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塊派出所的民警倒都認(rèn)識他，畢竟錦旗都拿過了。

    ……

    找曇清麻煩的幾個青年頗為郁悶地一路嘟噥著往街外走，在一家飲料店一人買了杯飲料，琢磨著：“越想越覺得那人是不是嚇唬咱們，要不然，咱們……？”

    “你想怎么樣??？”

    “和尚不知道是哪兒的，道觀就在街口，每天都有人去打水，不然咱們弄點水泥來，把他們的井給填了？要不在門上創(chuàng)作一點書畫？”

    “呃……不是，我聽說這道觀有些邪門，還是不要搞到道觀里面去吧?！?/br>
    正商量著呢，出了街過馬路，馬路中間花壇種了花草樹木，幾個人懶得轉(zhuǎn)到斑馬線上，直接從花壇穿過去。

    第一個人腳不知怎么的，在樹根上一勾，就往前一撲，栽在泥土上。

    后頭兩個人上前一步把他扶起來，結(jié)果鬼使神差，腳下一滑不但沒把人扶起來，還兩個一起摔在他身上了。剩下倆人哈哈大笑，結(jié)果后頭疾馳過一輛三輪車，把他們擦得往前一撲，就揚長而去了。

    五個人一起在啃泥巴，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該怪誰才好。

    _

    謝靈涯把曇清送回酒店，列措便帶著歉意告訴他：“我們有很多僧人，一時半會兒查不到，對不起?！?/br>
    “不不，您不用道歉，我是尋求幫忙的，得謝謝你們愿意幫忙查了。”謝靈涯忙道。

    大家又一起吃了頓飯，約好了有消息再通知，謝靈涯和施長懸回抱陽觀去了，一進門就聽到方轍那裝置在嗶嗶報警，“怎么，縮小了多大范圍？”

    “大概一個省吧……但是我現(xiàn)在懷疑是不是出了錯，因為它警報不止?！狈睫H七手八腳地把裝置給關(guān)了，“就算真的在一省范圍，也不是這么叫個不停的?！?/br>
    謝靈涯盯著他那裝置看了一會兒，心道不會那么巧吧，幽都之子會在鵲山?。?/br>
    他心里莫名一緊，又想到那莫名其妙的密宗高人，也不知這其中會不會有聯(lián)系，但幽都之子應(yīng)該是道門體系，生于寄托在昆侖山的幽都之山。

    這個念頭只一閃而過，謝靈涯索性去給祖師爺和舅舅上了炷香，在殿內(nèi)抄了會兒經(jīng)，這才安心一點，回房間睡覺了。

    天氣有些冷，謝靈涯開著電熱毯把身體捂熱了，縮在被子里想事情。

    過幾天就要放寒假了，再往后就是春節(jié)，道觀里又有得忙，施長懸父母那邊，也該挑明，今年說不定還要見家長……

    謝靈涯想著想著，便睡著了。

    夢里，他領(lǐng)了一大堆寒假作業(yè)，道觀里也雜物也十分繁忙，還要迎接各種檢查，忙碌不及。父親又在抱怨他和施長懸的關(guān)系，把他叫回家，讓鄰居給他介紹了女孩子認(rèn)識，試圖把他掰直。還有施長懸的父母，對他也很不滿意，希望施長懸找個女道士……

    謝靈涯一下驚醒，那種焦頭爛額的感覺好像仍然縈繞在心間。

    他坐起來喘了幾口氣，才發(fā)現(xiàn)自己背上出了細細的汗。

    是啊，開道觀真煩，那么多要處理的事情，游客不是各個都有素質(zhì)，道士也不是各個都有天賦，攢錢不知道攢到幾時才好擴建，要找政府申請合作也頗為困難。事業(yè)如此，生活中要學(xué)的課程越來越多，家長那么不體諒人，到底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謝靈涯心情沮喪，起身穿上棉拖鞋，外衣也沒批，就推門出去，站在走廊上吹風(fēng)。

    夜風(fēng)寒冷之至，謝靈涯出門一看，便有些呆住了。

    整個抱陽觀，除了后院有一塊菜地，前院放了些盆栽花草，就只有繞墻種了一圈竹子，并沒有什么樹木。

    然而此刻，院墻上頭可以看到層層疊疊的綠葉，期間隱著一串串紅色的花，大片片地鋪展開，好像就外界包圍了整個抱陽觀，都看不到其他建筑了。

    那些紅色的花顏色炫目，嬌艷欲滴，也不知到底什么品種……

    謝靈涯一下忘了為什么墻外會有那么多花樹，花雖然美，看在他眼中卻更加煩悶，想到了生活中種種不順之事，甚至是白日在步行街撞到的幾個社會青年，心想當(dāng)時怎么沒揍他們一頓呢。

    煩悶的感覺在心頭郁積，令謝靈涯產(chǎn)生一種想嘔吐的感覺，趴在欄桿上往下一看，這幾層樓的高度，叫他有點想往下跳，一了百了。

    謝靈涯怔怔看著下面，正是這時，耳邊傳來一聲雞鳴。

    “喔喔喔——”

    雖然隔著好一段距離，但在謝靈涯耳中卻如霹靂一般。

    他猛然轉(zhuǎn)醒，感覺鼻間有股難聞的惡臭，讓他差點嘔出來，立刻捂住了口鼻。同時，柳靈童急切的呼喚聲也傳入了腦海，那細細的聲音剛才一直無法把他喚醒。再一看，乖龍在地上打滾，好像也是因為聞到這惡臭。

    這臭味簡直難以形容，像是放了一百年的垃圾，又像是大熱天的亂葬崗，勾起人心頭種種煩惱。

    謝靈涯聞了好一會兒才確定，這個味道就是墻外那些無名花樹上傳來的。因為落差太大了，令他有些難以相信，那么漂亮的花能散發(fā)出這種惡臭。

    心頭的憂思仍然絲絲縷縷被勾起，謝靈涯心中大感不妙，也不知其他人有沒有被影響，上下看了看，好在樓底沒人摔下去，立刻到隔壁啪啪啪打門，叫人起來。

    施長懸面色發(fā)白，扶著門捂著口鼻——他并未被迷惑，但剛從夢中醒來，就聞到那股惡臭，難以接受。

    他們試圖把其他人也叫醒，但大部分人似乎都被夢魘住了。

    謝靈涯知道夢魘久了，可能會和他剛才一樣產(chǎn)生跳樓的念頭，只不過他是醒來了，其他人可能就夢游出來。

    “這到底是什么東西！”謝靈涯面色難看地道，“是幻象嗎？”

    施長懸欲言又止，他想說什么卻無法肯定，兩人匆匆下了樓。

    墻外的紅花簌簌落下，施長懸看清楚了花瓣，閉目回憶了一會兒才道：“伊那拔羅樹，惡臭的煩惱之木?！?/br>
    或者說，此木即是煩惱，他們看到的不是樹木，而是煩惱糾結(jié)的假象。

    謝靈涯喃喃道：“伊那拔羅樹……”

    施長懸道：“這是梵語，你可能覺得有些陌生。”

    伊那拔羅象征煩惱，大家更為熟悉的旃檀，則是象征著菩提。不錯，這是釋教的說法。

    謝靈涯一聽梵語也理解了，他卻是想到：“……當(dāng)初紅陽道人那么多，查清楚是否有漏網(wǎng)之魚了嗎？”

    伊那拔羅樹讓他想到了追查紅陽道時遇到的尸陀林，都是扭曲自佛家教義，而且他與密宗僧人毫無關(guān)聯(lián)，真說什么關(guān)系，紅陽道的邪佛倒算是。

    當(dāng)初謝靈涯毀了混元老母的靈體，紅陽道余孽要是想報仇，找他倒是找對了。

    那些紅陽道人滲透了許多地方，要說有一二漏網(wǎng)之魚，施長懸也不敢百分百否認(rèn)。而且從出發(fā)點，的確有些可能。

    謝靈涯正在想，忽然聽到幾聲慘叫，還有嘔吐聲，但不是道觀內(nèi)傳來的，而是道觀外，他眉頭一緊，大半夜還有人路過，被牽連了？

    他心頭一凜，那三寶劍抽出來，“日華流晶，月華流光，掃蕩兇惡，萬惡滅亡。真官將吏，威布雷罡，法水四布，萬福來祥！”

    謝靈涯將三寶劍在院內(nèi)養(yǎng)蓮花的水缸里挑了幾下，揚起水來。

    水花飛濺，如碎玉一般，又蘊涵著道力，灑在墻外的花上，卻無半點作用，反而好像滋潤了它們，紅花開得更鮮艷，惡臭也更明顯了。

    謝靈涯幾乎不能在這種氣味中呼吸，看到自己手上的桃木劍，忽然靈光一現(xiàn)，對施長懸道：“我知道了，你看著?！?/br>
    施長懸原本掩住口鼻，鎮(zhèn)定心神，聽謝靈涯一言，便看著他。

    只見謝靈涯將三寶劍挽了個劍花，指向東方，閉目存想念道：“火熱風(fēng)蒸，四景開明。吾奉真神，役使萬靈。九天敕命，速即顯形！”

    隨著一聲清喝，一陣東風(fēng)卷著淡粉色的花瓣從墻外飄來，淡到幾乎不可察覺的甜香破開了伊那拔羅樹花的惡臭。分明是柔軟的花瓣，竟如刀鋒一般，將伊那拔羅樹片片割開。

    一片花瓣輕輕落在謝靈涯同是淡粉色的嘴唇上，他睜開眼睛——身周已飄滿了星星點點的花瓣。

    施長懸心口一窒，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

    謝靈涯張揚一笑，“桃花破邪。”

    同是紅色，伊那拔羅是帶著血腥的紅色，散發(fā)惡臭。桃花卻是清甜的淡紅，華夏傳統(tǒng)的辟邪之物。施法者不同常人，以水破花，反而滋養(yǎng)，道門桃花破佛門惡木，卻有奇效。

    伊那拔羅樹的幻影已經(jīng)消失不見，而桃花瓣也紛紛落在觀內(nèi)的土地上，滿地落英。

    而距離抱陽觀直線距離不到一百米的馬路花壇上的桃樹，于晚冬疏忽間被催發(fā)，又疏忽間搖落一樹英華，只剩下孤單的花蕊。

    轉(zhuǎn)瞬消失的花期，猛然綻放的生命力，驅(qū)散了所有邪氣。

    施長懸拂去謝靈涯頭上的桃花，情不自禁捧著他的臉頰，低頭。

    謝靈涯：“師兄——”

    施長懸心頭正熱，竟難得沖動，無暇顧及謝靈涯的羞澀阻攔，吻在他唇瓣上。

    謝靈涯的嘴唇上好像也有方才桃花擦過沾染上的甜味，施長懸握著他的肩膀深吻數(shù)秒，才抽身放開。

    謝靈涯一臉呆滯：“……”

    施長懸看清他的表情后也覺得不對，立刻轉(zhuǎn)身。

    只見從一樓到頂樓，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廊上站著全觀所有道士、人員，全都扶著欄桿呆滯地看向這方。

    施長懸：“………………”

    _

    “臥槽，我不信，你們真的不是在用法術(shù)玩浪漫？”海觀潮說。

    他們也被伊那拔羅樹勾出煩惱，一個個出了門，又被桃花喚醒，結(jié)果一清醒還沒來得及問發(fā)生了什么，就看到院子里謝老師和施道長在親親，海觀潮想攔都攔不住。

    謝靈涯趴在桌上，“我們瘋了啊，半夜起來撒花瓣談戀愛，你清醒過來后難道沒聞到臭味嗎？”

    海觀潮自語一般道：“我以為那是戀愛的惡臭味……”

    謝靈涯：“……”

    他很郁悶，本來是照顧到老爸的心情，就沒打算全觀出柜，結(jié)果一個不慎，大家全都看到了……怎么他們身上是有什么負面buff嗎？每次都被人看到！

    其他人倒還好，而且攝于謝靈涯的兇名，也不敢來什么。淳樸的小量目睹自己尊敬的謝老師施師兄接吻后，呆得半天沒說話。

    方轍主動承擔(dān)起勸解的任務(wù)，跑去找小量聊了一下。

    過了會兒，小量才紅著眼睛過來，對謝靈涯說：“謝老師……你和師兄真是太不容易了，我，我支持你們！”

    謝靈涯：“……謝謝？”

    他小聲問方轍，“你跟他說什么了？”

    方轍也小聲道：“幫你賣了一波慘?！?/br>
    謝靈涯：“這也能賣成？我爸都骨折了！”

    方轍：“……”

    小量真是太純真了，謝靈涯抬起頭又對他笑了笑，見小量一臉心疼，有點黑線。想想又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么，一時又想不起來了。

    ……

    當(dāng)然，比抱陽觀受到?jīng)_擊的各位更慘的，是被謝靈涯懟了后，昨晚跑到抱陽觀來想搞點事情的幾個社會青年。

    今天早晨，他們被發(fā)現(xiàn)暈倒在一灘嘔吐物里，皮帶也松了，脖子上也有勒痕，被清早來打水的茶客以為是自殺未遂救起來。

    謝靈涯聽到有人說外面有暈倒的人，才驚叫一聲，一下想起自己昨晚忘了什么，他就說昨晚聽到有路人的慘叫聲了。

    幸好一出去就發(fā)現(xiàn)，所謂的路人就是昨天在步行街找曇清麻煩的幾個小流氓。

    青年們一醒來就驚恐地說，他們昨晚在這里看到幾棵樹，想爬樹翻墻，卻聞到了惡臭味，然后就莫名其妙想上吊……后來發(fā)生什么不記得了。

    謝靈涯撥開人群，插兜問道：“你們昨晚想爬進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