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涯把菜放在桌上，對張道霆說：“道霆啊，去叫我海哥來吃飯。”

    海觀潮說的啊，要是謝靈涯三個月內(nèi)學(xué)會太素脈法了，他和謝靈涯的關(guān)系就不往王羽集那兒賃了，脈法算他贈送的。

    不算師爺，更不算師父，可不就叫哥了。

    張道霆：“……”

    張道霆一汗，去對面叫海觀潮過來吃飯。

    自從謝靈涯基本掌握了太素脈法后，他是得意了，海觀潮心態(tài)崩了。

    海觀潮本來以為自己設(shè)置了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給謝靈涯，這個師爺當(dāng)定了，誰知道這家伙簡直不是人啊，個把月把太素脈法掌握！

    太素脈法縱然有千變?nèi)f化，也不離其中啊，只要掌握了其中的脈絡(luò)，無論再復(fù)雜的脈象也能解出來了，只差練習(xí)而已。

    “海醫(yī)生，老大叫你吃飯?！睆埖丽豢?，海觀潮在診所里還發(fā)著呆呢，暫時沒有病人，他手里拿著一本書癡癡坐著。

    “……哦?！焙Ｓ^潮扶了扶眼鏡，起身關(guān)了門和張道霆一起回去。

    過馬路時海觀潮忍不住喃喃：“你說他是怎么學(xué)會的呢……”

    這腦子到底怎么長的？

    海觀潮能在這個年紀(jì)達(dá)到現(xiàn)在水平，腦子絕對是不差的，但他當(dāng)年學(xué)太素脈法入門，學(xué)基礎(chǔ)都花了幾個月。

    謝靈涯這小混蛋啊，學(xué)得怎么就那么快？！

    “海醫(yī)生，”張道霆同情地看了一眼海觀潮，這打臉打得太狠，他都于心不忍了，而且他是特別感同身受的，“你們學(xué)醫(yī)的里面有沒有這樣的說法我不知道，但是我在練符的時候聽過一句話。

    “一點靈光即成符，世人枉費墨與朱。

    “有的東西就是那么玄，我練符練了幾百上千張，可能不如老大隨手一筆。他還不是道士，我豈不是很絕望。”

    海觀潮：“……”

    世人枉費墨與朱，海觀潮咂摸了一下，緩緩點頭，這時腳下也進(jìn)了門，聽到謝靈涯故意喊了一聲：“海哥快坐，吃飯?！?/br>
    海觀潮也對他微微一笑，釋然道：“幸好你考研考不上?！?/br>
    張道霆：“……”

    謝靈涯：“…………”

    ……這人報復(fù)心太重了，突然攻擊人！

    海觀潮裝了飯坐下來，安慰地道：“我就是想，你搞這些這么在行，要是學(xué)歷還特別高，我難免傷心?！?/br>
    “你省省吧，”謝靈涯黑著臉道，“我下次肯定會考上的！”

    當(dāng)然了，即使下次考上，也是花了那么長時間。

    “對了，老大，今天收到一個包裹?！睆埖丽f道，“我看寄件人，好像是文化局?！?/br>
    “嗯，那應(yīng)該是書到了?！敝x靈涯咬著筷子，把包裹拆開，里頭裝了十幾本《杻陽夜談》。

    當(dāng)初謝靈涯剛接手抱陽觀的時候，去文化局遛了一圈，順便知道了一個他們要編書，內(nèi)容主要是本地傳說的事情，于是回來整理了材料提供上去。

    現(xiàn)在呢，這本書已經(jīng)出了，除了樣書，謝靈涯自己又買了一些。

    張道霆翻開一看，抱陽觀的那篇作者處寫了兩個人，一個是謝靈涯，一個是編輯，負(fù)責(zé)給這篇稿子進(jìn)行了修改潤色，畢竟謝靈涯不是專業(yè)人士。

    再看內(nèi)容，就更是夸張了，某任抱陽觀觀主降妖伏魔，拯救杻陽百萬民眾。

    張道霆吃驚地道：“老大，師祖那么厲害啊，靈祖面授符箓，還能使河水續(xù)流？”

    謝靈涯：“不能啊，我編的。”

    張道霆：“……”

    張道霆也是一時犯傻，他就說這是什么道術(shù)來的，沒想到編的那茬。

    “從古到今，多少門派、道士，不都喜歡夸大其詞，我這只是依附潮流?！敝x靈涯為了美化自己的行為，說道，“這本書里動不動扯什么炎帝黃帝，女媧神農(nóng)，我看古人筆記，也差不了，只不過現(xiàn)在的人寫得白一點罷了?！?/br>
    張道霆汗道：“這倒是……”

    謝靈涯：“我跟你說，我找個古代通幽招魂的術(shù)法，十有八九要說唐玄宗在楊貴妃死后用這法子見到了貴妃艷魂。哇，這么多方法，怕是夠唐玄宗每天飯后換不同的法子招楊貴妃上來紓解思念之情吧，比死前見得還勤，那死不死的也沒區(qū)別了。”

    張道霆差點笑出聲，誰讓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這對太有名了，通幽術(shù)貼他們的名聲，就跟美食故事里老貼乾隆、慈禧似的。

    這時海觀潮在旁邊施施然來了一句：“還是有區(qū)別的。”

    “……”謝靈涯和張道霆過了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一臉無語。

    謝靈涯玩笑道：“我們道霆還是出家人，大夫你不要亂說話……”

    張道霆：“……”

    _

    人都有自己的朋友圈，鬼也有。

    對于杻陽市金桂步行街附近的游魂來說，秦立民屬于鬼里的異類。

    這只鬼，居然敢成天在王靈官的廟宇周圍亂晃，甚至進(jìn)到后院去，這也就罷了，他每天晚上天一黑，就在周遭巡邏。但凡遇到什么偷竊、詐騙一類事情，都要牢牢盯緊，就連老太太摔地上沒人扶，他也恨不得自己扶起來。

    當(dāng)然了，他是扶不動的，只能回去喊謝靈涯，“謝老師，謝老師你快跑啊，跑快點，老太太要被別人扶起來了！”

    謝靈涯只能以“……”應(yīng)對。

    有的鬼不知道為什么，這新來的鬼也不像被拘役了的樣子，而且一般會馭鬼術(shù)的人差使鬼魂，都是做些……怎么說呢，反正不會是這種雞毛蒜皮的事。

    秦立民也不好意思說自己被老鬼騙過，鬧出來后面的烏龍事，被迫在這里將功贖罪。

    有鬼和秦立民打聽，秦立民就紅著他干瘦的臉說：“我和你們不一樣，我是人類的好朋友……”

    鬼們：“……”

    于是，在人族好朋友秦立民的幫助下，抱陽觀終于獲得了一次上地方電視臺的機會。

    ——因為一個月內(nèi)連續(xù)幫了五位市民，為警方提供三次線索，抱陽觀終于引起了杻陽電視臺都市頻道的注意。他們最近正在做好人好事的系列專題。

    被記者聯(lián)系完后的謝靈涯非常無語，“我還以為，再怎么樣也是我們的井水先上新聞……”

    符咒一類的暫時就不要想了，但是他們的井水真是很受歡迎，到現(xiàn)在每天固定有幾十人來打水飲用，在都市里，有人愿意這么麻煩是很難得的。

    這是因為經(jīng)過一段時間后，抱陽井的品質(zhì)已經(jīng)比較廣為人知了。

    然而，就和他們收到的第一面錦旗是見義勇為一樣，第一次上新聞是因為好人好事……

    不過這怎么說也是一次宣傳機會，謝靈涯當(dāng)然不會拒絕。

    反正上鏡的只會是抱陽觀唯一的道士張道霆。

    ……

    在配合拍攝后的某天晚上七點，杻陽市電視臺都市頻道就播放了都市溫情系列之一：城市里的熱心道士。

    新聞介紹了一個位于繁華城市中的微型道觀，里面唯一的道士張道霆十分年輕，來到杻陽市后，就一直以做好事為己任，而道觀的另一位住客，這里的產(chǎn)權(quán)所有人，也非常支持他。

    道觀還獲得過被救者的見義勇為錦旗，派出所民警也多有稱贊，附近的居民、商販都認(rèn)為，這個小道士樂于助人，雖然是出家人，但是個很棒的鄰居。大家對他有個親切地昵稱：熱心道士。

    電視里張道霆對著鏡頭傻笑，旁邊還打上了他的新頭銜。

    熱心道士張道霆：“………………”

    謝靈涯狂笑。

    張道霆摸了摸臉，直叫屈：“我怎么看起來那么傻啊！拍的時候記者就一個勁讓我親和一點，笑，笑，笑，怎么不告訴我我笑得那么傻?！?/br>
    相比之下，只是作為背景在新聞里一閃而過的“產(chǎn)權(quán)所有人”謝靈涯，看起來就高冷多了。

    “哈哈哈哈哈挺好的，新聞我要存下來，以后人家至少不會認(rèn)為我們道觀騙錢了。”謝靈涯笑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張道霆在新聞里那個傻樣太可樂了，一點都不仙風(fēng)道骨。

    不過考慮到他們道觀開在城市里，還是接地氣一點比較好。

    同時謝靈涯也向秦立民報喜：“新聞已經(jīng)播出來啦，雖然拍不到你，但是咱們自己人都清楚，應(yīng)該是城市里的熱心鬼！”

    秦立民猛點頭。

    ……

    因為張道霆的身份，這條新聞播出后比其他更有記憶點，還真對他們有所幫助。

    一個是像謝靈涯想的那樣，大家對他們的信任度無形之中一下提高了一些，覺得他們?nèi)似凡诲e，另一個就是有些年輕人吃驚于道觀里的道士居然長得又年輕又帥（不傻笑的時候），和想象中留胡子頭發(fā)花白的形象完全不同啊！

    后一個話題在本地論壇引發(fā)熱議，還有攝影愛好者拿出自己平時在抱陽觀拍攝的照片。

    在他的鏡頭下，抱陽觀顯得有些遺世獨立，比新聞視頻更富有情感。

    此前有的人可能也隱隱聽說了抱陽觀和他們的符箓傳說，甚至知道是在金桂步行街附近，但沒有什么具體概念，這次卻是看到了比較完整的新聞截圖與照片。

    高樓大廈、車水馬龍之間，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正門、院墻之后，隱隱出來正殿飛翹的檐角，瓦當(dāng)間藏著青苔，滿是歲月痕跡。就像時空裂開一角，探出來這座建筑，與周遭格格不入。

    進(jìn)門之后，則能看到繞墻種著一圈竹子，青石板地面干干凈凈，很有時代感，角落里是一口八卦形古井。院子里面擺著好些木桌木椅，坐著的大多是上了歲數(shù)的老年人，或者中年茶客。

    單單看前院，倒看不出來這是個道觀。透出的靜謐氛圍也讓去過金桂步行街的人產(chǎn)生疑惑，這里居然是在步行街嗎？如果不說，還真以為是在哪個古鎮(zhèn)的茶社。

    再往里，又是古舊的正殿與兩間配殿，擁擠的供奉著七八尊神像，從里到外，都是古意盎然。后院有幾塊石碑，磨損嚴(yán)重，甚至還有一小塊菜地，讓人誤以為這里的人還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

    某張照片里，穿著道袍的年輕人虔誠地閉著眼上香，香火繚繞間，神像的面容都模糊了。

    ——這些“證據(jù)”無不讓人感嘆，一墻之隔，就像兩個世界，好多人曾經(jīng)和它擦肩而過，居然都沒有注意過。

    這時候還有喝茶愛好者也略帶得意地來說：這地方老早就知道啦，我每天去背水喝。有時候也坐在那兒和朋友一起泡茶，看，那張照片里還有我們呢。道士也不會趕人，熱水免費，買盤瓜子，自帶茶葉茶具，我能坐一下午。

    還有細(xì)心的人發(fā)現(xiàn)，某處還有銘牌顯示，這里是文化局認(rèn)證過的古跡。

    和某些修繕過的旅游景點不同，抱陽觀給人一種“活著”的感覺，這么老的建筑，還有道士生活在這里，侍奉神像。雖然不是很有名氣，但讓人有些心向往之。

    于是突然間，抱陽觀又迎來了一大批觀光客，這回不是看蚊子來的，而是看建筑、看道士、喝茶來的——當(dāng)然，之后再得知這里的其他特點又另說了。

    張道霆本來每天就忙著引導(dǎo)信眾了，新聞?chuàng)艹鋈ブ?，他還突然成了模特。

    新一批的游客來參觀老道觀，喝喝古井水之余，還要拍照留戀啊，那單拍建筑怎么能滿足，最好能拍到道士。

    整個抱陽觀，就張道霆一個穿道袍的道士，他猛然間就發(fā)現(xiàn)，自己干點什么好像都有人抓拍了。他去上個香，后面一連串的快門聲。

    還有人來拜托張道霆，能不能擺一些類似扶著門框，仰望天空之類的動作。

    張道霆：“？？？”

    謝靈涯的陣地已經(jīng)移到后院房間去了，現(xiàn)在賣瓜子也有義工幫忙，他不用和張道霆一樣經(jīng)常在前頭上班，見狀大笑起來。

    笑完之后，謝靈涯立馬定了一些水缸、花盆之類的。

    張道霆：“老大，這是干什么！我們種菜都種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