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48|46.1 七月像只小炮彈似的沖進沈問秋懷里,沈問秋笑著把她抱起來,甚至拎著胳膊在原地轉(zhuǎn)了個圈兒。七月的小身子便飛旋在空中,像一朵紅色的花,沿著中心的花柱旋轉(zhuǎn)著綻開。 宜生的眼睛不由瞪大了,甚至低聲驚呼了一聲。 她經(jīng)常陪七月玩兒,但卻從未這樣玩兒過。 除了一貫受到的教育要求她端莊優(yōu)雅,不能做這樣豪放或者說粗魯?shù)呐e止外,單是七月的重量,也不是她能輕易拎著轉(zhuǎn)得動的。 所以她和七月玩的都是文文靜靜的游戲,像這般肆意且需要出力氣的,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當然,她沒跟七月這樣玩過,沈承宣更沒有。看到了逗弄兩句,抱上片刻,摸摸腦袋,這就是沈承宣僅有的父愛表現(xiàn),且少的可憐。 當然,沈承宣并不是一個人,哪怕宜生的父兄,乃至這時代大部分的讀書人,幾乎都是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他們不止一個孩子,他們孩子的娘不止一個女人,他們要維持在孩子面前的威嚴,所以絕少愛在還在面前這般肆意。 如沈問秋這般把孩子抱起來轉(zhuǎn)圈兒的舉動,宜生只在那些平民父子間見到過。 親昵,毫無隔膜,雖然略顯粗魯不優(yōu)雅,但卻莫名讓人覺得,這才是親昵,是疼愛…… 宜生有些晃神。 而這時,沈問秋顯然也聽到她的低呼。 他把七月穩(wěn)穩(wěn)地放到了地上,托著她的后背,以防她轉(zhuǎn)圈兒后頭暈摔倒,然后看向了宜生。 他的目光只輕輕掃過,并未久留,掃過時目光也沒有什么波動,相比對待七月時,這態(tài)度甚至可以稱得上冷淡。 宜生自然不會在意他的“冷淡”。 沈問秋疼愛七月,但只是七月,對她,乃至對沈承宣的態(tài)度,都沒有因為七月而有什么改變。 這也正常,一個做叔叔的,對侄子親熱些還好,對侄媳婦若是也親熱,宜生肯定不會覺得榮幸,反而只會覺得困擾和恐慌。 所以,沈問秋這樣近乎無視的態(tài)度反而讓她很舒服。 “三叔?!币松鷱澭┒Y。 “嗯,來了?!鄙騿柷镄χ亓司洌Z氣十分隨意,并沒有招呼宜生進屋子,只吩咐靛藍給宜生看座。 “我給七月弄了些小玩意兒,要在這院子里玩兒才好,屋里不大方便?!彼χ鴮σ松忉屃艘痪?。 宜生自然沒什么說的,只笑著點頭。 靛藍搬來了繡凳讓宜生坐下,而沈問秋身邊另一個小廝,那個叫靛青的,則也抱著個什么東西跑來了。 跑到沈問秋跟前,他舉起懷里那用綢布裹著的,像是盒子一樣的東西,舉到沈問秋眼前,直愣愣地道:“爺,您的東西!” 沈問秋接過來,彎腰對七月笑著:“以后就是七月的東西。” 七月好奇地看著,卻只是看著,雙手依舊規(guī)規(guī)矩矩地垂在身側(cè)。 沈問秋將那東西放在面前的石桌上,又示意七月去打開它。 七月這才伸出手,掀開上面包裹的綢布,露出里面的東西來。 ——綢布下是一只木匣子。 宜生忍不住好奇地看了眼沈問秋。這木匣子外表極其普通,倒有些像大夫行醫(yī)時帶的藥箱,外表光滑干凈無一絲紋飾,看起來再普通不過。唯一不大普通的,便是匣子整體都很光滑,根本沒有鎖頭一類的東西,若不是形狀體積和表面的清漆,甚至讓人懷疑那不是個匣子,而是一整塊木頭。 只看這匣子,宜生實在猜不出里面是什么東西。 似乎全然沒有注意到宜生的目光,沈問秋輕輕敲了那木匣子,示意七月打開它。 七月微歪著腦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匣子,手掌在匣子表面轉(zhuǎn)了一圈兒,才終于摸到些不同,小手一按,匣子的蓋瞬間彈射而開。 七月的眼睛和嘴巴,頓時都張地圓圓的。 這次不用沈問秋示意,她自個兒便趴在那匣子上,尤其是方才使匣子彈開的地方,仔細去瞅那處的機關(guān)。 宜生的目光卻落在了匣子里面。 匣子不大,里面的東西卻不少,只是,作為一個十歲小姑娘的生日賀禮來說,匣子里的東西似乎有些詭異。 最下面是數(shù)片薄木板,木板不知是什么材質(zhì),顏色雪白,表面已經(jīng)被打磨地光滑無比,整整齊齊地疊成一摞放在匣子最底部。而薄木板上面,則是各式各樣,讓人眼花繚亂的……工具。 鑷、銼、刀、夾、鉗、鋸、規(guī)、釬……幾乎所有宜生能夠想到的小工具,匣子里都有。這些工具大多是鐵制,尺寸玲瓏袖珍,看著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但樣式卻跟正常尺寸的一般無二,只不過照比例縮小了一號而已。 宜生看向了沈問秋。 七月也終于從匣子開關(guān)上回過神,大眼睛溜溜地瞄到匣子里的東西,然后,同樣看向了沈問秋。 被母女倆有著五分相似的臉齊齊看著,沈問秋干咳了宜生,然后便指著那匣子里的東西,笑瞇瞇地對七月道:“你不是喜歡船模么?那船模就是用這些東西做出來的,七月要不要自己試一試?當然,這不只是可以做船,還可以做很多好玩兒的東西,也不用拘泥于木料,凡目所見,皆能為所用……” 聽了這話,七月的眼睛不由瞪地更大了,她看向匣子里的東西,似乎很是驚訝那些東西如何變成精致的船模,甚至變成更多好玩兒的東西。 看了一會兒后,不用人說,她主動伸手,拿出里面的工具和幾塊木板,然后苦大仇深似的盯著那些工具和木板,似乎在琢磨怎樣才能將其變成船模。 “先不急著玩兒這個?!鄙騿柷飬s笑著阻止了七月,指了指池子旁一個被紅布蓋著的東西,“咱先玩兒那個。” 宜生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那兒居然還有個東西。長條形狀,只是還沒有一張床長,被一張紅布蓋著,靜靜地放置在池子旁的地面上。 隨著沈問秋這一指,靛藍滿臉帶笑地上前,將那東西上的紅布“唰”地扯開。 七月嘴巴大張,發(fā)出了無聲的驚呼。 那依舊是艘船,跟之前沈問秋送給七月的一樣的船,只不過體積大了許多,不再是孩子的玩具,而是已經(jīng)可以載人的、真正的船。 雖然頂多只能坐下兩人,還得是沒長大的孩子,雖然眼前只有一個長不過七八米的池子,但有了這小船,有了這池子,便可以乘船在池水中泛舟。 這對大人自然沒什么吸引力,但對一個沒怎么見過船的孩子來說,還是相當有吸引力的。 尤其是,因為之前沈問秋送的那兩艘船模,七月對船啊水啊的大感興趣,洗澡時都喜歡帶著那只小船模,看小船在洗澡水中起起伏伏。 而此刻,七月的表情已經(jīng)足以表明她的欣喜。 靛藍連同其他幾個小廝一起使力,將小船推進了池子。 沈問秋站在靠近小船的池子旁,親自握住了纜繩,然后朝七月招手。 七月咬咬手指,戀戀不舍地看了眼手中的工具和木板,最終還是抑制不住玩心,跑到沈問秋身前。沈問秋抱起七月,將她放進小船,又將兩只小小的船槳塞進她手里。 沈問秋握著纜繩,溫聲教七月如何劃槳:“……把槳放進水里,用槳推動水流向后,水流就會推動小船向前……要注意方向,避開那些蓮花,不然小船就會把花撞斷……還有掉頭,這里太小,不能像在江海里那樣一直向前……” 講解完畢,七月握著雙槳躍躍欲試,沈問秋便笑著,單手用力一推小船,喊道:“開船~” 七月?lián)]動雙槳,小船成功向前滑行,只是她動作不熟練,小船搖搖晃晃地,好像隨時都會翻倒。 宜生在一旁看著,見此頓時揪心地站了起來。 “不用擔心。”耳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宜生一愣,扭頭便看到沈問秋側(cè)對著自己,目光還看著池子中的七月,口中卻明顯是對她說話。 “你要相信自己的女兒?!彼终f道,忽然微微偏過了頭,看了她一眼,“更何況,還有我在?!彼麚P了揚手中的纜繩。 說完這句話,他立刻又將頭轉(zhuǎn)過去,依舊只看著七月,關(guān)注著七月的每一個動作,準備隨時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便拉纜繩或下池子。 宜生愣怔了一下。 他轉(zhuǎn)頭的動作太快,聲音又太輕,使得她幾乎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但他已經(jīng)又看向了七月,她也不好詢問或是什么,只得也看向七月。 不過,再看到那搖搖晃晃的小船,揪心的感覺卻奇跡似的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份篤定的安全感。 他拉著纜繩呢,再說,還有那么多人,七月肯定當然不會有事。 而池子里,劃著小船的七月動作越來越熟練,她揮動著雙槳,靈活自如的穿梭在盛開的碗蓮間,沒有撞斷一朵蓮花,反而在小船經(jīng)過碗蓮時,調(diào)皮地側(cè)身去用小臉親昵地蹭蹭那直立水面的蓮花。 玩到興起,七月甚至咯咯笑了起來。 像是普通的小姑娘一樣,因為歡喜而肆無忌憚地笑,笑聲清脆,如同荷葉上滾動的水珠。 宜生看著,卻忽然覺得眼眶酸澀。 七月不愛說話,不愛發(fā)出一切聲音,連笑聲都絕少,如現(xiàn)在這般,跟個普通小姑娘似的笑,對七月來說都是鮮少發(fā)生的事。 所以,看著眼前這一幕,宜生心里又柔軟又酸澀。 柔軟酸澀之余,她看了沈問秋一眼。 此刻,她深深地感激著他。 沈問秋看著池子中七月的身影,突然若有所覺,眼神朝宜生的方向漂移了一下。 ——正正對上她感激的目光。 他飛快地將目光移開了。 *** 七月又將小船從池子那頭劃到這頭的時候,致遠齋外來了人。 “爺,夫人身邊的翠縷來了,說園子里還有那么多客人,要少夫人去陪客?!钡逅{聽了守門小廝的話,又報給沈問秋道。 宜生站了起來。 譚氏找她? 她看向沈問秋。 ☆、49|48.1 翠縷進來時,便看到院子里或坐或站的三人。 七月小姐站在少夫人跟前,少夫人拿著張帕子,給她擦身上臉上不知怎么濺上的水珠。不遠處,三爺坐在太師椅上,目光微傾,安靜地看著母女二人。 不知怎么,翠縷心里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 不過,目光掃到三爺斯文俊秀又溫柔的臉時,那感覺頓時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讓臉頰灼熱發(fā)燙的心悸。 她是譚氏最為倚重的大丫頭,心里對于自己的未來不是沒想法的。丫頭的未來,自然不外乎三條路,要么出府配個尋常人家的尋常男子,要么配府里同樣身份的小廝管事,再要么……便是給府里的爺兒哥兒們當姨娘通房。 以翠縷的身份,前面兩條路滿可以走地順順當當,無論是出府嫁人還是留在府里,未來的夫婿都會比一般的丫頭好上不少。但是,走前兩條路,翠綠不甘心,她有些別的想法——她想走第三條路。 無論是嫁給外頭的平民百姓還是府里的小廝管事,再怎么好,又怎么好得過當主子?若是府里的爺兒們都像二房幾位爺那般舉止粗魯長相一般也就算了,但長房卻有宣少爺和三爺這兩位芝蘭玉樹一般的人物。 單是那俊秀遠超常人的長相便讓人心動,更何況還有數(shù)不盡的富貴,若是能成了這兩位爺?shù)娜?,豈不比嫁個尋常庸人好上百倍?就像那蘇姨娘,因為得了宣少爺和夫人的青眼,日子過得簡直羨煞旁人,將來她若是能過成蘇姨娘這般的人物,那才叫不枉富貴窩里走一遭。 只是,宣少爺好歸好,后院的女人卻太多了,又已經(jīng)有兒有女,再加上夫人這個難伺候的,所以并不是最好的選擇。 但三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