住的假佛貍,踏上宣和殿的臺階。 可他前腳剛跨入大殿,一支箭嗖地飛出,正好射中假佛貍的咽喉,當即,這個唯一的證人氣絕身亡。 提著尸體的丘穆林爾融隨手將人一扔,視線便掃到賀樓耶,那位高抬頭顱,正不緊不慢地放下方才行兇的手,有恃無恐,根本不怕人看見。而他那袖子里藏著的正是一把袖箭,小巧,殺人卻干凈利落。 想來,姚瓊,便是死在這把袖箭上的吧? “丘穆林爾融,你竟然與亂臣賊子混在一起!你這種行為可是會連累丘穆林部族的!”太子勵轉(zhuǎn)到這邊,看到這兩個活口,這還真是應了漢人那句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這兩個人回來,正好一起解決,也免去了他的后顧之憂。 只不過,對于佛貍,那是必須抹殺的,但對于丘穆林爾融,或許還可以拉攏一把,畢竟這是勛貴世家,于大魏建立有功,并且根深蒂固,有自己的部族,能拉攏當然是盡量拉攏。 丘穆林爾融是他最害怕的活口不假,但是如今大局已定,皇帝死了,他這個儲君繼位是必然,何況此刻整個皇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于公于私,這些勛貴世家都該選擇歸順他。 做皇帝的,又有幾個皇位是來得明正言順的?只要坐上皇位,就能篡改歷史。 就算此刻所有人都懷疑是他的陰謀詭計,但刺殺魏帝的是“佛貍”,跟他可毫無關系,這個臺階足夠這些勛貴世家下了,他們就該知趣地接受這個事實。 “佛貍殿下并非亂臣賊子,刺殺皇上的人也是有心人假扮的他!”丘穆林爾融據(jù)理力爭。 太子勵卻也不懼,“可不是他還能是誰?你可有證據(jù)證明這個人不是他指使的?” 丘穆林爾融還想說什么,佛貍按住他的肩膀,兀自上前,“我沒證據(jù)能證明自己的清白,但卻有方法證明你居心叵測!” “還敢妖言惑眾!給我拿下!” 侍衛(wèi)上前,拓跋佛貍撩跑一跪,這一舉動,讓侍衛(wèi)猶疑了一下,紛紛停住。佛貍沖著龍椅那頭秉道:“父皇,孩兒有冤!要當面向你稟明!” 太子勵冷笑道:“父皇被你派的人刺成重傷,人事不省,你要稟什么?你還能稟什么?” 拓跋佛貍卻像沒聽見他說的話,就地一叩首,道:“父皇,孩兒冤枉!” 如此目中無人,徹底惹惱了拓跋勵,“給我拖下去!” “慢著!朕還活著,還輪不到你來發(fā)號施令!”一個威嚴的聲音從龍椅那頭傳過來,所有人都驚了一下,迅速轉(zhuǎn)頭,只見魏帝從血泊中坐起,撣了撣身上的擦拭不掉的污漬,武威公主和沮渠牧趕緊扶他起身,他卻大手一揮,將兩人揮開。 之前那些御前侍衛(wèi)嚇得盡皆變了臉色,他們可不敢給魏帝補一刀。 魏帝只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這些人寒顫不止,盡管他們什么事情都沒干,只是聽太子號令看住皇帝“尸體”,但要說他們不知道太子勵要干什么,那是絕對毫無說服力的。 “錦厘!”魏帝沒有立刻處理太子勵和佛貍的事情,而是叫拔拔錦厘上前,從懷里丟出一塊兵符,熟悉的人一看便知,這是禁衛(wèi)軍的兵符,“你知道該怎么做,下去吧?!?/br> 錦厘看到那流淌到臺階下的血跡,腦子有點懵,事情真的就這樣逆轉(zhuǎn)了? 太特么玄幻了! 他再次被人當猴一樣給耍了。 出去時,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劉煜,還有他懷里,似乎已經(jīng)睡著的宋軼,他甚至聽見了她香甜的小呼?!@個混蛋在這種情形下,到底是怎么睡著的? 禁衛(wèi)軍兵符? 太子勵背脊發(fā)寒,這東西難道不該在禁衛(wèi)軍首領手里的嗎?明明今日一早他還讓他確認過。難道,父皇早有防備? ☆、第一百二十九章(捉蟲) “太子, 朕想聽聽你的說辭。” 魏帝渾身浴血,坐在龍椅上,讓他威嚴的霸氣顯得煞氣凌冽, 誰都知道這位帝王今日是動了真怒。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氣急敗壞, 亂發(fā)龍威, 保持著一位帝王該有的氣度。 太子勵上前,小腿兒有些軟,大腦有些空,前一刻, 帝位他本是唾手可得, 為什么后一刻就風云突變了呢? 他看著臺階上的血,血從龍椅下一直流下九層臺階, 蜿蜒到他腳邊的地毯里, 是那樣觸目驚心, 清楚地記錄著這位帝王的隕落。而此刻, 他卻高高端坐龍椅, 開始治他的罪。 “太子為朕叫的御醫(yī)呢?” 太子勵總算回過神來,“今日皇妹大婚,父皇給太醫(yī)院賜下酒食, 幾名父皇最信任的御醫(yī)醉得不省人事, 是以有些延誤?!?/br> 這邊正說著,親自去請御醫(yī)的人回來了,后面還跟著兩名御醫(yī)。兩人頭上衣服皆是水, 像在水里剛泡過一般。 宦官說,他們到時,兩位御醫(yī)已經(jīng)醉得不省人事,是他們用水折騰了好久才折騰醒的,是以來得遲了些。 其實從魏帝遇刺到太子肅清政敵,并沒有多長時間,也就一刻鐘多一點的樣子,就按正常的速度來算,太醫(yī)院到此來回也要差不多一刻鐘,但這點時間,如果魏帝被刺中的是心臟和脖子,足夠他流血而亡。當然,其實刺中這兩處,即便再高明的御醫(yī)在次,也是救不回來的。 第一個嫌疑點被太子勵有效地規(guī)避掉,魏帝默默看了他數(shù)息,又道:“那個刺殺朕的人,可是你請求朕讓他面圣的。對此,你要如何解釋?” 這個就更好解釋了,“兒臣并未見過他本人,只是他托人將這個遞進宮來?!碧觿畛噬弦晃?,那正是佛貍回歸那日,他一個高興賞賜于佛貍的玲瓏玉。 “兒臣是念在兄弟情分上才為他求情,誰知道會來一個假佛貍,還刺殺父皇!兒臣有罪!”太子勵撩袍跪地,重重磕頭。 滿殿勛貴面面相覷,他們明知道這是太子勵的陰謀詭計,竟然每一條都挑不出一絲錯漏來。 “這是父皇賞賜佛貍的信物,自當小心珍藏,玉在人在,玉亡人亡,這才是理所應當!正因為如此,兒臣才會相信那就是佛貍!至于這個假佛貍刺殺父皇,指不定就是佛貍想借此陷害于我,讓我失信于滿朝文武卿貴!” “既然如此,那你為何要殺人滅口?”丘穆林爾融爆了! 他從沒想到太子勵如此難纏。野心昭然若揭,他卻還能自圓其說,以為天下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嗎? 賀樓耶上前跪下,道:“是微臣失手!忽聞刺殺皇上的真兇被劫走,看見他出現(xiàn)在殿前,還有人提著□□闖過來,臣心中一急,也未看清楚后面的人,便先行將他射殺了!” 丘穆林爾融氣得頭冒青煙,這都能圓?尼瑪…… “父皇若還要問將太宰下獄之事,只是兒臣覺得,佛貍初來平城,唯一能夠依傍的只有杜氏一門,他敢弒君,定然不可能沒有接應之人,是以,先將人控制起來,以防后患。兒臣對漱玉齋的處置亦是如此緣故!” 劉煜暗暗點頭,這個太子的厚顏無恥,連他都想爆出口了。轉(zhuǎn)頭看懷中人還在睡,他想,幸好這家伙睡著,否則,得跟太子勵當場杠起來,屆時漱玉齋不介入朝政的承諾怕是要泡湯了。 現(xiàn)在很多人都在想,還有什么是太子勵圓不過來的。 “漱玉齋若不反抗,也不會刀劍相向!”太子勵意有所指。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地上那六只手上,血淋淋的,有的手指還在神經(jīng)性地抽搐,看起來異常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