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jié)
沿著如刀削斧刻般的峭壁往上是一處懸崖, 懸崖上有一棵掛滿枯藤的老樹,樹上吊著一個衣衫襤褸,血跡干涸變黑的人,一頭長發(fā)亂糟糟的覆蓋著臉, 吊起的手臂上傷口黑黢黢的,在暴曬之下腐爛流膿。 頭頂上空幾只禿鷲盤旋不去,其中一只忽的向下俯沖張開尖利的嘴就做出了叼rou狀,就在這時被枯藤吊著的人驀地睜開了眼睛, 在禿鷲即將蠶啄她的血rou時驀地抬腳踹了出去。 禿鷲一個收勢不住滑落山崖,一聲慘啼。 緊接著其他禿鷲都落了下來, 圍在老樹周圍對樹上人虎視眈眈。 仿佛只要樹上人一咽氣它們就會撲上去分尸。 李秀清舔舔起皮龜裂的嘴唇乍然之間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 在鬼王體內(nèi)覺醒了巫力,斬殺了鬼王,她本以為睜開眼睛會看到玉衡青橙她們,誰知道卻差點被禿鷲吃了。 這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會被人吊在樹上? 來不及想太多了, 她試著催發(fā)力量,驀地從手指尖上冒出了銀色的水流,她一動手指銀水化刀就切斷了枯藤。 驀然“噗通”一聲她就掉在了巖石上,牽動渾身的傷,摔的渾身劇烈疼痛。 她的動靜惹得禿鷲驚慌,紛紛撲扇著翅膀飛走了。 看著手臂上腐爛的傷口腦子里忽然就多出了一份記憶。 她叫吳蓮花, 出生在蓮花村。 這是一個全民信仰巫教的朝代,他們相信巫師能保佑他們風(fēng)調(diào)雨順,身體康泰,不生疾病,今年炎夏干旱,蓮花村和附近的村民湊錢請了一位巫師祈雨,祭品需要一對童男童女,選中了吳蓮花的雙胞胎弟妹,吳蓮花生來開了天眼,她看出這位巫師身上滿是鬼氣,于是帶著弟妹逃跑,卻被家里的爺奶告發(fā),吳蓮花被巫師判處石刑,村民像是鬼上身一樣暴動起來,紛紛舉起石頭砸她,吳蓮花是被生生砸死的,砸死了還不算完,還把她的尸體吊在了懸崖上讓禿鷲啄食。 吳蓮花死前的景象一幕幕在李秀清腦海中浮現(xiàn),她驀地攥緊雙拳忽然明白了。 吳蓮花也好、李秀清也罷,都是巫蓮輪回中的一世。 李秀清那一世是主世界,而吳蓮花這一世大概是分支世界。 歸墟大陣損毀需要她去補救,而她還沒有變成真正的巫蓮,于是她被送到了吳蓮花這一世。 李秀清抬頭看向灼熱的天空,心中似有所感,冥冥之中是否是天道的安排? 那些未解的謎團先扔在一邊吧,從吳蓮花的記憶中她知道今天就是祭祀祈雨的日子,她要趕緊下山去救下那對雙胞胎。 —— 一條大河分支流經(jīng)蓮花村,而此時整條河都干涸了,河床四分五裂。 祈雨祭天的祭臺就設(shè)在河岸邊,因為干旱,野草樹皮都被啃光了,周圍光禿禿的。 沒有三牲六禮,一個破舊的木桌子上只有兩個被五花大綁又堵住了嘴的孩子,他們在流淚,眼神懵懂無助,像是待宰的羔羊。 頭戴彩色野雞翎,身穿白色廣袖長袍,兩肩繡日月山川,前胸后背都是用朱砂繪制的符文,此時這位巫師正在念咒請神。 “日頭落山就黑了天,龍歸滄?;w了山;龍歸滄海能行雨,虎要歸山得安眠。天上有事飛仙辦,地上有事請狐黃。狐大仙啊……”1 巫師驀地垂下了頭,仿佛有人割斷了他的脖子。 跪在祭臺下的村民額頭貼著干干的地面屏住呼吸等待著。 “是誰來請本大仙啊?!蔽讕熅従徧痤^,嗓音變得又尖又細。 領(lǐng)頭的蓮花村村長吳大興稍稍抬起佝僂的背,依舊垂著頭急忙稟明所求,“求大仙賜一場大雨下來吧,大旱數(shù)月,莊家都旱死了,沒有糧食吃,人也餓死了,求大仙可憐可憐我們吧?!?/br> 巫師看著木桌上兩個細皮嫩rou的孩子流下了口水,抬手掐在了男孩的脖子上,那光滑的手背漸漸浮現(xiàn)出了黃毛,他的嘴也變的尖尖的露出了利齒。 孩子嚇壞了,驚恐的瞪圓了眼睛。 就在巫師即將咬上孩子的血管時凌空一箭就射了過來,巫師下意識的后退躲避,就在這個空檔李秀清躍上了祭臺,把兩個孩子抱離搖搖晃晃的桌子放在了地上。 隨后她就和沖過來的巫師斗在了一處。 “是這個妖孽驚走了狐大仙,你們還在等什么,給我砸死她!”他臉上的毛發(fā)不見了,巫師又變回了人模人樣的巫師。 李秀清知道無論她說什么這些村民都不會信她說的話,因此她也懶得浪費口舌,用事實說話。 伸開五指一爪子就揮了過去,五根銀線如纖細的刀絲,所過之處黃土祭臺被切割塌了一角,巫師的袍袖斷裂,野雞翎凌空切成兩半。 村民們都看到了正在和巫師打架的是誰,此時他們都慌了,怕了。 她不是死了嗎? 昨天被他們親手砸死了。 怎么又活了? 鬼,是鬼啊。 “嗡”的一下子村民們的頭腦都僵硬了。 “蓮花。”一個身形干瘦,面色黝黑的婦女看著李秀清喃喃了一聲,隨后急忙推開人群往祭臺上跑。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一爪子下去從巫師眉心切到了腰下,人皮像是衣服一樣被剝開,露出了里面巨型的狐貍。 李秀清囚住鬼狐,站在祭臺上冷冷看著下面呆滯恐懼的村民,“這就是你們花錢請來的巫師,好好看看吧?!?/br> “狐大仙穿、穿了人皮?”蓮花村村長吳大興哆嗦著嘴唇道。 “呵?!卑殡S著一聲冷嘲,靈囚中起了紅蓮火,鬼狐被燒的吱哇亂叫,片刻化為了灰燼。 “它可不是狐大仙,是鬼狐,野狐貍以腐尸為食,長年日久成了精,這玩意專門吃人,你們倒好養(yǎng)的它嘴刁,挑起嘴來專門吃細皮嫩rou的孩子?!?/br> 吳楊氏抱著自己的兩個孩子仰頭看著李秀清,“你、你是蓮花嗎?” 都是巫蓮的轉(zhuǎn)世,李秀清和吳蓮花是一個人嗎? “是?!?/br> “那你……” 李秀清知道她想問什么,更知道這些村民想問什么,她需要在這個朝代安頓下來,于是就道:“我沒死,在將死未死的時候遇上了巫神,巫神傳授給我巫術(shù),我現(xiàn)在是巫師。” 呆滯僵硬的村民們忽然又活了過來,跪地就拜。 “拜見巫師大人?!?/br> 李秀清嘆息,又想起他們暴動砸死吳蓮花的情景。 行兇的是他們,虔誠叩拜的也是他們,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 “瘸老大,你趕緊過來,你閨女出息了?!眳谴笈d這個村長比村民們腦子轉(zhuǎn)的快,他深恐李秀清記恨他們于是急忙拉出了呆滯的吳大栓。 李秀清推開吳楊氏抱起兩個孩子就道:“先回家吧?!?/br> 吳楊氏訥訥不敢言看向了吳大栓,吳大栓則偷偷瞄向躲在人群里的吳三厘和吳孫氏,這兩公母就是告發(fā)吳蓮花的親爺爺親奶奶。 “三厘啊,你孫女出息了,你趕緊的領(lǐng)回家去啊?!?/br> 親眼看著李秀清抓住了鬼狐,容不得他們不信李秀清的話,吳三厘和吳孫氏這個時候心里特別恐懼,深怕李秀清打擊報復(f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兩公母都跟鋸嘴的葫蘆似的,一個勁往人群里縮,慫著肩膀鵪鶉一般。 而人群也在縮,在場的男女都拿石頭砸過吳蓮花,他們都低著頭恨不能找個地縫子鉆進去。 他們臉上有羞愧、有深深的恐懼還有茫然麻木。 這一刻李秀清清楚的意識到,這個朝代不是那個現(xiàn)代社會,雖然他們在網(wǎng)絡(luò)上也很容易跟風(fēng)吹捧,跟風(fēng)黑嘲,但終究他們是有獨立的思想的,可眼前這些人沒有。 在巫教的影響下,巫師對他們來說就是天神,天神做什么都是對的,天神讓他們做什么他們都會聽從。 李秀清用靈力安撫著懷里受驚的兩個孩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就走向村長吳大興,淡淡道:“你們砸死了我?!?/br> 吳大興一聽就苦著臉跪下了,其他村民一看村長跪下了他們也小聲哭著跪下了。 “巫師饒命?!?/br> “每一位巫師都有一座巫廟,你們竭盡全力為我建造一座華麗的巫廟贖罪吧,一代人建不成就兩代人,兩代人不行就三代人,直到罪孽贖清為止,我還要你們代代供奉我巫蓮,是巫師的巫,紅蓮花的蓮,聽懂了嗎?” 吳大興急忙答應(yīng),納頭叩拜,“遵命?!?/br> “現(xiàn)在去把你們的祠堂收拾出來,往后我就住在那里?!?/br> “是、是?!眳谴笈d急忙應(yīng)和。 1注釋:來自網(wǎng)絡(luò)請神的民間歌謠,稍有改編。 第99章 祈雨 在村里女人的齊心協(xié)力下, 祠堂很快被收拾了出來,分割出了三部分,中間是客廳, 右邊是臥房,左邊是用飯的地方。 竭盡整個蓮花村的物資,她有了一張稍顯陳舊卻很結(jié)實的四柱架子床,床帳成套是丁香色的, 上面繡著蝴蝶撲花,一個竹編的枕頭,一張竹編的涼席,一條醬紅色的薄被。 靠窗的位置還放上了一個梳妝鏡, 同樣沒有精致的花紋卻顯得很結(jié)實,鏡子是銅質(zhì)的, 照人時是模糊的。 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長什么模樣。 村長家的閨女吳綰綰送來了一套雪青色的襦裙, 據(jù)說這是蓮花村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了。 在這具身體的母親吳楊氏的幫助下李秀清穿戴好了,又覺頭發(fā)礙事需要扎起來,這時吳楊氏拿出了一支祥云烏木簪,她語帶懇求, “為娘、不,下民能為您挽發(fā)嗎?” 李秀清一頓,點頭,安靜的坐在了梳妝鏡前。 “你別恨我。”吳楊氏一邊拿著梳子輕輕梳著李秀清的長發(fā)一邊流著淚道。 不,我不恨你。在狂風(fēng)浪卷的大環(huán)境下,你一個沒有什么地位的女人又能決定什么呢。 所以十月懷胎生下的雙胞胎孩子你護不住, 養(yǎng)到十六歲的大女兒你也護不住。 “我也沒有辦法。”吳楊氏嗚咽。 李秀清不想聽她嗚咽的哭聲,于是把目光放在了她捏著梳子的手上,她的手是干癟粗糙的,真難看。 卻從心底驀地涌上了一股酸澀。 “你是大命的,得了巫神的喜歡,你以后會好的?!眳菞钍咸羝鹄钚闱弭W邊的兩縷發(fā)挽在腦后,稍稍固定了一下祥云烏木簪就停了手,兩只眼睛紅紅的望著銅鏡里模糊的人影。 “真漂亮,要是沒有這胎記就好了,你一定能嫁個好人家?!?/br> “胎記?”李秀清仔細對著銅鏡照了照,確實在右眼角處看到了青色的符文胎記。 “這是巫的標(biāo)志?!崩钚闱逦⑿?。 就在這時吳綰綰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面帶恭敬,“巫師,可以用飯了?!?/br> 李秀清起身跟著吳綰綰去了隔壁飯廳,就見一張黃木圓桌上放了三個烏漆墨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