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顏氏與凌承有隙,蜀中晉王以及顏家那藏于深山中的百萬大軍,才能為恭王所用。 所以容妃崔氏不能死,更不能如此簡單地就退出舞臺、結(jié)束她的戲碼。 “無煙,”想了想,江俊開口對身后還是滿臉疑惑的無煙道:“朝廷的任狀應(yīng)當(dāng)還沒下來吧?秋闈舉子中應(yīng)當(dāng)還無人受封加官。你替我尋個合適的時機(jī),邀約崔和悌、崔公子出來一敘?!?/br> 無煙點(diǎn)點(diǎn)頭,心中記下這件事,卻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來:“對了少爺,李吟商、李公子是不是桐鄉(xiāng)人???” 江俊點(diǎn)點(diǎn)頭。 “桐鄉(xiāng)霜凍,聽說受災(zāi)的范圍極大,而且——前不久江南不是瘟疫盛行么?這會兒天災(zāi)不斷,百姓只怕是要遭殃了……” 望著無煙那副擔(dān)憂萬分的小模樣,江俊忍不得揉了他的腦袋一把:“小小年紀(jì)憂國憂民的,怎么——將來是想當(dāng)個大將軍平天下啊,還是要當(dāng)個宰相治國哇?” “……少爺你又笑話我!” 江俊“哈哈”一笑,倒是就把無煙的注意力引到了其他事情上——江南的霜凍只是今年災(zāi)害的其二,原書上自今次秋闈之后,江南可是還需連經(jīng)三道災(zāi)難。 瘟疫、霜凍,春來一場洪災(zāi)。 之后百姓流離失所,不少流民燒殺搶掠,在塵湖一帶形成賊寇。 塵湖水賊又牽扯到了江家、韓家、沈家和寧王顧氏,在原書中,江家的敗落便是由此始矣。 如今江俊既然已經(jīng)活了下來,那么便會想出法子來讓塵湖這場水禍成為江家和沈家、寧王顧氏聯(lián)合的契機(jī)。 日后應(yīng)付凌承和尹氏時,江家也不至于毫無還手之力。 凌承廢后之事,可讓恭王與晉王聯(lián)合。 而江南霜凍之事,則可讓江家與寧王聯(lián)合。 錦朝兩位異姓王爺,一個威高、一個權(quán)重,若二者皆為恭王凌武所用,他日起兵、便更有得天獨(dú)厚的先機(jī)。 江俊心中暗自計較,這邊老管事鐘平卻登了門—— “江公子,”鐘平鞠躬,臉上掛著笑:“公子身體可好些了么?” “勞您掛懷,已經(jīng)無礙?!?/br> “如此,那這封拜帖我便呈給公子您了?!崩瞎苁挛⑽⑿χ钌狭艘粋€信封。 那信封上寫著江俊之名,字跡俊秀飄逸,而信封上繪了墨蘭一株,信箋打開書墨生香,看得出來送過來拜帖的人,是個雅士。 拜帖自白爵里,江俊草草看了兩行便震驚地站起來:“送拜帖的人呢?” “就在門外候著,”老管事笑道:“江公子是要出去么?老朽去給公子準(zhǔn)備跟隨的侍衛(wèi)?!?/br> 自從江俊上次倉促跟著宋思遠(yuǎn)出去出了事之后,他每次出去,這位老管事都按著恭王的吩咐,給他安排上在明的八名護(hù)衛(wèi)和在暗的十二名武林高手相隨。 無奈地點(diǎn)點(diǎn)頭,江俊沖老管事拱手:“那有勞您。” 待鐘平走后,無煙才湊過來:“少爺,是誰?。磕阍诒钡赜鸪蔷谷灰呀?jīng)這么有名啦?” 被這小子揶揄的語調(diào)給氣笑了,江俊用信封虛打了無煙的腦門一下:“臭小子,沒大沒小的——這是那幅畫的主人,就是那個畫了美人圖的‘無壽老人’,想要邀請我去。” “誒?”無煙瞪大眼睛:“他連來拿《錦繡河山圖》都是只讓個童子來拿,恭王這里他都沒有過來言謝,怎么反而會請少爺你???” 想了想,無煙皺眉:“少爺,這是不是一個圈套?。俊?/br> “就算是圈套——”江俊一邊披上外衫、裹上狐裘,一邊抱著藥丸往外面走:“我也要去,因為我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樣的高人,竟然能夠畫出那樣驚人的——美、人、圖!” 坐上畫師派來的馬車,江俊倒只希望哪位只聞其名、只觀其畫而未見其人的“無壽老人”,不是恭王凌武的又一個新馬甲。 馬車上的銅鈴叮咚作響,載著江俊和無煙從恭王府出來向北一直行。出羽城北門、輾轉(zhuǎn)上了小路,而到了城北十五里之外的青塘堡。 這里黃沙漫天、舉目四顧都只有無盡的黃。 在秋天極高又極遼遠(yuǎn)的碧藍(lán)色天空下,有一間酒肆,酒肆夯土而建,卻又建立出了一個夯土墻和木樓閣搭成的二層小樓,遠(yuǎn)遠(yuǎn)看過去倒像是胡楊遒勁的枝干。 又好似是深藏在了地下的一只獨(dú)角獸,只露出高而尖的犄角、屹立在了這漫漫黃沙之中。 馬車停下來,遙遙抬頭一看,江俊便看見了在小樓之中,坐著一個白衣長發(fā)的盲琴師。 換了別人白衣飄飄、于黃沙酒肆中置長琴等人,江俊只會以為這人在裝逼,但只有這一位——雖然雙目失明,坐在那里卻自有一股出塵不染的風(fēng)流。 江俊彎了彎嘴角,突然頓悟了美人圖上那個落款的含義。 “江公子?!?/br> 等江俊跟隨著童子登上了那小樓的時候,靜坐在那里的白衣公子笑了笑,起身沖江俊拱手,面色沉靜,卻總是帶著一股悠然的出塵風(fēng)流。 可不正是羽城最大酒樓中彈琴的那位盲琴師——秦深。 “情深不壽,慧極必傷。不壽語意無壽,我——早該想到的。”江俊笑了笑,也給秦深還禮,扶著秦深落座,心里卻一陣好笑—— 他家恭王凌武果然是個不肯吃虧、會算計的。 說是美人圖,繞來繞去——這《錦繡河山圖》和《美人圖》不都還是在他的囊中。兩幅畫不過是轉(zhuǎn)了一個圈兒,卻無端設(shè)計了李吟商、胡百萬甚至是羽城巡撫鄧嘉良。 嘖嘖,看來這男人甚是顧家,一分錢也不肯亂花。 秦深何其聰敏,不消江俊說,便知道了江俊的心思。 他雖然看不見,卻竟能準(zhǔn)確地摸到了桌上的茶壺,笑盈盈地給江俊倒了一杯茶、才搖搖頭道:“江公子,這一次你可是誤會了——秦深,只是替王爺擔(dān)了虛名而已。” “那幅畫,秦深可沒有那種本事和技藝?!?/br> “什么?”江俊一愣:“你是說……” 那幅畫是凌武自己畫的?能夠月下呈影、融合山水的豪情和人物的細(xì)描的美人圖,竟然是凌武親手畫的?! “江公子,你大概是忘記了——王爺?shù)哪赣H,曾經(jīng)師承何人,這樣月下呈影、梅花生異的小把戲,對于王爺來說,可真是簡單又容易?!?/br> 秦深老神在在,而江俊卻在驚訝之后、露出了了然神情。 故皇后段氏尤善丹青,師承天下名師,更懂得裝裱之技藝。以梅花作圖、疊二畫而成不同景象,是段氏寵于先帝的原因之一。 莫說恭王,連廢太子凌威也懂得如此把戲。 不過江俊倒是很難想象凌武作畫的模樣,從一開始認(rèn)識這個人,江俊都下意識地覺得凌武是個軍人,應(yīng)當(dāng)在戰(zhàn)場上廝殺、應(yīng)當(dāng)是威武不屈之人。 然而,他也會描摹丹青? “所以,這幅畫,我想還是物歸原主的好?!鼻厣钫f著,他身邊的小童將那副《錦繡河山圖》遞給了無煙。 “物歸原主?”怎么看也應(yīng)該是還給恭王吧? “江公子你知道么?”秦深笑容里帶了一點(diǎn)揶揄的意味:“數(shù)日前,王爺命我找這幅圖的時候,便是要我送給你的——” 秦深永遠(yuǎn)不會忘記,恭王凌武那日來尋他。 說不惜一切代價,必定要尋找《錦繡河山圖》。不為其他,只為江俊,為江俊終有一天要成為錦朝的將軍,帶領(lǐng)著錦朝大軍——收復(fù)失地。 今日他送與他《錦繡河山圖》,他日,他要和他共享這錦繡山河。 “……” 江俊被這份厚禮給震了一震,呆呆地看著那個畫軸忽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原以為美人圖和這《錦繡河山圖》只是凌武用來算計胡百萬的小把戲,卻沒想到——竟然還藏著這么一重心。 “對了,”秦深笑瞇瞇:“江公子覺得這茶可好?” “茶?” 江俊低頭看向這個茶碗,陡然發(fā)現(xiàn)這茶竟然就是他在蘭陽郡內(nèi)發(fā)現(xiàn)的那一品巖骨花香。怎么安西將軍尹溫不是已經(jīng)去了么?這茶、竟然還從御茶園中有失? “江公子莫急,”秦深娓娓道來:“這并非是從御茶園中流失的新茶,而是幾年前的舊茶。這些茶——乃是從羽城總督府中徹查出來的?!?/br> “羽城總督府?!” 秦深點(diǎn)點(diǎn)頭,今日約江俊前來此處,也是恭王的意思。恭王當(dāng)眾給人看了美人圖,只讓眾人都以為他寵幸李吟商,因此他暫時沒空和江俊細(xì)談羽城中的諸多事宜。 了解此節(jié)又對恭王忠心的,羽城之中只有秦深合適。 秦深的身份不容易被人懷疑,而且他——狡兔三窟,能夠以琴師的身份弄到《錦繡河山圖》,凌武放心讓他帶江俊出恭王府。 王府里的眼線還未肅清,凌武不希望江俊蹚入渾水之中。 “田氏夫妻的案子,險些辦成了冤案,”秦深一手撥弦,一邊說、一邊彈琴:“鄧嘉良雖然不是總督,卻已經(jīng)難逃其咎。那天王爺沒有趕盡殺絕,可是莊不澈和宋家,卻不會善罷甘休?!?/br> “宋老爺子是何人?他就算退出了朝堂、在朝中也并非無權(quán)。鄧嘉良如此做派、甚至想要害死他們宋家兒孫,老爺子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他?!?/br> “所以……鄧嘉良要被撤換了?” 秦深點(diǎn)點(diǎn)頭,恭王此計用的也是借刀殺人,那日并沒有強(qiáng)出頭。卻讓宋家和莊不澈的視線注意到了羽城這一班收受賄|賂的官員。 之后,胡百萬雖然有心保全自己的兒子,卻已經(jīng)無法再炮制一個替罪羊。 衛(wèi)氏未死而田光明也見過胡力,兩人一旦指正出來、胡家也不能保全。胡百萬即便再忍不得妻子哭鬧和兒子哀求,此刻也不得不做出抉擇—— 恰好恭王府的管事、下人們,又若有意若無意地給胡百萬透露消息。 說原本那《錦繡河山圖》就是想送給胡百萬的,只是直接給予會顯得有失偏頗,恭王才明里暗里透了那么多的消息給他,而他卻不知珍惜。 胡百萬聯(lián)系前后一想,更是決心大義滅親。 所以在總督徹查到盧新的時候,胡百萬終于帶著兒子去自首、了結(jié)了這個大案。 在給胡力量刑之時,恭王凌武又出面,替胡百萬疏通關(guān)系、保下胡力一命。雖然流放西疆幾近等死,可總比直接處斬要存了一線生機(jī)。 如此一番計策下來,胡百萬更對恭王忠心。 而羽城那一幫如同蠹蟲一般的官員們,也遭到了朝廷的徹底清算。而凌承見李吟商已經(jīng)受寵于恭王凌武,自然不會想著還要安插眼線。 所以,羽城新任的巡撫和藩臺中——便可做些文章出來。 聽完秦深所言,江俊原本也十分佩服凌武的思慮周全。然而他沉默了片刻后,忽然腦中電光石火一閃,仿佛錯過了什么極為重要的信息。 他一躍而起,嚇得秦深都撥亂了幾個琴音—— “江公子?” 江俊卻抿緊了嘴唇、瞇著眼盯緊了羽城的方向:恭王凌武如此算計確實(shí)了不起。 但是, 恭王事先給陸陵游求了假死藥給田氏夫妻。 那么, 他必須事先就知道——田氏夫妻在那一晚上會遭遇胡力、甚至遇上生命危機(jī)! 恭王凌武并非穿書,他如何能夠…… 未卜先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