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漱雪糾結(jié)再三，還是將董漱雨今天的行為表現(xiàn)都告訴了董兵兵。在她看來，愛情神圣不可侵犯，左焦先生是屬于她三姐的，別的人但凡有一點念頭那都是覬覦，是不對的。

    “哎呀，反正你小心一點就是了?！倍└鴱娬{(diào)道。

    董兵兵心中一暖，溫柔地摸了摸對方的頭：“謝謝漱雪來告訴我。”

    得到了表揚的董漱雪很開心，她跳到董兵兵的床上，重新恢復(fù)了沒心沒肺的模樣：“那三姐，你今天都去玩什么了，和我說說唄?！?/br>
    “今天……”

    平凡的一天就這么過去了，然而第二天的凌晨，三更半夜的冬夜，董家的門卻被急促地敲響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尬

    第42章

    “老太太, 不好了，您快下樓去看看吧。”趙嬸跌跌撞撞地沖進房里叫醒了董老太太, 神色十分焦灼。

    “這是怎么了？”披著大衣的董老太太趕緊隨趙嬸下了樓, 卻見客廳里圍了一群人，董漱雨和董漱雪她們都在, 也是被仆人臨時叫下來的，此時正驚慌失措地哭著。

    一見董老太太來了, 她們二人頓時像有了主心骨, 連忙迎了上來：“奶奶, 我爹流了好多血，您快派人送他去醫(yī)院吧?！?/br>
    董老四不是和老頭子去鄉(xiāng)下買地了么, 怎么會突然受了傷回來。

    董老太太心中咯噔一下，探頭看了看，只見董老四毫無意識地躺在沙發(fā)上, 嘴里喃喃地喊著痛, 衣服上大片的血跡, 真是駭人的緊, 而累得滿頭大汗的阿昌則癱坐在一旁的地上正喝著水, 背部的衣服也被血浸濕了一大灘, 看樣子是他將董老四帶回來的。

    只是眼下不過半夜, 外頭的天漆黑一片, 唯有寒風呼呼地刮著，這種時間外面也沒有車可以叫，醫(yī)院離得又遠, 哪里能送得過去。

    董老太太當機立斷對著下人吩咐道：“你們先去附近看看有沒有什么診所，敲敲門，問問愿不愿意接急診。”

    下人很快領(lǐng)命出門了，董老太太又皺著眉對阿昌問道：“阿昌，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爺他們?nèi)四兀俊?/br>
    聽到問話，阿昌的眼眶陡然變得通紅，他抹了一把汗，聲音哀啞：“老太爺被那些鬼子兵給捅死了！”

    “你說什么！”聽到回答的董老太太滿臉震驚，她身子晃了晃，一下子倒坐在后頭的椅子上。

    董漱雨和董漱雪兩人聞言也滿是驚恐，爺爺沒了，父親又受了重傷，這下可如何是好。

    經(jīng)過阿昌詳細的解釋后，眾人這才知道，原來董老太爺帶人去鄉(xiāng)下買地，卻沒想到正好碰上鬼子兵下鄉(xiāng)掃蕩清鄉(xiāng)，而打扮富庶的一行人自然成了那些鬼子眼中的肥羊。

    “錢財什么的都被搶走了，老太爺不肯，跟那些人爭論起來，當場就被打死了，大家一下子就都跑散了?！卑⒉亮瞬裂蹨I，“我跟著四老爺一起跑的，那群鬼子又沖我們開了槍，四老爺被打中了，我?guī)е懔似饋恚弥旌谶@才一路跑了回來。”

    聽聞主子仆從跑的跑，死的死，趙嬸是心急萬分，連忙插嘴問道：“那阿蘭呢？她可是跟著你一起去的啊?！?/br>
    一提到趙蘭，阿昌也頓默了：“她也死了，跑的時候被那些人開槍打死了?！?/br>
    如今這時期，鄉(xiāng)下和城里的民眾完全是兩種境遇，不同于處在城市披著文明外皮的侵略者，在偏僻偏遠地區(qū)的顯然要肆意的多，燒搶掠奪，無惡不作，董家這是遭了一場飛來橫禍。

    下人請來的走診醫(yī)生很快就到了，他拎著紅十字藥箱，顯然專業(yè)得很。

    “你們這不行啊，血流得也太多了?！贬t(yī)生一邊查看，一邊皺了皺眉，他本來還以為是小傷，沒想到竟這么嚴重。

    濕了眼眶的董老太太收拾了一下心情：“醫(yī)生，那麻煩您先幫著看看，等天亮了我們就送醫(yī)院?！?/br>
    醫(yī)生聞言臉色有些緩和，但等他看到董老四腰背后橢圓灼傷形的傷口時，面色卻一下子變了：“這是槍傷啊，我可治不了?！?/br>
    如今城里頭抓紅黨抓的厲害，這種槍傷一碰一個死，他擺了擺手趕緊起身，收拾了東西想走，卻被董老太太攔了下來。

    董老太太將董老四受傷的原由向醫(yī)生敘述了一遍：“事情就是這樣，我們家里的人都老實本分的很，是遭了難才這樣的，醫(yī)生你行行好?！?/br>
    醫(yī)生看著這一家子都是弱質(zhì)女流，心腸也有些放軟：“現(xiàn)在城里嚴得很，這種傷一旦被發(fā)現(xiàn)，那可就是直接被抓起來的命，別人可不會聽你們解釋?！?/br>
    眾人一聽俱是一驚，他們是最普通不過的人家，也不作jian犯科，怎么還要被抓起來。

    “醫(yī)生，那你幫我們想想辦法吧，總不能就看著他這樣吧?！倍咸跑浟寺曇粽f道。

    站在一邊的董漱雪和董漱雨兩人也跟著哀求：“是啊醫(yī)生，求您救救我爹吧?！?/br>
    醫(yī)生沉吟了兩聲，最終還是松了口：“這槍傷我確實治不了，不過倒是可以給他先處理一下。你們還是得早做打算，這種傷拖不起的?！?/br>
    他將董老四的傷口涂了些藥粉，又簡單地包扎了一下，使得血不再繼續(xù)流，還留下了些止痛的藥：“現(xiàn)在他昏迷著，等他醒過來后一定會更痛，這藥你們隔個幾小時就喂一顆，不過也不能一直吃，這止痛藥吃多了副作用也大得很，容易變癱?！?/br>
    吃了藥后的董老四果真不再喊痛，只是臉色慘白，看著狀況依舊不太好。

    “傷口里還有槍頭沒有取出來，你們最好想想辦法托托人，看看有沒有醫(yī)院愿意接手，他這種情況是一定要做手術(shù)的?！焙眯牡尼t(yī)生臨走前交代道。

    董老太太聞言心中卻一陣疲累，天災(zāi)人禍躲不過，她董家流年不利竟遭此大劫。

    只是他們才剛到上海不久，根基淺不說，認識的人也少，她到哪去托人托關(guān)系，還是給她向來不喜的庶子看病。

    “阿昌啊，你先休息會，等天亮了帶幾個人去鄉(xiāng)下?！倍咸]了閉眼，神色憔悴地吩咐道，“總得把老太爺他們的尸身帶回來。”

    “是。”阿昌沉著聲應(yīng)是。

    強打起精神的董老太太又轉(zhuǎn)過身對著董漱雨和董漱雪兩人說道：“醫(yī)生說的話，你們也都聽見了，眼下這當口是去不得醫(yī)院的，就讓他先在這躺著吧，今晚你們在這守著，藥也拿好了，按醫(yī)生的囑咐給你們爹服用?！?/br>
    “再有別的什么事，明天再說吧。”神情萎靡的董老太太好不容易交代完，就帶著同樣一臉悲傷無神的趙嬸準備回房了，卻忽然被董漱雨出聲叫住。

    “奶奶，要不還是讓我娘出來吧?！睗M臉淚痕的董漱雨咬了咬下唇，“我爹變成這樣，我娘一定很擔心，也能讓她照顧照顧?！?/br>
    董四夫人自關(guān)入雜房中后，就一直不曾被放出來，家里出了事也沒人敢去告訴她。

    “別跟我提你娘！”一提董四夫人，董老太太瞬間就來了氣，她把董家出的事都怪在了董四夫人的頭上，“你爹變成這樣還不是你娘害得！瞧瞧家里現(xiàn)在變成了什么樣，你竟還有臉提你娘?！?/br>
    董漱雨低著頭不敢出聲了，現(xiàn)在家里唯一能做主的董老太太不讓去醫(yī)院，可她爹不去醫(yī)院是有可能會死的，她必須想辦法讓她娘出來，然后送爹去醫(yī)院。

    一夜好眠的董兵兵在第二天晨起時才知道家里出事的消息，她急忙來到了董老太太的房間里。

    房里就只有斜靠在床頭的董老太太一個人，她頭戴抹額，神情憔悴，正拿著什么東西在看。

    “奶奶?！倍呓蟪雎晢镜?。

    “是兵兵啊?！倍咸畔率种械南嗥?，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又對她招了招手，“來?！?/br>
    董兵兵依言坐在床邊，旁邊攤著的是一些老相片和紙質(zhì)契書，還有那個裝著大量債券的手包，這些都是早上阿昌出門前給董老太太送來的。

    “奶奶你也別太傷心了。”董兵兵執(zhí)起董老太太的手輕輕勸道，“爺爺在天有靈，也不會愿意看到你傷心難過的?！?/br>
    聽了安慰的董老太太只是看著她搖了搖頭，眼眶很快又濕了，怎么會不傷心呢，到底是生活了多年的夫妻，雖然對方負心又無能，但是喪子之后又喪夫，沒什么比這個更打擊的了。

    董兵兵看著一副傷心模樣的老太太，張了張嘴還想說話，房間里卻很快又來了一個人。

    “娘?！倍姆蛉丝粗咸械睾暗?。

    董漱雨在后半夜謊稱董老四快不行了，成功騙董老太太拿鑰匙放出了董四夫人。而董四夫人出來后，事情的來龍去脈也都從女兒們那邊聽說了，董老太太不愿送董老四去醫(yī)院的顧慮她也都清楚，但眼看著天亮了，丈夫的狀況卻越發(fā)糟糕，候了一夜的她還是想來試試。

    “娘，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但與老四無關(guān)啊，求您送他去醫(yī)院看看吧?！倍姆蛉肆髦蹨I說道，“我去求朱夫人幫幫忙，看在她的面子上，醫(yī)院不會不收的?！?/br>
    “哈，你還有臉說。”董老太太一臉冰冷的譏笑，“若不是你當初自說自話，一意孤行，家里怎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你還敢出現(xiàn)在我面前？快滾出去吧！”

    即便被辱罵，董四夫人臉色也未變，只求著老太太能消氣：“是，都是因為我，娘怎么怪我，我都接受，只是老四他等不了了，求您救救他啊?！?/br>
    董四夫人對著董老太太痛哭流涕，卻不知這般的作態(tài)讓對方越發(fā)反感了。

    “我救他？你怎么不去救？”董老太太輕蔑地看著她，聲音飄忽，“沒錢是吧？”

    董四夫人縮著身子躊躇著，她確實沒有錢，要是有錢，自然也不必來求老太太。

    “給你啊！”隨著董老太太話音一落，一大疊債券被狠狠丟向董四夫人，隨后洋洋灑灑地砸了對方一身，“當初你拿著家里的錢去買這勞什子債券的時候，怎么就沒想到自己有天也會急著用錢呢?！?/br>
    “奶奶！”董兵兵皺著眉輕喊道，哪怕董四夫人有錯，但董老太太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確實有些過分了。

    然而即使被如此奚落對待，董四夫人也仍舊沒有放棄。

    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快速膝行至董老太太面前，臉上濕意遍布，語氣卻堅定：“娘，是我做錯事在先，要打要罵都隨您，但老四他從來都是拿您當親娘對待，恭恭敬敬從未有過怠慢，求您給他條活路吧?！?/br>
    說完，董四夫人徑直在地上砰砰磕起頭來，仿佛董老太太不松口，她就會一直磕下去，直到對方同意為止。

    這下?lián)Q董老太太無措起來，她一開始只是純粹撒火氣，現(xiàn)在董四夫人這般低三下四，倒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奶奶，咱們快送四叔去醫(yī)院吧。”覺得董四夫人很是可憐的董兵兵也跟著求起情來。

    董老太太終于還是點了點頭：“行吧，老四家的，你快讓人去套車，咱們這就走?！?/br>
    “謝謝娘，謝謝娘。”額頭通紅一片的董四夫人趕緊連連道謝，整個人開始放松下來。

    這時，樓下董漱雪扯著嗓子在喊：“娘，快下來，爹醒了！”

    事情仿佛開始在向好的方向發(fā)展。

    作者有話要說：　　放個大就跑~

    第43章

    然而當董兵兵扶著董老太太緊趕慢趕走到樓下時, 卻發(fā)現(xiàn)先下來的董四夫人正抱著董老四撕心裂肺地在哭喊，董斯年、董漱雨和董漱雪三人也守在一旁泣不成聲, 旁邊圍站著的仆人們臉上滿是哀悼, 客廳里哭聲震天響。

    董老四死了，死在這清冷的冬晨, 臨死前只來得及看飛奔而來的董四夫人最后一眼。

    永別了，我心愛的妻子。

    “不要啊, 你快醒醒, 娘已經(jīng)答應(yīng)送你去醫(yī)院了啊?！倍姆蛉藢Χ纤牡乃朗亲顭o法接受的, 她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求到董老太太的點頭，一瞬間, 卻什么都晚了。

    董老四剛咽氣不久，他的尸體還柔軟著，可他的眼睛卻再也不會睜開了。

    董四夫人不錯眼地看著董老四, 神情悲痛萬分：“你就這么走了, 留下我們這幾個孤兒寡母的可如何是好啊, 求你快醒醒吧, 娘說了要帶你去醫(yī)院的啊。”

    “漱雨漱雪, 還有斯年, 快點一起把你們爹叫起來啊。”董四夫人又轉(zhuǎn)頭對著她的孩子們囑咐道。

    “爹, 快醒醒吧?！甭犃四赣H的話, 董漱雪三人立刻大聲哭喊道。

    雖然丈夫已經(jīng)氣息全無，但萬物有靈，說不定真能喚回來呢, 這已經(jīng)成了董四夫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董老太太靠在董兵兵身上，撫了撫隱隱作痛的額頭，心情不禁有些復(fù)雜。她向來厭惡這庶子，覺得對方是無媒茍合的產(chǎn)物，是對她的一種嘲笑，身份又低賤不堪，混不該活在這世上，但眼下人都死了，死者為大，她心中再不喜也該放下了。

    “奶奶，您沒事吧。”董兵兵擔心地看著董老太太，生怕她也一下子垮了。

    如今爺爺死了，四叔也死了，初到異地的董家一下子失去了兩個頂梁柱，剩下的小的小，弱的弱，唯有董老太太可以撐起董家這個門庭了。

    “沒事?！倍咸p輕搖了搖頭，語氣有些嘆惋。

    “咱們把四叔好好安葬了吧?！倍粗鴩谀峭纯薜乃姆恳患胰?，心情也十分低落，雖然相互之間關(guān)系并不親密，甚至還有著許多的隔閡，但說到底都是家人，血緣上其實是密不可分的。

    董老太太點點頭，不光是董老四，還有董老太爺和阿蘭他們，都要好好的辦一場喪事，骨灰以后也要送到祖宅祠堂里，讓他們落葉歸根。

    哭聲漫天，誰也沒有發(fā)現(xiàn)，董漱雨那低垂的臉上，惡毒的目光似乎要溢出眼眶。

    董老太太肯定是故意的，為了拖延，甚至還罔顧她爹的傷勢，誠心是想讓他死。爺爺已經(jīng)沒了，爹現(xiàn)在也沒了，她們四房人微言輕，又囊中羞澀，以后一輩子也就只能在一人獨大的董老太太手底下討生活了。

    不，說不定她們一家還會被趕出去。董漱雨捏緊了手中的藥包，里面的止痛藥片董老四只來得及吃了一兩顆，此時還剩下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