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妾知錯了?！蓖跬窦杨澏吨?，哀求著。

    榮錦棠嘆了口氣，他沖張德寶擺了擺手，叫他再派個(gè)小黃門請王婉佳回去：“既然你這么尊貴，朕也不好使喚你伺候，這就回去收拾東西吧，明日務(wù)必要離開行宮?！?/br>
    他一錘定音。

    張德寶趕緊領(lǐng)人過來請她。

    王婉佳還是不太想走，急出一頭汗也不知道要說些什么。

    到了這個(gè)時(shí)候，她才意識到剛才自己情急之下到底說了怎樣的言辭。

    “陛下，”王婉佳突然掙脫開架著她的小黃門，一抬手指向了付巧言，“為何不責(zé)罰付才人？”

    她眼睛通紅通紅的，卻一滴眼淚都無，哪怕已經(jīng)顏面盡失道這個(gè)地步，也依舊不讓自己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痛哭流涕。

    因?yàn)楸恢苯狱c(diǎn)名，付巧言也不好再繼續(xù)坐在那里，只好站起身向榮錦棠行了禮。

    她垂眸站在那，身姿挺立不言不語，好似郁郁蔥蔥的松柏，不易彎折。

    眉心的那只蝴蝶，展翅欲飛。

    榮錦棠突然笑了。

    大概在場的宮妃都沒見過他這樣面如春花的樣子，都是愣在那里不知道作何反應(yīng)。

    榮錦棠問王婉佳：“她為何要被責(zé)罰呢？”

    王婉佳呆立在那，好半天才道：“因?yàn)樗痪粗魑?。?/br>
    榮錦棠搖了搖頭，又去看張德寶。

    張德寶有苦難言，皇上坐在那揮揮手，得罪人的活卻得他來?。?/br>
    小黃門請不動王婉佳，張德寶只好自己親自走到跟前：“娘娘，您請吧?！?/br>
    王婉佳簡直要瘋了。

    她嘴里念叨著：“憑什么，憑什么，她憑什么?！?/br>
    被小黃門拽著往外走還一直不肯放棄，仿佛非要有個(gè)答案。

    然而沒有人理她。

    等到她終于走了，園子里的氣氛才算緩了過來。

    淑太貴妃笑笑，道：“王昭儀想念太后娘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明日里叫她回去也好，省得思念過重再病了可不好?！?/br>
    她端坐在那，溫溫柔柔地講著話，仿佛剛才那些個(gè)事兒都不是在她面前發(fā)生的一般。

    “皇上，孩子們也都等了許久，咱們開宴吧？”

    榮錦棠看著下面安安靜靜的妃子們，揉了揉緊繃的眉心：“開宴吧?！?/br>
    于是絲竹聲才從湖上的樓船里徐徐而來，那聲音明明婉轉(zhuǎn)動聽，也正是八月夏日，可下面的妃子們卻還是覺得渾身冰涼。

    這是榮錦棠第一次在這樣的場面發(fā)脾氣。

    那樣子，真的十足的嚇人。

    付巧言低頭看著面前的茶水，心里卻想著剛才章瑩月同王婉佳的竊竊私語。

    她到底，說了什么呢？

    第92章 五仁 二更

    中秋照例要吃月餅, 等菜都上來, 宮女們還陸續(xù)端了小月餅來, 也不過是蜜桔大小，一口一個(gè)那樣的袖珍品。

    淑太貴妃道：“大家都嘗嘗, 御膳房說這月餅里做了不同的餡，看誰有福氣吃到僅有的三塊五仁的?！?/br>
    五仁象征著多福，百姓家里最常吃這味道，沒想到御膳房還做了個(gè)花招在里面，給宮宴添了幾分喜慶。

    剛才王婉佳鬧的那出戲已經(jīng)迅速地謝幕了，剩下的觀眾仿佛都已經(jīng)忘了，一起其樂融融吃起了月餅。

    宮里的月餅很精致，每個(gè)上面都烙著漂亮的花形, 個(gè)頭很小，每人都給擺了三塊。

    因著淑太貴妃那話, 大家都叫身邊的宮女給掰開，要看里面到底是什么餡料的。

    只有顧紅纓毫不顧忌，伸手捏了一塊就放嘴里頭咬, 一口下去大半個(gè)就沒了。

    她嚼了一會兒就擠眉弄眼起來：“哎呀，我這個(gè)是棗泥的?！?/br>
    榮靜柔也在那邊叫：“我這個(gè)是蓮蓉的?！?/br>
    見她們兩個(gè)都開始吃了，妃子們也沒不再矜持, 揮退了正掰月餅的宮女，自己捏起一塊來吃。

    月餅很香甜，付巧言見晴畫掰開的第一塊是山楂的，怕酸沒敢去吃, 直接拿了第二塊來咬。

    一口下去，各種滋味涌上心頭，卻恰好是五仁的。

    付巧言沒聲張，她把那塊月餅放到一邊，又要去咬第三塊。

    就在這個(gè)時(shí)候，張德寶的聲音響了起來：“陛下大吉，福氣安康。”

    付巧言抬頭去看，就見榮錦棠正面無表情吃完手里的那塊月餅。

    她不由的彎了眼睛。

    陛下最不愛吃甜，這一小塊月餅看著不大，卻相當(dāng)甜膩，要不是因著淑太貴妃說五仁的難得，估計(jì)他嘗都不會嘗。

    因?yàn)槭潜菹孪瘸猿龅谝粔K五仁的月餅，園子里的氣氛就熱絡(luò)了些。

    雖然都知道是御膳房使的小把戲，下面的人卻還是要恭維一番。

    榮錦棠閉著眼睛悶了一口熱茶，這才覺得緩了過來。

    甜的頭疼。

    付巧言手里的第三塊月餅還沒咬下去，就聽旁邊一把溫和細(xì)嫩的聲音響起：“付jiejie的是什么餡?！?/br>
    她扭頭一看，卻是蔣茹蔣才人正好奇地看著她。

    小姑娘的臉只巴掌大，眼睛卻大的離奇，看起來可愛又稚嫩，顯得年紀(jì)很輕。

    她們是平級，付巧言比她年長，這聲jiejie是叫得的。

    付巧言笑問她：“蔣meimei用到什么了？”

    蔣茹抿了抿嘴唇，顯然有些不太高興。

    她湊到付巧言身邊小聲道：“兩塊都是山楂的，酸的要命。還有一塊是蛋黃蓮蓉的，倒是很好吃?！?/br>
    付巧言聲音也很小：“我也有一塊山楂的，還好不是自己咬的?！?/br>
    興許那山楂餡的實(shí)在太難吃，蔣茹一聽這名就狠狠哆嗦了一下。

    那小模樣逗得付巧言差點(diǎn)沒笑出聲來。

    在她對面，章瑩月正靜靜看著她，付巧言又想要去咬最后一塊月餅，就聽對面章瑩月道：“付才人，你的是什么餡？”

    她聲音不大不小，卻叫所有人都聽到了，原本剛熱鬧起來的斗艷園頓時(shí)又安靜了。

    別看付巧言只是個(gè)才人，可在場宮妃的眼睛卻都往她身上飄，忍不住不去看她。

    本就是宴會場合，付巧言也不用站起來同她答話，只笑著道：“回婕妤話，我用到了五仁的?！?/br>
    她話音落下，先不管章瑩月是什么表情，就聽到身邊的蔣茹小聲嘆氣：“付jiejie你運(yùn)氣真好，我可愛吃五仁的?！?/br>
    付巧言捏著月餅的手一頓，倒是沒發(fā)現(xiàn)宮里這些妃子們，人人都有趣極了。

    章瑩月沒再說什么，但付巧言遠(yuǎn)遠(yuǎn)看著，她臉色是不太好的。

    她不再主動說話，卻挑動了單稚娘又把目光放到了付巧言身上：“付才人運(yùn)氣真是好的不行呢。”

    這話，顯然是不信她真吃到了五仁的。

    付巧言頓了頓，看著她的目光仿佛在看個(gè)傻子。

    她推了推手邊的盤子：“單選侍，我這只咬了一口，要不你再過來品品，鑒定一下是不是真的？”

    單稚娘不講話了，剛才是實(shí)在見不得付巧言好，有些頭腦發(fā)熱。

    付巧言見她終于消停了，又去咬第三塊。

    唔，還是五仁的。

    付巧言把月餅放下，仔細(xì)看這兩塊大小和花紋都不一樣，也不知道為何兩塊都在她這。

    等大家都用完了，榮靜柔坐不住了，問：“最后一塊在誰那？”

    付巧言原本想把這茬繞過去，沒想到六公主這愛湊熱鬧的性子，只好站起來答：“回公主話，第三塊還在我這。”

    頓時(shí)所有人都目光都扎向她。

    付巧言也不知道要說什么了，可她味覺沒問題，這兩塊確實(shí)都是五仁。

    淑太貴妃見宮妃們都嫉妒地瞧著付巧言，笑呵呵道：“還是巧言運(yùn)氣好，今年要走大運(yùn)呢?！?/br>
    付巧言忙向她行了禮：“多謝娘娘吉言?！?/br>
    用過月餅，就該用膳了。

    賞月聽曲品桂花，風(fēng)風(fēng)雅雅過完今日的晚宴，夜?jié)u漸深了，宮燈搖曳而起，點(diǎn)燃了湖面上的琳瑯。

    樓船的倒影在湖水里，仿佛海市蜃樓一般。

    湖中曲子婉轉(zhuǎn)悠揚(yáng)，仔細(xì)一聽，恰好是水調(diào)歌頭最后一段。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曲子很美，但千里共嬋娟也只能是美好的向往了。

    淑太貴妃微微嘆了口氣，起身揮手招榮靜柔：“好了，你們玩，我先回去歇了?！?/br>
    榮靜柔立即起身過來扶住她，陪著她下了臺階。

    宮妃們紛紛起身，恭送她們母女兩個(gè)離開。

    淑太貴妃前腳剛走，榮錦棠也起了身。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頓時(shí)又扎到了他身上。

    榮錦棠背著手站在桂樹邊，微涼的晚風(fēng)吹起他玄色的長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