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說話間,東面河道駛來一艘富麗堂皇的游船,船上皆是錦衣華服之人,船艙里歌舞、樂聲不絕,賓客們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云徹看了一眼,便轉(zhuǎn)過了臉,明玉厭煩這等嘈雜之聲,便朝明睿問道:“這是誰府上的船,怎么這般吵?” 明睿瞧這船頭飾物以及船上眾人的做派,便心中有數(shù)了,他本不想說,但明玉既問起,他便答道:“是淮王府里的船?!?/br> 明玉聽了是淮王府里,頓時變了臉色,原本的好興致似是被一掃而空,拂了拂衣袖懶散道:“好沒意思,我先進(jìn)去了?!?/br> 明玫也板起臉朝明睿道:“四哥,你可別怪meimei說你,你是知道的,小玉最討厭這個淮王,你提他做什么呢?”說著,也跟著明玉進(jìn)了船艙。 云徹疑惑問道:“怎么小玉一聽淮王便如此不高興?這是什么緣故?” 明睿知道自己嘴快,也有些后悔,便對云徹道:“云兄有所不知,這個淮王是圣上的十皇子,生母是眼下最得寵的木貴妃。只是淮王殿下生性懶散,不喜政事,只愛與朝中大臣結(jié)交玩樂,他如今與朝中炙手可熱的景王殿下可是關(guān)系十分密切。兩年前,太后壽辰,我家府里的女眷都在賀壽之列,大姐、三姐、六妹和九妹都一起進(jìn)了宮。那天也不知道怎么陰差陽錯,那淮王殿下便相中了小玉,并去想木貴妃請求,說是想要娶小玉為淮王妃?!?/br> 云徹皺了皺眉,兩年前太后的壽辰他也是在的,過后也確實有聽過淮王娶妃之事,當(dāng)時他的母妃不過當(dāng)笑話一般講給了他聽,還說,明侯才不會那么糊涂把女兒嫁給這么一位不長進(jìn)的親王。那時候,他并未放在心上,后來這件事也似乎是不了了之了。今夜聽起這樁舊聞,沒想到淮王當(dāng)時看中的竟是明玉。 “那后來呢?” “后來,木貴妃便先派了人到我家來探我爹的口風(fēng),我爹當(dāng)時回復(fù)木貴妃說九妹年齡尚小,怎能談婚論嫁,更何況家里前頭還有未婚嫁的jiejie呢?!泵黝=又f,“木貴妃也不是省油的燈,便回復(fù)我爹說是不打緊,可以先替明玫議親,至于小玉的婚事,定下來就可,晚兩年過門也是不打緊的?!?/br> “那明侯如何回復(fù)?”云徹問。 “說來也奇怪,我爹當(dāng)時什么也沒說,倒是跑去勸小玉不如應(yīng)了這樁親事,還說淮王雖不夠正派,但好歹也是個得寵的親王,小玉將來過門就是王妃,也沒什么不好的。小玉聽了氣極了,說什么也不肯嫁,還和爹爹吵了一架,后來便離家出走了。” 云徹心道,母妃說的一點兒沒錯,明侯可是個明白人,他不想得罪貴妃,更不想等貴妃請下了圣旨使事情變得無可挽回,他深知明玉的性子執(zhí)拗,是個寧折不彎的人,便故意激她,縱容她離家出走,這樣說來也不過是小孩子鬧脾氣,于侯府沒有任何損害,還護(hù)全了小玉。 “云兄,你怎么了?”明睿見云徹低頭不語,以為自己哪里說錯了。 “沒什么,我只是在想,小玉這一走倒也好,如今時過境遷,那淮王自是早已忘記了小玉,只怕府中也早已立了妃了?!?/br> 明睿笑道:“那是自然,小玉走后沒多久他便娶了中書令曹大人家的千金,只是小玉對這淮王的厭憎之情,我看到了今日還是有增無減?!?/br> 云徹也并不喜歡淮王,更不想讓他在這里見到自己,便對明睿道:“既如此,別讓他掃了咱們的興致。前面就是寧安街,不如讓船只靠岸,我們上岸去觀燈如何?” 明睿也正有此意,便連忙吩咐船上下人改道靠岸,一邊又進(jìn)去拉明玉和明玫上岸。 ☆、第6章 初相遇 此時的寧安街也開始熱鬧了起來,街上行人皆帶起了面具。各式的游藝也開始了,四人上了岸,頓時被這一派熱鬧的場景吸引住了。明睿知道街西有蹴鞠,想要過去湊熱鬧。明玫便問云徹想要去哪里,云徹看向明玉,問:“小玉想去哪里?” 明玉就是出來看看熱鬧的,倒也沒什么特別的去處,便說:“我四處走走逛逛就行了,你們不用管我,想去哪邊去就是了?!?/br> 明玫便道:“東面有猜燈謎,覆射這一類游藝,云大哥,不如我們?nèi)ツ沁吙纯窗??!?/br> 云徹不好拒絕明玫相邀,明玉也在一旁說:“云大哥,你就陪六姐過去吧,我自己在這邊看看?!?/br> “你不同我們一起過去嗎?”云徹問。 小玉說:“猜燈謎、覆射這種文人雅士玩的東西不太適合我,我就自己在這邊閑逛一會兒?!?/br> 云徹聽她這么說,只得道:“那好,你別走遠(yuǎn),一會兒我一定過來找你?!痹茝卣f得認(rèn)真,明玉卻沒在意,她原本就閑散慣了,這時候東游西逛才是她最高興的。 云徹見小玉往河邊放花燈的地方走去,又忍不住說了一聲:“小玉,你別走遠(yuǎn)了!”直到看不見她的人影,才同明玫一起往東面走去。 今晚的月色真好,明玉走到河邊,成群結(jié)隊帶著面具的男男女女正在往河里放花燈。據(jù)說這花燈是放給洛伽仙子的,花燈里寫著的是有情人的心愿,若是花燈被仙子看到了,他們的愿望便能成真。 明玉坐在河邊,瞧著一對對的人虔誠真摯,有的手挽著手,有的一同雙手合十默許,皆是情真意切。明玉托著腮幫看著他們,有些好奇,人和人之間的感情真的會有這么奇妙? 那到底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呢? 河里的花燈四散漂流,有幾盞飄到明玉跟前的,她便用手一推,將它推得遠(yuǎn)一些,只有飄得遠(yuǎn)一點,洛伽仙子才有可能會看得到吧。 一旁有幾個青年男女,脫下鞋襪在清凌凌的河里打起水來,一陣笑聲傳來。明玉便也起了玩心,將自己的鞋襪脫了下來,放在一旁,如玉的腳丫打在水里,濺起陣陣水花,雖是秋夜,但水卻并不太涼,還算溫潤,真是好不舒服!明玉自己玩了一陣,覺得肚子有些餓了,哎,都怪那個淮王,剛才要不是在船上瞧見了他,也不至于害她倒了胃口,連肚子都沒填飽! 于是明玉便拎起鞋襪,赤著腳走上了岸,想要去找個點心鋪子吃點東西。 只見不遠(yuǎn)處一個帶著刑天面具,身穿青灰色長衫的男子正停步在一個書畫攤前。 “四哥?”明玉提著鞋襪跑過去,他不是去蹴鞠了嘛,怎么有興致跑來看字畫了?明玉打算嚇?biāo)粐?,便輕手輕腳走過去,溜到他的身后,突然拍著他道:“四哥,這么快就過來了,你可是蹴鞠又輸了?”一邊說著,一邊嘻嘻笑著將那男子的面具揭了下來。 那是一張溫潤清朗的臉龐,眉目間是淡淡的笑意,仿如春風(fēng)拂面,一雙眸子清亮有神,望向明玉,是淺淺的疑惑。他問:“姑娘,可是認(rèn)錯人了?” 暖月溶溶,月色照耀下的寧安街仿佛被凝固了一般。 明玉不知怎么,整個人就像被定住了一般,雖然眼前這人素未謀面,可明玉卻覺得以前一定是在哪里見過他的,呆呆半晌,才說:“對……對不起,我以為,你是我四哥……” 男子的眼眸如玉如水,他說:“沒有關(guān)系,你的四哥也許在別處?!彼娒饔癯嘀_,腳上的水珠還未干,便從衣襟中掏出一塊方帕遞給了明玉。 “你的腳濕了,快擦擦吧?!?/br> 明玉呆呆站著,看著眼前這個人,好一會兒,才伸手接過帕子:“謝謝。”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隆興坊要放煙花了!”遠(yuǎn)處的天際綻開了朵朵絢爛煙花,天空上升起了一個紅紅的“大火球”,“嘭”的一聲,“火球”“開花”了,又分散成了許多紅色的小點,然后消失在空中。緊接著,又升起了一個金黃色的“火球”, “啪”的一聲,空中綻開了一朵金色的“菊花”,“菊花”在空中沒開多久,就變成一個個“小流星”掉了下來,在空中劃了一條金色的線。只有幾顆剩下的“星星”還不肯離去,最后才慢慢隱去。這些煙花如星如瀑,照亮了整個天際。 游人們皆駐足觀看,發(fā)出陣陣贊嘆聲。 璀璨星火之下,明玉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從未有過的快,臉也一陣一陣地發(fā)燙。 那男子淺淺一笑,微微頷首,甚至都沒有留下姓名,便消失在這爛漫天際之下了。 明玉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喚她:“小玉?” 明玉轉(zhuǎn)過身,原來是云徹和明玫一起過來找她了。 “小玉,你怎么站在這兒發(fā)呆?”明玫覺得明玉似乎有些奇怪。 “沒,沒有啊,我在看煙火呢!”明玉一邊說著,一邊將那塊帕子藏進(jìn)了衣袖之中。 “哎,玫兒,小玉,前面有一家新開的烤rou鋪子,咱們一起過去嘗嘗鮮怎么樣?”明睿也找了過來,顯然是又看到了新鮮東西,興奮不已。 明玫對美食并不在意,云徹知道剛才明玉在船上吃的并不多便贊同明睿的提議,明玉也點頭說好,跟著三人一起娶了那家新開的“炙”。 這家鋪子有著各式烤rou,牛rou、兔rou、鹿rou,凡是鮮美的野味也算是應(yīng)有盡有。架上炭盆,底下的火哧哧燒著,明睿先拿了一條牛舌放到了炭火上,這牛舌熟起來極快,只一會兒功夫便散發(fā)出濃郁的想起,明睿忍不住,先嘗一口,嘖嘖稱鮮。云徹烤了一條鹿rou,只烤到到七八分熟,汁水欲滴,濃香撲鼻,云徹夾給了明玉。 “剛才你東西吃的不多,這下該餓了,快吃些吧!” 明玉“哦”了一聲,謝過云徹。 云徹繼而又給明玫也烤了一條鹿rou,明玫淺笑接過,也低頭吃了起來。 “只有rou沒有酒怎么能盡興呢?小二,你這里有些什么酒?”明睿問道。 小二忙過來招呼:“要說好酒咱們這兒也不少,竹葉青、百步醉、女兒紅都有?!?/br> 明玉問道:“可有楊梅仙?” “有有有?!?/br> “就上一壺楊梅仙!” 楊梅仙是用六月初的新鮮楊梅釀成,酒味微甜,酒性卻差了些許,通常都是初嘗酒味的少女所飲,明玉在云水鎮(zhèn)便是開的酒鋪,卻點了一壺這樣的酒,云徹覺得有些奇怪。 酒端上后,明玉先給明睿三人各斟了一杯,隨后又自己斟了一杯酒,淺嘗一口,是酸酸甜甜的滋味,再飲一口,甜味便涌上了喉頭,她本該酒力不錯,卻沒想才飲了三杯,臉上便泛出了些許紅暈,看上去已是微醺了。 三人飲酒吃rou,一直到街上人都散去了,才依依不舍地乘船回府。 “九妹,咱們姐妹倆很久沒有一起睡了,乘著今晚高興,咱們姐妹倆聯(lián)床夜話可好?”明玫提議道。 明玉也正巧有許多話要同jiejie說,便點頭稱好,回到府中就與明玫一起回了碧苑。 云徹看著明玉的背影,朝已經(jīng)面露倦色的明睿問道:“你覺不覺得……今晚小玉有些不一樣?” “有嗎?”明睿打著呵欠,“小玉一向如此,云兄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說著,明睿甩甩袖子,帶著小春兒回到自己的飲墨齋。 今夜,明玫也同云徹一樣看出明玉有些不一樣,兩人在床上躺下后,明玫便問她:“小玉,今天你同我們分開后是不是自己遇到了什么好玩兒的事兒,我總覺得你今晚特別高興?!?/br> 明玉從小都是大大咧咧的男孩子脾氣,可今夜卻多出了幾分小女兒情態(tài)來,她想告訴自己最親的六姐,這十六年來,她第一次有怦然心動的感覺,就在她揭下那個刑天面具的一剎那,她覺得自己的心猛烈地跳動,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和感覺,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去表達(dá)。 她告訴了明玫今夜護(hù)城河邊,煙花之下的那場相遇。 “jiejie,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那個時候我覺得我整個人都不是自己了,不會說話,不會走路,就像個傻瓜一樣呆呆站著?!?/br> 明玫笑起來:“可不就是傻瓜,那你問他叫什么名字了嗎?” 小玉將頭埋進(jìn)了被子搖搖頭:“沒問,他只給了我一塊帕子?!?/br> “那你以后怎么找他呢?” “我……我沒想過還要找他……” 明玫道:“那你不想再看見他了?” 明玉搖搖頭,她后悔自己當(dāng)時就像個傻子一般,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問,就這樣讓那人走了,她希望可以再見到他,可是茫茫人海,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再次遇見他。 明玫看著明玉心悸萌動的樣子,不由說道:“我雖從未有過你這樣的感受,但也是聽人說過的,小玉,若是你與他是有緣的,說不定日后還會相見的。” ☆、第7章 生辰會 百里鵲的確是神醫(yī),他說云徹的毒二十日便能解,果真一天不多,一天不少,二十日過后,百里鵲前來為云徹針灸、把脈,便說他身上的毒已是完全解了,一點兒也無礙了。 云徹心知,他不可能永遠(yuǎn)住在明府,畢竟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做。 正巧,兩日后便是云徹的母妃德妃娘娘的生辰,云徹便想借著這個機(jī)會正式回宮。德妃生辰雖未大張旗鼓地cao辦,但也在宮中設(shè)了宴,宴請的無非是一些宮中妃嬪和平日里關(guān)系密切的世家女眷。 今年,大約是因著十二皇子這件事的緣故,明家也收到了帖子,邀的是還未出閣的六小姐明玫和九小姐明玉一同進(jìn)宮赴宴。 明家本也算是皇親國戚,明言正的嫡親meimei,明玉的姑姑便是四妃之一的惠妃,不過明家與德妃素來沒什么交往,是以收到宴請的帖子,明玉有些奇怪,便問明玫:“六姐,咱們家和這德妃娘娘熟悉嗎?為何她過生辰還宴請了咱們兩個?” 明玫是個蕙質(zhì)蘭心之人,自云徹進(jìn)府父親對他的態(tài)度,再到他病愈出府隨后德妃宴請,她雖沒全想明白,但總覺這里是有聯(lián)系的,便道:“也許是近來姑母與德妃娘娘走得近,她便要咱們姐妹一起去。德妃娘娘這生辰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咱們也該好好動動腦筋,想想該送什么東西才能合娘娘心意?!?/br> 明玉可不愿動這腦筋,打了個哈哈道:”送禮的事兒就交給六姐想吧,反正我就當(dāng)進(jìn)宮吃頓飯便是了!” 到了德妃壽辰這日,明玫早早便起來梳洗打扮,她知道德妃娘娘素來喜歡素雅,便特意穿上了一件淡粉曳地長裙,頭上釵飾不多,一根鎏金鳳點翠步搖恰到好處地點綴著,顯得她愈發(fā)嫻靜溫婉。 明玉身著淡綠色長裙,青絲及腰,只一根發(fā)帶輕挽,垂至腰間。明言正瞧了便道:“到底是進(jìn)宮,總也該好好打扮一下吧!” 明玫道:“父親還不知道小玉,你要她帶首飾簡直跟要了她的命似的,還是罷了,德妃娘娘本也是不喜奢華之人,想來不會介懷。” 明言正這才沒說什么,讓家中馬車送兩個女兒到宮門口去。 既是進(jìn)宮,兩人自是先到親姑母惠妃娘娘那里去的,惠妃與德妃關(guān)系雖不算親密,但平日里也算是客客氣氣,她早知今日明玫和明玉會來,便早派人去迎了她們。 惠妃娘娘三十出頭的歲數(shù),看上去仍是容色明艷,她端坐在芷蘭宮中,宮女們正在為她盤發(fā)。 “參見惠妃娘娘!”明玫和明玉進(jìn)來后先行了禮,隨后親切喚道,“姑母!” 惠妃見了兩個侄女兒心中歡喜,忙拉她們一同坐下,離德妃的生辰還有些時候,三人便在一起閑話家常。 惠妃見了明玫連連點頭:“玫兒到底是大了,這出落得也是越發(fā)標(biāo)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