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涯去醫(yī)院看樂彤，她還在睡覺，父母和男友都陪在醫(yī)院，見了謝靈涯十分不好意思，他們已經(jīng)從穆珊口中知道昨天發(fā)生的事了。

    “小謝，實在是對不起，我們樂彤她是病了才會那樣做?！睒吠甿ama紅著眼說，非常不忍心把“瘋”字用在女兒身上。

    “阿姨沒事，我知道的，而且我昨天也掐了樂彤。”謝靈涯不好意思地說，“但是您放心吧，昨天樂彤暈倒前，神智已經(jīng)恢復(fù)了，我相信她很快就好了。”

    仿佛是印證謝靈涯的話，樂彤醒來了，而且非常清醒，只是身體虛弱。她仿佛做了一場長夢，連自己為什么出現(xiàn)在醫(yī)院都不記得了，又成了那個溫柔有點膽小的女孩。

    醫(yī)生給樂彤做了簡單的測試，發(fā)現(xiàn)她恢復(fù)理智了，便開單要做進一步檢查。

    趁這個機會，樂彤的爸爸mama和男友都關(guān)心起她，謝靈涯則拿著水壺往保溫杯里倒水，順便背過去往里面倒符灰。

    “樂彤，喝杯水吧?！敝x靈涯想了想，這么說道，他覺得還是不要告訴樂彤真相了。

    “謝靈涯？你怎么也在這兒？”樂彤確實覺得嗓子痛，不禁接過保溫杯喝了起來。入口便感覺這水里好像有股奇怪的味道，但是與此同時，隨著水入口，身上莫名的疲倦又仿佛驅(qū)逐一空，令她潛意識不肯停下，一口氣喝完了一杯水。

    樂彤長舒了口濁氣，精神一振，“爸媽，阿智，你們怎么這副表情，我沒得絕癥吧？可是我覺得現(xiàn)在身體很好啊?！?/br>
    “當(dāng)然沒得，只是做個檢查，你之前暈倒了。”樂彤的男朋友沒說她之前發(fā)狂了。

    “哦……奇怪，我只記得我去湘陰玩兒，和朋友去那里的古代祭祀遺跡，回到酒店我就睡著了?！睒吠交貞浽侥：皩嵲谙氩黄饋砹?。”

    “那就別想了，你該做檢查了?！敝x靈涯安慰道。

    “好。”樂彤奇怪地道，“你脖子怎么了？”

    “不小心弄的?！敝x靈涯含糊道，“我該走了，回頭再來看你?！?/br>
    謝靈涯和樂彤的父母打了個招呼，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走到門口時樂彤情不自禁叫住了他，心頭一陣恍惚，在莫名的沖動下吐出兩個字：“謝謝?！?/br>
    “不客氣，都是同學(xué)?！敝x靈涯揮揮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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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搜索框輸入，湘陰，祭祀遺跡，謝靈涯的手機上便跳出來數(shù)個相關(guān)網(wǎng)頁，他點開其中一個，看到關(guān)于湘陰市古代祭祀遺跡的資料。

    雖然資料中輕描淡寫而過，只說這是古代湘陰人祭祀祈求神明保佑的地方，謝靈涯還是覺得不大對，拿給施長懸看。

    施長懸熟知祭祀儀軌，一看配圖就篤定地道：“這是不合禮制的民間祭祀?！?/br>
    在古代，華夏民間各處，一度yin祀成風(fēng)。非其所祭而祭之，則為yin祀，是不為國家認可的。例如祭祀獨腳五通，也屬于yin祀，獨腳五通并非正神，而是精怪。

    那個魂魄被困在祭祀之地，不得轉(zhuǎn)世，直到附上樂彤身體來到杻陽的女鬼，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她為什么要找新郎？

    謝靈涯忽然想到，抱陽筆記里寫過，歷朝歷代都禁止yin祀，因為那些雜神，有像獨腳五通這樣的邪神，更有很多是騙人手段。

    鄉(xiāng)野之間常見江湖騙子利用yin祀，愚弄百姓，牟取利益，向民眾收取祭品。

    祭品種類包括但不限于錢財、食物……美色。

    這時施長懸也低聲道：“她生前應(yīng)是被祭的女子，yin祀多以未婚女子獻祭。她和你來往時，對新郎懷有執(zhí)念，可能本來有婚約卻被解除，然后成為祭品，或是被許配給‘神明’?！?/br>
    無論哪一種都很慘。謝靈涯一時無言，看到祭祀遺跡時他就隱隱想到，那女鬼大約有挺悲慘的遭遇，而且已經(jīng)困在世間至少上百年了。

    “唉……”謝靈涯原本因為女鬼附身樂彤而氣憤，現(xiàn)在看來她也是失去理智的可憐鬼。

    他們不過推測出依稀的可能，還有很多細節(jié)難以探尋，塵封的真相可能更加觸目驚心，細思不得。那個時代有太多不平之事。

    信仰令人擁有信念，卻也讓一些人失去理智。

    施長懸把手機還給謝靈涯，說道：“周末我去湘陰祭孤?！?/br>
    祭孤，也就是做法事祭祀孤魂野鬼，讓他們早日托生。向來是施長懸考慮到，那個yin祀遺址可能不止困住一條亡魂。

    謝靈涯聞言，本來有些壓抑的心情好了些許，“我跟你一起去吧?！?/br>
    謝靈涯想到，舅舅在世時，不時就會閉觀外出，說要做法事。其實現(xiàn)在接手道觀后就知道，找他驅(qū)邪的人都越來越少，做法事的人也沒那么多，也許，他也是四處超度久久不得投胎的怨靈。抱陽觀只有一個人，舅舅分身乏術(shù)，加上他本就有些軸，經(jīng)營便每況日下了。

    ……

    ……

    湘陰市距離杻陽市大約兩個小時車程，謝靈涯和施長懸一起趕到湘陰，準備先在市區(qū)內(nèi)的酒店住下。

    那個遺址官稱是湘陰東祭祀遺址，位于郊外，白天肯定有人參觀，他們只能晚上再過去。

    他們就倆男人，謝靈涯當(dāng)然沒想那么多，就開了一間房，進去后才發(fā)現(xiàn)原本要的雙床房成了大床房，他也懶得下去再換了，將就一下吧。

    說是兩個小時車程，沒算上市內(nèi)交通和準備的時間，謝靈涯一下趴床上了。

    商陸神：“我%￥#*@#！！”

    它已經(jīng)瘋了，根本聽不出來在說什么。

    施長懸漠然把商陸神解下來，丟在枕頭上，謝靈涯這時也一個翻身挨著商陸神——商陸神一瞬間就安靜了。

    施長懸將薄外套脫了，看到謝靈涯衣服因為動作摟上去了一點，露出一截腰，竟是還有些青紫的印記，是上次吊死鬼勒出來的。

    雖然涂了藥，但謝靈涯皮膚白，一點痕跡都十分明顯。再加上腳踝、脖子和手指上的傷，竟讓施長懸有種觸目驚心之感，即便這遠不是施長懸看過最嚴重的傷。

    他選擇移開目光，靠坐床頭閉目養(yǎng)神。

    到了晚上十一點，謝靈涯和施長懸打車到郊外，看到長寬大約十幾米的湘陰東祭祀遺址，因為清理出來也不久，而且不是很有價值，所以也沒什么保護，只有一塊新碑介紹。

    據(jù)說旁邊本來還有廟宇，只是早殘破不堪，沒有形狀了。

    這里在祭壇中規(guī)模不算大，但是兩人一眼望過去，竟是有數(shù)十個徘徊不去的怨魂。

    有的一臉木然，有的還剩一些神智，卻深陷于死亡的痛苦中，機械地重復(fù)著動作。她們也許有和鬼魂新娘不一樣的生前過往，痛苦卻是一樣的。

    謝靈涯二人把用具擺了出來，法案是搬不過來了，只能用石頭湊合，不過他們倆都不是拘泥形式的水平了。

    所謂法是道中玄，毫光照大千。尋聲來救苦，亡者早升天。

    施長懸換上道袍，肅然念道：“……道以無心度有情，一切方便是修真。若歸圣智圓通地，便是升天得道人?！?/br>
    隨著法事進行，這些呆滯的孤魂的怨氣被洗清，神智便漸漸恢復(fù)，從木然、怨恨到悲傷、疲憊，她們被困在這里太久了，此時悉數(shù)聚攏在前。

    謝靈涯用柳枝化食，灑給女鬼們享用，她們飽餐一頓后，喉嚨也被甘露打開了，紛紛哭泣起來。

    不過隨著施長懸講經(jīng)，她們神情逐漸平靜下來，最后在淡淡的祥光中被度化，臨走前對施長懸和謝靈涯深深行禮。

    ……

    石頭祭壇就像被清水沖洗過一般，怨氣全無，什么都不剩了。謝靈涯席地而坐，雖然是給孤魂做法事，但自己也像受到了洗禮一樣。

    施長懸把東西收拾了一下，也坐在謝靈涯旁邊。

    “這個點在這兒肯定打不到車，只能咱倆看一晚上星星了。”謝靈涯玩笑道，“你以前和人一起看過嗎？”

    也不知道施長懸以前有沒有這樣跑到荒郊野外超度過，帶不帶同伴，干這種費力不討好倒貼錢事情的人，會不會都和他舅舅一樣孤單啊。舅舅也沒車，凡去郊外，大概只能幕天席地了。

    “……”施長懸側(cè)頭看看謝靈涯，頓了頓才道，“……沒有。”

    “你肯定有過?！敝x靈涯忽然湊近，對著施長懸肩膀上的商陸神說。

    他一下離得極近，商陸神害羞得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嗯？”謝靈涯歪了歪頭，垂眼看商陸神。

    施長懸也僵住了，謝靈涯幾乎貼著他肩膀，嘴角含著淡淡的笑意，比上次從背后貼過來更過分。

    施長懸好像一下放空了，這個人肆無忌憚，又體貼熱心，兇殘又溫柔，讓施長懸頻頻無語，又不想拒絕他的靠近——就像現(xiàn)在一樣，只顧得上近近端詳他，默默猜測他的用意。

    謝靈涯眼神和施長懸的交錯片刻，他腦袋一歪，避開施長懸的目光，十分自然地道：“哎我打個盹兒。”

    他心想，不行了，越看越嫉妒，我也想要個商陸神??！

    施長懸也恍然收回了目光，心內(nèi)泛起淡淡的感慨，竟不知謝靈涯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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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杻陽人論壇

    [杻陽趣聞]主題：嗚嗚嗚嗚又見鬼了

    內(nèi)容：嗚嗚嗚樓主到現(xiàn)在還怕怕的，白天才敢發(fā)帖。昨天和朋友自駕去外地玩，晚上趕夜路，走錯道了，經(jīng)過湘陰郊區(qū)一個地方時，聽到好多女人的哭聲，特別慘，我把朋友叫醒，她卻說啥也沒聽到。我朋友還想去看看，我當(dāng)時就覺得不對，死死拉著她，后來一查，那地方果然是一個古代祭祀遺址tat

    1l:看到最后一句話嚇死人了……

    2l：等等，我是1l，回帖后覺得主樓id有點眼熟，我的話也有點熟……我仿佛回過類似的貼啊，樓主你是不是之前中元節(jié)見鬼那個？

    3l：我也記得樓主，樓主你的病還沒治好？

    4l：樓主，也許你錯過了一個救人的機會，萬一是有人受傷了呢？

    5l：受啥傷，仔細審題，她朋友都沒聽到，明顯撞邪了

    6l：你又見鬼啦？都叫你晚上少出門啦！

    7l：妄想癥，鑒定完畢。

    ……

    23l：這個不算杻陽趣聞吧，建議轉(zhuǎn)到湘陰論壇。

    第28章 柳靈童

    第二日，謝靈涯和施長懸一起坐高鐵回杻陽，坐在檢票口等待時，旁邊同樣等車的一個女孩忍不住說道：“你的娃娃真可愛……”

    施長懸肩上的商陸神五官栩栩如生，身上還穿著背帶褲，尤其主人也長得這么好看。其實他掛著商陸神走在外頭，一直就有很多人盯著看。

    這女孩說完又看看旁邊，補了一句：“現(xiàn)在是不是特別流行把娃娃掛在身上啊?！?/br>
    很流行嗎？

    謝靈涯順著她的目光看旁邊，左邊那個檢票口已經(jīng)開始排隊檢票了，隊列末端有個三四十歲的男人，戴著一頂鴨舌帽，看不清臉。

    值得注意的是，這人帽子上別了一個兩寸多高的小木人，看上去質(zhì)地比商陸神要堅硬一些，畢竟是木頭，商陸神是植物根莖嘛。這小木人頭頂涂黑，就像頭發(fā)一樣，身上也有衣服，但比較粗糙，讓謝靈涯想起自己當(dāng)初做的那件。

    商陸神在施長懸耳邊念叨：“柳靈郎，柳靈郎，生在荒郊野道旁，請為神將卻作倀?！?/br>
    施長懸微微皺眉。

    商陸神又道：“運遇伏吟……喪……命得華蓋……哎！”

    卡頓幾次，最后竟是沮喪地閉嘴了，仿佛遇到了什么難題。

    這時那男人稍側(cè)過頭，帽檐雖然壓得很低，但謝靈涯總覺得他在看這邊。按理說，這個距離他應(yīng)該聽不到他們在談?wù)撍艑?，而且也看不到此人的眼睛?？芍x靈涯偏偏就是有種被注視的感覺。

    不過，男人也只是看了兩秒便轉(zhuǎn)回頭，好像他的動作只是一個巧合，然而謝靈涯心里總覺得剛才不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