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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美人譜在線閱讀 - 第33節(jié)

第33節(jié)

    “今天出門似乎忘記看黃歷,我回去再看看?!?/br>
    宋軼沖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韓延平膽寒心驚地跑了,那廂趙筠的門也開了。此刻他的臉色可不比韓延平好看,看向宋軼的眼神比之昨日又復(fù)雜了幾分。

    宋軼卻不為所動,只悠閑地端了茶盞,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趙都尉也對反切詩有興趣?”

    趙筠不答。

    宋軼又道:“這東西你應(yīng)該很熟悉才對。反切詩原本只是切字注音的東西,后來被前朝王司馬創(chuàng)造出一套反切碼,以數(shù)字傳遞消息,再從數(shù)字中找到源碼中的字,反切出真正的軍報,即便被敵人截獲,可保軍報不泄露。如此高妙招數(shù),著實令人嘆服。你兒時在王司馬府上,父親又是王司馬座下得力干將,應(yīng)該聽說過吧?”

    “當(dāng)年王家獲罪,便是因為反切源碼軍報泄漏,導(dǎo)致北伐戰(zhàn)線功虧一簣,數(shù)十萬大軍覆沒,被栽贓了一個通敵賣國之罪。而知道反切源碼的人少之又少,多是王家親信。雖然劉宋建立,王家平冤,但這個泄露反切源碼的人卻一直未找到,很多人都相信是義國公之子虞瑾所為,可真是如此嗎?”

    “王家滅族,義國公一家自盡于刑臺,而另一個虞家卻聲名鵲起。王滅虞崛,沉冤難雪。我想這首反切詩想說的是這個意思吧?”

    拼出讀音,并不表示拼出了字,但根據(jù)事情卻不難將所切之意還原。

    加之用反切詩暗喻當(dāng)年王家獲罪的反切軍報泄露,字面直指虞家,而現(xiàn)存的虞家還有誰,只有他們王司馬與義國公舊部如今所擁護的虞泰一家。

    趙筠渾身發(fā)抖,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急的怒的,“胡說八道!虞將軍絕對不可能是這種人!”

    宋軼幽幽看著他,老神在在地品著茶。

    趙筠怒目圓瞪,“怎么不說話?”

    “趙都尉想聽什么?”

    趙筠一時語塞,他在慌什么?

    “這詩又不是我寫的,我只是會解讀一二罷了,你要爭辯跟寫詩的人去?!?/br>
    寫詩的人?

    趙筠神色一凜,懂反切詩,又與王虞兩家有關(guān)系的人,會是誰?

    所有可能性飛快地在他腦子里過了一遍,最終竟然找不出半個人來。但直覺告訴他,這個人他應(yīng)該很熟悉,他突然好想去看看那幅字畫說不定能從筆墨之間認(rèn)出他來,可是,字畫被虞泰毀了。

    虞泰為什么那么急著毀掉那幅字畫,難道……

    院門外,韓延平冷汗涔涔,看著劉煜冷瑟的面孔幾欲昏倒。他本來是想逃離這個是非之地,誰知一出院門會碰到聽墻根的劉煜,頓時生出藍顏薄命之感,他覺得,老天要滅他。

    聽完里面宋軼毫無顧忌大放厥詞,他的身板挺得有些艱難,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劉煜,生怕這位突然發(fā)飆,當(dāng)場讓知情者死。

    剛試圖抹一把冷汗,便見劉煜嘴角動了,汗珠子在他額間凝聚,生生不敢動一下指頭。

    “今日之事,你便當(dāng)沒聽見,沒看見?!?/br>
    “是!”韓延平如蒙大赦,逃跑的時候腿都軟了,幾次差點撲倒。

    作者有話要說:  反切詩的切法看懂了嗎?

    晚浪沒斜光 wan lang(切wang) mo xie(切mie) guang

    幽渡九月霜 you du(yu) jiu yue(jue)霜

    出征君向遠 chu zheng() jun xiang(j xiang 不能組,取后一字) yuan

    奴攬信卻難 nu lan(nan) xin que(xue) nan

    作者不會寫詩,請不要考慮格律什么的,又因為要加切字,寫得有點別扭,大概就是這么一個意思,莫深究。有懂行的小天使,可以來幫渣作寫一首,不勝感激。

    ☆、第四十七章 無證之罪

    虞孝卿看著自己的父親, 坐臥不寧。他身上毒素雖清, 但殘留的傷害并沒有完全恢復(fù), 相對于身體的虛弱難受,他更難承受的是來自精神上的荼毒。

    父親的模樣很鎮(zhèn)定,端茶喝水的姿勢不偏不倚,翻書時沒快一分也沒慢一分, 身邊沉香裊裊,與尋常相同的清閑做派。

    是的,在他當(dāng)中發(fā)怒撕毀了那幅字畫后, 他如高僧禪定一般, 端坐在此,面上看不出一點異樣。

    “父親?”虞孝卿小心靠近, 恭恭敬敬地站在下手,打量著自己的父親,試圖從他的表現(xiàn)挖出個是否曲直來。

    “那件事是不是真的?”虞孝卿鼓起勇氣, 父親在他心中猶如一座大山, 神圣高大,巍峨矗立, 阻擋了一切可能侵蝕虞家的風(fēng)雨,誰也撼動不了。明明這座山還在, 他卻似乎看到他從里面開始崩塌,這讓他莫名地不安和惶恐。

    虞泰放下書,看過來的視線特別平靜,“當(dāng)然不是。文宬郡主對虞家有偏見, 這是不爭的事實,此番她因我獲罪,皇室不可能作壁上觀。皇上早想削掉為父的兵權(quán),盧君陌對中尉軍虎視眈眈,他們?nèi)魏我粋€人都可能做出這種事來陷害為父?!?/br>
    這一番話,以最快的速度傳遞遍了中尉軍的上上下下,連同虞泰此刻淡定自若的表現(xiàn),也都傳進了那些王虞舊部的耳目。有些人自我安慰道,虞泰義憤填膺(氣急敗壞)撕毀那幅畫,應(yīng)該只是出于對此事的憤怒吧,絕不是心虛為了盡快毀尸滅跡。

    虞泰看了一眼房門外不動聲色交換的中尉軍將士,又看了虞孝卿一眼,露出慈父的關(guān)愛,“你的身體可還好,這個仇,為父一定會為你報!”

    虞孝卿茫然,報仇么?對文宬郡主?

    “孩兒身體已經(jīng)恢復(fù),文宬郡主的事,孩兒不想追究?!?/br>
    “你——”

    “父親莫惱,聽孩兒說完。文宬郡主雖然糊涂對孩兒下了毒,但是最終她并沒有下手。我們放過文宬郡主,或許劉宋皇室會更加器重虞家也說不一定?!彼恼鎸嵪敕刹皇沁@個,此刻回想起來,文宬郡主的做法著實令他寒心,但是不惜敗壞自己名節(jié)也要拉他入地獄這種做法,怎么說呢,竟然讓他有些高興的。這樣,她與他便被綁在一起了。文宬郡主的名節(jié)是因他敗壞的,這個世上便只有他能夠接納她拯救她,頭一次,他覺得自己對她如此重要。

    “天真!”虞泰一聲呵斥,壓抑著無法言說的怒火,還有恨鐵不成鋼的郁氣。丟開書,吩咐道:“把中尉軍將官叫過來,為父有話要說?!?/br>
    面對流言蜚語迎面而上,很多人都要佩服虞泰的勇氣。中尉軍三都尉八校尉,其中之八是王虞舊部,除了京輔都尉是虞孝卿外,還有兩名校尉是他親自提拔上來的,跟王虞舊部扯不上任何干系的人。

    換句話說,如果他的罪名坐實,中尉軍將徹底脫離他的掌控,曾經(jīng)他是依靠這些人才坐穩(wěn)如今高位,甚至敢與劉宋皇室抗衡,如今,這些人卻是他最忌憚的存在。

    人員到齊,虞泰開門見山,他不會干癟癟說表明自己的清白,因為空口喊出來的話,除了顯得心虛,并沒有任何實際價值。他只說,“字畫的事諸位應(yīng)該都聽說過了吧?”

    場下一片靜默。

    “空口無憑的罪名,本將軍是不會認(rèn)的。諸將若心中有質(zhì)疑,大可放手來查,查出虞泰罪證,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身為執(zhí)金吾話說到這份上,誰還能明面說什么?

    左輔都尉王強憂心忡忡地出來,沒有回自己住處,而是進了盧君陌的屋子,劈頭便問:“是不是你干的?”

    前一刻盧君陌還震驚得摔了一碗粥,后一刻便在王強面前生生端出了一副世外高人模樣,眉眼斜睨過來,要多淡定有多淡定,直有千軍萬馬殺到跟前我自巋然不動的氣勢。

    “說話!”王強怒目圓瞪,積壓在心口的郁氣急需一個發(fā)泄口。

    盧君陌從來不是個體貼的人,尤其是對這些個糙漢子。

    “你覺得我有這文采有這畫工?”

    王強:“……”

    面對這個混蛋,王強竟無話可說,一杯接著一杯喝茶,時不時拿眼瞅他,也不說話,直將侍婢端來的茶壺喝得一滴不剩,這才憤懣地離開。

    王強前腳方走,盧君陌那氣勢便xiele,急匆匆去找劉煜。劉煜在練字畫,顯然,此事也給他造成了不小波動,必須以這樣的方式來平心靜氣,這回輪到盧君陌默默喝了一壺涼茶壓驚。

    “你覺得這事是真的嗎?”見劉煜擱筆,盧君陌趕緊問道。

    “虞家有嫌疑?!?/br>
    在王大司馬的核心陣營中,虞灝及其子虞瑾因為王夫人虞芷蘭的關(guān)系,占據(jù)了不小地位,而虞泰當(dāng)時雖然也算在王溫賬下,但他只當(dāng)了個留守京都的閑職。之所以沒人懷疑他,一則,因為他的職務(wù)接觸不到反切詩這種高度機密,二則,他為人向來仗義,口碑極佳,自然也不會有人懷疑他會做下這等喪盡天良之事。

    但,這都只是外表看來而已。虞泰這個人城府極深,而且這種城府是掩蓋在表面的暴躁之下的,屬于兩個極端。換句話說,你相信了他的暴躁性子,便會理所當(dāng)然地認(rèn)為這個人直爽,不藏私,就如今日他敢當(dāng)著中尉軍那些人直說讓他們往他身上查,但其實不然,沒有誰比劉煜一直試圖斬斷虞氏權(quán)力根脈卻總好不到合適契機的司隸校尉更清楚這一點。

    虞泰是虞灝庶出弟弟,母親是個歌姬,在他很小時便病死了。從小他為人就沉默寡言,行多言少,虞灝認(rèn)為他是個得力的幫手,才會將這個被排擠在虞氏一族邊緣的人推至人前,嶄露頭角。

    一直以來,他都是虞灝的親信胞弟,虞灝信他重任他,若是他有心從虞灝或者虞瑾那里得到反切源碼,泄露軍報,不是不可能做到。

    但,這也只是嫌疑而已。

    能拿到反切碼并能成功出賣王司馬的,很多人都能做到,比如盧君陌之父盧遜,比如王強之父王璨,再比如趙筠之父趙琛,這些屬于王司馬幕僚家將核心層面的人。

    只不過,王璨和趙琛在北伐戰(zhàn)線潰敗時,戰(zhàn)死沙場,盧遜和虞灝僥幸未死,誰的嫌更大,便不言而喻了。

    相對于要拐幾道彎才可能拿到反切源碼的虞泰,自然盧遜和虞灝會更受懷疑。

    虞灝?dāng)y全家于刑臺自盡,有人說是虞灝有愧于天,加之前朝昏君在此時嘉獎虞灝扳倒王家有功,積極提供罪證什么的,生生將他們逼上絕路,也讓更多的人覺得反切碼軍報泄露虞灝難辭其咎,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

    虞灝一家死了,流言是止住了,但并不表示他們的冤屈真的洗清了。若是無心泄露被前朝昏君利用,那活該他們?yōu)橥跛抉R一族殉葬。

    王璨趙琛戰(zhàn)死,虞灝自盡,王司馬賬下悍將便只剩盧遜一人,他不但統(tǒng)領(lǐng)了天下兵馬,被拜為大將軍,還被封侯置地,成為王家滅亡的最大受益者之一。自然會有人懷疑他們的身家是否干凈,尤其是盧家與劉宋皇室關(guān)系匪淺,一些陰謀論便在暗地里滋生發(fā)芽,不管是世家大族也好,還是前朝舊臣也罷,這些封建殘余總有些包藏禍心,唯恐天下不亂。

    盧遜抑郁而終,跟這些事情不無干系,就拿王虞兩家舊部對待盧君陌的態(tài)度便能看出一二。他們寧可擁護虞泰這個本來跟他們沒多少干系的人,也不會讓盧君陌入主中尉軍。

    “如果真能揪出那個罪魁禍?zhǔn)?,不管是誰,父親在天之靈也可以安息了?!北R君陌嘆息。嘆息完,卻沒聽得劉煜接話,盧君陌有些不安,終于提出心中質(zhì)疑,“難道此時,不該是司隸臺介入的時候嗎?乘著中尉軍軍心不穩(wěn),將虞泰徹底扳倒!”本來該風(fēng)卷殘云將虞泰立刻拿下,他卻在這里悠閑畫畫,這點令盧君陌實在意外。

    “你,太天真了!”

    盧君陌:“……”

    “司隸臺若此刻迫不及待地介入,仿佛承認(rèn)這是司隸臺部的局,意在瓦解中尉軍勢力。前有文宬郡主之事做鑒,司隸臺貿(mào)然出動,只會讓虞泰乘機坐實司隸臺陰謀,對局勢有害無利?!?/br>
    盧君陌糊涂了,“難道,你并沒有扳倒他的把握?”

    劉煜很不想承認(rèn)這一點,只道:“虞泰今日當(dāng)著中尉軍將士說的話你可聽說?空口無憑的罪名,他是不會認(rèn)的。敢讓中尉軍自己查,你認(rèn)為,真能查到證據(jù)?”

    “沒證據(jù)?”

    劉煜點頭。

    十年前的事,王虞兩家包括心腹都死了個七七八八,連罪魁禍?zhǔn)椎那俺实鄱急徽D滅了。若真有證據(jù)留下,虞泰哪里能笑到今天?只怕,這個罪名就算是真的,也只剩下他一人知曉。相關(guān)人,相關(guān)物件,早已湮滅于人世。

    這,就是這個案子最棘手的地方。

    若是換個人換重身份,他隨便找個漏洞就能把虞泰的勢力連鍋端,但中尉軍這些年囂張是囂張,但還真沒把柄留下,連安插在里面的軍正徐敬言都找不出可以說得出口的漏洞。

    “你不會就這樣眼巴巴地放過大好機會吧?還有那個畫這幅字畫的人,他肯定知道什么吧?司隸臺也查不出來?”

    “我在等。”

    “等什么?”

    “這個你不必知道,我們似乎從來不是盟友,我跟你,也不熟?!?/br>
    盧君陌:“……”

    劉煜相信宋軼祭出這招來,必定有后手。沒有證據(jù),如何教一只老狐貍俯首認(rèn)罪?

    此刻他非常期待她的后招。這,會是什么呢?

    ☆、第四十八章 鬼面瘡

    在虞泰乃至中尉軍將士等著司隸臺發(fā)難時, 誰知劉煜突然宣布要揪出那個用字畫妖言惑眾的人, 是以原本應(yīng)該可以離開上林苑的眾人逼不得已得多停留幾日。

    這直接導(dǎo)致一個結(jié)果, 絕大多數(shù)不知道反切詩,看不出那幅字畫端倪的人,再次將注意力集中到了被虞泰撕毀的字畫上。

    那幅畫果然有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