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jié)
蘇時微微挑眉,含笑敲他額頭。江輔秦心滿意足地向后挪開,又摟住他的肩頸貼了帖臉頰,才終于快步離開。 見他重新回到觥籌交錯的人群中,蘇時才終于闔上眼,放松身心向后靠去。 身體的不適如影相隨,倒不算嚴重,只是酸痛得坐直一陣就覺不支,眩暈的次數(shù)也顯著增多,總叫他無法徹底集中注意力。 吃了兩片藥,蘇時合了眼靠在輪椅里閉目養(yǎng)神,隱約覺得身旁有人走動,卻也打不起精神再多做理會。 他已經(jīng)全盤交出了華悅,雖然江輔秦把麒麟的三成干股給了他,卻畢竟只是名義上的轉讓,只能鎮(zhèn)得住大部分人的念頭。 商場從來都不是一團和氣的,尤其是接手父輩生意的第二代,其實良莠不齊,有許多做事都沒多少分寸,只是礙于父輩不好招惹,眾人平日也都多有忍讓。 他既然來了,就做好了被人嘲諷的準備。 “陸董,怎么樣,喝一杯嗎?” 腳步聲停在身前,已經(jīng)不能再置之不理,蘇時微蹙了眉睜開眼,禮貌地稍一頷首:“抱歉,我不方便喝酒。” 面前的青年叫宋戈果,是驍虎總裁宋義秉的兒子。驍虎是麒麟最核心的處理器供應商,麒麟的核心算法,就都建立在其公司的最尖端產(chǎn)品之上。 宋義秉白手起家,雖然不失手段,為人卻足夠誠懇仗義,在商場上很吃得開??伤@個兒子的個性卻和他截然不同,平素極為高調張揚,私生活也混亂,在公眾面前時??诓粨裱?,是個人人頭痛的刺頭。 兩人的年紀其實差不多,宋戈果比他小上兩歲,從小就聽著父親口口聲聲夸著陸望津,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氣?,F(xiàn)在好不容易見到這人栽了跟頭,自然不可能放過這個揚眉吐氣的機會。 “怎么,陸董不光沒了公司,連酒都不讓喝了?” 故意睨了目光朝人群中一望,宋戈果得意洋洋坐進沙發(fā)里,晃了晃手里的酒杯。 “依我看,陸董今天可實在不舒服得很……這樣他也舍得叫你出來,就為了叫所有人都知道你沒事嗎?” 隱約覺得他意有所指,蘇時微微挑眉,目光落在他身上。 見他反應,宋戈果對自己的推斷越發(fā)篤定,愈發(fā)得意忘形地將身體拉近,壓低聲音:“陸董是不是一直都被關著?想不想出來?想就求我,我把你買出來就是了。用不著叫那個江輔秦拿什么股份哄你,那些都是虛的,你根本就拿不到……” 他的話雖然冒犯,其實卻直白地說出了大多數(shù)人心中的猜測。 江輔秦雖然年輕,卻已看得出殺伐果斷的雛形來,絕不是任人拿捏的角色。此前干脆利落將華悅逼到死路的作風,更叫所有人都對這個過分年輕的新對手生出隱隱敬畏。 相比之下,陸望津雖然同樣在商場上成名已久,卻從沒有過親身下場博弈的時候,加上身體不便,偶爾一次叫身邊的人算計得翻了船,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陸望津身體不舒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更不要說江輔秦望著他的目光簡直毫無顧忌,那雙眼睛里的執(zhí)念要是再強一點兒,說不定直接就把人帶回家去了。 有了那個記者帶頭,眾人的猜測也毫無懸念地一路跑偏。在人們看來,一定是江輔秦把人想辦法囚禁了起來,逼著他轉讓了股份,甚至把人也已經(jīng)辦了。甚至這一次特意帶著陸望津出來,也是有意在人前做這樣一出,好打消外界沸沸揚揚的猜疑的。 猜想一旦成型,就會自動往里面填補有說服力的證據(jù),人們湊在一起嘀咕一陣,心里就都篤定地有了數(shù)。 陸望津一定是被關小黑屋了。 都是商場上的生意伙伴,人家自家的事,連陸望津自己都沒表現(xiàn)出抗議來,看熱鬧的自然也不好插手多管。也只有宋戈果有這個膽量,趁著江輔秦沒注意,就跑過來找陸望津的麻煩。 蘇時聽得微愕,心念轉動間已經(jīng)懂了他的意思,微微挑眉,將輪椅往后挪開:“你是說——我被他關了?” 雖然還不大明了過程,但憑借他多年的接鍋經(jīng)驗,依然看到了一口大鍋憑空而降,搖搖晃晃落在了自己頭頂。 不能掀。 難得還會有人給自己送鍋,蘇時心中莫名欣慰,端起杯子抿了口熱可可,打起精神繼續(xù)聽他說話。 “這不是顯然的嘛,大家心里都一清二楚,陸董也用不著強撐著了?!?/br> 宋戈果心花怒放,得意洋洋點頭,把杯子里的紅酒一飲而盡:“陸董當年也是叱咤風云的人物,落到現(xiàn)在這個境地,也是真叫人唏噓。不就是錢的事嗎?你說要多少錢他才肯放過你,我?guī)湍闾汀?/br> 兩人的日子過得安穩(wěn),看著外人這樣煞有介事地猜來猜去,居然也意外的有趣。 有了新鍋的蘇時心情頗好,態(tài)度也不覺和緩,含笑搖搖頭:“不必了,多謝?!?/br> “誒,別客氣嘛,好歹都是朋友一場——” 這些年父親拿來訓斥自己的人已經(jīng)落到這個境地,宋戈果越發(fā)揚眉吐氣,抬手就要去攬他肩膀。 蘇時微挑了眉,將輪椅再度向后挪開,卻忽然覺得仿佛碰上了什么東西。 還不及反應,冰涼的水意已經(jīng)澆透了半邊身體,擺在身后的花瓶應聲栽倒下來,在肩上重重砸了一下,掉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碎裂聲響。 江輔秦霍然回身,看清休息區(qū)的情形,臉色驟然沉下來,快步朝他趕了過去。 “不要緊,是我剛剛不小心。” 蘇時溫聲開口,抬手拉住江輔秦的手腕。 目光落在他身上,江輔秦的神色立時溫和下來,利落地替他脫下淋得濕透的西裝,俯身把人直接抱了起來,小心地放在一旁的沙發(fā)上:“衣服都濕了,我去叫他們換架輪椅,等一下……” “少在這兒假惺惺了,有本事你一直對他這么好??!” 宋戈果從來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頑主,被江輔秦當作罪魁禍首狠狠刮了一眼,反而越發(fā)來勁,掏出錢夾拍在桌上。 “誰不知道你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這么多天不見人,把人領出來溜一圈,演場戲,就想叫人相信你了?不就是個床上的伴兒嗎,你開個價,我買了!” 迎面一口鍋甩過來,蘇時愕然抬頭,肅然起敬地望著奮不顧身送鍋的宋戈果,抬手把江輔秦拉住:“他是驍虎的人,別跟他一般見識?!?/br> “誰叫他敢胡說八道!” 江輔秦聽不得人說陸望津的不是,何況宋戈果說得這樣冒犯羞侮,眼里驟然燃起熊熊怒火,卻還是壓住情緒脫下衣物,把對方被淋濕的身體裹住。 “我會給他教訓的,你不能再著涼,我們先回去,好不好?” 身上的衣物濕漉漉貼在身上,一陣陣涼意往骨子里鉆。蘇時確實難受,點點頭將身體交給他,江輔秦才要把他抱起來,卻被一旁頭發(fā)花白的老者攔住。 “輔秦,我論年紀虛長幾歲,勸你一句。陸先生他身體不好,你好好待他,別做下什么叫將來后悔的事……” 江輔秦被他攔住,愕然地抬了頭,顯然還沒能弄清楚怎么會忽然變成這樣的情況。 蘇時身上難受得打不起精神,胸肩沁涼地貼在他胸口,唇色淡白,叫人看著就愈發(fā)覺得油然生出nongnong同情。 離得遠的人沒看到具體的情形,只聽到花瓶打碎,趕過來就看見陸望津被江輔秦抱在懷里,又見江輔秦神色陰沉,更覺得猜想越發(fā)可靠。有人帶頭,人們就紛紛委婉地勸慰起來。 “就是,小江啊,望津他其實沒做過什么對不起你們家的事。當初那件事其實誰心里都清楚,你自己去查一查,其實不難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說起來你也是承了他的恩的……” “他都已經(jīng)把華悅給你了,恩怨該了也了得差不多了。你是個前途無量的孩子,別因為這些執(zhí)念毀了自己才好。” “英雄落難,誰都有為難的時候。要是望津欠你多少錢,我們也不是不能替他還上,就別難為他了?!?/br> …… 江輔秦百口莫辯,又急著帶陸望津回去,臉色微微漲紅,抿緊了唇低頭看向懷里的人,試圖在他身上得到些許提示。 蘇時啞然輕笑,拍拍他的手臂:“你越解釋,他們反而越不信,先回去吧?!?/br> 對方都已經(jīng)掀了自己那么多的鍋,這個烏龍鬧得不大不小,就當是還自己一口鍋,倒也合情合理。 江輔秦自己其實不在意別人指指點點,只是不想見別人指摘陸望津,見愛人也似乎也并不如何放在心上,抿了抿唇,還是將人往懷里抱進去:“好,那我們先回去……” 話音未落,蘇時的手機卻忽然響起了機械合成的甜美提示音。 “陸先生,您的飛信個人賬戶,收入[對沖基金代理人]分成轉賬十三億六千萬元,請及時查收?!?/br> 聽見那個堪稱恐怖的數(shù)字,原本還正起勁勸說著的眾人神色微滯,喧沸話音忽然弱了下來。 最興奮的宋戈果愕然地瞪大了眼睛,怔然半晌,才虛著聲音開口:“是……人民幣嗎?” 作者有話要說: 黑暗合伙人:打錢!打錢總不會錯的!(/≧▽≦)/~ 第94章 被監(jiān)護的監(jiān)護人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眾人紛紛噤聲, 目光錯愕落在江輔秦懷中那人身上, 眼中再沒了原本居高臨下施與的同情憐憫。 蘇時手上一抖,深吸口氣,沉默著把手機重新調回了靜音。 因為頭暈得厲害, 擔心會錯過江輔秦發(fā)過來的消息, 他打開了飛信的提示音, 卻忘了他的合作伙伴正好到了交租的時間。 能來參加峰會的都身價不菲,可大都是砸進公司里的資金流, 真要說起手里實打實的資產(chǎn),其實也不過就只有幾十個億,有的甚至還要更拮據(jù)些。 對沖基金的名頭眾人都不陌生, 卻沒有人真去嘗試過。和商場里的一步一個腳印不同, 這是一種幾乎可以不擇手段的金融博弈,摒棄了傳統(tǒng)的保障措施, 風險高得可怕,但收益同樣也極為可觀。 敢做對沖基金的人,都必須對金融市場始終保持著高度敏感。如果有著絕對的天賦, 即使開盤只有幾百萬,也可以在幾天的時間里翻過數(shù)十倍, 可同樣的, 只要稍有不慎, 就可能跌得粉身碎骨,把所有的身家都徹底賠進去。 眾人并不對做對沖能拿到十幾個億感到驚訝, 卻沒有任何人想到,陸望津另辟蹊徑,交出了手里的公司,原來是為了把精力放在這個尋常人不敢涉足的領域。 江輔秦同樣心口一跳,低頭望著懷中的愛人,眼底漸次亮起耀眼光芒。 他就知道陸望津一定不會輕易落敗,也一直在等待著對方重新振作。對方的成就不僅沒有叫他生出半點嫉妒,反而像是終于被解開了心底的枷鎖,整個人都忽然變得輕松起來。 “抱歉,望津不舒服,先失陪了?!?/br> 微微頷首驅開眾人,這一次終于再沒有人再敢攔路。 人們訥訥讓開一條路,宋戈果還有些不及反應,愣愣地被身邊的人扯開。江輔秦將懷里的人再度往里攬了攬,扶著他的后腦,叫他的臉埋進自己胸膛,快步往外走去。 衣物濕漉漉地貼在身上,涼意從骨縫間鉆出來,身體卻又像是被放在火爐上炙烤。 蘇時確實累得過了頭,蹙了眉專心致志忍著眩暈,回過神來,已經(jīng)被江輔秦一路抱到了車上。 車窗都貼了特制的反光膜,從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情形。江輔秦利落地替他脫下濕透了的襯衫,抬手小心地碰上去。 對方肩頭沁涼,其他部位的皮膚卻是滾熱的,叫江輔秦不由蹙緊了眉,飛快地脫下外衣把他整個人裹住,叫他倚進自己懷里。 “不要緊,只是小毛病。” 蘇時溫聲開口,嗓音卻已有些澀啞,清了清嗓子還要再說話,卻已經(jīng)被江輔秦低頭吻下來:“我知道,我們去看醫(yī)生,好不好?” 顯然根本就一點都沒聽進去,蘇時啞然輕嘆,卻還是被那個吻卸開了最后一點支撐,妥協(xié)地放松身體,將自己徹底交給他。 江輔秦擁著他,叫他靠在自己的肩頭,低頭輕吻著他guntang的額角,唇瓣磨蹭過深秀的眉峰眼尾。 身上燒得灼燙,唇上的溫度反而要顯得涼些,稍稍緩解了腦中的昏沉脹痛。蘇時仰頭望著他,眼底浸過一點模糊笑意,摸索著拉住他的手,目光落在對方的漆黑眸底。 無需開口,江輔秦已經(jīng)明白了他的意思。 手臂微微收緊,把懷里的身體擁入臂間,江輔秦微低下頭,抵著他的額間蹭了蹭,啞然苦笑:“我現(xiàn)在一點兒都不擔心你了,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忽然有點擔心我自己……” 溫秀的眉眼舒展開清淺笑意,陸望津挑起唇角,在他眼角落了個吻,闔上眼睛靠回他胸口。 江輔秦望著他,眼中光芒也徹底柔軟下來,抬手輕緩地撫過他的脊背:“累了就歇一會兒,我一直在……” 車開得很平穩(wěn),身旁的氣息沉靜安穩(wěn),熟悉的溫暖觸感包裹周身,叫蘇時不由自主地放松下來,意識也沉進柔和的黑暗里。 再醒來時,他已經(jīng)躺在了家中的床上。 原本以為自己會是在醫(yī)院,蘇時有些茫然,眨眨眼睛想要起身,卻發(fā)現(xiàn)身體酸痛得厲害,稍一掙動,就被穩(wěn)穩(wěn)握住了右手。 “醒了嗎?我叫他們把吊瓶拿回家來打了,先不要動,免得滾了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