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夫子在招待客人，我就先等一會?！鳖櫱嘣谱柚购尾M去稟報的舉動，問道，“師弟在嗎？”很久沒見何智了，還真有點想念他鼓起來的包子臉。

    “小少爺和老太太去桃山寺了，今天不在家?！?/br>
    顧青云聞言，正有點遺憾呢，正好，有一對父子出來了，何伯大松一口氣，趕緊先請顧青云進去。

    “那個人怎么能先進去？”一直注意這里的人忙叫道。

    “這是我家老爺?shù)膶W(xué)生，來這里跟回家似的，當(dāng)然可以隨時進去。”

    身后傳來何伯的回答，讓顧青云忍不住一笑。

    見到何秀才后，他正在喝茶。

    行禮后，顧青云問道：“夫子，你又要收學(xué)生了？”

    何秀才看到他很欣慰，他捋了捋胡須，一向嚴(yán)肅方正的臉都露出了笑容，紅光滿面地說道：“你們的身份水漲船高，老夫也跟著沾光，同樣水漲船高?！?/br>
    顧青云嘿嘿一笑，道：“誰叫您那么厲害，能教出三個秀才來？”

    何秀才又喝了一口茶水，卻搖搖頭道：“都是你們自己爭氣，老夫可不敢居功。就是沒想到你這么爭氣，趙文軒能考上老夫不稀奇，阿竹吊在榜尾那是他命好，至于你，名次那么靠前，可以進入府學(xué)，那就是需要一點運氣了。”

    “夫子，的確是靠了點運氣，學(xué)生事先看過律法書籍，考試都答對了?！鳖櫱嘣埔矝]在意對方說自己運氣好。

    “你正好碰上了朝廷改革，出的題目適合你考，的確運氣好，不過運氣好比什么都重要，甚至有時候比實力更重要?！焙涡悴劈c點頭，道，“當(dāng)然，這也要你基礎(chǔ)扎實、平時努力才行，否則運氣來了也只能干瞪眼。對了，這次你去了府學(xué)記得更要努力讀書，你這么年輕，不繼續(xù)考鄉(xiāng)試實在是太可惜了。”

    顧青云受教地應(yīng)諾。

    “你到了府學(xué)后，就可以開始學(xué)六藝，比如琴棋書畫之類的，這些府學(xué)都會教，不像在縣學(xué)，最多就教個畫畫，所以要珍惜機會，以后和別人也好交流，這是必不可少的?！?/br>
    顧青云一聽，心中一喜，道：“夫子，那學(xué)生會去學(xué)的?！毙睦锖芨吲d，畢竟有一兩次文會，他都看到有人在吟詩的時候，旁邊就有同伴給他伴奏，一般彈的都是瑤琴，相當(dāng)于他在現(xiàn)代看到的古琴，那副自得其樂的樣子讓他羨慕極了。

    就是身邊的小伙伴何謙竹和方子茗都擁有一項特長，何謙竹會吹簫，方子茗會彈奏瑤琴。在這年代，身為知識分子，你不會點才藝真的不太好意思出去和人打招呼，如果在縣里就算了，很少有人掌握這些技能，大家都為考科舉準(zhǔn)備，但在府城，估計每個人都會有一兩項技能吧？

    顧青云覺得自己最好也有一項技藝，不說練得多好，能陶冶一下情cao或者偶爾抒發(fā)一下自己的郁悶和高興也行啊。

    當(dāng)然，顧青云也可以把書法作為自己的一項特長來練，可是書法要出成績需要名師、刻苦、機遇和大量的時間才行，他現(xiàn)在的字體和書法大家想必還差得遠(yuǎn)呢，也只能跟同齡人比比了。

    “老夫教過這么多學(xué)生，就屬你們?nèi)齻€最有靈氣了，以后想要碰到像你們一樣的蒙童就難了?！焙涡悴畔肫瓞F(xiàn)在私塾里的那些學(xué)生還有剛才見到的孩童，忍不住發(fā)出感嘆。

    這話顧青云就不好開口了。

    畢竟新朝建立以來，林山縣里很少有哪一科的秀才會像今年那么多，有四個秀才都很年輕，除了他們四個以外，縣里另外兩個中秀才的都已經(jīng)三十多歲了。

    “師弟阿智打算什么時候下場？”顧青云又問道，心里頗為好奇。

    “他現(xiàn)在才九歲多快到十歲，五經(jīng)還沒學(xué)完，不急，起碼要等兩三年，火候到了自然要他下場?！闭f起的自己的孫子，何秀才的臉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阿智天資聰穎，人又勤奮，的確可以不急，打好基礎(chǔ)，到時下場，一次性考過也好?！鳖櫱嘣七€是認(rèn)為應(yīng)該年紀(jì)大點再下場才好，因為院試那三天過得真的不容易。

    何秀才也很是贊同，看向他的桌面，道：“你不喝茶？這可是老夫珍藏的好茶?！?/br>
    顧青云趕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苦中帶甘，皺了皺眉，道：“還是喜歡喝白開水?！?/br>
    何秀才微微一笑，虛點他的額頭道：“你呀，還是那么老實?！?/br>
    顧青云微笑不語。

    跟何秀才又說了一會兒話后，顧青云就告辭了，畢竟門外還有人在等待。

    接下來，他分別到趙文軒、趙玉堂、何謙竹家里送請?zhí)?，很巧合的是，除了他外，趙文軒和何謙竹都選擇在同一天辦喜酒，最后沒辦法，三人都不能去對方家里賀喜了，所幸他們?nèi)硕疾辉谝膺@個。

    不過顧青和兩人約好，明天早上就去縣衙辦理身份文書，三人決定一起去。

    至于何秀才，三人都是他的學(xué)生，估計只能趕場了。

    不過這種甜蜜的負(fù)擔(dān)估計是很多夫子都想要承受的。

    到趙玉堂家里時，看到顧青云手里的帖子，他面色一苦，開口就道：“不會是又請我去喝喜酒吧？”

    顧青云已經(jīng)知道情況了，就笑道：“當(dāng)然，就是你想的那樣，那天你要趕場了。”

    “我肯定去?！壁w玉堂翻開帖子，疑惑地問道，“真是奇怪，雖然最近的好日子只有那天，可是為何你們?nèi)齻€都要擠在同一天辦??？”這不是為難他們這些熟悉的人嗎？

    “都是巧合，事先都沒商量過，現(xiàn)在也不好改動了，大概是大家都很高興吧？”想到家里人的興奮模樣，顧青云很是理解。

    又和趙玉堂聊了一會兒，把自己最近的近況說了后，顧青云這才告辭走了。

    最后一站是去jiejie家。

    何大夫的家是一個典型的一進四合院，有一畝大小，天井內(nèi)開了一壟地種蔬菜，青菜、茄子和雍菜都照顧得很好，尤其是青菜，綠油油的，長得很精神。

    何家的藥鋪在鎮(zhèn)上的大街上，這里是住宅。

    顧青云的到來打破了院子里的寧靜。

    何家的男人們都出去了，家里只有婦孺在，不過何大夫的妻子趙氏見到顧青云很是高興，她是一位態(tài)度和藹的婦人，說起話來輕聲細(xì)語的。

    “伯母?！鳖櫱嘣菩卸Y后就把帖子遞給大姐，大姐再把它遞給林氏。

    趙氏接過帖子翻了翻，就同意到時一定去顧家賀喜，接著就和顧青云說話。

    兩人都不是第一次見面了，先前顧大丫成親的時候顧青云就來過一次，現(xiàn)在就著請客這件事還算有話題聊，兩人寒暄了一會，林氏這才讓顧大丫把顧青云帶到他們的右?guī)俊?/br>
    顧青云四處看了看，發(fā)現(xiàn)他們小兩口住在右?guī)坷?，有三明一暗四個房間，布置得都不錯。

    顧大丫則拉著顧青云的手仔細(xì)看了又看，笑道：“瘦了瘦了。”

    顧青云鼓起臉頰，道：“那是你的錯覺！”他把顧大丫仔細(xì)打量了一會，發(fā)現(xiàn)她比先前在家還要白嫩一些，眉宇之間沒有愁緒，看得出來過得不錯。

    “你呀，嘴貧?！鳖櫞笱军c點他的額頭，又把考試的過程細(xì)細(xì)問了一遍。

    顧青云挑重點說了，最后就問道：“你不是還有個大嫂嗎？怎么不見人？她不是懷孕了？生了沒？”記得今年大姐成親的時候?qū)Ψ骄屯χ蠖亲恿恕?/br>
    “生了，是個男孩，正在屋里，你都那么大了，還以為還是小時候呢，哪能隨便見其他女眷的？”顧大丫嗔怒道。

    顧青云一囧，在鄉(xiāng)下哪有那么多講究，不過這是在鎮(zhèn)里，可能會講究一些吧。

    姐弟倆又說了一會話，顧青云知道顧大丫現(xiàn)在在家也只是織布、做針線活和家務(wù)，不用下地干農(nóng)活，他們家的地全都租給別人了，只需按時收租子就行。

    現(xiàn)在顧大丫有時間的話，何常春就教她看書，小兩口相處得很好，說起對方她臉上還呈現(xiàn)出羞澀之態(tài)。

    顧青云于是放心了，他暗自算了下，發(fā)現(xiàn)大姐都成親五個多月了，可現(xiàn)在還沒懷孕，不過想想在現(xiàn)代人家結(jié)婚幾年才有小孩，于是決定不問，這才剛剛開始呢，還不到半年，自己著什么急？

    顧青云最后叮囑她，讓他們擺酒那天記得回去就行，還告訴她那天還要祭祖，因為要把他考中秀才的事記在族譜上，同時還會把她們?nèi)忝玫拇竺矊懮稀?/br>
    “大名？”顧大丫聞言很是驚訝。

    顧青云點點頭，笑道：“大爺爺說以后咱家就是什么耕讀之家了，所以要按著規(guī)矩來，你們也要有個能叫得出口的大名才行，還讓我問你是否有什么意見？他會考慮的?！敝劣谒谄渲衅鸬淖饔镁筒挥枚嗾f了。

    顧大丫沉默不語。

    “姐夫如果給你起了小字的話，你可以告訴我的，就按姐夫起的名字寫。”顧青云推測道。

    顧大丫聞言臉一紅，雙手捏著衣角道：“那你讓大爺爺在我的名字里加個‘蓮’字吧?！?/br>
    “顧蓮？挺好聽的。”顧青云贊嘆道，見大姐的臉越發(fā)羞紅了，就不好再說下去。

    時間已經(jīng)到中午，擔(dān)心顧季山已經(jīng)辦完事在等著他，顧青云就婉拒了何家留飯的邀請，趕緊告辭。

    離開何家之后，顧青云在鎮(zhèn)口等待爺爺?shù)呐＼嚂r，心里卻想著剛才趙玉堂說的事。

    沒過多久，顧季山就趕著滿車的東西過來了，因為三天后就是好日子，所以現(xiàn)在就要開始慢慢準(zhǔn)備東西了，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這些顧青云是不懂的，一切事宜都是顧季山在居中指揮。

    上了牛車后，顧青云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問道：“爺爺，大堂哥是不是和我同窗趙玉堂的meimei定親了？”剛剛趙玉堂的話讓他震驚不已，顧青明不是有心上人嗎？怎么會和趙玉堂的meimei定親？如果沒記錯的話，貌似對方還是個十四歲的小蘿莉吧？而趙玉堂都已經(jīng)十七歲了。

    咦，這樣一算，貌似年齡也挺相配的。

    顧青云仔細(xì)琢磨著顧青明日常可以去的地方，發(fā)現(xiàn)完全有可能和趙玉堂的meimei碰上，而且那天趙玉堂成親的時候，他是見到那姑娘的，身材嬌小，皮膚嬌嫩，容貌清秀，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言行舉止很是溫柔，的確是一個不錯的小姑娘，顧青明能喜歡上對方，現(xiàn)在想來也很正常。

    “定親？是啊，這事一直在談，當(dāng)時你要去參加院試，大家都沒來得及告訴你，前段時間是好日子，就把親事給定下了，免得夜長夢多?！鳖櫦旧节s著牛車，慢悠悠地說道。

    顧青云理解地點點頭，難怪昨晚上顧青明看著他欲言又止，臉上又有掩飾不住的喜色，還時常傻笑一下，他還以為對方在為自己高興呢，沒想到他想得太美了。

    那家伙……顧青云搖搖頭，不過能得償所愿也是一件幸事。

    “大爺爺家挺不錯的，大堂哥又是老大，雖然是在鄉(xiāng)下，可是也能配得上對方了?！鳖櫱嗝魇亲约业奶酶?，顧青云的屁股當(dāng)然歪在這一邊了。

    “是挺不錯的，就看你以后能給我娶回什么樣的孫媳婦了?！鼻懊娴念櫦旧铰曇魩еσ?。

    顧青云努努嘴，看向路邊的灌木從，不說話了。

    “你還害羞了？這有什么好害羞的？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過幾年你到年紀(jì)后，就該娶媳婦了，村里和我一樣年紀(jì)的人早就做曾祖父了，那一天，我可是一直盼著?！鳖櫦旧胶么笠粫灰婎櫱嘣瓢l(fā)出聲音，以為他害羞了，還是繼續(xù)絮叨下去。

    “哎呀，爺爺，別說這個了，這還早著呢，二姐都沒出嫁，我著什么急？”顧青云見他越說越遠(yuǎn)，都說到自己生的小孩了，就按捺不住了，忙打斷道。

    “哈哈，這有什么難的？你現(xiàn)在考上秀才，你二姐還愁嫁不出去？你看吧，今天就會有媒婆上門?！鳖櫦旧焦笮?，一說起這個，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

    說起顧二丫的婚事，顧青云想了想，她都十四歲了，有合適的話，的確可以開始說親了。不過這事輪不到他來插手，只需最后知道結(jié)果即可，反正他覺得只要門當(dāng)戶對，對方人品好，以二丫的手段，是能過好的。

    這幾年，別看二丫內(nèi)向沉默，一向不怎么說話，但顧青云發(fā)現(xiàn)她學(xué)東西很努力，無論是織布、做針線活、做飯、喂豬養(yǎng)雞，都很努力學(xué)，包括做田里的話都可以拿得出手。

    而且她還頗有點心計，起碼自從大丫出嫁后，老陳氏和小陳氏對她的態(tài)度不知不覺中，比對以前大丫的還要好一些。

    總之，顧青云覺得她早熟得厲害，知道為自己打算。只要她不走歪路，肯定嫁到哪里都會過得不錯。

    顧季山的話一語成真，等他們到家后，就從老陳氏口里得知這才短短的半天，附近的媒婆都一窩蜂地涌過來了。

    聽見有土財主和有錢的商戶來向他提親，顧青云雖然早有心理準(zhǔn)備，卻還是覺得哭笑不得，他現(xiàn)在才十二歲，那些人的女兒估計更小，就那么著急了。

    理所當(dāng)然的，老陳氏都一一好聲好氣拒絕了，堅持說顧青云不能早婚，還放出風(fēng)聲去了。

    晚上吃完飯，在院子里乘涼消食的時候，等孩子們都去睡覺了，老陳氏就解釋了一遍，道：“你們也別聽他們忽悠，介紹自己的什么侄女外甥女過來，栓子現(xiàn)在還小，他身子骨還沒長成，不好早成親，而且他小時候身子又不好，我去桃山寺求過簽了，說他會晚點成親。再說了，栓子眼看著現(xiàn)在前途大好，以后可能要做官的，哪能娶一個農(nóng)家女回來？大字都不識一個，以后和其他官夫人一起說話，別人都會嘲笑他，這可不行?！?/br>
    說這話的時候她還狠狠地瞪了李氏一眼。

    李氏尷尬地笑笑，低著頭不說話。

    顧二河疑惑地看看她們。

    顧青云挑挑眉，知道他白天不在家的時候肯定是出了點事。

    “不能這么早給栓子定親，萬一以后咱家栓子能娶到個大家閨秀呢？”老陳氏一想到老道士說自家的祖墳冒出的青煙像一頂官帽，心里就樂滋滋的，這不是說自家的孫子以后會當(dāng)官嗎？

    顧青云一囧。

    趁著這個機會，顧青云就說道：“奶，大家閨秀哪看得上我這農(nóng)家小子？只要心疼女兒的人家，一般都不會把女孩嫁到鄉(xiāng)下來。我現(xiàn)在考舉人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考上，基本上成親的時候就是一個秀才的身份，在那些大戶人家眼里，我這個秀才也是不值錢的。”

    “這……這是真的？”老陳氏瞪大眼睛，驚訝地看著他，“可是你那么聰明，還有戲文里……”

    “您都說是戲文了，哪能跟現(xiàn)實生活一樣？”顧青云哭笑不得，發(fā)現(xiàn)家人對自己評價太高也是一種痛苦。

    才剛回來還沒兩天，他就發(fā)現(xiàn)家里人的心理貌似都有些浮躁，大家都被村里人的奉承弄得輕飄飄的，感覺都快飛上天了，和別人說話的聲音都不自覺地大起來，于是才有了這段話。

    他繼續(xù)說道：“一般人考上舉人都得二三十歲，我不覺得自己比別人聰明多少，這次考上秀才都是運氣好才上的，秀才之前大部分是考背誦，只要勤奮就行，可是舉人就難了，要有個好老師教你。萬一以后我考不上舉人呢？那就不可能當(dāng)官了?！闭f著就把考舉人和進士的難度給家里人仔細(xì)普及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