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我發(fā)誓,什么都沒聽到?!?/br> 這欲蓋彌彰的模樣,信你才有鬼了。 “聽到什么都給我裝聾作啞,若某天本王在漱玉齋的冊子里看到什么不該看的東西,到時掉腦袋的可不止是你一人!” 這回宋軼沒立刻回答,劉煜忍不住轉(zhuǎn)頭看過來,滿眼的威脅。宋軼扯了扯嘴角,“所以,王夫人十年埋尸荒野,被人冤枉出賣王家,無辜被人唾棄,背了數(shù)載罵名,如今終于真相大白,名正言順找回她尸骨,卻只能默默地埋在這南園小筑?” 劉煜的眸色陡然變冷,壓抑的情緒蜂擁而至,宋軼卻像是沒感覺到,繼續(xù)說道:“所以,吳家害死王夫人不說,故意延誤證據(jù)上報,讓王家滿門被滅,如今只是吳邕和吳于氏自盡謝罪,吳家滿門卻可以保全,依然享受著頂級門閥的待遇。這筆買賣似乎很劃算?!?/br> 劉煜的表情已經(jīng)難看得不能看了。宋軼卻突然笑得更燦爛,“豫王殿下可是如此對待王夫人,不怕豫王妃的魂魄不得……” 聲音終于在劉煜手下戛然而止,宋軼感覺到卡在喉嚨的手非常緊,仿佛下一刻就會捏碎她的脖子。強烈的疼痛和窒息感讓她的眼睫掛上了水珠,嘴唇憋得青紫,但她卻連掙扎一下都沒有。 這嚴重刺激了劉煜的某根神經(jīng),雙眼冒出赤紅的光,下手更是狠辣,本來就感覺到窒息的宋軼終于開始翻白眼,人的求生本能讓她伸出了小爪子,用力扣著鉗住自己的鐵爪。 大概是這個垂死掙扎的動作取悅了劉煜,大手竟然松動了一分,宋軼當時腦子里就一個念頭:這個混蛋竟然是個變態(tài)! “你不能殺我?!?/br> “理由呢?” “我很有用!” “比如?” “畫畫、爬墻,還能幫你破案!” “但你也好色,連本王都敢猥瑣調(diào)戲!”說罷手又要收緊,宋軼趕緊嚎道:“千蝶菊!我可以幫你種千蝶菊!你這樣種是會死的!” 脖間重壓驀地一松,新鮮空氣灌入肺腑,宋軼終于喘了一口氣。 一把鋤頭扔過來,“如果種死了你知道后果!” 宋軼翻了他一個白眼,“你怎么不問問為什么我會?”千蝶菊的種植方法很少有人會,難道你連基本的好奇心思都葬送了嗎? “連刻骨畫像都會的變態(tài),只是一個千蝶菊的種植方法,大概并非難事?!?/br> 尼瑪,到底誰變態(tài)??? “其實,種千蝶菊的方法并不難,以豫王殿下的聰明才智,十年卻沒種出一株,這著實有些令人意外。” 劉煜坐在亭子里,看過來的眼神淡得出水。 宋軼剪去千蝶菊上多余的枝丫,包括盛開的花骨朵兒,“其實現(xiàn)在并非種植的季節(jié),等花期結(jié)束再遷種更合適,那樣也會長得更好。待到來年,扦插上不同的顏色或者品種,可以生出更繁多的菊花花樣……” 宋軼在那邊絮絮叨叨,近兩日都徹夜未眠的劉煜就像聽著催眠曲,清風拂面,柔音過耳,仿佛什么都不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宋軼看著亭中似睡著的美人,摸了摸尚在作痛的脖子,以十分平緩柔和的語氣說道:“你應該沒喜歡過豫王妃吧,你之所以會如此義憤,十年不娶,不過對她對王家深懷愧疚罷了……” 劉煜猛地睜眼,徑直對上花叢中人的眸子,“你,再說一遍?!?/br> 宋軼覺得有一只無形的爪子扼住了她的喉嚨,脖子火辣辣地疼。自古龍鱗逆不得,何況還是個變態(tài)的龍鱗。 “我什么都沒說,一定是你方才自個做夢了!”宋軼將一張小臉癱出了前所未有的高水準,她差點忘記了她與他之間的差別。豫王、司隸校尉,手握門閥世家朝廷百官的生殺大權(quán),而她,縱使再能,也不過是個有些才能的畫骨師而已。他要捏死她,易如反掌,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 大概是劉煜真的覺得她挺有用,沒再跟她計較。宋軼兢兢業(yè)業(yè)干了兩個時辰苦力,水都沒喝到一口,累得腰桿都抬不起來,劉煜卻很悠閑地坐在亭子里,問道:“吳邕那日跟畫骨先生說了些什么?” “我是正人君子,豈能偷聽墻角?” 那你之前在偷聽什么? 劉煜瞇了瞇眼:“你不是他徒弟嗎?敢情這個身份真是忽悠本王的?” “徒弟也分門內(nèi)門外,很不巧,我正是那種入不得門的弟子。但是,我?guī)退倦`臺破了案子這是事實,足夠證明我的能力。” “不管你門內(nèi)門外,代我捎句話給畫骨先生,明日我會親自拜訪麒麟閣。” 宋軼手里的鋤頭啪地掉在地上,“為、為什么?” “你知道為何會建立司隸臺嗎?” 宋軼一臉懵逼,即便隔著面具都一覽無遺。 “你不是畫骨先生的徒弟嗎?畫骨先生所做的事,其實跟司隸臺的目地有異曲同工之妙。”瓦解士族專權(quán),打破階級固化,鉗制大族爪牙。只是一個為皇權(quán),一個為黎民,但最后的結(jié)果是一樣的。 請原諒宋軼的智商,作為疑似畫骨先生的存在,她竟然沒聽懂。 “你、是不是高抬畫骨先生了?” 毫無意外,宋軼又遭到一翻鄙視,她深刻懷疑今天的起床方式哪里不對。 “從這個立場上,我們是有合作余地的。你只需告訴他本王的目的即可,相信他能懂?!?/br> 宋軼:“……” 作者有話要說: 恢復更新,謝謝小見見的地雷,么么噠 ☆、第二十一章 賭約 宋軼雖然沒有劉煜一樣的權(quán)謀考量,但是,她知道,吳邕在臨死前要求見畫骨先生的舉動,足夠引起劉煜對畫骨先生的興趣,這是她始料未及的。 “若是我沒理解錯誤,合作什么的,不過是豫王殿下客氣的說法,你的真實目的應該是想將畫骨先生收為己用吧?” 很警覺嘛,劉煜露出一個贊許的眼神,“不管是司隸臺,還是司隸校尉,都不是隨便能夠招惹的?!奔热荒悴贿z余力地來撩本王,那就要做好待宰的準備。 “畫骨先生是不可能加入司隸臺的!” “宋姑娘還不明白了,現(xiàn)在加不加入已經(jīng)不是你們能決定的事情了。你們知道的事情太多,若是不想被殺人滅口的話,還是乖乖聽話比較好。” 這絕對是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豫王殿下看中畫骨先生不外乎三點,一是他的聲名,二是可以左右士族風評的各種傳記和榜單,三才是他個人的本事。若論刻骨畫像,宋軼足以幫助司隸臺?!?/br> “看來宋姑娘是真不明白,司隸臺要的,只是招攬畫骨先生,至于他能幫司隸臺做什么,那倒是在其次。” 宋軼急了,“若是畫骨先生真加入司隸臺,那《驚華錄》及眾榜便會變成徒有虛名。豫王殿下不會想不到這種結(jié)果吧?” 畫骨先生之所以能夠獨樹一幟,獨領風sao,是因為他不畏強權(quán)甚至連皇權(quán)都敢違逆,堅持公正公允,正因為如此,《驚華錄》人物傳記乃至所有榜單才會被人認可。如果他歸屬司隸臺,那便失去了民心這個最堅實的根基。 “有得必有失,剛好畫骨先生失去的,正好是司隸臺不需要的?!?/br> 宋軼悚然一驚,不是劉煜意識不到此番作為的結(jié)果,而是她由始至終沒有明白劉煜的目的,他之所以招攬畫骨先生,就是要讓他沾染上司隸臺的印記,而失去民心和所謂公允換來的權(quán)威。 皇帝是王,但畫骨先生卻是無冕之王,試問一個連皇權(quán)都敢違逆的無冕之王又如何能夠被縱容? 冷汗沿著背脊默默地流,宋軼小臉兒癱得愈發(fā)端正,“此事蓋因宋軼覬覦豫王殿下你的美色任性妄為而起,既然如此,還請殿下允許宋軼來了結(jié)此事?!?/br> 劉煜挑眉,“你想怎么做?” “我想與殿下堵一局,如果我輸了,我會勸服畫骨先生歸順司隸臺,如果我贏了……” “你待如何?” “那豫王殿下便以身相許吧?!?/br> 劉煜和煦如春風的臉上瞬間寒風凜冽:賊膽夠大! “若真要賭,本王便加一條?!?/br> 宋軼直覺不是什么好事。 “若本王贏了,本王要宋姑娘一根舌頭!” 這絕對不是開玩笑的,盡管劉美人此刻笑得很是好看,宋軼暗自掬了一把冷汗,“那宋軼也加一條,若豫王輸了,終生便只能愛宋軼一人?!?/br> 劉煜眼睛危險地瞇起來,“宋姑娘覺得賭注贏回來的感情能夠發(fā)自真心?” 宋軼不以為然:“豫王殿下芝蘭玉樹,被泰康城不知多少名門貴女覬覦,宋軼得不到的,卻也是不想教其他人得到?!?/br> 呵呵!果然是小色狼本色。 “那宋姑娘想賭什么?” “就賭眼下的吳家案,看誰先找出殺害吳尚清的兇手!” ☆、第二十二章 長留王 司隸臺有徒隸一千兩百名,從事史十二名,而宋軼只有自己一人,和一些專事探聽消息的小乞丐。這一局,說實話,宋軼并沒有必勝的信心。 乞丐薛山說,是凌波仙救了他,與吳尚清夜游望月湖的人說,吳尚清當晚被凌波仙選中,而吳尚清最后見的人,很可能就是這個凌波仙。凌波仙是兇手的幾率至少占八成。 怎么看,這個凌波仙都很是可疑。 但更可疑的難道不是吳尚清臨時出去躲孫朝紅想詐死遁,偏偏就遇上了凌波仙,還那么巧地被凌波仙挑中? 宋軼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吳尚清早就打算好要將詐死計牽扯上凌波仙的,那么設局用的凌波仙十有八.九就不是真正的凌波仙,而是他請來的有特技在身的女子而已,甚至可能是吳府的侍衛(wèi)假扮。 但問題又來了,既然是與他一起布局詐死計的人,又怎么會對他出手? 這里面有四種推論:一,真的凌波仙知曉了他的陰謀,作為懲罰殺了他;二,假扮凌波仙的人良心未泯甚至是個快意恩仇的俠士,發(fā)現(xiàn)他要以薛山之命換自己活命時,行俠仗義了一把,將他殺了;三,逼得他不得不以死遁的人發(fā)現(xiàn)他的計謀,干脆一不作二不休,殺了他滅口,將計就計栽贓給凌波仙;四,跟他有仇怨的人,假扮他請來的“凌波仙”,借機殺了他。 前兩種屬于臨時起意,而后兩種卻是有的放矢,從案件本質(zhì)看,后兩種的幾率更大,但是從薛山的口述中,似乎跟第二種情況更為貼合,因為那個凌波仙不但救了他,還將吳府兩個活口留給了他,因為第三種情況是絕對不會留活口的,更別說救薛山,至于第四種,卻是可能與第二種做出類似選擇的,因為他的目的是要懲罰吳尚清,懲罰吳家。 那么,綜合之下,某個答案呼之欲出。宋軼并沒有急著去找嫌疑者,而是先找到了薛山。按照他的口述畫出了那位“凌波仙”,因為是夜晚,眉眼自然不可能看得很清楚,又因其戴著面紗,而面紗上什么標記都沒有,身高胖瘦也是一般,可以說,這是一個非常沒有辨識度的女子。 事實上,真正的凌波仙也是靠這副裝扮為人所知的,就算真的換個身材相仿的人,模仿她的行為舉止怕是也沒幾個人看得出來,除非是跟凌波仙近距離接觸過的人。但可惜得很,凌波仙的傳說是從大半年前開始的,雖然每逢天晴月朗會在望月湖凌波起舞,有幸得她一見的卻沒幾人,偏偏連這些人都不知道她到底長得怎樣。 宋軼突然憶起,“我記得你曾說過,是靠她身上的氣味辨別她身份的,而非單純靠這副裝扮?”如是這般的話,救薛山的可能是真的凌波仙,那么第一種可能又增大了。 薛山猶疑了一下,“話雖如是說,但小的也只是在望月湖她經(jīng)過身畔時嗅到過一次她的氣味,細細想來,其實都不能確定那是發(fā)自她身上的?!?/br> 同在望月湖,同樣凌波起舞過,難保不是在那里沾染上的什么共同氣味。 為了證實這個推論,宋軼跟著薛山又重新勘測了當時薛山被綁架差點被埋尸的地方,甚至還在湖畔繞了一圈,還劃著小船沿著凌波仙凌波起舞的路線走了一遭。 突然薛山叫了一聲,“就是這個氣味?!?/br> 宋軼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那是一根橫臥在湖面的柳樹分枝。這棵柳樹有些年頭了,整個樹身向湖面傾斜,有幾根分枝橫臥湖面,即便是分枝也有碗口粗細。臨近水的分枝上生長著一些苔蘚和菌菇。 薛山所說的氣味正是一種球形菌菇的氣味,很淡,但汁液豐富,輕輕一捏,整個球狀物便如一只水囊向四周噴射汁液,宋軼測試了一下,能噴出三四尺的距離。若是有人踩到或者無意碰到,沾染上這種氣味很正常,而就像為了應證她的推測,樹枝上還真有被反復摩擦的痕跡。 “你能確定是這個氣味嗎?” 薛山很肯定地點點頭。 這樣說來,任何按照凌波仙軌跡起舞的人,都有可能沾染上這種氣味,那么第一種的可能性便降低了一大半。雖然事情看似回到了原點,但也解決了薛山證詞中的那個疑點。因為按照薛山之前所說,救他的凌波仙十有八九是真的凌波仙,這對第二種和第四種推論是一大阻撓,而現(xiàn)在,這種阻撓消失了,宋軼可以按照自己的推斷繼續(xù)查探。 當天晚上,宋軼便夜探沁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