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很順利,一切都在莫羨的計劃中,莫歡也漸漸接受了她去南蘇丹的事實。在她臨行那晚,盛鴻年打來電話問了航班時間,說要親自去送她。她本來想拒絕,可盛鴻年說關憶北特意囑咐了,要他照顧她到最后。莫羨便沒有再推辭。 “莫羨,有個消息你估計還不知道。宋若詞回來了?!笔Ⅷ櫮暾f。 “什么???”莫羨詫異。 “今天她剛回來,她爸爸mama去機場接得她?!笔Ⅷ櫮暾f,“徐婉也去了,說她的樣子很狼狽。看樣子她是高估了自己的適應能力,去了不到一周就退出了,據說打算在家休養(yǎng)一陣子再回醫(yī)院工作?!?/br> 莫羨不覺咬住了下唇,心里有些發(fā)虛。 “你心里也該有些準備,外面的情況可能會比你想的艱難得多。”盛鴻年說,“憶北跟我聊了不少,他也想你考慮清楚再出發(fā)?!?/br> 莫羨又看了眼墻上掛的大學時候自己的照片,對盛鴻年說:“所以最后跟關憶北在一起的是我,而不是宋若詞?!?/br> “看來你是死心塌地要去了?!笔Ⅷ櫮暾{侃,“經過這一次,你算是徹底秒殺了最大的情敵。” “情敵?本來就不存在的。”莫羨哼了聲。 飛機是凌晨五點的,跟當初關憶北乘的是同一班,當晚家里誰都沒有睡,一家四口窩在客廳的沙發(fā)里聊天,直到凌晨兩點盛鴻年開車過來接她,莫歡堅持跟著盛鴻年的車送莫羨到機場。 到了機場,莫羨發(fā)現(xiàn)等在那里的人出乎意料的多。 徐婉,小張,小南,韓略,趙舸,池勒川也來了。小南見到她就淚汪汪地撲過來抱住了,一會兒說很想她一會兒說她很偉大一會兒說怎么會敢去那種地方。莫羨安撫著小南,看了看余下眾人。 她自認并不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跟朋友的關系都是不遠不近的,不像關憶北那樣有人緣。她本想今晚默默地走,沒有刻意宣揚這個消息,也是怕一旦宣揚出去落得還是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徒增尷尬。哪知道熟悉的人都來了,讓她莫得感動。 池勒川說:“等你們回來,我們一起辦婚禮?!?/br> 莫羨含淚點頭。 她走向安檢通道,最后回頭看了眼眾人,朝他們揮揮手,頓時有種將士出征的悲壯感。 過了安檢,走入候機廳,她看到停機坪上那架卡塔爾航空公司的班機,顯得威風凜凜。她走到玻璃幕墻前,看著那架飛機,心里默念著這次的旅程:海城出發(fā),到多哈轉機,停留三個半小時,然后轉機,到達喀土穆,再從喀土穆乘坐世界糧食組織的貨機去朱巴機場,然后換乘當?shù)乜ㄜ嚽巴薪茧y民營。 全程一萬公里,飛行十八個小時,最后,她會在那里見到他。 “關憶北,我來了?!蹦w喃喃地說。 ☆、第73章 073(有修改) 登機口打開, 查票的工作人員就位, 廣播用中文英文發(fā)布開始登機的消息,人們起身到登機口前排隊。莫羨拉著行李箱加入到排隊登機的隊伍。 手機響了,是那個衛(wèi)星電話的號碼,她知道是關憶北, 接起了電話,聽他問:“在哪里?” “機場,準備登機了。”莫羨說, 隊伍慢慢地往前移動, 她跟著慢慢地走。 電話里傳來一聲嘆息。 莫羨說:“你如果有辦法讓海城現(xiàn)在來一場臺風, 估計我就走不成了?!?/br> “你呀……”關憶北無奈。 莫羨莞爾,問:“你那里現(xiàn)在是幾點?” “晚上12點。這里跟海城有5個小時的時差?!标P憶北說。 莫羨在心里默算她落地喀土穆的時候會是幾點,關憶北倒是替她算好了,說:“你落地喀土穆的時間應該是下午6點。” “6點啊……那從喀土穆到朱巴需要多久?”莫羨問。 “你坐世界糧食組織的貨機,一個小時差不多能到朱巴機場。然后從朱巴機場坐卡車到難民營這邊,大概兩個小時。路況不好, 最近雨水偏多,會更難走些?!标P憶北說。 細算下, 到達難民營最早也得晚上九點以后了, 莫羨就感嘆:“見你一面還真是困難重重, 就像西天取經。” 她已經走到了登機口,機場的人員示意她出示登機牌跟護照。 “路上多睡一會兒??ㄋ柡桨嗟牟褪巢诲e,盡量多吃一點。落地后在喀土穆機場把肚子填飽后再出發(fā)?!标P憶北只囑咐。 “你怎么只關心吃?”莫羨笑,把東西遞給機場人員。 “到了這里, 你就知道為什么了?!标P憶北淡淡道。 莫羨從機場人員那里接過來護照跟登機牌,對他說:“好了,我上飛機了,不聊。” “到多哈的時候我再給你打電話?!苯又P憶北又囑咐,“在路上好好休息,知道嗎?” 莫羨說知道了,結束了通話。 旅程的開始確實非常舒適。卡塔爾航空被譽為世界五星級航空公司,不管是座椅的舒適度,還是空姐空少的服務,亦或是餐食酒水都是頂級配置??赡w沒有胃口,也沒有睡意,漫無目的地翻著一本雜志,慢慢地感覺到舷窗透進了紅光,她往外看,看到太陽從云層的盡頭露出臉,云朵翻滾霎是壯觀,讓她不禁心中豪情翻涌,更是一點睡意也無。 多哈中轉的時候,莫羨先給家里打了電話,爸爸mama都只囑咐她注意身體跟安全,反倒是莫歡一直跟她說如果覺得受不了就立刻回國,不要怕丟臉。莫羨笑罵他不說好話,婆婆mama的。莫歡咬牙切齒地說:“關憶北那混蛋要是沒把你照顧好,看回來我不撕了他!” 她哥哥是妹控,比爸爸mama管得還多。莫羨也是無奈,只好答應一旦不舒服立刻退出回國,莫歡才算罷休。 跟家里打完電話,莫羨有意等關憶北的電話,他卻沒有打過來。她有心撥了回去,接電話的是個老外,cao著一口標準的倫敦音,問她是誰。她說找關憶北,那人說關醫(yī)生在做手術。莫羨算算時間,朱巴現(xiàn)在不過是上午7點鐘,他卻已經忙碌起來了。便拜托那人轉告關憶北,說她自己一切順利,就要在多哈登機了。 最終,經歷了總計十八個小時的飛行,飛機終于落地喀土穆。 這個被譽為非洲最安全的城市,曾經是蘇丹國的首都。自從南北蘇丹分裂后,繼續(xù)執(zhí)行北蘇丹的首府功能。 莫羨透過舷窗打量這座城市,并沒有想象中破財,仿佛80年代的國內二線城市,建筑都舊舊的,有許多□□的標志性圓房頂,彰顯著這里是個□□國家。 莫羨下了飛機,拖著行李走到出口處。暫時還沒有世界糧食組織的人來接她,她不敢亂走,便在原地等著。 喀土穆的機場,空調效果很一般般,空氣干燥炎熱,完全不是海城那種略帶濕潤的感覺。而且飛機上她睡得很少,吃得也少,飛了十幾個小時,加上時差問題,她覺得又餓又累渾身不適,才明白關憶北囑咐她吃好睡好的道理。 此刻,身邊來來往往各色人種,黑皮膚的多,白皮膚的少,黃皮膚的只有她一個。不管白人黑人,都長得非常高大,襯托得她像是個孩子。他們交流的語言是阿拉伯語,她完全不懂,只孤零零站在出口處,抓緊了行李,強作鎮(zhèn)定。 終于有個微胖身材的黃皮膚男人出現(xiàn)了,舉起一張寫有她名字的紙板,她急忙朝他走過去。 “您是莫小姐嗎?”這人一開口就是港味濃重的普通話。 “我是?!蹦w掏出護照給他看。 “你好,莫小姐,我姓陳,叫陳述華。我在世界糧食組織負責物流工作,很高興認識你?!眮砣擞押玫爻斐鍪郑χf。 莫羨跟他握過手,問:“現(xiàn)在就出發(fā)嗎?” “是的。不過還有一件事?!标愂鋈A拿下身后的雙肩包,從包里拿出一杯果汁跟一個紙包遞給莫羨,說,“關醫(yī)生囑托我給你帶點吃的。這是這里的特產,芒果汁跟羊rou烤餅,你吃完我們再上飛機?!?/br> 莫羨愣了下,問:“你認識關憶北?” 陳述華笑著點頭,說:“上次他來南蘇丹執(zhí)行任務的時候,發(fā)生了政變,我恰好送一批物資到他所在的難民營,被困在那里一段時間,就認識了。你們夫婦有共同的理想,真讓人羨慕?!?/br> 她來南蘇丹說白了只是為了關憶北,卻沒有陳述華口中那樣偉大。被這樣說了莫羨有些不好意思,默默接過來那兩樣東西,打開紙包,羊rou混合著某種香料的味道撲鼻而來,濃烈又**,熏得她幾欲作嘔,忙伸長胳膊把烤餅送到遠處。 陳述華見狀,忙問:“莫小姐不喜歡吃羊rou?” 莫羨用手背堵著鼻子,強壓住喉頭的不適感,悶聲說:“其實還好,只是這里的羊rou膻味有點大。” 陳述華頓時面有愧色,說:“是我考慮不周了。這里不吃豬rou,rou食主要是雞跟羊。我覺得這里的羊rou比國內的更鮮美,所以買了羊rou餡的烤餅帶來?!闭f著他把烤餅接了過去放回背包里,對莫羨說,“那你稍等一下,我再去給你買一份過來?!闭f完他轉身便跑了出去,莫羨來不及阻止。 又剩下莫羨一個人等在機場出口處,還是覺得惡心,羊rou的味道在鼻孔里縈繞不去。她在國內的時候雖不喜歡吃羊rou,可也不至于惡心到這種地步。沒想到蘇丹的羊rou這么厲害。陳述華不在眼前她終于干嘔了幾下,喝了口芒果汁才算舒服了些。 她想到關憶北說到的有關吃的問題,沒想到真被他一語中的,她落地蘇丹就被這里的羊rou給來了個下馬威。 過了一會兒陳述華帶著熱乎乎的雞rou烤餅回來了,又塞到莫羨手里。莫羨不好推辭,接過去了。她胃里還是翻騰,沒有一點食欲,便只把餅拿在手里,慢慢地吸那杯芒果汁。 跟著陳述華重返機場,通過外交人員通道到了停機坪,莫羨看到機場中停著一架小型貨機。她跟著陳述華上了貨機。貨機的乘坐舒適度遠遠比不上卡塔爾航空的客機,莫羨坐下后綁著安全帶,有種要開始玩游樂園的大型高空項目的錯覺。陳述華遞給她一個頭戴式耳機,對她說:“待會兒起飛了噪音比較大,戴上它方便我們通話?!?/br> 莫羨依言戴上了,沒多久飛機起飛了,在氣流的顛簸中跟發(fā)動機巨大的轟鳴聲里,出發(fā)前往南蘇丹首都朱巴。 飛機落地朱巴的時候,外面下著大雨,莫羨幾乎沒有力氣從飛機上走下來。陳述華安慰她先休息一會兒,自己則身手矯捷地跳下飛機,開始組織人員卸貨。莫羨則癱在座椅里。 客機發(fā)動機停了,空調也停了,機艙開著門,風吹進來。有別于喀土穆的炎熱干燥,這里的空氣是炎熱而潮濕的,濕得撲到人身上就是一層汗,衣服濕噠噠地黏在皮膚上。莫羨覺得口渴,抓起芒果汁吸,發(fā)現(xiàn)已經沒有了。她的行李箱里有水,可她現(xiàn)在沒什么力氣,只好繼續(xù)癱坐著,連解開安全帶的念頭都沒有。 她靠著舷窗看陳述華在大雨里卸貨裝貨,很認真,沒有一點疲憊抱怨的意思。想他在這種狀況下工作都習慣了,而一向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自己卻像個累贅,她有點兒汗顏。 陳述華卸完貨回到飛機上,整個人**的,他給了莫羨一瓶水,笑著問:“還好吧?” “沒事?!蹦w勉強笑笑,擰開瓶蓋灌了大半瓶,覺得精神好了些。 “接著我們開車去難民營。雖然只有50公里,可因為下雨路很難走。也許你不知道,整個朱巴只有總統(tǒng)府門口有一段柏油路,其他地方都是土路?!标愂鋈A無奈地笑,看著莫羨,建議道,“我今天把物資送到難民營附近,明天還會來機場接一次貨。不如我找個地方讓你先休息一晚,明天再送你到關醫(yī)生那里?!?/br> 莫羨知道陳述華是好意,可她一刻也沒法等下去了。一萬公里她都飛過來了,現(xiàn)在她跟他之間只有五十公里的距離,讓她怎么等?她解開了安全帶坐起身子,對陳述華說:“謝謝你,我還是今晚跟你們過去吧。” 陳述華有些擔心地看著莫羨,可礙于并不相熟,便不好多勸。 因為下雨,往卡車上裝貨的效率變得極低,送貨的卡車車隊的出發(fā)時間是晚上八點半。在朱巴沒有手機信號,莫羨無法跟關憶北聯(lián)系,她求助于陳述華,陳述華說車隊只有一部衛(wèi)星電話,目前不在他手里,待會兒車隊停下休整的時候他去要回來給她用。 就這樣,在瓢潑大雨里,車隊駛上了前往市郊的路。 路上,莫羨才體會到路況不好是什么意思。 落地喀土穆的時候,她只是覺得那里有些陳舊,有待發(fā)展,而在朱巴的歷程,卻讓她深深感覺到南蘇丹的極度貧困。她到過許多國家,從來沒有見過哪個國家的首都的夜晚如此黑暗。一路上她只在一小片區(qū)域里見過燈光,之后便漆黑一片。 漆黑意味著沒有電力供應,沒有電力便意味著落后與貧窮。 卡車的燈光穿過雨幕,照到一些稀散的民居,不外乎是茅草做頂?shù)膱A頂小屋,像是清朝的管帽,低矮又脆弱地種在地上,在大雨里瑟瑟發(fā)抖。 落后的另外一點證明是路非常不好走,顛簸不斷,一個大坑接著一個大坑,車輪經常陷到泥地里,人們下去合力推車。走走停停,莫羨卻也沒好意思再去要衛(wèi)星電話。 直到晚上十一點鐘,車隊停下了,前面的人跑過來通知他們有一段路被河水沖下來的泥給埋住了,不能繼續(xù)往前走了。 莫羨跟著陳述華下了車,她打著傘,可是雨勢大到打傘也沒有用的地步,她幾乎是一下車的褲子跟上衣就濕了。 他們走到車隊最前面,在車燈的照耀下,看到小山一樣的泥土埋住了路面。 “今天下午雨太大,白尼羅河泛濫了,把泥沖到這里?!币粋€人用英文對陳述華說,“不能往前走了,車隊原地休息,明天天亮了再看情況。” 陳述華同意了。莫羨問陳述華,是否可以跟關憶北取得聯(lián)系。陳述華要來了衛(wèi)星電話,可暴風雨天氣里衛(wèi)星電話失靈,根本打不出去。 莫羨急得很,關憶北根本不知道車隊的情況,他只知道她今晚會到。如果她不到,不知道他會怎么想。她問陳述華這里距離難民營多遠,陳述華說大概兩公里。如果路不被堵,開車的話幾分鐘便會到。 莫羨咬咬牙,問:“步行過去的話,可行嗎?” 陳述華嚇了一跳,問:“你不會是當真的吧?” “我必須過去!”莫羨說,“兩公里不遠,你幫我指好了方向,我走過去!” 陳述華考慮了一會兒,讓莫羨先等一下,然后回去給車隊的領頭人商量了一下,接著回來,對莫羨說:“現(xiàn)在車隊困在這里,我們也沒法跟自己的組織取得聯(lián)系,需要有人過去通知。這樣的話,我跟你一起步行過去?!?/br> 莫羨忙說著謝謝,陳述華把手里的雨衣跟電筒塞到莫羨手里,說:“你的行李先放在車上,明天他們會送過去。路很難走,你跟緊我?!?/br> 莫羨接過東西,立刻把雨衣披到身上,捏緊了手電筒。 在瓢潑大雨里,莫羨跟著陳述華爬上了土山。土山基本都尼羅河沖上來的污泥,又濕又黏還帶著腥氣,夾雜著野草樹枝。腳踩上去就立刻陷進去,鞋子不斷地掉,而且還很滑,莫羨顧不上形象,手腳并用地爬,終于跟著陳述華翻過了土山。 接下來的路也沒比土山好到哪里去。天黑下雨,到處都是水坑,不小心就會絆一跤,泥水濺到眼睛里淚水直流。還會遇到突然倒下來的大樹,嚇得莫羨連滾帶爬地躲。有時候會遇到陡坡,野草沾了水踩不住,會像坐滑梯那樣從坡頂上滑下來,不得不重新再爬。 活了二十多年,莫羨從來沒經歷過這樣的苦。 大雨里陳述華大聲問她是不是還好,需不需要休息,她咬著牙喊回去說她沒事,繼續(xù)走。她必須要走下去,她怕停下來自己就走不動了。關憶北就在前面,她在一步一步向他靠近,她心里就狠狠地提著一口氣,怎么也不肯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