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不敢？我是怕一根指頭戳死你，屆時司隸臺找我麻煩！”

    “趙刺史不必擔(dān)心，我們只比力氣，不比武力。自然不會發(fā)生如此血腥的事?！?/br>
    力氣跟武力對趙石這樣的蠻人來說，根本就是一回事，但他顯然不愿意在江左士族面前丟了自己文墨不通的臉，硬著頭皮問道：“你要怎么比？”

    “簡單！”宋軼伸出十指，“趙刺史坐在地上，我用一根指頭按住你的額頭，在你不用手支撐的情況下，如果你能站起來，便算你贏?！?/br>
    所有人面面相覷，趙石一臉鄙夷，很是不想配合這個毫無懸念的比試。

    見他不動，劉煜問道：“趙刺史輸了，你只是要畫他一幅畫像，那如果宋先生輸了又待如何？”

    “我不會輸！”

    果然是這個答案。

    這成功刺激了趙石。

    “如果你輸了，趙某不要多的，就讓名滿京城的宋先生伺候我?guī)兹杖绾?？?/br>
    這絕對是有侮辱性質(zhì)的話，江左人自命風(fēng)雅斷不會說出這么惡心的言語。一瞬間，很多人臉都變了色。說得難聽點，宋軼雖然憑自己的本事贏得聲望，但這聲望是泰康人給的，趙石這般侮辱宋軼，無異于在打泰康城這些人的臉。

    宋軼嘴角笑容陰冷下來，“趙刺史竟然堵得這么有創(chuàng)意，那宋軼再加一條，你若輸了，對我三叩首，從此便叫我主人，不得違逆我任何命令！”

    “宋軼，你在找死！”

    “我很惜命的?！?/br>
    “……”

    趙石本是要沖過去，將宋軼捏死，劉煜和蕭炎等人已經(jīng)做好阻攔的準(zhǔn)備，羅敬輝更是捻著胡須，好整以暇地看看這個弱質(zhì)女流到底想干什么，結(jié)果趙石拳頭都捏起來了，卻突然松開，露出一個陰冷狠厲至極的笑容。

    等著吧，小賤人，你若落在我手上，看我不玩死你！呵呵！

    “宋軼這是在找死！”女公子們不知何時也趕過來，看到里面的情形，羅丹瓊得出一個毫無疑義的結(jié)論。

    生活在江南溫柔鄉(xiāng)的女公子們自然不懂得這其中意思。但一直生活在西北見識過最慘烈戰(zhàn)爭的蕭玉致懂。

    在五胡亂華早期，漢族女人對胡人而言，就兩個功用，發(fā)泄欲、望，還有，烹食。宋軼若真落到趙石手里，恐怕連骨頭渣子都不會剩下。

    她轉(zhuǎn)頭跟貼身婢女耳語了幾句，婢女誠惶誠恐地往楚流云的院子跑去，若是論武功的話，這府上大概只有楚流云能降得住趙石。

    楚流云雖然高燒未退，但畢竟是練武之人，這點難受還是熬得住的。他不喜應(yīng)酬，估摸著宋軼差不多到了，便起身洗漱。婢女過來稟報時，他已經(jīng)穿戴整齊，乍然聽得蕭玉致?lián)鷳n的事，心中一根弦猛地崩緊了，心里仿佛有只猛獸要突破最后一道防護，他沒時間細想，沖出門外。

    等趕到梅園時，時間已經(jīng)過了半刻鐘，花廳外圍得水泄不通，煩躁地撥開人群擠進去，便見趙石坐在地上，宋軼伸出指頭抵在他額頭，趙石滿頭大汗，奮力要站起身，眼中爆出嗜血紅光，脖子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會折斷宋軼纖長的手指站起來。

    所有人屏息靜氣，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仿佛宋軼真有二兩撥千金的絕技。

    蕭玉致看到楚流云，關(guān)心地問他身體可好些了，楚流云臉上有不正常的艷紅，這表示他還在發(fā)燒，但此刻他眼中精光爆射，瞪視趙石的目光猶如在瞪一個死人，嚇得蕭玉致小心肝兒狂顫：她是不是不該告知楚哥哥？楚哥哥最是義氣，當(dāng)年大哥受傷，他硬帶了輕騎兵屠了人滿營。

    蕭玉致不敢說話，緊張地看著楚流云。比試時間是一炷香，眼看這柱香快要燃盡，趙石怒火暴漲，嘴里發(fā)出野獸般的咆哮，宋軼感覺自己的手指真像是要被折斷。一滴汗默默地從面具下滑落。

    當(dāng)最后一顆灰燼掉落下來時，宋軼驀地一松手，劉煜順手便將她提溜過來。趙石用力過猛，沒收住力道，一撲楞撲到地上，若不是劉煜手快，定然得被他撲個正著。

    圍觀眾人緊繃的神經(jīng)在這一刻終于松懈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勝利的愉悅，和對這蠻人狼狽模樣的嘲笑。

    “她是怎么做到的？”眾人心中幾乎同時發(fā)出這個疑問，目光灼灼地看著宋軼。整個過程他們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們之中也有自認為聰明過人的，卻始終猜不透這一點。

    相形之下，一個輸給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一根指頭的大力士就著實可笑了。

    盡管這嘲笑被士族良好的教養(yǎng)壓制住，但還是刺激了這個敗軍之將敏感的神經(jīng)，趙石磨著牙，恨不能將宋軼拆卸入腹。

    宋軼揉揉食指，不怕死地說道：“這算是第一拜，趙刺史，還有兩拜呢？”

    趙石的臉色徹底不能看了。

    今天他竟然被一個弱小的女人給戲弄了。

    廣平王和定遠侯趕緊出來打圓場，趙石被扶起來，眼神愈發(fā)狠厲，什么話也沒說，拂袖而去。

    宋軼嘆了口氣，“羯人果然是沒有誠信的。”說罷，轉(zhuǎn)頭問定遠侯，“那我能為定遠侯單獨畫像嗎？”

    這話鋒轉(zhuǎn)得太快，竟然沒人跟上。

    羅敬輝沒有拒絕。

    當(dāng)日離開廣平王府時，宋軼便將楚流云要的那兩幅畫像畫好了。楚流云一直守在她身邊，大概因為生病，今日臉色特別難看。

    宋軼將畫像在他面前展開，問：“這下可認得？”

    楚流云接過畫，他一直看著她畫，一筆一劃他都看得清楚明白，哪里需要再看，視線落在宋軼臉上，問她：“你不害怕？趙石跟江左的世家不同。惡也惡得不同?！彼恍潘屋W看不出趙石惡毒的想法，好歹這位也算是在北地待過的。

    北地的塢堡部曲之所以強悍，正是因為有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

    “我是不會輸給這種人的，更不會讓自己死在這種人手里。”

    楚流云沒再說什么，準(zhǔn)備親自送宋軼回去，門口卻看到劉煜的馬車。劉煜挑開簾子，無視楚流云的存在，問宋軼：“回去么？”

    “當(dāng)然?！彼屋W踏上馬車，劉煜掩好簾子，阻斷了楚流云的視線。

    回答司隸臺，喬三終于沒忍住，問劉煜：“宋先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劉煜笑得和諧，“你可以跟曹沫試試，相信他也能做到?！?/br>
    喬三還真就轉(zhuǎn)頭找曹沫去了。

    劉煜卻去了宋軼下榻的院子，看著屋內(nèi)燭光，敲開了門。

    宋軼在燈下翻看著卷宗，這是她向劉煜借的西南一地的卷宗，劉煜在他對面坐下，掃了一眼，這一卷正是介紹州刺史趙石的。

    “你想對付他？”

    宋軼沒有直接回答，“趙石這樣的人為何會留在南朝，還委任了他州刺史的職務(wù)？我有點想不通。”

    這分明是指責(zé)了。

    “因為他有從龍之功，算是開國功臣，沒有特別的原因是不能治他的。起初皇兄也想將他架空留置泰康，但有羅敬輝從中斡旋，不得已放了他去益州?！?/br>
    宋軼點點頭，也沒有繼續(xù)追問，劉煜沉默了片刻，點破她的小算盤，“你今日是故意挑釁他吧，你想對付羅敬輝，便要將他身邊這顆最鋒利的爪牙拔除?！?nbsp;劉煜甚至懷疑，宋軼借著楚流云那么屁大點的小事躲到司隸臺，便是要為接下來的行動做準(zhǔn)備。

    因為她不想將麻煩招惹給漱玉齋。

    宋軼抬眸，眼中映著盈盈波光，似笑非笑地看著劉煜，卻不作答。

    劉煜沒來由地被她揪了一把小心肝，視線卻舍不得挪開，提醒道：“趙石生性兇殘嗜血，你既然招惹了他，便要多加提防。喬三你也留著用吧?！?/br>
    劉煜出門時，宋軼問他：“你不問我為何要對付羅敬輝？”

    劉煜回頭，燈光將他的臉照到晦暗不明，半晌才吐出一句話，“不需要問?！?/br>
    不需要問？這是個什么回答？

    難道他……

    宋軼心頭驀地一跳，趕緊甩掉這個念頭，劉煜不可能認出她，她篤定！

    作者有話要說：　　寫了一個爛大街的梗。。。有人罵我嗎？

    ☆、第八十九章

    “她到底耍了什么妖法？”趙石義憤填膺, 滿眼煞氣。

    羅敬輝笑而不答，只是叫一個侍衛(wèi)一個婢女, 照著昨日的方法cao作了一遍, 看見奮力掙扎卻起不了身的侍衛(wèi), 趙石神色大變。

    “人從坐地姿勢要站起來，必須將身體的重量移到雙腳上, 身體也必然前傾，她用手指頂住你的額頭，不但遏制了你發(fā)力, 順利阻止你前傾, 自然, 你也不可能將重量移到雙腳上而站起來，除非, 你能將腳移到后面, 重心后移，以后傾的姿勢站起?！?/br>
    “這怎么可能？”

    “所以, 你輸是必然！”

    趙石一排桌子，暴怒, “我果然被她戲耍了！”

    “此仇不報非君子, 我要殺了她！”

    羅敬輝對他的憤怒無動于衷，反而輕輕叩著桌面若有所思。不管昨日那場比試宋軼是不是有絕對信心贏, 單是她敢挑釁趙石這一點便不可小覷。

    面對趙石這樣的惡魔，即便是血氣方剛的男子都會覺得心虛氣短，即便有贏的信心, 但還會估計一下萬一計算有偏差，發(fā)揮失常呢？所以，一般人是不敢以這種方式挑釁趙石的。

    羅敬輝不由得又想，那柄劍，還有那本畫本，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

    亂世梟雄都有一個通病，那便是多疑。多疑讓他們對周遭環(huán)境特別敏感，能最大限度地防范于未然，保全性命，讓他們比普通人更容易走到最后。由此而衍生出一條行為準(zhǔn)則，那便是，寧可錯殺一千，不放過一人。

    “你若真想殺她，就要做得隱蔽一點，泰康城不是益州?！?/br>
    趙石魯莽，做事全憑本能，他也不懂漢人的規(guī)矩和心思，便習(xí)慣于聽從羅敬輝的建議。羅敬輝竟然沒阻止他殺人，他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得到肯定和鼓勵。連羅敬輝都認為可以殺的人，大概是完全可以殺的。

    呵呵，小賤人，等著在爺爺來好好調(diào)、教你吧！

    一大早，宋軼便狠狠打了兩個噴嚏，洗漱完畢，出得門來，便見門口兩個男人正在玩游戲。喬三坐在地上，薛濤拿手指抵著他額頭，他就跟只烏龜一樣在地上掙扎，卻怎么也起不來。

    偏偏他玩得還挺起勁，薛濤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手指動也不動，就跟一只傲嬌的貓看著愚蠢的人類在他手指下張牙舞爪無力回天。

    喬三看到宋軼，興致勃勃說道：“宋先生，你怎么想到這么絕的招兒？有破解之道嗎？”

    宋軼覺得跟這個二貨一起，恐怕自己的智商會被拉下來，面無表情地叫他讓開，自己坐到薛濤手指下。因為她比喬三矮了一截，薛濤的手指便懸了空，這讓這位少年一時有些猶疑，這，到底該不該摸她呢？

    雖然隔著一層面具，可萬一自己把她戳傷了怎么辦？

    當(dāng)然，關(guān)鍵還是，真碰到她，有點挑戰(zhàn)心理承受力啊。

    “抵上！”宋軼直接命令道，薛濤的手先于大腦接受命令，接著令人驚訝的一幕發(fā)生了，整個司隸臺都做不到的事，宋軼輕易做到了。

    只見她一雙纖細的長腿非常柔韌地向身體兩側(cè)移開，幾乎與落地的屁股形成一條直線，因為腿長，宋軼的腿幾乎呈現(xiàn)出半劈叉的姿勢，然后，她就那樣站起來了。

    是的，她站起來了，不費吹灰之力。

    薛濤和喬三都有點傻眼。

    明明他們看得很清楚，但還是有點不敢相信，也正因為看得很清楚，他們也知道，普通人的身體根本沒有這樣的柔韌性，也不可能在坐地的姿態(tài)下將腳放在那個位置。劈叉很多習(xí)武之人都會，但是，要以那樣的姿勢站起來，恐怕就沒幾個人能做到的。

    薛濤頭一回覺得，宋軼除了那雙靈巧的手之外，還有其他本事，心中陡然升起幾分敬畏之情。

    宋軼拍拍衣服，“聽說今日豫王殿下要在宮中選妃，有辦法去湊熱鬧嗎？”

    兩人面面相覷，你這不是要湊熱鬧，該是想搗亂吧？

    這邊兩人剛為難了一翻，那廂劉煜過來，淡漠地說道：“跟我進宮。”

    宋軼興高采烈坐上馬車又猶豫了。劉煜哪里會這般體貼？不會是有什么企圖吧？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劉煜始終臉色平靜，或者說面無表情，連多余的眼神都沒給她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