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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問津何處在線閱讀 - 第19節(jié)

第19節(jié)

    等他慌忙間沖進林府時,便看到林津面色蒼白地躺在床上,床頭一位四十出頭的中年醫(yī)師正為他診脈。那醫(yī)師與素馨倒有四五分面容上的相似,大概就是化名為秦素的沈朗了。

    “三哥!”岑季白快步走了過去,問沈朗道:“怎么樣?”

    林家大將軍并林夫人林二哥也都在這屋子里,等著沈朗診斷。沈朗拿出一方絲帕來擦了擦手,斂眉道,“許是中了毒……”

    “小初,咳……”林津又咳出些血來,勉強笑了笑,道:“你怎么來了?”

    岑季白見他咳血,更害怕起來,厲聲問向沈朗:“到底怎么回事?”

    沈朗將林津的癥狀一一說了,便見岑季白的臉色越來越冷。

    岑季白怎么也沒有想到,周夫人問素馨拿藥,最后沒有給他用,反是用在了林津身上。

    周夫人從來不要他好過,自小便是如此,他從雪地里撿回一只凍傷的小雀,周夫人便要將那小雀命人烹了;他為哪一個宮人求回情,周夫人便要將那宮人罰得更狠……他同林津交好,周夫人便想要殺了林津,林津……

    前世的林津,是否也是因為這樣的緣故,早在定親時就被周夫人算計用藥呢?這一世,如果不是素馨將計就計,如果……

    “她怎么敢……”岑季白拽緊了拳頭,轉(zhuǎn)身便要離開林府。林渡一直瞧著他反應(yīng),伸手攔了一把,卻被岑季白一手推開撞在門柱上。

    這就是自小沒能好好習武的劣處了,林渡撐著站起來,便聽到林津喊了一聲:“小初!”

    岑季白回頭看了他一眼,平靜些心神,道:“我去拿解藥?!?/br>
    “三殿下有解藥?”林渡扶住門框,道:“是了,這□□是三殿下給的,解藥當然也是有了?!?/br>
    林津疑惑道:“二哥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是小初……咳,咳……小初不會,咳……不會害我……”

    林渡簡直要為自家盲目信任岑季白的弟弟cao碎了心,只得接口道:“三殿下,若是要解藥,秦叔也可以配制。但殿下是不是該給我林家一個解釋?”

    岑季白焦急中倒把沈朗忘了,既然林渡說沈朗能解毒,那么,今日這一出,倒像是林渡故意來詐他。

    第30章 賬冊

    他頓住腳步,想到,有些事情瞞著林家人也是無益。

    便說了周夫人向素馨拿藥的事。

    周夫人當時要是給岑季白拿藥,但不知為何,這藥最后竟給了林津。這藥須長時服用,林津在軍營中飲食與眾人無異,唯岑季白每個月會托林潯幫林津帶一些吃食,想來,這些吃食中便是被周夫人動了手腳了。岑季白捏緊了拳頭,又是周夫人……

    周夫人不是岑季白生母,林大將軍雖不知情,但林夫人常在陵陽世家圈子里活動,還有每年幾次宮宴會見到周夫人,倒是知情一些。只是夏王同周夫人都不許人提起罷了。

    岑季白生母秦氏,原本只是周府中送入宮中的婢女,后來得了夏王青眼,倒比周夫人先有了孩子。

    夏王當時已經(jīng)有了兩名王子,周夫人又漸漸不如從前受寵,等秦氏難產(chǎn)死了,周夫人便要了岑季白養(yǎng)在名下。

    但再怎么不是生母,再怎么嫉恨秦氏,也不該如此同自己的養(yǎng)子過不去。更何況,周夫人同岑季白過不去,為什么要牽扯到林津呢?林夫人想不通。

    但林渡是為沈朗所救,沈朗又是岑季白找來的人,若非周夫人不仁,岑季白沒有理由要同自己的母親結(jié)恨,所以,林夫人就只能相信岑季白所說,并為這孩子而遺憾了。

    林津不知道林渡要試探岑季白的事,聽了岑季白所言,也更為他不平起來?!澳悄氵€將素馨帶進宮里……”林津忍著側(cè)腰上傷痛,急道:“周夫人再生下一個王子來,你要怎么辦?”

    這院中都是自己人,有些話說出來也是無妨,但林津能這樣問,岑季白卻不能老實告訴他自己的謀算,對于一個十二歲的孩童而言,他的那些謀算過于陰損了。

    “大司馬,”岑季白知道沈朗能配出解藥來,已是平靜了心神?!爸芊蛉巳羰侵廊缃饬硕荆率且鹨尚?,到時候素馨、沈醫(yī)師都會有不小的麻煩,還請大司馬看在沈醫(yī)師救治林二公子的份上,讓三哥在府中將養(yǎng)些時日,等素姑娘從宮里脫身?!?/br>
    “這是自然,”林大將軍點了頭,道:“我府中上下,只道津兒病重,尋了無數(shù)醫(yī)師,仍是無治。但不知這位素馨姑娘,何時可得脫身?”

    “周夫人只是想要孩子,等她順利生產(chǎn),素馨jiejie也就可以離開了?!贬景渍f完這話,又讓林津安心養(yǎng)傷,便告了辭,“季白離宮匆忙,也該回去了。”

    走出林府大門的時候,岑季白沒注意到門檻,被它絆了一下,還是阿金眼尖,上前扶住他。

    “殿下?”阿金不知道林三公子院子里發(fā)生的事情,看到岑季白臉色不好,神情恍惚,不免也有些擔心。

    岑季白回過神來,將前世發(fā)生的事情暫且放下,道了句“回宮”。馬車轆轆,一路便往宮門去了。

    岑季白走后,林渡看了一眼沈朗,問林父道:“秦叔說當初是三殿下的人假作山匪,將他從周家人手中解了出來,父親可知,三殿下的人,又是些什么人?”

    周夫人對岑季白千防萬防,不可能是周家在背后幫助岑季白,但如果不是周家,到底是誰在幫他,又為何要幫他?

    林大將軍一向?qū)Τ美镞@些爭斗不太弄得明白,皺眉想了一會兒,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回給兒子一個茫然的神情。

    林渡想著,岑季白能接觸到的人,又能有這個手筆對付周夫人,只能是宋家了。

    他便搖了搖頭,素馨一開始就是岑季白帶進宮里的,周夫人想要借素馨幫助產(chǎn)下孩子來,哪兒有那么容易。但岑季白又怎么知道秦州的事,他領(lǐng)素馨入宮時,不過才十一歲,又怎么可能有這許多謀劃。

    看來,岑季白心思之深沉,絕非常人可比。

    林渡希望是自己想得太多,但一看到自家父親還在一片茫然,母親深陷于“三殿下身世凄涼好想像照顧小熹一樣照顧他”詭異情緒,而小潯知道三哥無事后萬事不關(guān)心的喜悅神色,更有林津明明傷重還要擔心岑季白是不是會被周夫人謀算……林渡便覺得,這個家里,只能是自己多想一些。

    林津被鎖在院子里養(yǎng)傷,林家對外是愁云慘淡,對內(nèi)倒與往日沒什么差別,唯林夫人格外心疼些,見天里為林津褒了甜湯要看著他喝,要給他去去苦意。

    林津求助地看著沈朗,期待他能說些“此物與解藥藥性相沖”之類的話,然而沈朗告訴林夫人,“馨兒今年都十七歲了,卻還愛吃甜食,因她也懂些藥理,每次為自己配藥的時候都要盡量為自己配成甜的。”

    林津仰著脖子將苦藥一干而盡,明確表明自己不需要將藥湯配成甜的。

    林潯也成了順帶被關(guān)照的一員,苦著臉往甜湯里頭加茶水,如此才不覺膩得慌,才能喝得下去。唯有宋曉熹能開開心心地將湯喝下,還要時習再給他盛上一碗來。林潯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你不覺得膩?”

    宋曉熹托腮想了想,認真道:“是有些膩,可是干娘親自下廚煮了這些,我想讓她開心。”

    林潯無話可說,只覺母親更疼愛宋曉熹一些,不是沒有道理。

    林家人恨不得將林津重病的事傳揚得滿陵陽城都知道,就連一向連政務(wù)都丟開的夏王也遣了太醫(yī)令過來診治,有沈朗用藥,那太醫(yī)當然什么也看不出來,苦著臉回了夏王,說這位林三公子許是時日無多了,夏王便賜了林家一些珍貴藥材。

    如此,周夫人便更安下心來養(yǎng)胎了。

    她還留著岑季白自然是以防萬一,岑秋和雖然失了夏王寵信,但畢竟還是個年長的王子。還有新近得寵的上官緲,上官騰是夏王近臣,寵臣。若是上官緲再生下一個王子,那可就有些麻煩。

    素馨告訴她,她這一胎是個男孩,等她自己的孩子出生,不管是岑秋和還是岑季白,都要給這個孩子讓路。

    因此,林津病重之后,岑季白往林府中跑得勤些,周夫人忙著調(diào)養(yǎng)自己,也無暇顧及他,更何況岑季白因為林津之事,還整日里憂愁著,于周夫人而言,倒是個樂子。

    這日太學休假,岑季白又去了林津的小院,兩人在窗邊執(zhí)棋手談,林津有些心不在焉,岑季白多活了十多年,棋藝本就高一些,便先贏了他一局。待要收了棋再來時,林津?qū)⑵遄右环鳎瑔査骸澳愕降自趺聪氲???/br>
    宮里那個好好地養(yǎng)著胎,岑季白卻在這里陪他下棋,還下得十分有趣的模樣,林津快要被他給氣死了。周夫人給他下毒,他心里憤恨;周夫人待岑季白不好,他更為他不平。

    岑季白淺笑道:“那我該怎樣?”他知道林津關(guān)心他,無論前世還是今世,林津一向都是關(guān)心他的。

    林津肅容道:“殺人?!?/br>
    這是林津這些天一直在想的事情,既然有那種讓普通醫(yī)師無法察覺的□□,為什么不用在周夫人身上呢?

    他家世代為將,殺人放火是常干的事情。有幾代先祖在他這般年歲,已經(jīng)上陣殺敵了。而林津自己也從軍半年,新兵駐地沒殺過人,打架卻是打過不少了。如果放任周夫人不管,最后受害的一定是岑季白,所以他們應(yīng)該趁著周夫人相信素馨,搶占這先機。

    岑季白也不意外林津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但他不想周夫人死得太輕易。

    他拈著棋子,在棋盤上敲了敲,道:“等?!?/br>
    這時候,小刀進來稟報,說是李牧到了。

    李牧是來送賬冊的。

    岑季白出宮不方便,這些賬冊原本想要全都交給李牧,但李牧認為他還是應(yīng)該看一看,即便他不看,也交給一個岑季白可以信任的人來審一審。恰好林津近來閑極,便將這事攬了下來。

    雖然每每苦著臉,又是皺眉又揉額角的,林津卻能堅持著將這些賬冊審?fù)?,遇有疑問之處,也會及時詢問李牧。

    不能完全信任是一個方面,再便是,李牧的確很有手段,林津可以學到不少東西。

    如今陵陽城郊四家作坊,兩家是熬煮生漆,這活兒苦累,而流落的難民對工錢沒有太高要求,有個吃住的地方就能很滿意了,因此制漆的利潤很高。李牧也沒有過于壓榨他們,該給的工錢是不短的,也定了些日常管理同激勵加成的規(guī)矩,加上陵陽城世家眾多,對精美漆器的需求也高,所以生漆不愁銷路,運營良好。

    另幾家作坊也在籌備中,都是用的前幾家作坊的營收,并沒有再找岑季白拿銀子,這一點也是很讓林津滿意了。李牧自幼是個四海為家的,三教九流也識得不少,找了幾個信得過的朋友來幫他主事,如今陵陽城仁和記的李老板也是商業(yè)中新貴了。

    岑季白不知道前世的李牧為何沒能說動林津辦這樣的作坊,但現(xiàn)在有銀子賺,還能解決一部分難民的生計,他是很樂意的。

    而他發(fā)現(xiàn),林津也很樂意。林津似乎有些財迷屬性,計算收益時很是開心——盡管,那些收益并不是他的。

    第31章 面具

    李牧一進屋子,便毫不客氣地先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喝,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拿袖子抹了汗,說了句:“天兒可真熱?!?/br>
    四月天氣,午間的日頭雖盛,但熱還是不算的,只是李牧走得太急了。

    林津笑著問他:“李掌柜辛苦,這是打哪兒來?。俊?/br>
    小刀抱著賬冊,擱到了林津書案上。出入林府,李牧也不好讓隨從進來,更何況林津還重病著,不見外人,雖然他怎么看都覺得這位林三公子沒什么大礙了。

    但李牧能不算個“外人”,還真是件趣事。

    “剛談了兩個漆器師傅,又在街面上轉(zhuǎn)了轉(zhuǎn),打算尋個鋪子將漆器擺上,城東有一家要轉(zhuǎn)手,地段不錯,就是價格太高些,三公子要不要叫小刀去看看?”李牧一邊喝茶,一邊道。

    “就為了這個?你看著定罷。”林津隨手揀出一本冊子來翻看。

    早在兩個月前林津開始審賬冊時,便兌現(xiàn)了自己的承諾,向李牧致過歉了。如今再見到李牧,倒還相處得和睦。林家大哥去年在家留了沒幾天又回了北境,也沒見到李牧,只是告訴林津,說李牧這人鬼點子損主意很多,但多是旁門左道的東西。不必刻意交好他,若非必要,也不要隨意交惡他。

    岑季白知道李牧并不甘于只是打理些鋪子作坊,他而今做這一切,都是希望以后岑季白可以讓他進入朝堂,封侯拜相倒在其次,但盼著能減輕些稅賦,施些讓百姓安居樂業(yè)的良政。他半生飄零,所見所歷,讓他對天下之人有一種不同于上位者的深刻的憫惜。因此這一世,岑季白初見他時便能多信他幾分。

    李牧呵呵笑了笑,應(yīng)道:“其實還有旁的事,三殿下上回不是說要訓(xùn)些會武藝的看家護院么,我將人都選好了,三公子幫忙找?guī)讉€人去練練他們?”

    大戶人家訓(xùn)些家丁并不奇怪,林津在射聲部也識得不少將領(lǐng),有些寒門出身的,若請他們抽空練練李牧挑出來的家丁,付些可觀報酬,倒有很多人愿意。

    但李牧并不想要他們?!跋胝埲訋兔谋本痴行┤耸謥??!崩钅翐u著扇子,卻無半分斯文相,那扇子扇得跟快速旋轉(zhuǎn)的車轱轆似的。

    看他臉上浸了一層汗珠,想是熱得狠了。林津打發(fā)小刀去給李牧取些冰鎮(zhèn)的涼茶,一邊道:“這件事,你該問我大哥的?!?/br>
    李牧手上扇子不歇,笑道:“李牧同林少將軍,是道不同不相為謀?!?/br>
    林源說李牧是旁門左道,這并不奇怪。不只北境,歷來各朝各國,都是重農(nóng)輕商的。若是眼紅商人得利,眾人丟下田地來,誰耕種織衣供給家國?而商隊往來,容易打聽到敵情,也容易教人混進來探知本方情勢。對于北境這樣的軍事重地,行商的流動人口最麻煩。因此林源最煩商人。

    李牧本來是幫著北境一處小鎮(zhèn)上的織染作坊打理生意,不過半年時間,作坊生意好起來,引得鄰鎮(zhèn)染坊嫉恨。若是常人,嫉恨歸嫉恨,背地里使些陰損招子也好,暗地里過來偷師也好,李牧還有法子應(yīng)對。但這些作坊里的人都是殘兵或是家中有兵的人,好勇斗狠,他們嫉恨起來,便是直接取了武器,上門來搶砸。

    此事驚動了在附近招募新兵的林源,問明事情緣由,林源做主讓兩鎮(zhèn)之人了結(jié)此事,又帶走了李牧。

    林源不想李牧惹禍,不要他行商,李牧便觀察起北境的政務(wù)來。

    北境這些年,土地管理混亂,有絕戶的士兵,那些地名義上要收歸官府,重新分配,而這些年也新開拓了不少耕地,但到底是如何分配的,其實誰也說不清楚。有的人家里幾百畝土地,官府的簿子上卻只記了幾十畝。

    況且這些當兵的一個比一個悍勇,用在戰(zhàn)場上,也用在鄰里鄉(xiāng)民間,動不動就是殺人斗毆。

    李牧提出在北境重新丈量土地,改革稅法,規(guī)訓(xùn)民風。而林源認為北境最應(yīng)求穩(wěn),北邊門戶,經(jīng)不得一點動蕩。軍民悍勇些,也有利于北軍戰(zhàn)力。果然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了。

    “你想要什么樣的人?”林津問道。其實北境招些殘將過來,給個不錯的待遇,確實比射聲部里找人更好些。這些人會更為忠勇。

    李牧大口喝干碗中涼茶,自取了壺又斟滿一碗?!耙液窭蠈嵉模依锢ьD些,帶家人過來?!?/br>
    林津點頭應(yīng)下,又與他說了些作坊里的事,本要留他用膳,李牧卻趕著離開。臨行前,李牧看了看由始至終不發(fā)一言的岑季白,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什么話也沒說。行禮告辭了。

    “這人也怪有意思?!逼鋵嵙旨掖蟾缒茏尷钅羴砹指性L他,也是將他當作朋友的。只是他這個朋友,留在北境有些不妥。林津轉(zhuǎn)而看向岑季白,接著道:“倒是你,你當真信他?”

    萍水相逢,素昧平生的人,當初只一席話,岑季白便信了李牧,讓他做這些事,會否太輕信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