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jié)
她淡淡笑笑。 胡爾汗端詳她如花一般的面容,雖然如今已有凋零之像,卻無損天生的芳華。 “你可不是普通的弱女子?!焙鸂柡勾笮Τ雎?。 等他笑夠了,便起身道:“你那個青歌姑姑,我沒拿她怎么樣,等懂點事自然就回來了?!?/br> 他三兩步走到門邊,回頭叮囑最后一句:“只要王妃老老實實待在這里,將來好日子還長著呢?!?/br> 等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輕,卓文惠終于動了。 她把那身剛做的紅衣高高舉起,仿佛下一刻就要扔到地上。 可就在一瞬間,她的手頓了頓,又把它緊緊攥進懷里:“我還得穿呢。” 她呢喃道。 不知一個人在屋子里枯坐多久,直到天色將暗,青禾才拎著食盒上樓。 “小姐,怎么不點燈?”青禾問。 卓文惠這才回過神來,她手忙腳亂點亮桌上的煤油燈,就著光亮去看青禾。 “今日用什么?”她問。 青禾甜甜一笑,把食盒依次打開給她看:“今日有紅燒鯉魚,是小姐你最愛吃的?!?/br> 卓文惠一顆心落回肚子里。 青禾湊到她身邊,用手沾了點茶水,在桌上默默書寫起來。 已知,勿念,安排妥當。 卓文惠終于笑開懷。 上京,長信宮。 正是夜半時分,景玉宮里早就熄燈安置,只正殿書房里還有些亮光,顯然主人還沒休息。 榮錦棠坐在桌前,示意寧城把一封折子交到手中。 “陛下,這是剛送來的密函,是公主輾轉(zhuǎn)送回來的?!?/br> 榮錦棠頷首,展開讀起。 燈花突然跳了一下,閃花了榮錦棠的眼睛。 他讀到最后一句:“臣護國陳請陛下,他日潁州重歸,務撫恤臣屬從親眷?!?/br> 榮錦棠微微皺起眉頭。 “護國的臣屬都無法聯(lián)絡了?” “回稟陛下,確實如此,這封信是輾轉(zhuǎn)從布政使司傳出,幾經(jīng)周轉(zhuǎn)才到了溧水。” 榮錦棠起身,在書房里來回踱步。 邊關(guān)局勢已經(jīng)到了最要緊關(guān)頭,顧熙塵統(tǒng)帥三路人馬,上中下圍堵胡爾汗,而烏韃也已兩路騎兵并一路步兵猛攻,這幾個月來時攻時防守,拖累的潁州和溧水百姓疲憊不堪。 前幾日顧熙塵來軍報,說烏韃要有大動作,胡爾汗親自出了城,同穆漣征率領的邊鋒營殺了一場,可謂兩敗俱傷。 榮錦棠當時就同朝臣們一同商討,他們一致認為胡爾汗在試探。 邊關(guān)將領換了主帥,什么風格尚未可知,如今的他急切中還有著謹慎,實在不容小覷。 他留在殿中,實在也是有些坐不住了。 寧城也知道他其實很想御駕親征,可前朝和后宮都有顧慮,他一時半刻無法離開。 “陛下,再有一月,娘娘便要生產(chǎn)了?!睂幊嵌分懽觿窳艘痪?,“前朝也不好安排,您……再等等吧?!?/br> 榮錦棠疲憊地坐回椅子上,心里頭的不安和急切仿佛要堆到頂點。 “等了這么多年,等不下去了?!睒s錦棠臉色一沉,他左思右想,還是下旨。 “給皇叔爺去信,請他把睿王召回?!?/br> 寧城臉色一變,頓時就跪下了。 榮錦棠沒有多言,他喝了一口熱水,叫自己平靜了一會兒,這才起身回了寢殿。 付巧言正安睡,這幾日她難得能好好休息,榮錦棠實在舍不得吵醒她。 臨近產(chǎn)期,她越發(fā)難受,偶爾也會坐在那發(fā)呆,顯然也在害怕即將來臨的生產(chǎn)。 鬼門關(guān)走一遭的大事,沒人能淡然處之。 榮錦棠輕手輕腳回到床上,給她換了一個姿勢,輕輕撫了撫她隆起的肚子。 “我不在的時候,你們都要好好的?!睒s錦棠輕聲道。 作者有話要說: 榮錦棠:你清醒一點,朕怎么變成雞湯了??? 第147章 決心 二更 漢陽關(guān), 漢陽道。 明明是正午時分, 然而飛起來的沙石遮天蔽日, 叫天地都為之變色。 嘶吼聲、兵器撞擊聲、痛呼聲、血液飛濺聲交織在一起,震得人耳中發(fā)麻。 兩軍正交戰(zhàn), 兩位年輕的輔國將軍親自領著先鋒營沖鋒在前,毫不畏懼。 狹長的漢陽道從漢陽關(guān)一路通到潁州城外,仿佛沒有一點阻攔。 起伏的丘陵和山脈都攔在溧水西北,離這里很遠。 烏韃騎兵們正騎著馬兒,奔馳在沙土地上,而大越的騎兵們也毫不示弱,無所畏懼沖鋒在前。 在后方的漢陽關(guān)上,正有一千火鳳衛(wèi)守住要塞, 作為主力防守軍安插在后方。 哪怕五連火銃已經(jīng)可以穩(wěn)定使用,但以火鳳衛(wèi)的人數(shù)依舊無法直接沖鋒在前, 以壓倒性的武力取得勝利。 戰(zhàn)爭,最主要依舊靠的是步兵和騎兵。 可大越的將領們卻慢慢摸索出獨有的布陣方式。 只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戰(zhàn)場上飛沙走石, 血雨噴濺,無數(shù)生命就那么凋零在眼前。 一位姓陳的什長正揮舞著長刀,他眼中都是血, 左手也受了重傷,卻依舊策馬前行,一刀砍下敵人的右臂。 “呵!”只聽他大喝一聲,帶著血珠的長刀劃過一道艷麗的弧度, 一刀刺進敵人的脖頸上。 血流如注。 就在這時,在他右后方,他的士兵也跪倒在地上,再也沒能起來。 陳什長回過頭來,連眼淚都來不及擦,一把扯下他的令牌塞到自己腰上。 “來啊你們這幫狗雜種!”他嘶吼一聲,又插入陣中。 焦灼的戰(zhàn)事很容易叫士兵疲勞,可他們又都在撐著,不倒下去的就能站到最后。 燦爛的金烏從天際慢慢滑落,冷風吹來,帶來陣陣寒意。 被汗水和血水濕透了的軍裝冰冷冷貼在身上,令人十分難受。 眼看戰(zhàn)事將歇,沈聆一聲下令:“撤!” 漢陽關(guān)內(nèi)便傳來有節(jié)奏的軍鼓聲。 “咚,咚,咚咚咚。” 戰(zhàn)場里的大越將士迅速撤退,無一人再跟烏韃勇士纏斗。 這時候雙方人馬都已疲累至極,興許是大越士兵早就得了叮囑,退后得干脆利落,烏韃人一時之間竟沒跟上。 這個轉(zhuǎn)變有些突然,這幫大越人仿佛不要命,這還是第一次見他們自行撤退。 可殺到現(xiàn)在,又絕對不能叫敵人跑了。 烏韃士兵正要追趕,卻發(fā)現(xiàn)迎面而來的火彈封住了他們所有的去路。 也不過就是一晃眼的功夫,那些士兵還沒弄清是怎么回事,就接二連三倒在血霧之下。 那是大越令人聞風喪膽的火銃。 烏韃騎兵長見狀再也不敢糾纏,直接下令撤退。 可為時已晚。 越來越密的火彈踏空而來,根本不給烏韃士兵喘息機會。 鮮紅的血暈紅了沙土地,冬日的冷風吹過,只有血rou的味道。 烏韃的士兵們在戰(zhàn)場上哀嚎著,喘息著,行將就木。 那烏韃騎兵長會講漢語,見此情景也不由紅了眼睛,他騎在馬背上沖出營寨,沖漢陽關(guān)嘶吼:“大越人都是縮頭烏龜,只敢放冷槍。” 烏韃人管火銃叫土槍,當年從戰(zhàn)場上撿了不少走,研究經(jīng)年也沒能產(chǎn)出個大概。 他一身都是血,眼睛赤紅,肌rou怒張,一看便是憤怒到了極點。 然而漢陽關(guān)內(nèi)早就開始給受傷的士兵治療,根本沒有人理他。 因為距離太遠,火銃無法精準射擊,趴在城墻上的火鳳衛(wèi)瞇起眼睛,還是在他馬蹄前的地上射了一發(fā)。 那烏韃人的馬兒嘶吼一聲,嚇得往后退了幾步,差點把他從背上甩下來。 “上別人家搶東西還怪別人不給,真他媽的不要臉?!?/br> 那士兵往地上吐了口吐沫,清了清口里的塵沙。 “你再靠近點,我叫你有來無回?!?/br> 他這么說著。 待到夕陽日落,殘余的烏韃人撤回營地,漢陽關(guān)才開了側(cè)門,出來一隊后勤兵。 他們把每一個大越的士兵都拖到板車上,核對好他們的名牌,扯下他們的軍號。等到大越自己的士兵收殮完畢,他們便又給烏韃的士兵收殮,塵歸塵土歸土,都已了無生息,還是留個安葬之地吧。 次日清晨,太陽徐徐而起,燦爛照耀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