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秀珍福了福出門,不大一會子便端來一碗無色無味湯藥進(jìn)來呈到桃夭夭面前。 太后道:“這天底下沒有人能承受得住皇上的心頭血,如今更因為你,引起朝局動蕩不安,最快速最穩(wěn)妥的法子,便是你死了,百姓便不會再被挑唆。”瞧了一眼她的神色,繼續(xù)道:“你放心,哀家會親自撫養(yǎng)七皇子,必定不會讓他受到不公平對待?!?/br> 她舍不得他們父子,她還沒有向他認(rèn)錯,他口中描述的兒子成長之景,她還沒有看到,人生還有許多遺憾,然若能因她的死讓他不那么難做,她愿意。 她平靜道:“太后娘娘可否允許臣妾最后再去看一眼熠哥兒?”以及皇上。 太后放下茶盞,道:“哀家怎知你不是去向皇上求饒?” 即如此,桃夭夭起身,徑直跪在太后身前道:“臣妾謝太后娘娘撫養(yǎng)七皇子之恩,若是皇上問起,太后只言臣妾不想再活在彼此折磨里苦苦掙扎?!边盗巳齻€響頭,便轉(zhuǎn)身去取秀珍手中的碗。 還未觸摸到便見碗被皇上拿過去,他仰頭直接飲下,道一句兒子告退,便頭也不回徑直離去。 桃夭夭驚恐地看著太后,見其穩(wěn)如泰山,福了福,急忙去追,嘴里喊道:“快宣太醫(yī)!” 太后癡癡笑了一會,便不住咳嗽。 秀珍忙給太后順氣,見太后好些了,便問:“太后為何要去試探玉妃?”依她說啊,就應(yīng)該直接一碗藥毒死她,看她還如何做妖,大好的日子不過,便要尋些不痛快來折磨人,真是不知好歹! 太后看著白絲帕上的血絲道:“哀家時日不多了,若是藥死了玉妃,皇上余生必定不痛快,還不如試試她的心意。如今,哀家也就放心了,想必經(jīng)此,她自己也會想開了?!?/br> 養(yǎng)心殿。 皇上是坐著御攆離去的,桃夭夭一路跑著追,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一行人消失不見。 此時才到養(yǎng)心殿門口,便見太醫(yī)令肅著臉出來,她忙問道:“皇上如何?” 皇上如何?不過是郁結(jié)罷了。太醫(yī)令瞧了瞧罪魁禍?zhǔn)?,冷哼一聲,拂袖而去。果然娶妻?dāng)娶賢,納妾納美……不對,納妾也當(dāng)納賢。 想進(jìn)去卻被宮人攔住,桃夭夭急出了眼淚,徑直跪在養(yǎng)心殿門口求見皇上。見夏詢出現(xiàn),心中一喜,再見其肅穆的樣子,心中一沉,可是那藥藥傷了皇上? 夏詢也不給她說話機會,只道:“玉妃被皇上下令閉門思過,來人,送玉妃回去,無召不得外出?!闭f完轉(zhuǎn)身進(jìn)去。 太醫(yī)沒有留在里面,且太后也不甚著急,想來那藥毒性因該不大,桃夭夭如是自我安慰,便心事重重回去。 夏詢進(jìn)到殿內(nèi),見皇上神情專注批閱奏折,暗自對其豎大拇指。 皇上真的好有心機,太后早就告知皇上今日會喚玉妃問話,他也早已在隔壁聽了全程,故意等到最后時刻搶先喝下一碗泉水,不解釋,不看她,便回了養(yǎng)心殿。如今玉妃娘娘應(yīng)該急得不行,經(jīng)此,她再不會懷疑皇上的心意了吧? 是夜,桃夭夭提著纏枝琉璃宮燈開啟密道的門,內(nèi)里陰森詭異,她鼓足勇氣邁出第一步,空間狹小,呼吸可聞,她抓緊衣襟往前走去。 行至樓梯旁,她按下了開關(guān),便提裙而上。 殿內(nèi)寂靜無聲,應(yīng)是無人,她稍稍安心。出口在龍床處,好在他還還沒有就寢,不然豈不是會滾下龍床?念及此,不由得失笑。 戌時他還沒有歸,她便趴在龍床上瞇一會,聞著熟悉的龍涎香甚是好眠,不大一會子便睡了過去。 亥時末,蒼巖與朝臣議完事回到寢房,走進(jìn)卻見那個狠心女人趴在床邊睡得正香,他沉著臉坐在紫檀八仙桌旁,重重的放下冰紋茶盞。 桃夭夭驚醒,見皇上坐在不遠(yuǎn)處肅著臉,這是等她去哄他? 她整理一下儀容,笑著來到蒼巖面前,見其依舊沒有搭話的意思,便輕移蓮步,步至他身后,素手將將要觸及其太陽xue處,就見男人起身離開,滿臉的鄙夷:“玉妃這是做什么?可是覺得性命不保,故而又來討好朕?” 他不茍言笑的模樣被夜晚鍍上一層冷厲,他嘴里的話語也是鑲針帶刺,只聽他又冷笑道:“玉妃可是覺得今日朕替你喝下一碗湯藥便要以身回報?朕還沒有低賤到奢求你的身子來愉悅自己!” 桃夭夭心中極痛,淚如泉涌。那時,她那樣刺他,她怎生就感覺不到他亦會受傷?她哭著上前抱著他。 蒼巖抓著她左臂,輕輕一甩,女人便順著力道滑出一個優(yōu)美弧度摔倒在地。 見她匍匐在地不起,男人稍稍移動腳步,又生生止住,不能就此作罷。 殿內(nèi)的地毯很厚,摔下一點也不痛,然桃夭夭卻覺得疼痛異常。習(xí)慣了人人對她嘲諷,何時便不習(xí)慣他的冷厲粗暴?這都是她咎由自取,是她踐踏了皇上的真心。她擦掉眼淚,笑著起身。 道:“皇上不愿意臣妾碰您,臣妾不碰便是?;噬显f要見證熠哥兒每一步成長,臣妾知道皇上政務(wù)繁忙,臣妾此來是想告訴皇上,熠哥兒會坐了。臣妾告退?!闭f完福了福,便原路返回。 殿內(nèi)的男人憤恨地一拳捶在桌上,密道中女人蹲下抱著自己哭得不能自已。 翌日,桃夭夭親自煲了一道甜湯,再畫上兒子坐著微笑的畫像,讓童滿把甜湯與畫像一同送去養(yǎng)心殿。 童滿心中輕嘆,主子,您終于開竅懂得討好皇上了! 那道甜湯皇上有沒有用,童滿并不知曉。夏詢卻見那副畫引得皇上駐目一刻鐘,畫也沒什么奇怪的,畫中的七皇子童真可愛,手中抓著一個血玉吊墜。 不守信用的女人!說不再取下來,如今就是以此來討好他的? 夜間,桃夭夭依舊來到養(yǎng)心殿。 她清楚認(rèn)識到皇上的怒火一時半會不會消,她也做好了被怒火攻心的準(zhǔn)備。她愛這個男人,她想要修復(fù)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 蒼巖見她如昨夜一般出現(xiàn),冷聲道:“你又來干什么?” 桃夭夭回道:“臣妾是來看今日的皇上模樣,待明日熠哥兒醒了,便說給他聽,以防他忘記?!?/br> 他嘴角微抽,道:“你看了,就退下吧?!?/br> 桃夭夭福了福轉(zhuǎn)身離去,言出必行。 男人怔怔愣神。 晉王封地。 鶯歌在晉王府的日子不算頂好,但也過得去。 晉王對她的寵愛有增無減,什么好東西都有她一份,然其注重規(guī)矩,她便不能恃寵而驕,遂每日早晚都得去晉王妃院里請安。晉王妃是個面甜心苦的主,輕則暗諷,重則罰她學(xué)規(guī)矩。學(xué)規(guī)矩壞就壞在教習(xí)嬤嬤兇神惡煞,動不動就體罰,便是想找王爺訴苦都無門。 日子便在這種又甜又苦混淆中度過。甜時,只想一輩子在晉王府度過;苦時,不住后悔,想著若是在別的王爺府上是不是更舒暢些? 顧星睿此來便是來策反鶯歌,繼而獲取晉王的機密。 對于鶯歌要去寺里燒香祈福,晉王妃應(yīng)允了。暗自冷笑,如果她能讓山賊擄走就再好不過了。 鶯歌求了一支簽,讓仆人候著,便獨自去找廟祝解簽。 顧星??戳藫u頭道:“此乃下下簽,施主恐有殺身之禍。” 鶯歌嬌聲道:“哦?如此嚴(yán)重?先生可有解決的法子?”媚眼如絲,層層環(huán)繞俊朗的廟祝,等待他掙扎不動,便再帶回她的盤絲洞。 然此廟祝猶如唐僧轉(zhuǎn)世,面對誘惑,心靜如水,便是氣息也不曾有過變化。 他道:“法子自然是有,就看鶯歌姑娘如何取舍?” 鶯歌雙手撐在桌上,那低低的衣襟處便呼之欲出,她聲音又柔了幾分:“敢問先生,舍又如何?不舍又如何?” 顧星睿平靜回道:“舍去過眼云煙的榮華富貴,得到的便是尊嚴(yán)與自由,不舍便是同那座腐朽的王府一同覆滅。” 鶯歌嬌笑不斷,道:“先生好生狂妄,既然如此有把握,又何必來尋我這個弱女子?且你就如此相信小女子不會透露今日之談給晉王?亦或是實則你想要我?若真是如此,鶯歌愿意跟隨先生而去。”說完便要去抓顧星睿修長的手。 若是有更好的選擇,誰愿意去伺候一個大腹便便的老男人? 顧星睿自然地收回手,笑道:“來尋姑娘,不過是不想傷及無辜百姓罷了。至于鶯歌姑娘往后的去處,天下之大,任由你選,在下必定送上重金給予姑娘安置下半生?!?/br> 鶯歌甩了甩袖子,無趣道:“一個女人所求不過是一輩子的依靠罷了,便是有再多的金銀,我一個弱女子豈能安然保存?且我如何相信你事后不會殺我滅口?” 他道:“今日晉王妃派人假扮山賊想要擄走你,過上個三五日便又送你回去。便是你沒有被糟蹋,晉王可會相信你清白?若是你自此了無音信,也許還能在晉王心里頭留個念想,然晉王妃心機歹毒,一點余地也不留給你,你當(dāng)真斗得過她?且晉王爺百年后,你可有活路?” 慢悠悠喝了盞清茶,繼續(xù)道:“至于姑娘所言,在下相信以姑娘的聰慧,擔(dān)憂的應(yīng)是多了個男人共享你辛苦得到的金銀,他會不會謀財害命才是。在下代表皇上而來,皇上一言九鼎,姑娘可以安心相信在下并無害你之意?!?/br> 這話說到鶯歌心坎里去了,晉王妃不許她生孩子,晉王只喜歡她的美色,然再過幾年,她美色不再,晉王新鮮感不存,她還會有好日子過?若能得到足夠多的銀子,她可以逍遙自在活著,再不必受人壓制。 倆人對視一會子,不約而同移開視線。 她道:“男人的哄女人之言最不可信,你且寫一份文書給我?!?/br> 顧星睿遞過一枚金牌給她,道:“文書不能給你,誰知會不會被人看了去?這個金牌你可以在顧家任意一家錢莊取一千兩黃金出來。” 鶯歌接過,四方的一塊金牌,上面至刻了睿字,簡單的一個字亦如他為人般,看似簡單,實則深不可測。她暗自點頭,這世上沒什么比錢更經(jīng)得住考驗。有了這一千兩銀子,她便是養(yǎng)幾個粉面又如何?還可以把父母兄長幾個接過來。 回到晉王府,鶯歌便一路哭著去到晉王書房外。 晉王正在與幕僚們議事,聞聲便心生不悅,便是天大的委屈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 便肅著臉出門去,便見愛妾頭發(fā)衣襟散亂,妝容倒還精致,哭得楚楚可憐,見了他便抓住他的褲腿哭道:“王爺,您要為妾身做主啊!妾身回程路上遭遇山賊,差一點就要與王爺天人永隔,好在有官吏經(jīng)過才幸得逃脫,那山賊說是被王妃指派的……” 原真是天大的委屈,晉王緩了神色讓她回去梳妝,與幕僚商議完,便去到正院。 晉王妃早早得知消息,見王爺肅著臉進(jìn)來,便知他信了鶯歌那賤人。心中酸楚難當(dāng),幾十年情分抵不過年輕美貌。 晉王揮退奴仆,沉聲道:“王妃,凡事得有個度?!?/br> 晉王妃冷笑道:“王爺向來英明,只一點,你這個人自視過高,這也是你一直失敗的原因?!币娡鯛敾⒛颗梢膊粦郑^續(xù)道:“王爺別不相信,你明知道父皇看重太子,你還想與他爭,你以為太子遠(yuǎn)不如你,可事實證明他比你更適合皇位。如今便是鶯歌哭一哭,你便不問緣由指責(zé)臣妾,你如此相信她,你說她會不會在緊要時刻背叛你呢?” 晉王怒道:“本王不過是說了一句,便惹出了你這么多數(shù)落!你讓本王如何心平氣和與你說話?今日她遭遇之事,難道不是你所為?她一個女人又如何背叛本王?” 晉王妃緩緩?fù)铝丝跉?,暗示自己別動怒,道:“今日我確實是打算派人擄走她,王爺也知曉臣妾的手段,她是不可能有逃脫的可能,若說她沒有幫手,臣妾卻是不信的?!?/br> 晉王起身冷笑道:“她命大便惹出你這么多猜忌,是不是都死了,才如你的意?”說完拂袖而去。 對于偏心的男人,你說再多也是錯的。 晉王妃無力靠在福壽椅上,這一室富麗堂皇竟透出重重腐朽衰敗之氣,好日子是到頭了? 晉王去到鶯歌院里,得到鶯歌溫柔安撫。如此溫柔體貼的佳人,怎會是王妃口中工于心計之人? 晉王打算不日就起兵上京,如今輿論嘩然,東風(fēng)已至,此時不出更待何時? 一路上只見人們呼喊著燒死妖妃妖子,晉王誠邀大家一同參與,不過三日,二十萬人便到了京城,雖九門提督換了皇上的人,不過有盤根錯節(jié)的顧府在,又有何難?便在京城外五十里扎營。 夜間,顧致遠(yuǎn)如約而至。 兄弟二月對月暢飲,晉王道:“致遠(yuǎn),終究還是讓我們等到了這一天,所以本王常說人活著就是不能放棄目標(biāo),你看機遇往往就在你不注意的時候就降臨了,不住抓那就是傻!” 是機遇還是自尋死路?不論那一條,他都沒得選了,這輩子居然毀在了女兒手中,自作孽不可活! 見顧致遠(yuǎn)不搭話,晉王繼續(xù)道:“宜早不宜遲,明天夜里,咱們就攻進(jìn)皇宮?!庇謫緝鹤舆^來:“蒼閭,過來拜見你岳父?!?/br> 蒼閭笑著上前俯首作揖:“岳父?!?/br> 晉王哈哈大笑,拍著顧致遠(yuǎn)肩膀道:“如今你我是兒女親家,往后你顧國公府依舊是皇城腳下最頂級的權(quán)貴世家?!比缃裨偃棠湍銕兹眨竽阍偃绱藞杂搽y啃,便不要怪本王不念兄弟之情。 真以為皇上會不知你的所作所為? 似看出了顧致遠(yuǎn)想法。晉王道:“明日早上,皇上必定會收到邊疆戰(zhàn)火紛飛的消息,那震北將軍想來也會因此命喪黃泉,你說皇上是先治外患還是內(nèi)憂?兩邊夾擊,不信他有這么多兵力應(yīng)對!” 顧致遠(yuǎn)道:“還請世子往后好好待我的女兒?!?/br> 這世上的事情沒有絕對的可能,便是有個萬一,如今好言也算留了轉(zhuǎn)圜余地。 蒼閭忙道:“一定。” 翌日,太和殿。 兵部尚書道:“啟稟皇上,邊疆突發(fā)戰(zhàn)火,我軍節(jié)節(jié)敗退,請皇上派兵支援?!?/br> 言官道:“皇上,此事不妥。近來流言越傳越烈,若是此時有人起兵造反,朝廷的兵馬又全部聚集在邊疆平息戰(zhàn)火,那內(nèi)亂讓誰人去阻止?” 戶部新任尚書周尚存道:“下民無聊,而上天降災(zāi),則國危矣。依微臣只見,皇上理應(yīng)順應(yīng)民心,且禍國殃民之論,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咱們千年帝國不能毀在一對母子手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