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蘇漾不情愿地跟在顧熠身后,不爽地問:“還有人會欠設計費嗎?” “在n城建筑設計行業(yè)里,一些‘著名’開發(fā)商的欠款數(shù)額,早已是公開的秘密,大環(huán)境如此。” “可是gamma,不一樣啊?!?/br> “gamma沒有什么不一樣?!鳖欖诘┝怂谎郏唵谓榻B著行業(yè)的一些規(guī)則:“在正常情況下,設計行業(yè)的拖款周期大約是一年,簽訂合同拿10%,這筆錢開發(fā)商一般會按時給。方案報建完成支付40%,一般合同里會指明甲方內(nèi)審和規(guī)劃局報審,但是一般規(guī)劃局的審核周期較長。為了趕進度,設計公司會墊資繼續(xù)推進,所以會造成很多時候都已進行到施工圖階段,規(guī)劃局那邊依舊沒有“通關”,按照正常情況施工圖做完能拿到合同款的80%,但這時候設計公司依舊只拿了10%?!?/br> 說起行業(yè)內(nèi)的一些潛規(guī)則,顧熠的眼中流出一絲無奈:“在這種情況下,拖款周期就變長了,所以很多大規(guī)模的公司會瘋狂接單,靠每筆單簽訂時支付的10%維持公司資金的滾動,而一些接不到單的中小公司則被活活拖死。” “為什么會這樣?” 顧熠說起這個話題,臉色越來越嚴峻:“說到底,是對建筑設計缺少尊重。一些甲方覺得設計就那么一段時間,憑什么收那么貴?所以有合同也不遵守?!?/br> 說完,他意味深長看了蘇漾一眼,又道:“建筑師并沒有你想象中那么有社會地位,想清楚要不要繼續(xù)?!?/br> …… 蘇漾一路品著顧熠的話,兩人已經(jīng)找到了欠款開發(fā)商的辦公室。 來之前財務電話聯(lián)系過了,對方還是一貫的老賴,財務真是被逼的沒辦法才向顧熠求助。 顧熠此次的目的,是希望對方如果不能及時付款,至少也該談一談抵扣方式。 要債的過程比想象中艱難,這個公司的經(jīng)理完全是個流氓,不管顧熠如何強調(diào)立場,他就一句話——“工程款沒回款,我們也沒錢付啊。” 顧熠是個建筑師,并不善于討債,到最后幾乎是不歡而散。顧熠看了一眼時間,只能先帶著蘇漾撤退。 兩人要走,那個經(jīng)理還假模假樣起身要送他倆。 三人剛要走出辦公室,突然就被大量涌入的人群嚇得退了回去。 什么情況? 蘇漾被眼前的場面嚇壞了。 一群農(nóng)民工打扮的人氣勢洶洶沖了進來,每個手上都拿著家伙。 鐵鍬、糊墻的鏟子、砸墻的鐵錘、沾滿了干涸水泥的塑料桶……反正一切工地上用得到的工具,應有盡有。 顧熠警惕地用手臂掃了蘇漾一下,把她往身后推了推。 來人對著他們大聲叫囂。 “王大明,今天不結工資,我們就不走了!” “欠債還錢!農(nóng)民工都是血汗錢!” “王大明你黑良心!” “……” 來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勾勒出了來意。 蘇漾見情況不妙,趕緊推了推顧熠,讓他趕緊出去,別淌這渾水。 因為和那個老賴經(jīng)理站得太近,他們很快被包圍了起來,走也走不出去。 那個經(jīng)理在眾人推搡之下,以一貫無恥的嘴臉解釋道:“大家別急,等我們回款了,一定第一時間結?!?/br> “又拖!” “想敷衍我們!” “現(xiàn)在就給……憑什么等回款!拖多少年了!” 那經(jīng)理大約是被要債要習慣了,直接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說:“那現(xiàn)在你們逼我,我也沒有啊……” 一句話激怒了眾人,那些抄著家伙的農(nóng)民工兄弟也是有血性的,直接就揪住了經(jīng)理的衣領。你推一下我扯一下,直接把經(jīng)理的衣服都撕破了。 情況越來越失控,顧熠被圍困在人群中間,緊貼著那個經(jīng)理,表情嚴峻。 他緊緊抓著蘇漾的衣領,直接把她護在手臂范圍內(nèi),虛抬著,既不碰她,也免于她受這些人的擠碰。 他的動作里沒有任何曖昧,只是一個男人,在情況危急的時候,保護女人的本能。 混亂之中,不知是誰狠狠推了蘇漾一下,她猝不及防撞進了顧熠懷里。 他一把扶住了蘇漾的肩膀,然后順勢將她保護起來。 蘇漾第一次感覺到,作為男人的顧熠,和她是完全不一樣的。 高大,有力,警覺。 顧熠抓著蘇漾的肩膀,試圖往外擠。 “各位兄弟,我們不是這公司的人,和你們一樣,我們是來要設計費的?!鳖欖诶潇o地解釋:“麻煩讓我們出去?!?/br> 有人聽顧熠這么一說,善良地讓了一個縫,誰知那個老賴經(jīng)理,也趁亂往他們這邊擠。 見經(jīng)理想跑,農(nóng)民工兄弟的情緒一下子到了頂點。 不知道是哪個氣盛的工人,也不分青紅皂白,一個抹泥板就從側面飛了過來。 那經(jīng)理反應倒是快,頭一偏就躲了過去,蘇漾眼看著那抹泥板就向她飛了過來,整個人都懵了,甚至忘記了要躲避。 電光火石的一刻,顧熠抱著蘇漾轉了個方向,直接以身體擋住了那個金屬抹泥板。 飛速飛來的抹泥板,尖銳的邊角砸到了顧熠的下頜,直接豎著割出了一道長長的創(chuàng)口,鮮紅的血rou觸目驚心地翻了出來。 見有人見了血,那些農(nóng)民工兄弟也怕了,都往后推了一步,不敢靠近顧熠。 抹泥板砸上去的那一刻,甚至有血濺到蘇漾的臉上。 蘇漾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她整個人有些發(fā)懵,抬手在臉上一抹,手上的紅色讓她徹底亂了陣腳。 她手足無措地舉著雙手,想要碰顧熠,看著那傷口又怕碰疼了,只能看著血很快從下頜流向脖子里,染紅了衣領。 “顧熠……你受傷了……” 蘇漾的聲音開始顫抖,大腦一片空白,只是盯著顧熠的衣領和脖子,那里全是血。 “怎么辦……怎么辦?”她的手腳也跟著打顫:“好多血啊……” “冷靜。”顧熠的聲音鎮(zhèn)定而穩(wěn)重。 蘇漾的眼眶因為著急開始紅了,也不管自己身處在哪里,就開始到處找醫(yī)藥箱:“有沒有止血棉……先擦一擦……” 顧熠的眉頭緊皺在一起,見蘇漾整個慌亂了,一把將她拽了回來。 顧熠的聲音拔高了幾分:“我說,要你冷靜。” 這種時候,越吼越亂,蘇漾也有些急了:“我很冷靜了,我在想辦法了!你不要吼我!” 混亂的人群,不一的表情,各式的目光,顧熠的傷…… 蘇漾沒有處理過這樣的場面,只覺得眼前的畫面有些虛晃。 就在她最不知所措的時候,顧熠突然抬起雙手,一把捂住了蘇漾的耳朵。 溫熱的掌心緊貼著蘇漾的耳朵,陌生的觸覺,卻讓她在此刻,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 嘈雜不見,喧鬧消失,一切滑稽的戲碼都落幕,蘇漾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放緩,逐漸恢復正常的頻率。 蘇漾無助地抬起頭,只能看見顧熠堅定的雙眸。 他臉上帶著傷,卻比蘇漾鎮(zhèn)定得多。 帶血的領口開始變色,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如斯鎮(zhèn)定。 蘇漾看著顧熠上下張合的嘴唇,迷迷糊糊聽見他溫柔的聲音,帶著讓人安定下來的力量。 他說:“冷靜了嗎?” 第二十章 蘇媽以前總說“沒啥不能沒錢, 有啥不能有病?!?/br> 蘇漾從小到大,最怕打針吃藥,所以不是病得不行了, 決計不會上醫(yī)院。 這次為了要個設計費, 要到醫(yī)院一日游, 絕對不是她愿意看到的結果。 急診醫(yī)生手腳麻利,顧熠的傷口已經(jīng)縫合完畢。那傷口流了不少血, 看著挺嚇人,最后只縫了四針。傷口又在下頜處,醫(yī)生說不會太影響外觀,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衣服算是廢了, 領口處的血跡已經(jīng)干涸,但看著還是讓人有些心驚。 顧熠傷口縫合完畢之后還需要掛水, 消炎還是防感染的藥,蘇漾人有些慌亂,也沒徹底鬧明白,總之醫(yī)生給她開什么繳費單, 她就拿著顧熠的錢包去交錢, 然后從藥房拿了藥送到輸液室。 輸液室的護士很忙, 為了不給她們添亂,屏幕上出現(xiàn)名字了才準過去。 心急的病人和家屬將輸液室占滿了,此刻蘇漾和顧熠只能在等候區(qū)坐著。 醫(yī)院輸液室連著急癥室,向外可以看到猶如集市的醫(yī)院大廳。人流如麻,擁擠嘈雜, 繳費和拿藥的窗口排著長隊。一眼看過去,有人在輕聲抽泣,有人神情凝重。愁容滿面的病人家屬,拿著檢查單,扶著蹣跚的病人路過。 蘇漾的余光里有顧熠的身影,距離近得讓人不由瞎想。 陪人看病的,總是帶著某種親密的關系,親人,愛人,朋友。 這么想著,蘇漾微微側轉了視線,原本不知看向何處的顧熠突然回轉了目光,蘇漾就這么猝不及防對上他黑漆漆的眸子。 側臉俊然,眸光沉亮。 蘇漾趕緊移開了目光,臉頰微微有些發(fā)紅。 大約是蘇漾難得的沉默,顧熠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她的異樣。 “我沒事,別擔心?!鳖欖诔鲅园矒嶂K漾。隨手將方才蘇漾買給他的礦泉水擰開,然后遞給她:“辛苦了?!?/br> 蘇漾看了他一眼,此刻他臉上還貼著紗布,看上去有些滑稽,反倒中和了他身上那種誰都不能靠近的冷硬氣質(zhì),看上去了溫和了許多。 蘇漾接過礦泉水,喝了一小口,怦然的心緒平緩了許多。 蘇漾喝完了水,顧熠對她勾了勾手,她又把瓶子遞給了他,然后他直接將瓶蓋擰了回去,整套動作無比自然。 蘇漾心中起了微妙的變化。 顧熠這個人,平時話不多,但是見微知著,從對人的入微觀察,能探知人心的變化。 意外到來,她徹底亂了陣腳的時候,他卻始終鎮(zhèn)定。像一個沙場上的將軍,淡定自若地指揮著她,將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 腦中一閃而過的,她最慌亂的那一刻,他用手捂著她的耳朵,讓她冷靜的情形。 耳朵竟然不自覺就跟著發(fā)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