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一個出身下賤靠譚氏生存的姨娘,和一個出身高貴還會跟譚氏頂嘴的兒媳,在譚氏的邏輯里,后者顯然更可惡。 果然,蘇姨娘這話一說,譚氏的臉色變好了些。 不管蘇姨娘怎么樣,到底是自己的人,就算有什么問題,回去再說不遲?,F(xiàn)在,她得好好看看她這個好兒媳。 才一天不見而已,原本唯唯諾諾的小媳婦,居然也敢頂嘴,敢挑撥,敢下她的臉? 譚氏目光陰沉,朝蘇姨娘說道:“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不過是盒天香樓的胭脂而已。學學咱們少夫人,說起天香樓頭頭是道,想來是沒少去吧?” 宜生笑笑。 “娘說笑了,媳婦不過是記性好罷了。不過天香樓啊……以前做姑娘時,倒的確是常去的?!?/br> 做姑娘時常去,對應的自然是嫁人后不常去。 渠家清貴,家底也不厚,但姑娘跟媳婦的待遇到底不一樣,宜生又是嫡長女,做姑娘時父母兄弟寵愛,因此的確是嬌養(yǎng)出來的。 可是到了伯府,境遇便立即變了。 這話說的,就只差直接說伯府窮酸,比不上親家了。 譚氏心頭一口血涌上來。 宜生卻不等她發(fā)難,將話頭又繞了回來。 “娘您看,不過是買些冰,天香樓的兩盒胭脂罷了,哪里會到把伯府家底兒敗光的地步。您憐惜蘇姨娘,也憐惜憐惜我和七月吧?!?/br> 她笑嘻嘻地說著,那模樣,竟渾似個無賴。 以往的威遠伯府少夫人,哪里會做出說出這這等無賴話! 譚氏又捂住了胸口。 在以往跟兒媳的較量中,譚氏可以說是無往不勝。但那不是因為譚氏口舌多厲害,而是宜生完全不反抗,譚氏連鍛煉口舌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宜生今兒猛不迭地來了這么一出,譚氏除了目瞪口呆和捂胸口,一時之間竟是想不出話反駁。 不僅想不出話反駁,還臊地老臉通紅。 那些話,句句都在打她的臉! 譚氏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夫人,老爺、少爺,和小主子姨娘們來了!”恰在這時,外頭守門的小丫頭叫了起來。譚氏先是一愣,隨即像是想起什么,立時轉怒為喜,當即邁著小腳,由丫頭們扶著趕緊出去了。 宜生與譚氏一來一往的交鋒間,時間已經(jīng)過去許久,甚至過了譚氏往常的早飯時間,只是小丫頭們不敢打擾,直到人來了,才敢出聲提醒。 外間的飯桌上,小丫頭們已經(jīng)開始布膳,而原本空蕩蕩的地方,也進來了許多人,看到譚氏出來,一群女人和孩子便立即親熱地請安。 唯二沒有向譚氏請安的,是兩個長相有五六分相似的男人。 一個是威遠伯沈問知。他看上去五十來歲,鳳目高鼻,白面微須,身著玉帶蟒袍,腳蹬黑緞朝靴,頗有幾分威儀。 而沈問知身邊的年輕人,則更是令人眼前一亮。他有著同沈問知如出一轍的鳳目高鼻,五官卻又比沈問知更深刻精致,且身形高大,如崖上青松直立,偉岸卻不粗糙,端的一副好皮囊。這年輕人,正是威遠伯唯一的兒子沈承宣。 沈承宣身著常服,沈問知卻是穿的朝服,一看便知是剛上朝回來。 只是,以沈問知的官職,上朝卻還輪不著他。他能上朝,憑借的不是自身的官職,而是威遠伯這個爵位。 譚氏原本還沉著臉,出來一見丈夫兒子,當下不顧得找宜生的茬,也沒搭理姨娘們的請安,只一邊吩咐著丫頭擺飯,一邊面帶急切地朝父子倆迎了上去。 “老爺,怎樣了?”她伺候著威遠伯脫下朝服外衣,臉上帶著些焦急地問道。 威遠伯笑著摸了摸頷下短須:“折子已經(jīng)呈上去了,八/九不離十?!鄙虺行樕弦矌еΓ切σr得他越發(fā)顯得俊眉朗目。 譚氏大喜,雙手合攏,朝北拜了三拜。 北邊,是皇宮的方向。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小獄同學留言說了個問題,一不小心回復了很多,想了下,在這兒貼一下吧,也方便你們排雷。 首先,這篇文不是反宅斗文,真不是,看標簽,這文有宅斗標簽哪。很多姑娘應該都是從《虐渣》跟來的,看完《虐渣》全文以及后記的話,應該知道《虐渣》本質以及我的初衷其實不是反種馬文(雖然很多人的確把它當反種馬看,沒事兒,你們高興就好:d),而是反不平等,這篇文其實也是類似的。 宅斗是個題材,是個框架,是個很寬泛的概念,可是一本書的性質和思想不是由題材和框架決定,而是由書的具體內容具體表述決定的,很多宅斗文的確有非常想讓人吐槽的地方,但同樣有很多宅斗文非常精彩,表達的思想也很讓人贊同,我不討厭宅斗文,反而還挺愛看宅斗,所以我真的找不出反“宅斗”這個題材的理由,頂多頂多,是反部分宅斗文里的部分觀念,而不是一言以蔽之地說是反宅斗。非要說反什么的話,這本書其實是反封建→_→雖然覺得現(xiàn)在這社會還要特意寫本書反封建其實挺諷刺的,但因為一些事情,一些現(xiàn)象,我有了這個欲/望,于是這本書就出現(xiàn)了。不過筆力和智商所限,我不確定能否寫出想要的效果,也不確定整本書寫完后,你們能否正確而完整地接收到我想表達的東西,不過,你們造我有這個心就好,只許表揚不許踩臉23333 所以小獄說的“反宅斗卻陷入宅斗怪圈”的現(xiàn)象,這篇文不會出現(xiàn),不是因為這篇文不宅斗,而是因為它本來就不是反宅斗的xd 明白點兒說,就是這篇文會有宅斗部分,甚至還會占很大比重,尤其是前期,因為我給女主設定的起始點就在宅院,不管想做什么,都得先跳出去再說,不然總不能馬上拳打渣男腳踢壞蛋蹬上風火輪奔向新天地吧?我答應哪吒還不答應呢╭(╯^╰)╮ 而且宅院部分有我想表達、想描寫的東西,所以這部分是不能省略的,如果有姑娘實在不喜歡宅斗,就只能揮手帕再見了qaq。 留下來的同學慢慢看,我會把想要說的都寫在文里,當然,最重要的是故事精彩,讀者看著高興,這一點我盡力,至于能不能做到,現(xiàn)在的我也不知道233 唔……總感覺……看完上面這堆話,你們最多的反應會是——“求推好看的宅斗文”? ☆、爵位 宜生抱著七月,看著三人喜不自禁的樣子,終于想起他們?yōu)楹螝g喜,也明白了方才蘇姨娘說的“喜事”是什么。 現(xiàn)在是承慶元年,也就是說,正是新皇登基這年。新皇登基,心情好,也少不得要施恩與天下,大赦囚犯、封賞朝臣等都是慣例。是以,威遠伯便也趁著這個好時候,給兒子沈承宣請封世子。 雖然沈承宣已經(jīng)二十多歲,雖然沈承宣的兒子都已經(jīng)開蒙,但他卻還不是威遠伯府世子,而只是威遠伯府大少爺。 威遠伯府根基不深,第一代威遠伯沈振英出身貧寒,以軍功起家,半個出色靠譜的族人也無。沈振英娶了兩個夫人,一是貧寒時的糟糠之妻,二是發(fā)達后攀附沈振英的小官之女,因此沈振英既無母族可靠,又無妻族可依,整個威遠侯府,全憑沈振英撐著。 于是,沈振英一去世,威遠侯府便嘩啦啦如大廈將傾。 沈振英去世后,長子沈問知成功襲了爵。可是,到了第三代沈承宣這兒,事情就不那么好辦了。 沈問知襲爵時,沈承宣就已經(jīng)十幾歲,按理說沈承宣被封世子是順理成章的事兒。但是,從沈問知襲爵開始,請封沈承宣為世子的折子幾乎是年年上呈,卻年年都沒有回音。 開始沈問知和譚氏還以為是有人搞鬼,請封的折子沒能上達天聽,后來花重金收買了宮里人,才知道折子早就呈上去了,先皇沒理而已。 這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 君子之澤,三世而斬,而威遠伯府,卻是眼看連三世都撐不下去了。 京城的人多鬼,一看這架勢,立刻明白威遠伯府要沒落。 老威遠伯沈振英是軍功起家,兒孫卻都是習文,習文也就罷了,偏偏沒一個出息的。沈問知學問平平,蒙父蔭在禮部領個閑職,半點實權也無。沈承宣倒是有些才華,當年也是正經(jīng)科舉考出來的進士,可譚氏不舍得兒子被外放做官,托了許多的人情,花了許多的銀子,才讓沈承宣留在京城任職。 沈承宣是錦繡堆里養(yǎng)出的紈绔,吟詩作對,紙上談兵可以,真要他干實事兒,那是半點也指望不上的。因此,蹉跎了幾年,沈承宣官沒升幾級,吟詩作對的名氣倒比為官的名聲還大。 這樣的父子倆,若再沒爵位傍身,威遠伯府的未來已經(jīng)可以預見。 偏偏此時先皇駕崩,新帝即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不待見威遠伯府,新帝卻說不定。 先帝重務實,所以不待見沈問知父子倆,可新帝卻是個眾所周知的顏控。新帝做太子時便喜歡與文人士子結交,尤喜詩文做得好,人也長得俊的風流人物。而這兩條,沈承宣一個不落地,全中。 于是,威遠伯府便又看到了希望。沈問知一大早便上朝遞折子為兒子請封,看他那表情,顯然是聽了宮里什么消息,以為這次勝券在握了。 看著歡喜的三人,宜生諷刺地笑。 上輩子,沈承宣的襲爵之路可謂坎坷,最終還是靠女婿幫忙,才終于成功襲爵。所以自然地,這次也沒能成功。 不過…… 宜生皺起了眉頭。 這輩子……可沒一個沈琪搗亂。 而且,她都重生了,難道別的事也會一成不變么? 宜生的心微微熱了起來:不怕變,就怕不變! 那邊三人喜不自禁,人人簇擁。宜生這邊,卻也有人靠了過來。 “母親?!卑氪蟮男∩倌隄M臉嚴肅,恭謹?shù)亟兄松?。小少年身后,一個身著素色羅衣,面相溫柔的年輕女子也朝宜生施禮:“少夫人?!?/br> 小少年叫沈文定,是沈承宣的長子,而他身后的,則是沈文定的生母方姨娘。除沈文定外,沈承宣還有一子,名叫沈文密,沈文密與沈文定今年均是十歲半,兩人生日只差了幾個時辰,只是這幾個時辰,便決定了長子與次子的差別。 沈文密的生母是蘇姨娘,而除了沈文密,蘇姨娘還有一個女兒沈瓊霜,今年七歲,是沈承宣最小的孩子,嘴甜人美,頗得府中長輩喜愛。 所以,蘇姨娘行事張揚一些也正常。 她是唯一一個有兩個孩子的,而且,她還有兒子。 宜生也有過兒子,可剛生下來,沒活過一天便夭折了。后來只生了七月一個女兒,直至如今,沈承宣和宜生都已年近三十,膝下卻依舊無子。 所以,如今的威遠伯府,正面臨著有長子無嫡子的尷尬局面。 按譚氏的想法,休了宜生,給兒子再娶個才是最好。可偏偏京城人都知道,威遠伯府少夫人懷第一個孩子時,老威遠伯病重,少夫人賢良孝順,一直衣不解帶地在病榻前伺候。后來老威遠伯去世,也多虧了少夫人里里外外地cao辦喪事。許是因為伺候病人cao辦喪事太過勞累,老威遠伯頭七前一天,少夫人早產,生下一個不足三斤的男嬰,只活了半天,斷氣時,正好是老威遠伯頭七。 這樣一個賢良孝順的媳婦,因為伺候長輩丟了孩子,還壞了身子,雖然無子,卻也讓人十分同情。 若威遠伯府休妻,少不得要被人背后指點。 所以,即便譚氏不喜宜生,卻也只得忍著。 更何況,當初宜生賢良孝順的名聲還是伯府主動傳揚出去的。 那是譚氏逢人便說,說是兒媳太孝順,所以才累倒早產,又說那早夭的孫子是被曾祖父喜愛,所以才在頭七那天一起帶走。又說他們威遠伯府是仁義人家,感念宜生恩德,必然會善待她。如此云云。 前頭已然做出這幅樣子,后腳再因為人家壞了身子生不出兒子而休妻,那豈不是太打臉? 只是,那時的譚氏可沒料到,宜生自那次壞了身子便再也沒能生下兒子,因此對宜生的厭惡還不算劇烈。若是譚氏能重生到那時,她指定得給當時的自己兩耳刮子。 那段日子,是譚氏對宜生最親切的日子。 呵。 她當然親切. 想起往事,宜生搖了搖頭,吐出胸中一口濁氣。 過去的事,多想無益。 沈文定和方姨娘請過安后便安靜地站在一旁,而另外幾個姨娘和孩子,卻是在沈承宣三人身邊湊夠了熱鬧,才挪步向宜生請安。 除了帶著兩個孩子的蘇姨娘外,還有一個柳姨娘。柳姨娘是教坊出身,論出身,是三位姨娘里最低的。原配宜生,妾室蘇氏、方氏、柳氏,這便是沈承宣所有有名分的女人。當然,沈承宣的女人不止這幾個,但是通房丫頭之類的,卻是連向正室請安的資格都沒有的。 蘇姨娘帶著兩個孩子先向宜生請安,動作,言語,通通符合禮儀,端莊地讓人挑不出一點兒錯處。只是兩個孩子畢竟還小,功力沒那么深。 沈文密低下頭請安,起身的時候,眼睛便骨碌碌地轉,目光從宜生,到宜生懷里的七月,最后溜到宜生身旁的沈文定身上時,不禁嘴角上翹,眼角微抬,帶著隱秘的歡喜和俯視。宜生一向不喜這孩子的眼神,前生不喜歡,今生也未改變,只是前生她忍著自己的不喜歡,按下不耐做出一副賢良主母的樣子,今生,她卻是不想忍了。 是以,見他又這樣打量人,宜生面上便淡淡的,與方才面對沈文定時的態(tài)度判若兩人。 蘇姨娘漂亮的杏眼快速抖動了一下。 雙方均不喜對方,這是彼此心知的事,但以往的宜生不會表現(xiàn)出來,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