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jié)
到底什么畫本讓這兩位歷經(jīng)風雨的人都不淡定了,準確說起來,這畫本只是還原了當日王贊別莊發(fā)生的事。其中有幾個疑點,令人不敢忽視。 μuo?£?王贊獻給丘穆林的美人是個男子。這與圣諭將清河崔階的命案全部歸咎于王贊不符合。 μu?t£?刺殺丘穆林的是有心人假扮的佛貍,在畫像中,宋軼將這一點畫得很清楚。 μuèy£?射殺丘穆林的箭都淬了毒,這是非要致人于死地的意思,而弓箭手都是佛貍身邊的侍衛(wèi)。這表面看起來是佛貍要殺丘穆林,可稍微有點腦子的人就能夠想到,既然準備了毒箭和弓箭手,拓跋佛貍又怎么會以身犯險,親自動手?再則,那些侍衛(wèi)雖然是他身邊的,但佛貍初來乍到,不過半月時間,如何有本事讓這些人效忠于他,而最有可能的結果是,這些侍衛(wèi)不過是有心人安插在佛貍身邊的眼線罷了,至于他們到底為誰做事,眾說紛紜。但朝中百官,勛貴世家,卻知道,這些人是魏帝特別派給佛貍的侍衛(wèi),就算是眼線那也是魏帝的眼線。 μu??£?王贊之死。宋軼沒親眼看見他是如何被殺的,但卻畫出了他死時的表情,以及一劍割喉的傷口。 綜上四個疑點,聰明人不難得出一個結論:殺人滅口,栽贓嫁禍。 而這,并不是這個畫本的最終目的,畫本中指出一點,那就是假扮佛貍的人受了傷,而傷他的其中一柄劍上做了點手腳,三日之內(nèi),皮膚開始潰爛。十日之內(nèi)殃及全身,沒有解藥不可治。 “這個宋軼,又想?;ㄕ?。”司馬長青看到搶回來的畫本,饒有興致地研讀,看看里面到底給北魏貴族埋了多少隱患。 “劍上涂毒的事是真的嗎?”孫朝紅很懷疑宋軼的人品。這個混蛋向來喜歡詐人。 在太子勵一脈沒留下任何證據(jù)的情況下,即便你覺得破綻百出又能耐他何?無疑這一招才是關鍵! “九分真,一分假,那那分假再假你也不能掉以輕心!” “那到底是不是真的?” “這個吧,我也不知道!”司馬長青自恃聰明,也卻經(jīng)常猜不透宋軼這個小妖精的心思。若用一分假,來引蛇出洞,這風險很大,誰知道對方上不上鉤,而她,很可能將這一分假變成真的,對,她就是這么無恥沒下限! 這邊剛說完,那個無恥沒下限的家伙便找上門來了。掌柜來說有人想見畫古樓的管事。司馬長青沖孫朝紅使了個眼色,孫朝紅去了前面,一眼便認出了那個小身板。臉不一樣,但身板卻是一樣的。孫朝紅貼在鼻翼下方的那撇小胡子很不淡定地動了動。 宋軼完全無視了掌柜,徑直走到孫朝紅面前,笑瞇瞇地說道:“孫先生,別來無恙?。 ?/br> 孫朝紅扶額,“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這個嘛,簡單。王贊是從畫古樓得到畫像,他一得到畫像你便去漱玉齋通知我小心,我想來想去,你也不能是從其他地方得到消息啊,再說這畫古樓的格調(diào),的確很符合長留王殿下啊。” 得,一句話,將畫古樓老底全揭了。 “知道這么多,真不怕被人殺人滅口?” 宋軼但笑不語,孫朝紅又扶了扶額頭,嘆了口氣,“隨我來。” 司馬長青見到宋軼一點不意外,兩個妖孽一見如故,完全沒有數(shù)月前還斗了個你死我活的自覺。 宋軼拿出一疊銀票,“一萬兩,幫我做件事?!?/br> 宋軼拿出沮渠牧的畫像,“做個陶俑,你們一定有辦法送到姚瓊手中。” 司馬長青把玩著那張畫,“這陶俑上可是還要加點什么?”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快!” 宋軼又掏出一瓶藥,“陶俑做好,在藥水里浸泡半個時辰便好。事成之后,還有一萬兩。” “果然,那劍是沒有毒的……” 漱玉齋的畫本一出,整個平城都沸騰了。普通百姓也就罷了,可關注此事的多是勛貴世家。 這下連魏帝都坐不住了,他不敢明著派御林軍包圍漱玉齋給其他人落下做賊心虛的口實,只好召了畫骨先生進宮面圣。 魏帝強壓怒火,艱難地端穩(wěn)一國之君的威嚴,問劉煜道:“此案已結,漱玉齋為何出一個這樣的畫本?” 劉煜氣定神閑,回道:“單方面口訴難免有些偏頗,畫本卻能客觀真實地呈現(xiàn)當時情形?!?/br> “誰又能保證這畫本不是你們的片面之詞?” “用我漱玉齋的名譽,賭上我畫骨先生的項上人頭,這畫本,沒有一點失實,皇上應該比我更清楚這一點,不是么?” 魏帝的臉瞬間脹成了豬肝色。 常年陪王伴駕,劉煜豈不懂身為皇帝的那些歪歪心思,“太宰杜班勢大,皇上想為儲君掃平道路,不惜犧牲失而復得的佛貍皇子,這一點,我可以理解。 清河崔階枉死平城,皇上想給漢族世家一個交代,用漢人王贊當替罪羊,好過查出六鎮(zhèn)貴胄禍亂朝綱,這也是人之常情,權謀當如是考量。但皇上可有考慮過,如此漏洞百出的說辭,真能唬住別人?清河崔氏真會輕信?丘穆林與杜家反目,就真的能扳倒杜班?冒充佛貍皇子的人一旦抓到,之前所有的籌謀都將付之東流了。皇上覺得真有必要縱容罪魁禍首嗎?” 魏帝沉默了。 廷尉府,拓跋琿也看到了畫本,沉寂已久的心血在那一刻沸騰了。 越是走到高處,他越會謹言慎行,越容易忘記自己的初衷,凡是都以大局為重。一句大局為重,便掩飾了多少膽小怯懦,不明是非,枉顧曲直。宋軼這本畫本,仿佛一下點燃了他心中沉睡著的被權勢漩渦醉迷已久的雄獅,他醒悟了,迫不及待趕到漱玉齋。 漱玉齋外,看似冷靜安靜,他卻清楚地嗅到暗流涌動,仿佛,這就是一塊肥美的鮮rou,等待四方野獸來宰殺。 拓跋琿踏入漱玉齋,宋軼也剛剛從后門遛回來。拓跋琿找到她,說:“是我錯了。我既然身為廷尉,就該以揭露真相為己任,至于上面是想掩飾還是要抹殺,這不是我的職責。” 宋軼本不想理他的,聽得這話卻頓住了離開的腳,“是么?如果是你的親兄弟,你也下得了手?” “漢人有句話叫做水至清則無魚,這是權謀的準則,卻不該是執(zhí)掌律令法典的廷尉的信條。若連廷尉都不能昭彰天理人倫,那設置廷尉又有何意義?” 咦,這位一日不見就升華了,不錯不錯。 “那好,這瓶解藥就交給你保管了。” 拓跋琿愣了愣神,他當然知道宋軼說的是什么解藥,“你信我?” “如果連廷尉都不能信任,這北魏的社稷堪憂啊?!?/br> 劉煜從宮里出來時,拓跋琿剛好離去,看見宋軼笑得跟只小狐貍似的,他便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呆毛,“又干什么壞事了?” 宋軼將他的爪子扒拉下來,握在手里,小心翼翼問道:“那個,如果讓你再碰到孫朝紅和司馬長青,你會不會殺了他們?” 劉煜想了想,“大概會?!?/br> 宋軼吞了吞口水,算了,還是不能跟男人開誠布公啊。 漱玉齋的畫本姚瓊當然也看見了,太子勵來探他的傷勢,刻意看了一下傷口,讓太醫(yī)一再確定他的傷口沒有潰爛跡象以及中毒跡象才放心。 姚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太子勵,這位如此關心,當然不會是因為在意他受傷,而是擔心他暴露牽連到他。太子勵能對丘穆林下殺手,對他自然也不會手軟。 “你身上的傷并無大礙。在府中好生靜養(yǎng),不幾日就能痊愈。” 姚瓊拱手道謝,親自送了太子出門。太子勵的馬車起步,驚醒了墻角的乞丐,乞丐慌忙收腿,懷里的一個東西骨碌碌滾了出去,恰好在姚瓊?cè)咄馔O?。乞丐趕緊沖過來撿,姚瓊卻先他一把拾入手中。眼角跳了跳,“這是哪里來的?” 乞丐趕緊跪地叩頭,“這不是偷的,是小的畫古樓丟棄的廢物里找到的??梢杂脕硎埡人?!” 陶器表面臟兮兮的,還有污漬,差點就要看不出本尊模樣。若不是自己將沮渠牧的模樣刻印在腦海里,只是看到這一雙眉眼,怕是無法辨識出來的。 姚瓊隨手丟給乞丐一錠銀子,拿著陶器回屋,命人打來水,清洗了半個時辰才算洗干凈。 洗完出了一身汗,又沐浴了一翻,傷口被熱氣一熏,有些發(fā)癢,他也混不在意。這幾日里,傷口已經(jīng)結疤,他并不當回事。 這只陶器是比上次他得到的酒器要小一些,正好可以當酒杯用,姚瓊自斟自飲,好不快活,翌日起床,伺候他洗漱的丫頭嚇得摔了臉盆,腿軟在地。 姚瓊意識到身上的粘膩,隨手一摸,摸出一手的黃色膿漿,而手上也不知何時出了膿瘡,就著銅鏡一照,頓時變了臉色。 宋軼接到消息時,正在吃早飯,她默默地放下筷子,看著拓跋琿,道:“我在吃飯?!?/br> 請你不要將他身上的膿瘡描繪得那樣繪聲繪色行么? “三日剛過他就毒發(fā),這是不是有點巧?”拓跋琿目光灼灼地看著宋軼,昨日才出了畫本,今日就毒發(fā),他覺得一定是宋軼做了什么手腳吧? 宋軼小臉一揚,道:“我問心無愧!” 拓跋琿這話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姚瓊藥性一上來就全身潰爛,宋軼也沒想到,幾度懷疑自己是不是下錯了藥,還刻意往畫古樓跑了一趟,知道畫古樓做了個什么東西后,她恍然大悟。她預計的是手上粘上□□,浸潤傷口,慢慢演變,看這情形,姚瓊肯定是那那陶器當器具給用了,□□入了口,內(nèi)外一起侵蝕,這發(fā)作起來便十分厲害。 拓跋琿就在此時將解藥在自己手上的事不動聲色地泄露了出去,當天,拔拔錦厘便去廷尉府喝酒了。拓跋琿看見他,脊背都僵硬了。 這是跟最為相投的朋友,一起長大,其他人誰都可以,獨獨他不行。 錦厘提著酒,笑道:“發(fā)什么呆?太子殿下要過來,還不好酒好菜侍候著?” 太子勵? 拓跋琿整頓精神,問:“今天怎么突然想起過來?” “果然忘了,再過些日子是你的生辰,正好趕上武威公主大婚,太子殿下便提議給你提前慶祝,說還定了滿月樓的歌舞伎來助興。” “就你們倆?” “姚瓊受傷,不能飲酒,便沒打擾他,你知道他花樣多,萬一搞出點什么事情來,傷上加傷就不好了?!?/br> 拓跋琿仔細觀察錦厘,確定他沒撒謊,一顆懸著的心才落回胸膛。 兩人在涼亭一坐下,錦厘眼睛便開始往旁邊瞟,“那個,聽說你去漱玉齋了,宋先生如何了?” 拓跋琿近日忙碌,沒留意錦厘的變化,今日一看,發(fā)覺這廝似乎清減了不少,該不會是害了相思病吧? 似乎自從他傷了宋軼,便被畫骨先生命令禁止踏入漱玉齋,嘖嘖…… “你不用惦記了,宋先生有畫骨先生照顧,很好!” 錦厘直接翻了白眼,兀自低頭喝悶酒。 太子勵晚了半個時辰才到,這邊酒菜剛準備好,歌舞伎一助興,三人便喝得有點多了。太子勵起身出恭,見他半晌未歸,拓跋勵故意手一歪,將半壺酒灑在了自己身上,名正言順地回屋換衣服。卻半道碰到太子勵從他住處方向過來。 太子勵道:“我來這邊醒醒酒,你是怎么回事?衣服全濕了!” 拓跋勵跟他閑話了一會子,回屋,房間看不出翻動的痕跡,書架上盒子里放的瓶子還是那只瓶子,為了醒目有辨識度,他刻意用的紅底白瓷瓶。而里面的藥丸,一粒不少,依然有薄荷味兒,只是變得小了點。 是夜送走了太子勵和錦厘,拓跋琿便喬莊去了漱玉齋,熟門熟路摸到宋軼門前,徑直推門而入,喬三阻止已經(jīng)晚了。 房內(nèi)蕩漾春情撲面而來,劉煜穿著寬松的浴袍,半倚在美人榻上,宋軼衣衫規(guī)整地在畫畫,眼中那抹色光,就差直接撲上去啃上兩口了。 拓跋琿臉色古怪地變了變,這個感覺,怎么像是畫骨先生在勾引他的小徒弟呢?嘖嘖,南地民風竟如此彪悍! “那個、我有事要說?!?/br> 劉煜瞥了他一眼,沒出聲,宋軼連頭都沒回一個,眼睛只顧在美人身上梭巡,拓跋琿換了個位置,磨蹭到宋軼身邊,看了一眼畫像,嘖嘖,這簡直就是鬼虎神功,畫上的畫骨先生堪稱人間絕色。那半張面具,魅惑又迷人。 拓跋琿突然就好想讓宋軼也給他來一張。 “可是解藥被人盜走了?” 拓跋琿輕咳一聲,收回心神,“解藥我已經(jīng)提前換過了?!?/br> 其實根本不用換,宋軼早料到會有這種結果,所以給拓跋琿的根本就不是解藥,而是之前一樣的□□。當然,她還沒蠢到當面告訴拓跋琿,反而夸贊道:“廷尉大人真英明!” 那廂劉煜皺了皺眉頭,“所以,人家偷走了解藥,你卻毛都沒抓住一根?”這廷尉府的人都是飯桶嗎? 拓跋琿臉色鐵青,他娘的,你就不能不要如此直白么?來的是太子,他能對一國儲君用強?要畫一國儲君,必須有鐵一般的證據(jù),就憑他換的莫名其妙的藥是根本不能取證的。 他再懊惱,可偏偏劉煜說的就是事實,只好壓下脾氣,又道:“此番本是要請君入甕,卻沒能當場抓住,姚瓊閉門謝客,廷尉府又不能強行入府,但解藥在我手里,不愁魚兒不上鉤!” “不必了!”劉煜發(fā)話,“過兩日,他想躲也躲不了了。只要他一身爛瘡暴露人前,一切便迎刃而解了?!?/br> 拓跋琿當時只是驚嘆畫骨先生和宋軼籌謀的能力,可等兩日后,迎來那個抓捕姚瓊契機時,他卻由驚嘆轉(zhuǎn)為驚恐。 武川外,柔然大將社侖帶一萬兵馬壓境,這本算不得什么大事,反正六鎮(zhèn)沒事就跟柔然幾個部落打打停停,可這次卻出了大事,社侖只有一萬兵馬,卻攻陷武川,只用了兩天時間,武川淪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