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極限48小時

    蘇時似有所覺, 忽然回過頭。

    窗戶很高, 沒辦法直接看得到監(jiān)牢里的情形。

    牢門已經(jīng)被打開, 守衛(wèi)也都還被凍著，主角只要想離開，隨時都可以出去。

    教皇有所顧忌, 又忙著在卷宗庫滅火, 應(yīng)該也不會就這樣輕舉妄動。

    不會有事的……

    心里莫名一跳, 不遠處忽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巡邏的衛(wèi)兵已經(jīng)走了過來。

    蘇時迅速閃進黑暗里，又回過頭望了一眼, 才終于沿著陰影快步離開。

    *

    教皇從黑暗中走出，沉默地望著眼前的紅衣主教。

    他眼中的黑氣已經(jīng)再難掩飾，陰森的寒意隨著他的走動而迅速蔓延, 原本只是被凍住的守衛(wèi)瞬間粉末成灰, 無聲無息地散落在地上。

    又有幾道極淡的黑氣融入了他的體內(nèi)。

    埃斯蒙德望著他，神色反而越發(fā)沉靜下來：“我還以為你原本打算徐徐圖之的, 教皇陛下?！?/br>
    教皇神色微沉，陰鷙的目光瞪了半晌，才沉聲開口。

    “原本是有這個打算的——直到剛才, 你的神子剛剛一把火燒了我所有的亡靈騎士?！?/br>
    聽到圣騎士的光榮戰(zhàn)績，埃斯蒙德不由微訝, 挑了挑眉, 眼里顯出淡淡笑意：“還真像是他會做的事?！?/br>
    見到他眼里的笑意, 教皇眼中黑氣更濃，忽然快步朝他走過去。

    失去慈悲的偽飾, 他的目光已經(jīng)徹底變得冷酷殘忍，原本顯得寬厚溫和的聲音也陰冷下來。

    “他確實打亂了我的計劃，我苦心積蓄的力量被毀于一旦，逸散的魔氣很快就會引起教會的察覺。在這種時候，我也只好推出一只替罪羊了?！?/br>
    說著，他的嘴角已經(jīng)顯出些得意的微笑：“被神諭赦免的圣騎士顯然是不行的——恰好，居然有人主動攬過了刺殺我的罪名。”

    埃斯蒙德沒有回答，目光微微收縮。

    他的身側(cè)無聲燃起燦金色的火焰，熟悉的灼燙溫度叫教皇停下腳步，饒有興致地挑了眉，眼里顯出些嘲諷的笑意。

    “我的主教，我不得不說，你的易容術(shù)掌握得實在還有些太過淺薄粗糙。”

    說著，他手中已經(jīng)顯出屬于教皇的權(quán)杖，朝眼前的紅衣主教遙遙一點：“從現(xiàn)在起，在所有人眼中，你都將是已經(jīng)魔化的墮落者，而你的火焰，也將化為與惡魔羽翼無異的漆黑……”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原本燦金色的火焰撲地一閃，忽然泛開叫人心寒的漆黑墨色。

    強烈的寒意從心底涌上來，埃斯蒙德呼吸微滯，臉色忽然蒼白。

    只是障眼法而已，沒有影響到招式本身的威力，只是改變了落在人們眼中的樣子。

    他如果擊敗了教皇，人們將會看到墮落的邪魔擊敗了信仰的凝聚，而如果教皇將他擊殺，反而會是懲惡揚善的大快人心，大陸將徹底被教皇控制在手中。

    不能贏，也絕不能輸。

    心底一瞬間居然生出些軟弱，他閉上眼睛，最后一次無聲地默念過那個名字。

    教皇挑了嘴角，忽然一展袍袖，將他帶入了圣域角斗場。

    *

    蘇時的心頭忽然一跳。

    白發(fā)蒼蒼的總主教正緩緩翻看著他呈遞的卷宗，仔細看過一遍，才謹(jǐn)慎地推了推眼鏡。

    為自己申辯的犯人隨時都有，可已經(jīng)獲得赦免，卻一定要回來重新自證罪名的，眼前的圣騎士卻實在是頭一個。

    “伊凡閣下，按照你的說法，確實是你刺殺了教皇，埃斯蒙德主教只是遭人陷害脅迫，才不得不替你承擔(dān)罪名?！?/br>
    年輕的圣騎士垂下目光，語氣恭敬：“是?！?/br>
    “可是——”

    總主教眼中精芒一閃，抬起目光望著他：“如果真的是你刺殺了教皇，又怎么會獲得光明神的赦免呢？”

    任務(wù)的核心在教皇的真實身份，只要不叫其他人知道教皇已經(jīng)被邪魔占據(jù)，就依然是能拿得到經(jīng)驗點的。

    蘇時深吸口氣定下心神，正準(zhǔn)備編出個教皇濫用職權(quán)、貪污腐敗，自己怒而替天行道的理由來，窗外卻忽然傳來極渾厚的鐘鳴聲。

    外面有人快步進來，單膝點地：“總主教閣下，教皇陛下啟用了圣域角斗場。”

    “怎么回事？”

    總主教面色微變，霍然起身，朝門外快步走去：“那是全公開的角斗場，又有生死屏障。有什么事情不能先經(jīng)過教會解決，要教皇去那里親身涉險？”

    來人神色糾結(jié)，偷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圣騎士，才又小心翼翼稟報：“剛剛發(fā)布了緊急詔喻，埃斯蒙德主教已經(jīng)墮落魔化，教皇陛下身為眾仆之仆，自然責(zé)無旁貸，要將其剿除……”

    蘇時心口驀地縮緊，眼前驟然黑了一瞬，扶著桌沿穩(wěn)住身形，喉間不覺蔓開些血腥氣。

    該回去看一眼的。

    強烈的痛楚叫他幾乎喘不上氣，垂在身側(cè)的手不覺攥緊，胸口已起伏不定。

    幾乎已經(jīng)無心再關(guān)注眼前的情形，他匆匆向外走去，想要趕去角斗場，卻被總主教抬手?jǐn)r住。

    “我必須過去——總主教閣下，請先讓我離開?！?/br>
    蘇時的神色沉下來，眼里已經(jīng)顯出些清冷，凜冽的寒意自他周身緩緩鋪開。

    主角的實力確實已經(jīng)提升良多，可教皇作為最大的反派，藉由憎恨與怨力而獲取力量，相較之下勝算依然渺茫得很。

    必須由他親自來才行。

    若有所思地望著眼前的圣騎士，總主教微微頷首，忽然朝外走去：“跟我來?！?/br>
    圣域角斗場的四周，已經(jīng)圍起了數(shù)不清的民眾。

    半透明的光罩里，教皇正與埃斯蒙德激烈交戰(zhàn)，璀璨的金光晃得人頭暈?zāi)垦！?/br>
    蘇時抬起頭，神色卻越發(fā)沉下來。

    不知道為什么，埃斯蒙德到現(xiàn)在還沒有進行任何有力地反抗，只是沉默地抵擋著對方的攻擊。教皇的出手卻也沒了之前解決他時的凌厲霸氣，只是將實力提到足以壓制對方一線，像是在刻意等待著什么出現(xiàn)。

    還不及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人群中忽然爆發(fā)出驚呼，有人甚至已經(jīng)震驚出聲：“看，果然是邪魔！”

    蘇時目光驟縮，猛然抬頭望過去。

    埃斯蒙德踉蹌退后，被逼得不得不使出火焰，雖然轉(zhuǎn)瞬即逝，卻依然能瞥見極陰森的漆黑墨色。

    似乎被自己的火焰所灼痛，埃斯蒙德的手微微一顫，忽然用力攥緊，再不肯釋放出絲毫力量。

    教皇的重擊狠狠落在他胸口，他踉蹌著單膝跪地，低咳了兩聲，嗆出的血居然也是一片叫人生寒的漆黑。

    聯(lián)系起他之前的罪過，人們已經(jīng)難以抑制強烈的憤怒，紛紛發(fā)出了最刺耳的叱罵聲。

    終于得到了想要的東西，教皇滿意地微瞇起雙眼，強橫的實力終于傾瀉而出，朝幾乎已經(jīng)放棄抵抗的紅衣主教迸射而去。

    一道身影忽然閃過，快得幾乎看不清楚，卻在攻擊堪堪到來之前，將埃斯蒙德結(jié)結(jié)實實地撲了出去。

    冰冷的鎧甲撞得身上生疼，大量的失血叫埃斯蒙德的視線有些模糊，艱難地眨了眨眼睛，終于看清依然趴伏在自己身上的圣騎士，目光驟然縮緊。

    他的神色驀地顯出些急切焦灼，用力握住來人的手臂：“快離開，這里很危險！”

    “我知道，所以我才會來?！?/br>
    蘇時嗆咳兩聲，咽下喉間的腥甜氣息，扶著地面撐起身，摘下頭盔掛在肘彎。

    雖然防御水準(zhǔn)不錯，圣騎士專屬的頭盔卻實在十足的妨礙交流。他眼前的紅衣主教被護目的格欄分割成了一條一條，眨眨眼睛都是百葉窗的特效，連想要交換個眼神都做不到。

    他可一點都不希望等到訣別的時候，眼前的人都還是斑馬線造型的。

    目光落在那張熟悉的清秀面龐上，埃斯蒙德的眼眶忽然發(fā)燙，下意識想開口，卻又忽然緊抿了唇，沉默著垂下視線，抬手拭去唇邊的血痕。

    圣騎士是應(yīng)當(dāng)完全屬于光明的。他嘗試了一切手段，都無法破解教皇生成的幻象，在所有人的眼里，他依然是已經(jīng)墮落魔化的罪惡之軀。

    胸口泛起幽微痛楚，紅衣主教的身體幾乎都已隱隱戰(zhàn)栗，半晌才啞聲開口：“伊凡，對不起……”

    幻象不破解，他無法做出任何反抗。帶著罪惡的漆黑火焰灼燒起來，無論是否能夠敵得過教皇的攻擊，都將是對神切實的玷污。

    圣騎士沒有應(yīng)聲，只是摸索到他的手，無聲地握了握，撐起身轉(zhuǎn)向教皇。

    見到他的一刻，教皇眼底立即閃過陰鷙利芒，卻礙于下方民眾的視線，不得不顯出仁慈溫和的神色：“忠誠的騎士，我們清楚你們有些人已經(jīng)被他所迷惑，你依然有懺悔與迷途知返的機會?！?/br>
    民眾只是知道有一位無辜的圣騎士，卻不該有途徑知道那位圣騎士的長相。

    教皇定下心神，打定了主意不承認(rèn)對方的身份，語氣放得悲憫而寬容。

    他原本有十足的把握，目光落在依然筆挺站立的圣騎士身上，正準(zhǔn)備將對方也打成墮落者一并擊殺，人群中卻忽然響起驚呼聲。

    “是他！是伊凡！”

    “是那個神諭赦免的圣騎士，一定是他！”

    “沒錯了，就是他，我記得他的長相！他果然還活著！”

    場中的圣騎士傲然挺立，手上穩(wěn)穩(wěn)拿著頭盔，清俊的面龐顯出慨然英氣，目光澄澈堅定。

    與那時在廣場上被神火修復(fù)的石像一模一樣。

    人們已經(jīng)被永夜折磨得身心俱疲，迫切地盼望著那位圣騎士的出現(xiàn)。現(xiàn)在終于親眼見到，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迅速沖淡了教皇之前營造的悲壯氣氛。

    教皇的目光微縮，眼底隱約顯出些難以置信。

    場中僵持下來，場邊狂喜的浪潮也漸漸淡去，冷靜下來的人們，終于紛紛發(fā)現(xiàn)了事情的怪異。

    那位受到神諭所赦免的圣騎士，不僅沒有站在教皇的一方，反而奮不顧身地救下了據(jù)說墮落魔化的紅衣主教，并且正在為了保護他而同教皇對峙。

    這樣古怪的情形，叫場邊也暫且陷入了無所適從的死寂。

    “看到你的表現(xiàn)，讓我不禁懷疑起了神諭的真實性，伊凡。”

    教皇還不知道石像的事，卻已經(jīng)隱約感到情勢的急轉(zhuǎn)直下，微瞇起眼望著他，語氣隱隱透出些寒意。

    “在最古老的典籍里，曾經(jīng)記載過戴罪之人倘若歸服于邪魔，同樣可以逃脫烙印的懲罰，成為叛神者，并永生成為黑暗的奴仆?！?/br>
    “你如今的立場，實在叫我們不得不懷疑——你們兩人是否沆瀣一氣，又苦心做出神諭和永夜之罰的假象，來蒙蔽無辜者的雙眼……”

    教皇口含天憲，說出的話具有強烈的說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