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節(jié)
樹瑜將兩指輕輕放在顏緋月額頭片刻,收回手道:“殿下真魂中的封印破了,很大一部分記憶受損,依我看, 他大概并不記得這處塵埃界是哪里, 也忘了憑此界的界境隧道是無法離開天界,回古魔界的。” 陰姬滿面凝重,“殿下現(xiàn)今修為只恢復(fù)到化神期,并不適合冒險強行打破天界的封印前往天外天?!?/br> 那北生六翼的女子與雷嘯相看了一眼,猶豫道:“天界與天外天之間的封印究竟強悍到何種地步,我們都未曾見識過。但僅從太古時期仙魔之戰(zhàn)我族撤軍回天外天后,至今都再無外族入侵界內(nèi)便可窺得一二。我想……即便殿下恢復(fù)了全部修為,想突破封印回魔界……也不是那么順利的?!?/br> “那現(xiàn)在……要繼續(xù)留在這塵埃界中?” 幾人面面相覷,而這時,雷嘯突然轉(zhuǎn)身,將兇惡的目光投向了另一方的無瑕。 “雷嘯……”樹瑜低聲叫道。 雷嘯手握兩把巨錘,看也不看他,只狠狠盯著無瑕說道:“我遵從圣音最終公布的決定。唯一的要求,讓我跟在殿下身邊。你們繼續(xù)討論,現(xiàn)在,我要先為我大哥報仇!” 樹瑜不再言語,陰姬也看向雷嘯,欲言又止。余下六人無人勸阻雷嘯,但也沒有接著討論,而是關(guān)注起雷嘯與無瑕即將展開的對陣。 這七人均將修為壓制在化神后期巔峰,將將不觸及此界法則之力的程度。滅殺一個剛進階化神期不久且境界有崩潰跡象的無瑕,可以說不費吹灰之力,但無瑕卻半分也未曾退卻。 雷嘯指著無瑕:“螻蟻,就是你殺害了我大哥?” “……你大哥是誰?”無瑕道。 “幽煞嘯風(fēng)狼,煞風(fēng)。是不是你殺的?。俊?/br> “煞風(fēng)!”百年前上百元嬰修士合力對抗的那名太古真魔,絕對是無瑕這一生至今面對過的最強大的存在。 她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回答了問題,雷嘯將兩個巨錘重重一碰,空氣中巨響穿魂,雷光霹靂,“你承認了,就不會殺錯人了!” 雷嘯高大的身體一躍而起,舉起兩個巨錘狠狠沖無瑕鑿下來,無瑕神念一動欲祭出九離流塵月,而體內(nèi)空空如也的法力這才令她恍然發(fā)現(xiàn),境界即將崩潰令她的法力自動封鎖了! 即便無瑕曾在雷淵宙城神雷煉體八十年,也絕不可能平安接下雷嘯這一擊! 就在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陣紫光從無瑕的體內(nèi)爆發(fā)出來,已經(jīng)落在無瑕頭頂?shù)膬砂丫掊N撞在紫光之上,居然連帶著雷嘯都被彈出了老遠! 不止是無瑕,其余六人全部都看呆了,令他們震驚的不是這一局勢翻轉(zhuǎn),而是他們都能清楚認出,那將雷嘯彈飛的紫光,正是—— “圣紫魔光!” 七名真魔中唯一一個一直未曾開口的白衣男子翻手祭出一把造型奇特的木頭古琴,琴弦一撥,已經(jīng)再次跳起來沖向無瑕的雷嘯便被一條又一條荊棘一樣的血色枝條綁住了身體! 雷嘯掙脫不開,大吼:“圣音!放開我!” “此人有殿下的圣紫魔光保護,你不可傷害她?!卑滓履凶悠届o說道。 “她一定是使了卑鄙的方法偷走了殿下的圣紫魔光!放開我!放開我!” 白衣男子淡淡看向雷嘯,他的右半邊臉頰上蔓延著古怪的花紋,竟是與那束縛著雷嘯的血色枝條極為相似,這令他看上去又恐怖,又冰冷,“殿下修煉出來的圣紫魔光,即便被人偷走,若無殿下授意,又怎么會自主保護他人?你連這個都不懂么!” 雷嘯當(dāng)然懂得這些,但他不愿相信,紫離殿下會將圣紫魔光交給他人,那個人居然還是殺害煞風(fēng)的兇手! 這時樹瑜恍然大悟,點了點頭:“難怪她身上會有殿下的氣息,想來那圣紫魔光早就在她的元魂中了?!?/br> 白衣男子又在琴弦上一彈,血色枝條上的尖刺暴漲,深深扎入雷嘯銅墻鐵壁一樣堅硬的身體中,雷嘯在那痛苦里緊緊抿唇,不肯發(fā)出一點聲音。 墨淵淡淡皺眉:“殿下將圣紫魔光贈與何人豈是你能質(zhì)疑?我們只需知道,圣紫魔光保護的人我們沒有資格傷害即可?!?/br> 雷嘯不甘而憤恨的神情漸漸消失,隨著他的暴怒平息,那些尖刺也越來越小,最后那些血色枝條層層脫落,消失了。 “要離開么?”樹瑜轉(zhuǎn)頭問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深深看著躺在墨淵懷里的顏緋月,開口說道:“只要離開此界,我們的修為便不再被壓制。殺了界獸,去靈界,盡快助殿下恢復(fù)修為?!?/br> 眾人無異議,墨淵抱著顏緋月走向界境隧道,這時一聲呵止響起,無瑕沖出圣紫魔光追上來:“把顏緋月留下!” 一道紅光將無瑕彈了回去,無瑕重重摔倒在地,氣息不穩(wěn)雙肩一震,張口吐出大口鮮血。 火鏡收起手心上方躍動的火焰,冷哼一聲:“看在圣紫魔光的份兒上,我們不找你報煞風(fēng)的仇,那可不代表你可以糾纏不休得意忘形!” 無瑕全然不顧又沖上去,再次被紅光狠狠撞倒,一只水藍色的水母爬上了她的肩頭,她整個身體突然就被一股莫名而強大的力量禁錮住了。 陰姬冷笑:“等殿下醒了,若他肯收回圣紫魔光,我再來找你清算當(dāng)初魂涯之下的賬?!?/br> 無瑕運起周身靈力依舊動彈不得,眼看墨淵一步步走向界境隧道,巨大的無助與絕望就像驚濤駭浪無情的沖擊著心頭,令她前所未有的慌亂懼怕。 “不許帶走他!把他還給我……把顏緋月還給我!” “他是我們的主人,天魔皇族的紫離殿下。而你口中那人,只是一個從來不曾真正存在過的夢罷了。你需要盡早認清這點?!睒滂っ鏌o表情的淡聲說完,轉(zhuǎn)向不知何時停在界境隧道入口,沉默的看著這邊的的墨淵,“你可以進去了?!?/br> 墨淵一言未發(fā),穩(wěn)穩(wěn)的抱著顏緋月的身體第一個邁入界境隧道中,隨后背生六翼的女子,火鏡,陰姬以及憤惱不已的雷嘯都跟了進去,走在最后方的人是圣音,他淡冷無緒的雙眼停留在無瑕身上,直至樹瑜在入口處喚了一聲,才收回目光,頭也不回的轉(zhuǎn)身而去。 界境隧道在七名真魔全部進去后霍然消失了,無瑕肩頭的水母也化作一縷青煙消散,無瑕瞬間恢復(fù)了行動力,她沖上去放出小波,然而小波撕出來的只是一條尋常的空間裂縫罷了。 無瑕身上所有的力氣似猛地被抽干,跪倒在地,全身都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 一團銀光從無瑕的眉心飛出,化作一名高挑的女子,隨著無瑕的修為上升了一個小境界,銀光之下原本模糊不清的面容已能清楚辨別出英氣清冷的五官。 “丫頭……”一只冰涼的手緩緩輕撫無瑕腦后長發(fā),流露出nongnong的憐惜。 無瑕抓住那只手,“珈蘭……他們把顏緋月帶走了!你告訴我、你告訴我該怎么做才能讓顏緋月回來?” 珈蘭的眼中漫上了深深的哀傷與無奈,六百年了,她棲息在無瑕的識海中,是世上與無瑕最親密的人,親密到彼此的情緒都能感染共享,她從未見過眼前這樣像個小孩子一樣慌亂無助的無瑕。 無瑕仍舊死死抓著珈蘭的手,就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珈蘭……求求你告訴我……我什么都會聽你的、什么都會做的!” 珈蘭低聲開口:“當(dāng)初紫離為了改修仙道,施展魔族禁術(shù)裂魂封神功將真魂分裂,功法運行至關(guān)鍵時刻我們被仙將們發(fā)現(xiàn)了,追殺至此塵埃界中昆玉山里。我在紫離贈與的圣紫魔光保護下一縷元神幸存,而紫離……卻是魂飛魄散、徹底的道消身亡!紫離隕落之際,將分裂出來的兩部分真魂封印入了一顆封神珠中,并在那部分繼承了天魔嗜血兇性的真魂中設(shè)下了一個強大的封印,將來那部分真魂必須修習(xí)魔道且突破化神期,封印才會解開,兩個條件缺一不可。那封印的力量使得封神珠崩裂為兩半,一半落入真仙古墓,另一半不知所蹤……” 她感到無瑕手上的力量虛脫了,閉了閉眼,清楚的說:“所以,你明白了么?這世上,根本沒有顏緋月這個人,顏緋月……就是紫離。是封印未曾解開……還沒有恢復(fù)半分記憶的紫離!” 無瑕的手滑了下來,她沒有像珈蘭所以為的自欺欺人不肯相信,而是雙目渙散的沉默了許久,輕聲喃喃:“所以……他當(dāng)初會在赤水城中注意到我……甚至是我當(dāng)初對風(fēng)子漓……全部……都是因為你與紫離的關(guān)系。顏緋月和風(fēng)子漓……是紫離的一部分……而我,就是你的第三部 分元魂……” 珈蘭眉目一緊:“……你知道了?” 無瑕失魂落魄的緩緩點了點頭。 她只是猜到了,在她得知圣紫魔光時,猜到了。 珈蘭早已不在她的識海中,紫離殿下的魔元殺了云夢三仙后卻獨獨沒有攻擊她,在她聽風(fēng)子漓說紫離殿下曾將圣紫魔光贈與珈蘭造成珈蘭的元魂中帶有了紫離殿下的氣息時,她就升起了一個猜測:會不會珈蘭一直在尋找的第三部 分元魂就在她的元魂中,所以她也多少帶有紫離殿下的氣息? 她與紫蘭真人一樣,她的元魂中有一部分是珈蘭的元魂組成,她與珈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密不可分。 “你早就發(fā)現(xiàn)了吧……你現(xiàn)在要將你的元魂拿回去么?”無瑕平靜地問。 珈蘭臉上立即涌出怒意:“丫頭,在你眼里我就是這般過河拆橋忘恩負義之人???” 無瑕淡淡搖頭,低語:“我對你沒有恩……一直是你在幫我……” 珈蘭緊緊握住無暇的手臂,強迫無瑕看著她:“你說出這般話語,你的心呢?是不是顏緋月不見了,你的心也跟著一起沒了?不錯,在離開你的識海那段時間我去了真仙古墓里許多地方,想起了一些事,也發(fā)現(xiàn)了我的一部分元魂就在你的元魂中,但我并不打算告訴你,也不打算殺了你將這部分元魂奪回!那些缺失的記憶我可以慢慢去找,甚至寧可不要,但我不會拿你的命去換!我與你朝夕相處六百年,你竟然至今仍不知我?!” 若是往常在珈蘭這般疾言厲色之下,無瑕必然已經(jīng)服軟,然而此刻她卻毫無反應(yīng),恍若未聞。因為比起是否將那一部分元魂還給珈蘭,對她而言,更重要的東西已經(jīng)失去了。 顏緋月被帶走了。抑或說,顏緋月……消失了。 樹瑜說,顏緋月從不曾存在過。珈蘭說,一開始,那只是未曾解開封印、沒有任何記憶的紫離殿下。 顏緋月只是她的一場夢。 他們的過往,他們的回憶,只是一場虛幻。 那個目光永遠凝注在她身上的顏緋月,那個用生命呵護她的顏緋月,那個與她約定在海棠樹下看月聽風(fēng)的顏緋月…… 她的……顏緋月…… 淚水一顆顆不知不覺落下來,滴濺在潔白的衣裙上一片干涸的血跡中,將殷紅的色澤暈染開異樣奪目刻骨的鮮艷,一如她心頭山石崩塌后撕裂開來的傷口,淋漓的鮮血肆虐橫流。 她的顏緋月消失了,在沒有任何人為之哭泣惋惜,沒有任何人知曉的時刻,就那樣靜靜的,無聲的,徹底在這天地間抹去了最后一絲痕跡…… 虛無空間中,時間的流轉(zhuǎn)變得模糊。 珈蘭不知何時回到了無瑕的識海中,沉睡了般,再也沒有發(fā)出半分動靜。無瑕獨自坐在那顆海棠樹下,淡粉色的海棠花飄落在她的裙袂,她蒼白的手拾起一片送至眼前,迎上迷茫的眸光。 她仿佛又回到了六百年前剛剛恢復(fù)靈智那一天,踩著落日的余暉踏上赤水城的街道,彷如初生嬰兒面對大千世界,懵懵懂懂。 有人走到了她的身前,她似乎感到那個人的氣息劇烈的一震,然后極力隱忍著什么,屈膝俯下身來。 那個人輕輕握住了她的手,修長的五指緩緩將她的手掌包攏,在她耳邊柔聲輕語:“跟我出去吧,我?guī)湍惴€(wěn)固境界?!?/br> 無瑕無知無覺,像一個聽話的孩子讓他牽著,雪白的發(fā)絲拂過眼前,她才恍然發(fā)現(xiàn),原來不知何時,青絲已暮雪,就像時間已流淌了數(shù)百年。 她捧起一縷白發(fā)看了看,身邊的人立刻捉住她的手,低語:“放心,我一定會讓它變回原來的樣子!” 無瑕搖頭,抽出手,寂靜中,獨自一步一步走向前方。 作者有話要說: 關(guān)于紫離和珈蘭的坑到這章為止就都填了,應(yīng)該沒有沒解釋清楚的了吧~至于司徒靜和鑄魂宗是更高深的秘密,以后會慢慢揭開謎底~ 另外,顏緋月被公主抱成就達成~ 第295章 韓清夜 桐花江。 水域?qū)拸V,江面平整,遠處青山如黛, 碧空浮云舒卷, 風(fēng)和日麗。 幾束遁光從天邊飛至, 遠遠的便化作四五個年輕的身影,瀟灑的踩著波光粼粼的江面落在了江畔。 “清夜哥哥你看, 韓大叔他還沒到呢!”幾名年輕人中有個身穿鵝黃衣裙嬌俏可愛的少女四處張望了一圈, 朝一個一身青衣身姿挺拔的英俊青年抱怨, 立即便引來了其他幾人的附和。 “就是就是!都說了多玩兒一會兒沒關(guān)系的!” “世俗界的街上好有趣啊, 好不容易能出彩霞山, 結(jié)果只逛了一下就得走了!唉!” “韓大哥……” “好了, 不許鬧了。再鬧下次不帶你們出來了。”青衣青年顯然在這些人中頗有威嚴(yán), 輕飄飄一句話便成功令其他人統(tǒng)統(tǒng)不敢再吵鬧。 那鵝黃衣裙的少女兩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又忍不住拿手指了指另一個方向,小聲說:“清夜哥哥,你看那里有人?!?/br> 幾人轉(zhuǎn)頭看去, 只見在遠處的渡頭上站了個人, 一身灰白的斗篷從頭頂垂落到腳底,看不見半分真身。 “那是……凡人么?”一名小個子少年小心翼翼道。 青衣青年將神識放出,探尋過后說:“是名筑基后期的道友?!?/br> “筑基后期,那不是和韓大哥一樣?”小個子少年立即滿臉崇拜。 鵝黃衣裙的少女不高興了:“怎么會一樣?清夜哥哥才二十四歲就沖入了筑基后期,韓大叔說清夜哥哥是萬年難遇的天才,道脈數(shù)量驚人!那人怎么比得了?” “巧玲,不許這么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莫要放低眼界坐井觀天。”青衣青年輕斥了黃衣少女,然后說道:“修道中人出現(xiàn)在此,恐怕與我們今日桐花江之行有關(guān)。二叔還沒到,我們過去看看?!?/br> 幾人跟隨青年走向渡頭,剛剛踏上渡頭的木板,前方的人便似是聽到腳步聲回轉(zhuǎn)身來,恰好一陣風(fēng)將斗篷的兜帽吹落,露出一張年輕女子傾城無雙的面龐。 走在最前方那青衣青年已到口邊的話突然堵住了,而他身后的少年男女,則是為眼前這女子那一頭與年齡極度不相符的白發(fā)而目瞪口呆。 青衣青年回過神來,禮貌的抱拳一揖:“敢問這位仙子,可是為了桐花江下那明川老祖而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