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 只往前又走過一個路口,宜生便聽到前面隱約傳來哭爹喊娘的聲音。 “沈三你別囂張!小爺告訴你,今兒你打了我的人,明兒我就讓你在京城混不——哇!你打我!”陳二正中氣十足地叫囂著,然而很快就也跟著其他人一樣哭喊起來。 宜生停下腳步,透過一叢竹子看過去,就見致遠齋的門口一片混亂。陳二和他身邊的幾個公子哥兒都在,還有他們的小廝跟班兒們,以及后來運送虎奴和老虎的幾個壯漢,也都堵在致遠齋門口。 不過,現(xiàn)在他們的情形有些凄慘。 五六個身著藍色短打的彪形大漢正追著這群人打。宜生一看便認出來,這些大漢都是致遠齋的護衛(wèi)。 致遠齋的護衛(wèi)只有五六個,而陳二這邊主子加下人卻足足有二十多個,可局勢卻是一面倒向致遠齋——陳二一方被打地根本還不了手。 那些年齡不大的小廝完全是抱頭鼠竄,壯漢們看上去倒像是能頂些用,但也只是看上去,因為他們被陳二寄予厚望,因此反而成為了被打擊的重點對象,好幾個壯漢已經(jīng)被打倒在地完全爬不起來,還有幾個也已經(jīng)完全沒了還手的意思,只學那些身形瘦弱的小廝一樣抱頭鼠竄。 至于那些公子哥兒,則瑟瑟縮縮地站做一堆兒,不敢出聲也不敢看,跟大雨淋過的鵪鶉似的。 只有一個陳二,非常有膽地離開那群鵪鶉跑到沈問秋跟前叫囂挑釁,然后——他就被揍了。 宜生透過竹葉看過去的時候,便看見致遠齋門口擺著副太師椅,正是沈問秋平日常坐的那張。而此時,沈問秋也正坐著,不僅坐著,還喝著茶,時不時指點那些護衛(wèi)幾句,一副舒舒服服的大爺樣,似乎根本沒聽到陳二的叫囂似的。 這模樣,簡直是要氣死陳二。 于是陳二喊出了上面那句話,一邊喊話一邊朝沈問秋走去,手指還氣勢洶洶地指著沈問秋。 正當陳二的手都快指到沈問秋跟前的時候—— “噗通!” 然后就是陳二那哇地一聲。 宜生看得清楚,沈問秋在陳二靠近的時候,突然抬腳踢向陳二膝蓋,然后,陳二就哇了,緊接著就跪了…… ☆、59|3.25 沈問秋一腳踢出,又甩了個眼神,身后兩個人高馬大的護衛(wèi)立馬站了出來,跟夾只小雞崽兒似的把跪趴在地上的陳二夾在肋下。 “沈三你好大的膽子!你不知道我是誰嗎!我爹是陳玄朗!我姐是睿王妃!我哥是陳昇!”被人整個兒架起來,陳二又恐慌又羞惱,頓時把后臺全都搬了出來。 沈問秋撲哧一笑,臉上表情幾乎可以稱得上如沐春風:“哦,那你知道我是誰么?” 陳二一愣,腦子里開始思索威遠伯府有什么靠山。 沈問秋卻已經(jīng)笑盈盈地自己回答了:“我是沈問秋?!?/br> 沈問秋? 沈問秋?! 特么逗他呢! 陳二大怒。 可是,再怎么怒,他也沒招。沈三不受威脅,他自個兒受制于人,至于他那些小廝打手——陳二瞥了一眼,立馬就轉過了頭。 那抱頭鼠竄的熊樣,多看一眼他都嫌丟人! 果不其然,沒過片刻,陳二這方從主子到下人全都全軍覆沒。公子哥兒們還好,只依舊鵪鶉似瑟縮著,那些小廝和打手們卻沒這么好的待遇,統(tǒng)統(tǒng)被致遠齋的護衛(wèi)們拿繩子五花大綁了扔做一堆。 看到這結果,陳二的臉頓時黑地不能更黑,再也忍不住,也不拿后臺壓人了,直接對著沈問秋破口大罵起來:“沈三你個婊/子養(yǎng)的!我——啊啊啊??!“ 嘩啦啦的潑水聲和陳二的慘叫聲幾乎是同時響起。 就在陳二嘴里不干不凈的時候,沈問秋一手端起身旁那壺正喝著的茶,手腕一抖,便將整壺茶水澆了陳二滿頭。陳二滿頭滿臉都濕透了,上面還掛著幾片或卷曲或舒展的茶葉,模樣可憐又滑稽。 那壺水雖已不再guntang,但到底還冒著熱氣,再加上沈問秋動作突然,看上去實在嚇人,陳二被兜頭澆了一臉,只覺得臉上guntang,還以為自己被毀容了,登時差點沒被嚇哭,直到嚎了幾聲發(fā)現(xiàn)臉上只是發(fā)燙但卻不疼后,叫聲才小了些。 沈問秋也不再優(yōu)哉游哉地坐著,他站了起來,右手還托著那已經(jīng)空了的茶壺,長腿一邁便走到陳二跟前。 他臉上帶著漫不經(jīng)心的笑,就跟方才他游刃有余地收拾了陳二一行人時一樣的笑,但是,不知為何,陳二忽然打了個寒顫。 “你、你想干什么!”他想捂住剛剛逃過一劫的臉,但雙手卻還被護衛(wèi)掣著,只得縮著腦袋,結結巴巴地道。 沈問秋笑:“你方才說什么?再說一遍?!?/br> 陳二扯著嘴巴欲哭無淚。 這會兒他總算看出來了,這個沈三簡直就是油鹽不進無法無天!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陳二仗勢欺人慣了,但眼前這人根本不理睬他所仗的勢,陳二頓時覺得自己成了沒牙的老虎。 “我、我錯了還不成么!”大丈夫能屈能伸,先妥協(xié)認錯,等回去再讓他好看! 陳二心里默默流淚扎小人。 誰成想,沈問秋笑地春風滿面,卻氣死人不償命似的吐出兩個字:“不成?!?/br> 陳二氣結。 “先是擅闖伯府內(nèi)院侵擾女眷,后又辱罵污蔑逝去的威遠伯夫人,我倒要看看,陳家是覺得你這個不肖子做得對,還是我做得對。”說完這些話,沈問秋沒再給陳二說話的機會,當即便讓人拿布堵住了陳二的嘴。 陳二的肺幾乎都要氣炸了。 不過是想見見小美人兒而已,得知小美人在致遠齋,他剛開始也是想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走大門來著,結果這沈三死活不讓進! 那他扒墻偷看還不行么! 結果不小心被致遠齋的護衛(wèi)發(fā)現(xiàn),然后就被當成了登徒子,然后就成了現(xiàn)在這情形…… 雖然他好像的確是登徒子……但是,不就是爬個墻么,別的不還都沒來得及做么!伯府再怎么沒落,也還有著勛貴的名頭,他雖然蠢但也不會蠢到公然猥/褻伯府的小姐,因此說實在的,他也沒想干啥出格的壞事兒呀。事實上,他連美人兒的衣角都沒看到呢! 所以,陳二覺得自個兒簡直冤屈死了。 他嗚嗚著想要說話,但嘴里被塞得滿滿地,雙手也被兩個鐵塔一樣的護衛(wèi)緊緊鎖住,簡直沒有絲毫自由。 而沈問秋呢?他又回到他的太師椅上,也不說話了,只重新沏了一壺茶,然后一邊優(yōu)哉游哉地喝茶,一邊冷冷地盯著掙扎嗚咽的陳二。 早秋的涼風吹來,陳二渾身激起一片雞皮疙瘩,然后重重打了個噴嚏。 他可還被沈問秋潑了一身水呢! *** 在竹叢后面看完整場戲,等到沈問秋的第二壺茶的第一杯喝完時,宜生才從竹叢后出來。 看到竹林后走出的身影,沈問秋端著茶杯的手一頓,目光略略從她身上掃過,卻又突地頓住,在她的頭上停留了片刻。 但是,他很快便移開目光,對宜生道:“來接七月么?” 宜生覺得沈問秋的目光似乎有些奇怪,卻也沒多想,只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禮,又點了點頭。 然后,雖然心里已經(jīng)有了些譜,卻還是指了指陳二一行人:“這些人?” 沈問秋道:“一幫被慣壞的臭小子,以為天底下哪里都可去得。” 被堵住嘴巴的陳二聞言立刻瞪他。 沈問秋笑:“怎么,不服氣?” 陳二仰著脖子還想說話,但嘴巴被堵,費了半天勁兒也只能發(fā)出幾聲嗚嗚聲。 宜生點了點頭,沒說話,只目光在陳二等公子哥兒臉上慢慢逡巡了一圈兒。她看得很慢,很仔細,從陳二到那堆老老實實的公子哥兒,一個個都沒放過。 從方才的情形和沈問秋的話來看,應該是陳二一行人想想擅闖致遠齋,然后與致遠齋的人發(fā)生了沖突??墒牵@群公子哥兒雖然整日胡天胡地地,但若不是有特殊癖好,怎么也不會對一個男人的院子感興趣。 致遠齋有什么好去的? 致遠齋除了沈問秋,還有什么?這些公子哥兒對什么會感興趣?沈問秋基本可以算得上是個好脾氣的人,能讓他動怒,以致絲毫不給陳家面子地修理陳二,自然是因為陳二犯了他的忌諱。 就像方才陳二嘴里不干不凈地辱罵他的生母一樣。 而此時的致遠齋,又有什么是能讓陳二惦記,又讓沈問秋放在心上的? 看到致遠齋門口的景象,再掃視在場的眾人,宜生幾乎是瞬間就想到那個最壞的可能。若不是陳二這邊一直被壓著打,她幾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 現(xiàn)在陳二被制住,她面色雖還算平靜,目光卻冷冷地。 剛剛還硬氣的陳二被她這么一看,頓時有些心虛地縮了縮腦袋,別開了視線。 宜生卻沒再說什么,只對沈問秋道:“七月在哪里?” *** 宜生隨沈問秋去找七月,至于陳二一行人,靛藍請示沈問秋時,沈問秋沒說話,只看了看宜生。 宜生眼睛一眨也不眨地道:“陳公子受了涼,還是先在客房休息會兒吧。另外通知下陳家的夫人?!?/br> 陳家自然不止陳二一人赴宴,只不過陳家的當家夫人,也就是陳二的母親跟伯府關系不怎么密切,這次的宴會也推辭了。不過陳家還是來了人,那是陳家一個支系的夫人,按輩分陳二應該叫嬸嬸,陳二便是借著陪伴嬸嬸的名義赴的宴。 于是,陳二一行人便被客客氣氣地“請”到了客房休息。 七月自然還在致遠齋,外面的喧囂打鬧絲毫沒有影響到她,宜生隨著沈問秋一起去看她的時候,她正坐在一張小榻上,專心致志地拼著沈問秋送的第一艘船模。 七月對這艘船模十分喜愛,拿到手后就經(jīng)常自個兒一拼拼半天。巴掌大的一艘小船,零件沒有一千也有幾百,想要將這些小零件拼在一起,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可除了開始時有些無從下手和生疏,后來七月的進步簡直是飛速的,到如今已經(jīng)能非常熟練地在一個時辰之內(nèi)將完全分散的零件完整地還原成一艘小船。 不過,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結果就是對外界信息的完全忽視。 哪怕宜生和沈問秋進了屋,七月也依舊在專心地拼湊著,完全沒有發(fā)覺母親的來臨 宜生便也不打擾她,看了看她手中的模型,依據(jù)經(jīng)驗判斷大概還需要等一刻鐘左右。 沈問秋也看向七月,神色微微有些動容。 “七月很聰明?!彼鋈徽f道。 雖然他并沒有看著自己,但宜生知道,他是對自己說話。 “嗯?!彼c頭,聲音極輕極輕地道,“七月一直很聰明。”雖然說出去可能會惹人笑話,但這一點,她從未懷疑過。 沈問秋不再說話了,似乎在沉思著什么。 果不其然,一刻鐘后,七月就將船模拼湊完整,所有的零件都各歸原處,完整而協(xié)調(diào)。 發(fā)現(xiàn)阿娘來著,七月的雙眼立刻亮了,捧著剛拼好的船模讓宜生看。 宜生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心中因為陳二的無禮舉動而竄起的邪火便又柔柔軟軟地熨貼了。 時間已經(jīng)不早,宜生便想帶七月走。 七月眼神里還流露出一絲不舍,沈問秋倒是配合,當即允諾明天還陪七月玩,這才讓七月高高興興地跟著宜生走了。 因為沈問秋的配合,宜生感激地向他微微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