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似乎沒有料到江俊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李吟商愣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雖然這些話怎么看怎么像朋友圈瘋傳的劣質(zhì)雞湯,但確實是江俊現(xiàn)在心中所想。 他要活下去,而且要好好的、持持久久地活下去。 “哈哈哈哈——!好!”李吟商又大笑起來,他走過來重重地拍了江俊兩下:“好一個活好活持久!江公子,今日能與你相識我李某人也算不枉此生!玉公公,你去把皇上今日賜我的那瓶酒取來?!?/br> 玉公公點點頭正準備轉(zhuǎn)身去,卻又聽見李吟商說:“寶劍待識者,美酒贈英雄,我與江公子相識一場也算是有緣,今日我便借花獻佛,將那玉露酒送與江公子。” 江俊還沒來得及客氣,玉公公卻停步回身,略有些慌張地沖著李吟商拜下:“公子,那酒……那酒是陛下親賞給您的,您、您只怕不好隨便轉(zhuǎn)贈他人……” 江俊一聽這話,立刻開口:“李公子你太客氣了,皇帝賞賜給你的酒,我不好奪人所愛吧?” “哼——”李吟商卻冷傲一笑,狹長的眉眼逼視著玉公公:“他既送給我了,那這就是我的東西。怎么?玉公公你是覺得我處置不得我自己的東西么?” “不,老、老奴不是這個意思……”李吟商這幾句話說的語調(diào)平緩,可不知為何玉公公卻已經(jīng)冷汗直流,渾身發(fā)顫,他連連擺手:“只、只是……老奴還是想勸您不要將這玉露酒送人,它也算是陛下的一片心意……” “心意?”李吟商忽然狡黠地笑了,在江俊驚訝的目光下,一把拽住了玉公公的領口,像是提小雞一般將人拽起來:“只怕是里頭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吧?” “沒、沒沒有!絕對沒有!”玉公公臉都白了,“您、您想哪兒去了!陛下他不是……” “既然他不是,你就別廢話!”李吟商一把將玉公公丟下地,“手腳麻利地快給我取酒去!”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玉公公也沒辦法,只得去取了那酒來。 見這老太監(jiān)態(tài)度如此古怪,江俊心下生疑,也不敢立刻就接,可李吟商態(tài)度堅決,兩人若繼續(xù)推搡只怕要傷了和氣,無奈,江俊只好勉強收下。 “江兄,”李吟商點點頭道:“這酒是宮里新出的玉露酒,就算是皇上一年也只得喝上七八瓶,據(jù)說有活血化瘀、去跗骨生新肌的效果,看起來正對你的舊疾,如今我身無長物,還望你不要嫌棄?!?/br> 這怎么能嫌棄?! 江俊這才覺得這禮太重,可又不大好意思還回去。 俗話說:無功不受祿,雖然李吟商是這本書最大的金手指,可江俊還是覺得不能平白無故地收他這么重的禮。 一邊想著,江俊一邊和李吟商拱手作別,而李吟商走遠之后,那個玉公公竟還不放心一般返身回來,左右叮囑他千萬要慎喝這壺酒。 望著老太監(jiān)神色匆忙離開的背影,無煙吐了吐舌頭: “少爺,我看那位公公多半是舍不得那酒,擔心回去沒法子向皇帝交差,恨不得你把酒還給他呢!” “臭小子。”江俊摸了摸無煙的腦袋,打開那酒的塞子聞了聞,卻總覺得這酒的味道不怎么對勁兒。 沒什么酒味兒,卻有一股甜的膩死人的香氣。 不過江俊沒將這事放在心上,只把酒交給無煙讓他好生收好——按照原書上的劇情,此時的江俊應該是個死人,但現(xiàn)在他沒死,尹氏只怕不會善罷甘休。 如何繼續(xù)活下去,才是眼下江俊需要凝神思考的事情。 ◎◎◎ 吟香樓鬧劇,尹氏毒計未成,反叫自己親生的寶貝兒子傷得半個月下不來床。 偷雞不成蝕把米,這樣虧本的買賣她怎會善罷甘休! 一不做二不休,尹氏干脆每天不眠不休地與江家人耗上了:白天,她逢人便說江家有個無情無義、不懂照顧弟弟的長子;夜里,她就守在江睿的床前哭,哭得驚天動地。 然而再好的戲沒有觀眾也出不來效果,尹氏鬧了幾宿,終于將在練武場練兵的江大將軍給盼了回來。 這位鎮(zhèn)國大將軍一進門,尹氏便撲上去哭訴江睿的慘痛經(jīng)歷。 然而這事被她自己鬧得滿城風雨,江大將軍也不等她說完,就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指了在一旁看熱鬧的江俊和管家,再命人抬江睿過來,令江家人齊聚大廳。 老將軍不愧是戎馬半生之人,往“尚武堂”三個字下一站,便有虎虎生風、不怒自威之感。 “爹,”望著老將軍那雙可怕的虎目,江俊認慫,站出來,“孩兒本領不濟、沒能護住幼弟,還請父親責罰?!?/br> 江父挑眉看了江俊一眼,卻沒有理會長子,而是轉(zhuǎn)頭看向尹氏:“夫人總是說我偏寵長子,說我對俊兒處處優(yōu)容、對睿兒時時苛責,是么?” “若良人今日不能給我一個交代的話,我便要帶著睿兒回娘家去了。”尹氏輕哼一聲,她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就算江父要護短,她也要江俊被打上幾板子才能解氣。 江大將軍點點頭,神色如常地沖江俊招手:“那好,俊兒你過來。” 江俊有些不明所以,不過這種場合還是聽話比較識時務,于是他走了過去。 老將軍點點頭,拍著他的肩膀?qū)⑺舷乱粋€打量,然后開口說: “俊兒,把上衣脫了?!?/br> “???!”江俊大驚,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的親爹,這是一言不合就開打的節(jié)奏? 而江父只是給了他一個信任的眼神,示意他動手。 江俊環(huán)顧四周,看著江家上下老小皆是擔心地看著自己,而尹氏卻滿臉的鄙夷,他咬牙一橫心—— 媽的輸人不輸陣,脫就脫! 然而就在江俊上衣脫下的時候,整個將軍府的大廳之中的人都抽了一口氣。 “夫人請看,”江大將軍面無表情地指著江俊后背上那三道深可見骨的傷痕道:“這是俊兒八歲的時候,跟著我去打獵,為了救同行的小公子,被林中猛獸撓的傷口。” 尹氏哼了一聲,沒說什么。 “這個,”江父指著江俊手臂上的另一處傷口道:“這是俊兒十二歲的時候跟著趙前鋒的部隊上山剿匪的時候,中了敵人的的鐵蒺藜,留下了傷口。” “還有這個,”江父也不等大家問,他自顧自地說:“這是俊兒第一次擔任前鋒,夜襲十八水寨賊人被對方砍的傷口,這傷若是再深一分,他便沒命了。” 尹氏張了張口,卻對著江俊那一身的傷,說不出什么。 也是到了今日,江俊才真的注意到——他穿的這位身上,真的可謂是傷痕累累、一處好地兒都沒有。 不過對男人說,這些傷口也是他的勛章,值得驕傲自豪。 江父一一數(shù)過去,大廳里很多人都低下了頭,甚至包括那位跟著尹氏來到這里的管家。 江父停頓片刻,才靜靜地看向尹氏: “夫人你想讓睿兒繼承我的家業(yè),這一點我知道?!?/br> 尹氏瞪大了眼睛,沒想到江大將軍竟然會在這種場合挑明了說出來。 “可是夫人,睿兒做過什么事你心里比我這個做父親的更加清楚。我江家是將門,不是富貴豪奢、能叫他一擲千金的顯貴之戶,他要想當將軍的兒子,就該吃得了這些苦?!?/br> 指著江睿身上的那些傷,江父搖了搖頭,聲音卻沉了幾分:“若不能,我江家寧缺毋濫,也絕不叫百年名聲,毀在這么一個紈绔子弟身上。” “你——!”尹氏忍不住,指尖一動指著江父的鼻子,可是卻終歸氣紅了眼,吩咐人抬著江睿走。 呆呆地看著尹氏離開,江俊慢慢地轉(zhuǎn)過頭去看著江父,眨了眨眼睛道: “爹你酷斃了!” 江父:“酷?” 江?。骸熬褪怯⒖t灑、威武無敵、剛健英果、無往不利、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意思?!?/br> 江父看著江俊,江俊則看向這位滿臉皺紋、可是眼眸卻明亮的中年男子,兩個男人相視一笑,江父慈愛地錘了江俊一把: “傻小子!” 此時京中報國寺的最后一道鐘聲響起,日落黃昏、夜風乍起。寒風聚攏來層疊黃云,一點點將無邊的月色隱沒下去。 在報國寺某間偏僻的禪房外,卻坐著一個滿身黑衣、目光如鷹的男子。他面無表情地坐在石桌旁,仿佛一尊雕像。 忽然,他面前的偏僻禪房中突兀地傳來了一聲嬰兒的啼哭,像是劃破蒼穹的閃電一般,打破了寺中的寧靜。 禪房的門被從里面打開,在吟香樓中出現(xiàn)的那位絕色女子抱著一個襁褓走出來:“是位小公子,只是娘……咳……”她硬生生將自己想說的話吞了下去,頓了頓、道: “老五,我們還是來晚一步?!?/br> 坐在石桌旁的五爺沒有說什么,他動了動他如鷹的眼眸,死死地盯住了一片從禪房旁飄落的竹葉,在那片竹葉落地的時候,突然抬起了手。 就在他抬手的那個瞬間,他身邊的石桌竟然全數(shù)化為了粉末! 那孩子的哭聲被寺中的鐘聲隱沒,卻引來了京城今夏的第一聲驚雷,閃電劃破蒼穹擊打在了皇城上空,伴隨著轟隆隆的雷聲,偌大的雨點砸落下來,瞬間給這座城池蒙上了一層白霧。 今年的雨季較往年來得早些,滾滾夏雷就好似與朝堂上那場變端約好了一般:突如其來、難以停歇。 這場雷雨下了三天三夜,金鑾殿上的那位也震怒了三天。 誠如原書中記載和江俊所預料的那樣:吏部都事、當朝紅人李吟商觸犯天威、被貶謫北方。 望著外頭難得放晴的天空,江俊攔住抱著一床床被子趕出去曬的無煙,道:“李公子……是今日出京罷?” 無煙點了點頭:“少爺你怎么關(guān)心起他來了?” “備馬!”江俊沒有理會無煙的驚訝:“我去送送他!” 作者有話要說: 江?。阂谎圆缓暇烷_脫,爹我懷疑你開了個假車。 = = 2017/5/7捉蟲,改了兩個稱謂。 第6章 將軍威武006 京城聲勢浩大、連綿不絕三日的雷雨終于在夏至這日停歇。 今年的夏至無雨,倒叫京中百姓十分歡愉,按往年的慣例,這一天百官可得休憩。 因此,遠在京城郊邑的報國寺在夏至也熱鬧得緊,前來敬香祈福的人是一則,更多的人卻是為了報國寺中那一整片的銀杏林。 攜一家老小,樹蔭下置一桌素筵、納涼賞綠,再沒有比這更愜意的事情了。 寺內(nèi)的禪房遠離銀杏林,可是依舊能聽到寺中的喧囂,“五爺”著一襲赭色勁裝負手立在院內(nèi)的一處八角亭中,眸色浩遠,唇線繃得死緊,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老五,兄弟們都混在上山進香的人中悄悄散去了,”那個絕色的美女今日也換了一身素黑色的羅衫,面上甚至罩了同樣是黑色的面紗,“只是,為何你要讓我們分頭行動,你一個人走這太危險!” “韓俊志不是傻子,”五爺轉(zhuǎn)過身來,臉上沒什么表情,“何況那日我逞口舌之快說出來的話,定能傳到金鑾殿上那位耳中——” “既然如此,你更不能一個人……” 五爺抬手,阻止女子繼續(xù)說下去,他漫不經(jīng)心地抽出了腰間的短劍、那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利器,劍上的華光正好映出他一雙如深潭般沉靜的眸子: “京中鷹犬遍布,且為太子妃失蹤一事,暗部已盡數(shù)出動,那日我在吟香樓那么說了,就算兄弟們這幾日如何小心防備,也難保有漏網(wǎng)之魚?!?/br> “一個人,總要比一群人目標小些?!?/br> “可……”女子還想勸,卻又被五爺以凌厲的眼光掃了一眼,再不敢言。 “你一個女人帶個孩子,總比一群男人還帶著孩子要不那么顯眼,”五爺說完,柔下眼神走過去拍了拍那女子的肩:“好了,聽我的,你帶著孩子自清吟巷出南門,取道水路到鳳臺渡,然后北上與我們匯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