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逼盍枵f，“我已經(jīng)幫你請假了，今天你就在家里看書吧。明天正好放假，四姐給我發(fā)消息說她們明早到，我們明天下午過去。”

    狄初點頭：“你安排就行。”

    “那我走了?！逼盍枵驹谂P室門口，忍不住回頭。

    狄初揮揮手：“早點回來。”

    祁凌站在原地，手拉著門把，看著狄初。

    腳如灌鉛，挪不動。

    狄初和他對視幾秒，在兩人糾纏的視線里明白了什么。

    狄初笑著從床上下來，走到門口一把拉過祁凌的衣領(lǐng)，微仰頭，在祁凌的額頭吻了一下。

    祁凌伸手緊緊抱著狄初，埋首在狄初的脖間猛蹭兩下，深吸幾口氣。想把狄初身上干雪松混著木質(zhì)芬芳的氣味過渡到自己衣服上。

    “我走了?！逼盍钂暝鷰酌?，松開狄初，“再不走就徹底出不了門了cao?！?/br>
    “快滾快滾！”狄初笑著踹了他一腳。

    祁凌關(guān)上臥室門，狄初穿好睡衣去浴室洗澡。

    當(dāng)?shù)页蹩粗R子里自己的鎖骨上全是咬痕時，閉了閉眼。

    嘖，祁凌這個殺千刀的玩意兒。

    自己對他越來越心軟了。

    第二天去四姐咨詢室，穿過那條仿佛充滿了牛鬼蛇神的紋身街，狄初還是沒習(xí)慣。

    白色大門上，燙金“禪”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祁凌推門走進去，狄初很自覺地在玄關(guān)處按了一下鈴。

    “進來吧！隨便點就好！”

    屏風(fēng)內(nèi)傳來一個磁性的聲音，不是四姐。

    狄初跟著祁凌繞過屏風(fēng)，裝潢沒變。純白的會客廳，幾把木制椅子，一張長沙發(fā)。

    不過在走廊的攝影墻邊背對他們站了個人，很高，偏瘦，一頭清爽的短發(fā)。穿著寬松的t恤，寬松的短褲，手里拿著幾個相框。

    從狄初的角度看過去，相框里全是風(fēng)景圖。

    那人聞聲回頭，才看出來是個女生。

    狄初猛然想起經(jīng)由祁凌曾經(jīng)介紹，四姐曾經(jīng)炫耀過的不知名“女朋友。”

    祁凌笑著點頭：“舟姐好。”

    “還是這么個批喪吊樣。”舟姐一開口，狄初差點沒跪下去，這他媽說話和不說話差別太大了吧？

    祁凌走過去，兩人默契地伸出拳頭相撞，然后傾身碰碰肩膀：“祝賀再一次安全回來?！?/br>
    “我沒在非洲得個什么病你是不是不安心？”舟姐說，走到會客廳把相框放在沙發(fā)上。“介紹介紹？”

    祁凌人五人六地走回去，攬住狄初的肩膀：“我男朋友，狄初。初，這是四姐女朋友，姜舟?！?/br>
    “生姜的姜，扁舟的舟。”

    姜舟伸出手，狄初握了一下。

    四姐陳安從走廊另一邊的房間出來，手上拿了四杯水：“姜舟，說話注意點，別嚇著狄初?！?/br>
    “膽量小的人可不敢招惹小凌，是不？”

    姜舟朝狄初擠擠眼，狄初覺得這個姜舟還挺有意思。

    陳安把一次性杯子放在會客廳中間的地板上，四人圍坐起來形成一個圈。

    “那——”陳安理了一下扎在腦后利落的馬尾，明眸彎成月，看著狄初，“我們是直接開始，還是先聊會兒天?！?/br>
    “聊會兒吧?！钡页跽f。

    “嗯?！苯鄞蛄藗€響指，“聊什么？”

    四人沉默半響，三人視線聚焦在狄初身上。

    狄初想了想，問：“你們這次去肯尼亞旅行？”

    陳安把照片拿過來，分給他們看：“是去拍攝人文風(fēng)景，順便慶祝我倆在一起三周年。”

    狄初接過照片才發(fā)現(xiàn)，不僅有壯麗的風(fēng)景，還有百態(tài)的動物。

    有一張是落霞時分拍攝的，成群的野象在草原上行走，它們背后一輪殘陽如血。

    有的是在白天拍攝，落單的斑馬在草間，它的不遠處正匍匐著一頭雄獅。

    最吸引狄初眼球的是一張從空中拍攝的俯瞰圖。

    成千上萬的動物正在遷徙，不知它們從何而來，也不知它們會到何處。奔跑的動物們包圍在陽光普照與塵土飛揚之中。看得人蕩氣回腸。

    “拍得真好?！钡页跽f，“四姐拍的？”

    陳安搖頭：“阿舟拍的?！?/br>
    “跟你說不要叫這么rou麻的名字啊?！苯勖髅饕桓焙苁苡玫谋砬?，“這張圖是經(jīng)過上千次快門才得到的，能不好么。”

    狄初帶著敬佩，年少時都這樣，對比自己強大優(yōu)秀的人，總會從心底生出一種崇敬和贊賞。

    “職業(yè)攝影師？”狄初問。

    “哎，這是要開始講我們的故事了？”姜舟笑著說，“你要聽？”

    “講講也可以?！钡页鯊亩道锬鲆桓鹌そ?，將頭發(fā)扎上。

    “我喜歡你的發(fā)型?！苯鄱似鹚攘丝?，“來！勵志雞湯座談會現(xiàn)在開始！”

    陳安笑著拍了她一下：“正經(jīng)點?！?/br>
    姜舟順勢拉住陳安的手，明目張膽地秀恩愛：“我和安認識，是在肯尼亞。三年前?！?/br>
    “當(dāng)時我在為某國內(nèi)雜志拍一組肯尼亞的動物大遷徙，她在那邊做義工，又是當(dāng)半吊子醫(yī)生又是教書。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草原上吧，我記得。”

    陳安故意板臉：“你居然不是肯定！找打？”

    “我錯了，是肯定?！苯勰竽箨惏驳哪槪爱?dāng)時我在跟拍一只大象，她就那樣毫無征兆地闖進了我的鏡頭。她穿著一身亞麻長裙，長發(fā)飄散，身邊跟了只豹子。我一邊驚為天人，一邊想我要不要上去救她?！?/br>
    “沒想到她側(cè)頭說了句什么，那只豹子向草原另一邊跑走了。后來她站在原地看了很久，我也站在她背后看她，看了很久。直到太陽快要落山，那是我第一次沒有完成當(dāng)天的拍攝任務(wù)?！?/br>
    陳安解釋道：“那只幼豹是被當(dāng)?shù)厝司认碌?，出生時母親去世，我有幸照顧了一段時間，后來讓它回歸了自然?！?/br>
    “別打斷我，仙女?！苯壅ＵＱ郏吭陉惏布缟?，“我臉皮厚，硬要湊上去認識她。認識仙女可不容易啊，仙女都是天上下來體驗生活的。我磨了她一年，現(xiàn)在終于是我的了！”

    姜舟又站起來，對狄初招招手：“跟我來?！?/br>
    狄初不由自主地站起來跟上，祁凌坐在原地沒動，只是給陳安做了個口型：開始了？

    陳安點點頭，不經(jīng)意的笑容從眼底滑過。

    姜舟把狄初帶到攝影墻邊，大多還是狄初上次看到的那樣，每張照片下有拍攝地點、時間，還有幾行日記式故事解說。

    姜舟挨著挨著指過去：“這是在巴厘島，她做義工，我去藍夢島拍攝海豚?！?/br>
    照片上汪洋蔚藍，數(shù)不清的海豚躍出水面又沉入海底。

    “這是在新疆，我當(dāng)時接了任務(wù)，去拍攝沙漠鐵月。安那段時間放下工作陪我一路向西。”

    照片上沙海無邊，寂寥的夜色里一輪又白又冷的鐵月大如斗。

    “這是在江南，當(dāng)時我倆有半年沒見面。哇，我想她都要想瘋了。然后我們約定在水鄉(xiāng)見一面?！?/br>
    照片上白墻黑瓦，雨霧中，青石路上有一佳人的窈窕背影。

    “這是藏區(qū)，這是北塞，這是南海，這是……”

    姜舟一張張如數(shù)家珍，狄初聽得入迷。

    對于喜歡旅行的人來說，沒有比這更迷人的故事，沒有比這更動人的風(fēng)景。

    簡直人生圓滿。

    直到走廊盡頭，姜舟停下來說：“干我這行，就像一張漂泊的舟，停不下來。遇到陳安之前，我連房都沒買，打算一直漂下去?！?/br>
    “我一開始以為安不會答應(yīng)我，她的職業(yè)決定她需要安定?！?/br>
    “就像我們的名字，陳安，安定。姜舟，漂舟?！?/br>
    “后來她答應(yīng)我，跟我說，她想陪我去看更好的世界，兩人才圓滿。在星空下，在草原上，在沙漠里，那時的我愛你才有意義?！?/br>
    你什么時候去流浪，我想知道什么時候出發(fā)。

    愛一個人，是幫助對方完成夢想，兩人一同走向更好的世界。

    狄初忽然覺得，其實姜舟和陳安知道自己想咨詢什么，知道自己在猶豫困惑什么。

    兩人走回會客廳的時候，陳安笑著招手讓狄初坐下。

    祁凌不知去哪兒了，姜舟沒再坐下來，留下一句話走出去：“人類最強悍的武器，就是豁出去的決心*。”

    狄初坐在陳安對面：“已經(jīng)開始了是吧？”

    “哎，聰明啊。”陳安笑笑。

    “這么明顯的暗示?！钡页鹾攘丝谒?，“那我就開始說了?！?/br>
    姜舟說的對，人最需要的，是豁出一切的決心。

    狄初徹底放松下來，豁出去一般，將自己從小的經(jīng)歷事無巨細地講給陳安聽。包括自己的困惑，自己的不甘，自己的埋怨，甚至迷茫。

    陳安一直聽著，期間狄初有講到聲音顫抖，有講到語意冰冷，有講到眉間全是恨意，也有滿是柔情的時候。

    少年像一個矛盾體，始終想要叛逆，又帶著最后的理智。

    陳安聽狄初說完，過了會兒才接口：“現(xiàn)在，能聽我來說說嗎？”

    狄初閉閉眼，頷首。

    陳安的聲音很好聽，她做為心理咨詢師的一大好處就是容易用動聽的聲音拉近咨詢者的心。

    “一個人的成長過程中有三個因素很重要，家庭、學(xué)校和社會。其中家庭環(huán)境尤為重要，較差的家庭成長環(huán)境會對人的成長造成直接的負面影響。就比如你，狄初，你壓抑的暴躁情緒是你母親的病給你帶來的。所以你的成長過程讓你變得謹慎，對感情，對他人，對一切事物抱著謹慎的態(tài)度。這樣壓抑陰暗的環(huán)境下，成長起來的人應(yīng)該是自卑、抑郁、甚至孤僻的。

    “但你沒有，因為你的母親曾給予過你溫暖。內(nèi)心強大的人是能夠靠著一丁點陽光和希望生存下去的。所以你成了現(xiàn)在這樣子，你表面不近人情，滿身煩躁因子。但從你的言談舉止中能看出，你其實是個得體、知分寸、內(nèi)心有能量，甚至溫柔的人。

    “父母去世，除開內(nèi)心的傷痛，給你帶來的影響更多是不知所措。為什么我現(xiàn)在說這不是沉重打擊，雖然第一次你過來咨詢時，我問是不是重大變故。其實不是，狄初，你很堅強，你比任何人都堅強。

    “我看了你所有的文章，發(fā)現(xiàn)你是個很有才華且相當(dāng)善于走出陰影的人。父母離開，你是不知所措。你糾結(jié)于按部就班地生活，還是活出一個真自我。然后你很快做出了抉擇，帶著從今往后孤單一人的傷痛，咬著牙走上了做自己的路。