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三嬸一聽就躲到了墻角里, 這么多年無孕，本就抬不起頭又難以啟齒，被人這樣搶白一頓，她只覺得喘不過氣來。

    寧三叔尷尬的扁扁嘴，沒話找話：“小顧……哦，是青山哪，你要成親了嗎？訂的哪家的姑娘？”

    寧馨爹呵呵笑道：“青山想求娶寧馨呢?！?/br>
    寧三嬸猛地抬頭，瞧著顧青山愣住了。三年前他就喜歡寧馨，還被自己奚落了一頓，后來當(dāng)兵走了，就一直杳無音訊。后來董家托她當(dāng)媒人，給了精美的首飾當(dāng)謝媒金，樂得她晚上都睡不著覺。誰知后來寧斌出了事，董家背信棄義，要退婚不說，還想出那樣的餿主意，竟然要害寧馨，幸虧顧青山回來的時(shí)候碰上，救了她。

    再次看到這個(gè)長高了半頭的小伙子，穿著綾羅綢緞，牽著高頭大馬，她就知道他發(fā)達(dá)了。和董家退親之后，她想過要撮合寧馨和顧青山，可是眼下寧家的處境，誰愿意背上這個(gè)無底洞呢？后來聽說顧青山要蓋十二間大瓦房，她就干脆斷了念想。以顧青山目前的條件，想娶什么樣的姑娘都容易得很，人家還會要寧馨么？

    寧三叔坐到炕沿上，猛地一拍大腿：“這就對啦，這些天在工地上，我和寧江就說呢，青山對咱們家小馨太好了，郎才女貌的又十分般配，若是能定親就最好不過了。”

    顧青山一喜，頓時(shí)眉開眼笑：“我今天是來問問寧伯和大娘的意思，既然你們同意了，那我就正式請媒人下聘，這媒人……不知道寧三嬸肯不肯幫這個(gè)忙。”

    “??？”寧三嬸驚呼了一聲，猛地抬起頭來：“你說什么？”

    “我說想請您當(dāng)媒人呢，不知道三嬸肯不肯？”顧青山溫和笑道。

    寧三嬸眼睛睜大，薄薄的嘴唇動了動，竟沒能說出話來。

    寧三叔在一旁笑道：“怎么，你給小馨當(dāng)媒人你還激動的找不著北了，小娟成親的時(shí)候不也還是你當(dāng)?shù)拿饺嗣?，現(xiàn)在小娟懷了孩子，夏家捧在手心里哄著?！?/br>
    不提寧娟還好，這一提寧三嬸就臉紅了，半晌才說出話來：“青山，當(dāng)年我那么奚落過你，你……你不在乎嗎？”

    這句話一出口，大家都怔愣了，連躲在門板后面的寧馨都納悶起來，唯有顧青山淡淡一笑：“都過去這么久了，一點(diǎn)小事而已，如果我連這點(diǎn)心胸都沒有，這三年怎么能從軍中熬過來，也不可能有現(xiàn)在的本事了。那時(shí)候我喜歡寧馨，的確是一種不負(fù)責(zé)任的喜歡，家里的三間土坯房都塌了，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三嬸不想讓寧馨跟著我受罪也是對的?！?/br>
    寧馨娘驚訝的走了過來：“你們這是說什么呢，怎么三年前的事情我不知道呢?！?/br>
    寧三嬸嘆了口氣，說道：“寧娟定親那天，在酒樓門口瞧見青山了，他賣了瓜，買了糕點(diǎn)給寧馨送來。那神情……一看就是喜歡寧馨的。我當(dāng)時(shí)一心想讓寧馨找個(gè)殷實(shí)人家，像寧娟一樣過上好日子，不用土里刨食，就……就挖苦了她幾句。”

    自家媳婦什么脾氣，寧三叔最清楚，想必是嫌棄顧青山窮，說了很難聽的話，如今看來，人家沒有計(jì)較，還肯讓自己去蓋房掙工錢，讓媳婦當(dāng)媒人，當(dāng)真是非常寬宏大量了，于是在他心里，顧青山的形象又高大了幾分。

    寧馨靠著門板，默默的回想那一幕。是有那么一次，就是堂姐定親的那天，青山哥買了糕點(diǎn)送到酒樓來，自己沒有吃，讓他拿走了。后來他去山里打獵受了傷，還哀求她吃一口?；叵肫鹉菚r(shí)他的眼神，就好像近在眼前，原來，從那時(shí)起，他就已經(jīng)喜歡自己了。

    寧馨捂著怦怦亂跳的心口，側(cè)耳傾聽著他們的談話。親耳聽到爹娘答應(yīng)了婚事，青山哥歡喜的笑聲掩都掩不住，說只等房子蓋成了，忙過了這一陣子，他就去山里打些獵物來當(dāng)聘禮，正式提親。

    顧青山離開的時(shí)候，特意看了一眼寧馨虛掩的房門，知道她一定聽清楚了，就放了心，大步走了。

    寧老三一家告辭之后，寧馨娘來到了閨女的房里。見她正垂著頭縫制彩色布袋，就撿起縫好了一個(gè)小袋子問道：“是上梁用的五谷布袋？他讓你做的？”

    “嗯?！睂庈靶∧樉p紅，不敢抬頭。

    “你這臭丫頭，早就跟他看對眼了吧，還瞞了娘這么久。”寧馨娘嗔怪道。

    寧馨放下針線，抱著娘親的胳膊撒嬌：“娘啊，我也不知道他這心思藏了這么久，三年前我才多大呀，看他就像看自己親大哥一樣，真沒瞞著你啊。”

    寧馨娘點(diǎn)點(diǎn)閨女腦門，忍不住笑了：“罷了罷了，這也是你命定的緣分，難得青山這么長情。以后真的成親了，你也是個(gè)享福的。我們閨女呀，還真是個(gè)好命的人?！?/br>
    外面的雨淅淅瀝瀝，忽大忽小，寧馨坐在炕頭上縫了一下午，把各種顏色的五谷彩袋做好了，把小麥、谷子、稻米、綠豆、黃豆等分別裝進(jìn)去，就等著上梁的時(shí)候用了。

    次日天陰，但沒有下雨，瓦匠隊(duì)干了一天活，把房子壘到了頂上。顧青山采買好了各項(xiàng)用品，請人一算，明天三月二十六剛好是黃道吉日，他又心急，就把上梁的日子定好了。

    吉日前夜，主人要包中梁。在中梁的中心位置鑿一長方形槽，裝上碎銀、五谷，用木條封口，外包紅布，上插一雙紅筷子，諧音快子，快生兒子，一支新毛筆，意思是讓后人成為讀書人。

    顧青山請人寫好了對聯(lián)，上聯(lián)是：左青龍扶定玉柱，下聯(lián)是：右白虎架起金梁，貼在了大門兩側(cè)。吉日設(shè)供，一大早起來，人們不顧天陰沉的厲害，早早地聚齊，將貼上紅紙的正梁抬進(jìn)新屋堂前，在供桌上擺上豬、魚、雞、鵝、蛋、豆腐、香燭等祭品。

    “吉時(shí)到，東家敬酒。”石瓦匠高喊一聲，顧青山倒了滿滿一杯酒，撒在梁上。王木匠在上面拋撒糖果、核桃、棗，并說吉利話禱告奠謝。

    寧馨第一次參加這么隆重的上梁儀式，想想以后這就是她和青山哥的家，就垂下頭抿著嘴兒輕笑。

    祭梁結(jié)束后，要由匠人把正梁抬上屋頂，可是顧青山這房子蓋得十分高大，就要用繩將正梁拉上去。顧青山去院子里點(diǎn)燃了六掛鞭炮，路過寧馨身邊的時(shí)候，看著她歡喜的笑了笑。

    鞭炮齊鳴，石瓦匠大聲唱起了上梁歌，高喊：“上啊，大吉大利!”

    顧青山大喊一聲：“好！”

    眾人一起用力，上面拉，下面托，那粗大的松木檁剛一離開地面，天上忽然響起一聲雷，豆大的雨點(diǎn)掉了下來。

    “好哇！雨澆梁，人財(cái)旺！”石瓦匠驚喜大喊。

    “好！”二十個(gè)年輕的漢子一起大聲應(yīng)和。

    “雨澆梁，輩輩強(qiáng)，多子多孫，福壽長啊?！笔呓忱^續(xù)唱賀詞。

    “好！”眾人齊聲喝彩，今天來觀禮的老百姓特別多，差不多大半個(gè)村子的人都來了，大家都想來瞧瞧這稀罕的十二間大瓦房。

    眾人一起用力，很快主梁就被拉了上去。雨越下越大，大家的精神頭愈發(fā)高漲，誰家蓋房不盼著雨澆梁，真正能碰上的卻寥寥無幾。

    “雨澆梁頭，代代諸侯。雨澆梁頭，發(fā)財(cái)不愁，梁正不正？小伙子們？”

    “正啊。”站在墻上的寧長水等人大聲道。

    “拋梁啦！拋梁拋到東，東方日出滿堂紅；拋梁拋到西，麒麟送子掛雙喜；拋梁拋到南，子孫代代做狀元；拋梁拋到北，囤囤白米年年滿。”石瓦匠歡喜的唱著拋梁歌。

    顧青山大步走向?qū)庈?，從她身邊的籃子里拿出五谷彩袋拋給石瓦匠掛在梁上。“寧馨，你來拋彩頭吧?！彼拥恼f道。

    上梁儀式最熱鬧的程序是拋梁，要由女主人將糖果、花生、銅錢、核桃等物從梁上拋向四周，讓前來看熱鬧的男女老幼爭搶，人越多東家越高興，此舉稱為拋梁，意為財(cái)源滾滾來。

    還沒成親呢，現(xiàn)在拋了梁，就等于公布了二人的親事，若是以后生了什么變故，她肯定要被人笑話的。

    見寧馨猶豫，顧青山便哀求的看著她，低聲道：“信不過我？”

    第40章 太幸福

    上梁的頭一天晚上, 尹家也不太平靜。尹四嬸盤腿坐在炕上, 數(shù)著這些天掙來的工錢，一共一千六百多文，好大的一堆呀。用麻繩穿好了一千個(gè)銅板, 把這一吊錢放進(jìn)柜子上了鎖，尹四嬸才把剩下的銅錢分作兩小堆，不疾不徐的說道：“這兩百文給小霞當(dāng)私房錢, 你也是大姑娘了，到鎮(zhèn)上趕集瞧上喜歡的花布、首飾就買一點(diǎn), 將來相親也該有點(diǎn)拿得出手的東西才是。剩下的四百多文給小栓媳婦拿著吧，以后別那么眼皮子淺，咱們家雖然不富裕, 但是也絕不干讓人戳脊梁骨的事。明天的工錢我也不要了，你們都去鎮(zhèn)上買點(diǎn)喜歡的物件吧?！?/br>
    “知道了，娘?！毙∷ㄏ眿D下意識的捂住被打的臉，趕忙把銅錢劃拉到自己身邊。

    “還有你，小栓, ”尹四嬸恨鐵不成鋼的看一眼兒子：“你看人家青山, 爹娘都沒了, 連個(gè)幫襯的人都沒有，現(xiàn)在卻出息成這樣。你呢, 好歹還有娘和meimei，現(xiàn)在又有了媳婦，她若是今年能懷上, 明年你就當(dāng)?shù)耍苍撚袀€(gè)大人的樣子，為自己的將來謀劃謀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