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jié)
青年依然一無所覺,稍側(cè)著頭毫無防備地靠在他的胸口,清秀的眉眼舒展開,勾勒出的弧度柔軟得看不出心事。 金色流光里,細碎的吻雨點般落下去。 * 清晨,蘇時在熟悉的可可香氣里醒來。 蟲皇依然擁著他,手臂牢牢護在他身后。終于沒有了每一次都小心翼翼生怕將他碰碎一樣的力道,溫熱的懷抱毫無保留地裹著他的身體,力道結(jié)實沉穩(wěn),叫人心里也跟著不覺安定。 所有的疼痛和虛弱都已經(jīng)一掃而空,除了懶散的疲倦,身上竟然已經(jīng)沒了絲毫可查的不適。 蘇時難得輕松,用力抻了個懶腰,清脆的骨節(jié)響聲傳來,久違的輕松籠遍周身,忍不住愜意地舒了口氣。 蟲皇還沒醒,隱約察覺到他的動作,本能地把懷里的人類往懷里攏了攏,又把腦袋往他頸間埋進去蹭了蹭,觸角就晃晃悠悠地亮在了他面前。 蘇時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抬手輕輕揪了一把。 手動鬧鐘效果出眾,蟲皇打了個激靈睜開眼睛,看清眼前的人類愛人健康的氣色,眼里就泛開明亮的光芒,照著終于恢復了血色臉頰連親了幾口。 蘇時被他鬧得忍不住勾起唇角,也索性展臂將他擁住,抵上額間,才要開口,神色卻忽然隱約異樣。 蟲皇一無所覺,依然親昵地摟著懷里的人類,觸角熟練地觸碰上去,點點戳戳地交流著蟲族間的悄悄話。 久違的電流忽然從頭頂直竄下來,蘇時不由屏息,身體稍僵一瞬,終于后知后覺地抬手朝頭頂摸去。 “放心,我都挑好了,很漂亮的?!?/br> 又親了親懷里人類的唇角,蟲皇柔聲開口,擁著他一起坐起來,抬手揉上他的翅根:“這種大翅膀別的都好,就是容易壓麻……” 他不提醒還好,話音才落,一陣強烈的酸麻就隨著按揉從肩胛下方迅速直竄上來,叫蘇時本能地收緊了手臂,用力抵在對方肩窩間,才將險些脫口而出的呻吟咽了回去。 蟲皇有經(jīng)驗,慢慢替他揉著翅膀根,酸麻不久就消散干凈,奇異的感觸卻越來越明顯。 …… 蘇時吸了口涼氣,及時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臂,避免了一大清早就來上些激烈運動的趨勢。 對自家愛人的審美至少還是有信任的,蘇時倒沒多擔心自己的新造型,只是想起徹底失去意識前隱約聽到父親兄長難掩的擔憂,就有些坐不住,打算先出去報個平安。 蟲皇也知道他的心事,扶著他起身站穩(wěn),拿過衣物幫他穿好,細心地護著翅膀從事先加工好的縫隙里出來:“爸爸已經(jīng)同意我們的事了,二哥好像還不大高興……” “沒關(guān)系,他們都會很喜歡你的?!?/br> 蘇時笑了笑,拉住他的手臂將人扯進懷里,仰頭落了個吻,才快步去洗漱。 清亮的水意帶走了最后一絲倦意,蘇時痛痛快快洗了把臉,接過蟲皇遞過來的毛巾擦干。 這些天的身體都不能自主,想要去哪里都必須要人幫忙,又總是被疼痛和眩暈擾得不得安寧??偹隳懿槐卦傩⌒囊硪?,整個人好像都重新活了過來。 這樣的念頭一冒出來,背后的翅膀也不由跟著舒展開。 湛藍的光芒悄然劃過,蘇時不由挑眉,目光落在洗手池上方的鏡子上。 蝶翅輕緩舒展,由透著湛紫的深藍漸漸過渡到清透如云霧的淺藍,點綴著純凈的瑩白色斑紋,像是無垠浩瀚的星空,在冷白色的燈光下越發(fā)鮮明奪目。 果然還是一貫和心魔同款的華麗審美。 雖然不是自己原本計劃中蜻蜓之類的簡潔造型,卻意外的賞心悅目。蘇時啞然輕笑,迎上蟲皇眼中不無緊張的期待亮芒,展臂攬在他身后,含笑微仰起頭:“很好看,我很喜歡?!?/br> 得了愛人的表揚,蟲皇的目光越發(fā)亮起來,雙手將他擁住,俯身在終于恢復了血色的唇瓣上輕輕一碰:“我們的翅膀是一套的——等你不喜歡這個了,要是想要素雅一點的,我就陪你變帝王蛾……” “還是算了,我挺喜歡這個的?!?/br> 了解了自家愛人對于情侶套裝的需求,蘇時斷然開口,打消了蟲皇變成蛾子的愿望,笑著握住他的手:“走吧,我們?nèi)ヒ姲职帧!?/br> 將軍和亞歷克斯還都提心吊膽地守著他們的消息,蘇時沒有再耽擱,利落地洗漱停當,就準備先出去報個平安。 蟲皇依然牽著他的手,快步上前將門打開,正要等身后的人類愛人跟上來,轉(zhuǎn)身腳步卻忽然微頓。 門外是個稍年長些的嚴肅面孔,周身還帶著才趕回來的風塵仆仆,目光照他身上一掃,微沉了聲音開口:“你要拐走我弟弟?” 文森特家一共有三個兒子,長子克勞德一直都在軍方的機密部門工作,上次回來還是為了給弟弟送那架鋼琴,已經(jīng)幾年都沒回過家。 將軍和亞歷克斯也一直守在隔間,聽見動靜,就迫不及待地快步迎了出來。見到克雷格居然完好地自己走了出來,眼里不由閃過驚喜亮芒。 雖然有蟲皇的保證,卻畢竟親眼見到了克雷格堪憂的身體狀況,一家人都難以放得下心,一夜都沒能怎么睡得著。 將軍原本不打算通知忙碌的長子,亞歷克斯卻暗中報了信。聽說弟弟有生命危險,又被那只蟲皇脅迫著想要借機拐走,克勞德當即放下了研究任務(wù),雷厲風行地趕回了家。 “大哥!” 沒想到自己這次居然折騰得這么大,連大哥也趕了回來。蘇時認出來人,快步過去想要解圍,蟲皇卻忽然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把他拉回身后,按著人類的禮儀誠懇俯身。 “大哥,我只是想好好照顧克雷格——我已經(jīng)弄丟過他一次,我不能再把他弄丟了。” 從沒聽見過他說出這些話,蘇時呼吸微滯,望著蟲皇半步不退的堅決神色,下意識回握上那只手。 蟲皇握緊他的手,目光落回他身上,眼底細微疼痛一閃即逝,讓他心口驀地一空。 在某一瞬,他甚至隱約生出了愛人的數(shù)據(jù)庫已經(jīng)全部補全的荒謬念頭。 他每個世界都是記得一切的,對方卻畢竟還在世界規(guī)則的禁錮之下,只能裝載當前世界的數(shù)據(jù),原本是再正常不過的情況。 可在蟲皇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卻莫名覺得,對方所指其實并不只是他們這一次短暫的分別。 自己一定忘記了些什么,可無論怎樣努力去想,記憶都始終空白了一片。蘇時閉了閉眼睛,嘗試著稍加碰觸,就忽然傳來一陣強烈的頭痛,猝不及防地悶哼了一聲。 “怎么了,還是不舒服嗎?” 將軍神色一緊,快步過去扶住兒子的手臂,目光落在他身上,眼底透出鮮明擔憂。 蘇時收斂心神,朝他笑了笑,輕輕搖頭:“爸爸,我已經(jīng)徹底好了,您看?!?/br> 說著,他已經(jīng)大大方方地張開雙臂,叫將軍隨意檢查。將軍喉間哽咽,眼眶不覺微燙,卻依然笑著連連點頭,把兒子擁進懷里:“沒事了就好,以后爸爸會保護好你,不會再叫你有危險了……” 蘇時心口微澀,溫順地任他將自己擁進懷里,抬手環(huán)住老將軍已經(jīng)稍駝的肩背。 蟲皇放開他的手,卻依然紋絲不動地守在他身后。亞歷克斯和克勞德交換過目光,無聲催促著大哥盡快點醒父親,克勞德卻只是立在原地,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弟弟和蟲皇之間。 等到老將軍的情緒漸漸平復,蘇時才將手臂放下,望向一旁的長兄:“大哥,你是什么時候回來的,休息過了嗎?” “不用替我擔心,你好好照顧自己?!?/br> 迎上弟弟的目光,克勞德周身的威嚴就盡數(shù)散去,抬手覆在他頸后揉了揉,溫聲開口,視線卻被他背后的翅膀吸引了過去。 雖然已經(jīng)習慣了用蟲族的狀態(tài)面對自家愛人,卻還沒做好讓父親兄長過目的萬全準備。蘇時心中也隱約生出些緊張,翅膀也不覺再度斂起。 “沒關(guān)系,叫大哥看看?!?/br> 克勞德溫聲安撫一句,抬手輕碰上他背后的翅膀,叫那雙湛藍色的絢麗蝶翅展開,眼里劃過詫異驚艷,轉(zhuǎn)向一旁的蟲皇:“這是你替他挑的?” “是??死赘襁€要蛻幾次翅膀,如果不滿意,還可以轉(zhuǎn)換成其他的款式——” 情勢仿佛忽然有所轉(zhuǎn)折,蟲皇點點頭,又連忙補上一句??藙诘聟s搖了搖頭,將手收回來:“這對就很好??死赘瘢闶裁磿r候想換翅膀了,記得把這對翅膀留下來。戰(zhàn)爭之后,人造油彩里已經(jīng)很久找不到這樣美麗的藍色了?!?/br> “大哥!” 眼看著大哥為了一對翅膀就要把弟弟賣給蟲皇,亞歷克斯不由氣急,正要插話,被克勞德掃了一眼,不甘心地沉默下來。 克勞德沒有再多開口,只是囑咐了弟弟好好休息,又朝蟲皇稍一頷首,就把亞歷克斯扯進了書房。 他曾經(jīng)參與了對人造蟲皇的研究,那對翅膀是光明女神閃蝶特有的色澤和紋路,和蟲皇那對帝王蝶的斑紋剛好對應,看得出蟲皇的確是動了真心,想要和弟弟好好在一起的。 人類世界暫時還很難接受蟲化的同類,克雷格如果不想躲躲藏藏地一輩子困在家里,陪著蟲皇統(tǒng)領(lǐng)蟲族,無疑會是最自由廣闊的歸宿。 相比于固守著人類的形態(tài),帶著一身的慘烈傷勢被人照料一生,能看到弟弟健健康康地站在面前,就算真被拐走,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 在大哥的默許和父親的遲鈍下,日子重新變得安定平和下來。 克勞德難得在家里多待了幾天,雖然大多時候都會在書房忙碌,卻依然會抽出時間來和弟弟說說話。將軍和亞歷克斯很快又都投入了新的忙碌中,晚上卻也一定會回到家里,一家人在一起吃上一頓晚飯,才會各自休息或是繼續(xù)忙碌。 等到克雷格的身體狀況徹底穩(wěn)定下來,就要和蟲皇一起回到蟲族,誰都清楚這樣的日子或許不會太久,卻依然都默契地享受著親人間難得的溫馨。 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蟲皇在廚房利落地忙碌著,蘇時推門進去,就被撲鼻的香氣引得忍不住深吸了口氣。 蟲皇回過身,笑吟吟望向他,摸出塊巧克力剝開糖紙,朝他遞過去:“菜還沒好,練好琴了嗎?” 蘇時已經(jīng)漸漸習慣了不去懷疑這些巧克力是哪里來的,點點頭抬手要接,蟲皇卻避開了他的手,將那塊巧克力直接喂進他嘴里,眼里笑意愈深,透出叫人心動的柔和暖芒。 那時的預感再度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蘇時微摒了呼吸,下意識張口接過來。蟲皇食指微曲,指節(jié)順勢在他唇畔輕蹭過去,溫軟的觸感就叫他不自覺地紅到了耳根。 明明都已經(jīng)是老夫老妻,居然總能叫這人想出些新的招數(shù),也不知道那些數(shù)據(jù)庫里裝的究竟都是什么。 蘇時還在出神,蟲皇已經(jīng)展臂將愛人攬進懷里,微低下頭,熱氣打在耳畔:“怎么了?” 迎上黑徹瞳眸里柔和的光芒,蘇時抿起唇角,輕輕搖了搖頭,驅(qū)散并不明確的念頭,仰頭迎上他落下的吻:“沒什么,可能只是有點累了?!?/br> 在他第一次完整彈出一首鋼琴曲的時候,就已經(jīng)得到了任務(wù)完成的提示,卻沒能拿到鑰匙的碎片,看來還是必須要有什么觸發(fā)的契機。 這個契機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到來,他還得多加留意,提前做好準備才行。 “不要著急,都會好起來的?!?/br> 朦朧熱氣下,蟲皇眼里透出融融暖意,寬闊堅實的懷抱堅定地攬著他,嗓音低沉柔如同允諾:“不論到什么時候,我都一定會陪著你,一直陪著你。” 迎上他的目光,蘇時也不由淺笑起來,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br> 漆黑瞳底溢出清亮笑意,蟲皇再度在他額間落了個吻,繼續(xù)有條不紊地忙碌起來。 蘇時也留在廚房,閑聊著日后的打算,有一搭沒一搭地幫他打著下手。有了兩個人的配合,晚飯很快做好,端到餐廳,卻難得的一個人都沒有上桌。 書房的燈還是亮著的,蘇時微微挑眉,過去正要敲門,觸角動了動,忽然聽見了里面刻意壓低的嚴肅話音。 “現(xiàn)在看來,節(jié)點就是在那一次蟲鳴之后。情緒消沉壓抑的情況越來越普遍,幾乎所有聽到過蟲鳴的人,都在情緒上發(fā)生了變化,智腦的治療效果也微乎其微,民眾已經(jīng)有所察覺了?!?/br> “根據(jù)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來看,精神力越強的人,受到蟲鳴的影響反而越大。軍隊里也產(chǎn)生了普遍的厭戰(zhàn)甚至悲觀消極的態(tài)度,被處分的人數(shù)也明顯在上升……” “應該是精神攻擊的一種,可具體的治療方案卻還在研究……” 克勞德的聲音忽然一頓,停了片刻,才又試探著開口:“克雷格?是吃飯了嗎?” 蘇時應了一聲,順勢打開書房的門。 將軍已經(jīng)中止了話題,起身含笑走過去:“好了,我們先吃飯——” “爸爸?!?/br> 不愿叫克雷格也因為這些事煩心,將軍努力叫臉上顯出放松的笑意,話音還沒落下,面前的小兒子卻忽然開口叫住了他。 那張尚顯青澀的面龐依然顯得靦腆柔和,目光卻清湛堅定,穩(wěn)穩(wěn)迎上父兄的注視:“我或許有辦法,能讓我試試看嗎?” 作者有話要說: 蟲皇:給你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